霍光吃了一大口菜,接过云音送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听说胡女美貌?”
“是啊,不过可惨了,被匈奴人抢光了,剩下的嘿嘿……不堪入目。”
“我还听说龟兹女子善歌舞?”
“错了,是男子善歌舞。”
“哦,那就多吃些。”
霍光放下筷子,低头瞅着用力捏着桌角的云音道“我已经跟师傅说过要娶你的话了。”
云音淡淡的道“我耶耶怎么说?”
“师傅说你说了算。“
云音嘿嘿笑道“你才知道?”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只是想找师傅确认一下。”
云音低头看看自己瘦峭的身段,摇摇头道“十八岁之后再说,耶耶没有规定我应该嫁给谁,却规定了我什么时候出嫁。
耶耶还说,凡我云氏女子,出嫁之期都在二九之年。”
霍光点点头道“还有六年,不算长。”
“云氏女子只做鸳鸯,不群!”
霍光点点头道“我母死于是,愿作鸳鸯!”
云音见霍光回答的干脆,就有些不忍的道“母亲说,她的财货都是我的嫁妆。”
霍光笑道“多要点,西北理工将来需要很多钱财支持。”
“你是耶耶的大弟子,你也要争取一些,莫要让耶耶把钱财都给了张安世。”
“给张安世的钱财我们不要,师傅把西北理工给了我,已经让我占尽便宜了。
财货上,你只能跟你母亲讨要,千万不要被师母的表现的可怜状给欺骗了,师母手里的钱财,比大师娘都要多。
仅仅是蜀中的财物,就足够我们用很多年。”
云音重重点头。
云音说的认真,霍光则是信口开河,他从不认为钱财这东西有多重要,如果西北理工想要钱财,有一万种办法自筹,根本用不着琢磨师傅的那点家财。
只是云音说到了兴头上,他随声附和而已,加上云音做的饭菜味道实在是难以形容,他宁愿跟云音多说话,也不愿意埋头吃东西。
从进门到现在,云音的表现非常的诡异,根本就不是云音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情。
出门迎接他二十三次这件事绝对是云音的风格,至于后面给他做饭,跟他谈将来,说一对鸳鸯,讨论嫁妆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云音该说的,也不是云音能说的出来的。
抬头看看房间外那些缩头缩脑的云氏丫鬟们,霍光就恨不得把那几个多嘴的鸡婆一个个捏死。
娇憨模样的云音,才是他心中的云音,斤斤计较的云音,根本就是那群丫鬟们的愿望集合体。
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
“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绿衣她们……”云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一会让小师娘用鞭子抽绿衣她们一顿,好好地贵女被她们给教成什么样子了。”
“啊?这样不好吗?绿衣她们说女子跟郎君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要先说明这些事情的。
还有好多我都没有说呢。“
“比如……”
“比如你一定要当大官!”
“还有呢?”
“十里红妆,千人迎宾礼!”
“还有呢?”
“好像还有大雁……”
霍光又喝了一杯酒,重重的将酒杯顿在桌子上怒道“告诉小师娘,用鞭子抽绿衣她们两顿!”
“你不喜欢?”
“当然不喜欢!”
“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迎接我二十八次,喜欢你跟我发脾气,喜欢你跟我耍无赖,喜欢你笑的露出牙齿,更喜欢你穿一件嫁衣就跑来嫁给我!”
云音松了一口气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板起脸跟你说话,也不喜欢给你做饭,就想跟你天天在一起。”
霍光哈哈哈大笑,掰开小老虎的嘴巴把桌子上的饭菜一股脑的塞进去。
小老虎丝毫不嫌弃,全数吞下。
眼见一点都没有剩下,霍光哈哈大笑着拍拍桌子道“说的再对没有了。
现在,让厨娘再给我做一桌子饭菜出来,饿死我了!”
云音露出洁白的牙齿大笑道“我就知道,我做的饭菜没有那么好吃……
古婆婆,古婆婆,把你做的饭菜端上来。“
“面条,我要一盆!”
司马相如一人在石羊河边长吁短叹,满头的乌发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居然染上了些许白霜。
他都做不出让皇帝满意的辞赋。
皇帝不允许他回京。
云琅就要回来了,这让司马相如有一种大难临头之感。
他相信,等云琅回到武威之时,就是他人头落地的时刻。
堂堂一位张掖刺史,麾下民户一万六千户,丁壮两万一千,奴隶三千九百,加上充足的修路物资,按道理来说,修建一条道路并非难事。
然而,修路的指令已经下达了一年之久,司马相如至今连一寸道路都没有修建出来。
司马相如知晓,云琅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身为凉州牧属下的刺史,如果不遵守武人出身的云琅的命令,不用想都知道是一个什么下场。
然而,云琅的命令已经下来两次了,最后一次明显的没有好声气。
刺史的民政属官长史姜环,军政属官司马吴彤却屡次抗拒司马相如的指令。
这一拖,就是一年。
司马相如颓然跌坐在一块石头上,拍打着大腿却束手无策。
不论是姜环,还是吴彤,都是他从太子府带回来的人,他却拿这两人没有任何办法。
平遮带着人来石羊河取水。
霍光不好伺候,他跟家主一样,对喝茶得水极为讲究,姑臧城里的井水虽然也甘甜可口,想要烹出一壶好茶,非石羊河的水不可。
给霍光取水,平遮是不敢托付别人的,不论是装水的木桶,还是负责运水的仆役,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而且必须在他监视之下取水。
司马相如孤独的坐在河边,鞋子浸泡在冰凉的水中,似乎下一刻,他就准备一头扑进这波涛滚滚的石羊河中。
平遮昔日在卓姬府上就与司马相如相熟,如今,见这位文采飞扬的才子孤独的坐在河边,知道前因后果的平遮心中有些不忍。
来到下游司马相如枯坐的地方低声道“不修路必死!”
司马相如抬头见是平遮,端正了坐姿道“某家如今正在等死!”
“明明可以求活,郎君如何就要求死?”
司马相如摊摊手道“凉州牧杀伐果决,太子府宫禁森森,哪一处都非司马相如所能撼动的。
不死若何?”
平遮笑道“我家主上乃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司马相如嗤的笑了出来,指着滔滔的河水道“你看,河水走了。”
平遮呵呵一笑,指着河水边上的回水湾道“总要想办法挽留一下的。”
司马相如摇头道“我若死,姜环,吴彤会有什么下场?”
平遮淡淡的道“我家君侯惯用军法治理地方,你死,姜环,吴彤没有活命的道理。
我就奇怪了,他们两个如此的阻挠刺史修路,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他们真的认为我家君侯奈何不了他们吗?”
司马相如苦笑道“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平遮闻言愣了片刻,点点头道“既然他们一心求死,刺史为何也要跟着一起死呢?”
“离开了他们,某家无法修路,指挥不动任何人。”
平遮笑了,指着司马相如道“我听闻刺史门下尚有老仆两人,从人六位,美婢两位,厨娘一名,为何说没有人修路呢?”
司马相如猛地转过头看着平遮道“有用吗?”
平遮嘿嘿一笑,指着河里的回水湾道“你至少在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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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幸福的云音()
第四十四章幸福的云音
霍光回到了姑臧城,心情就好了起来。
一袭轻柔的青色纱衣披在身上,偶尔会被风吹动,头发随便梳成马尾巴甩在后面。
端坐在书桌前面,神情凝重,提起的毛笔久久不曾落下。
霍光叹口气,从桌子下边抽出一条老虎尾巴,对卧在对面的老虎大王道:“你就不能去外边晒太阳吗?”
老虎无聊的收回尾巴,很快,随便甩动的尾巴再一次磕在霍光的大腿上。
霍光忍无可忍,跳过桌子抓住老虎的一只耳朵,就准备把他拖出房间。
老虎以为霍光在跟他玩耍,于是,一头撞在霍光的肚皮上,毫无防备的霍光被老虎一脑袋拱翻在地,在光滑如镜面的木板地上滑行了老远。
霍光大怒,双腿翻绞,正好钳住老虎的脖子,身体腾空,想要把老虎摔倒。
老虎脖子粗大,不但不挣脱,反而继续一脑袋顶在霍光的屁股上,让他飞出去更远。
这一次霍光懒得反抗了,他跟老虎打斗,如果在不伤害到老虎的前提下,只有被老虎虐待的份,这一点,他试验过无数次了。
云音咯咯笑着从外面走进来,甩掉带着绒球的鞋子,赤着脚站在地板上,给老虎加油。
老虎开心极了,一个虎扑就泰山压顶一般朝霍光冲过去,霍光向一边翻滚,堪堪避开老虎,却不防老虎伸出了大爪子,又把霍光捉回来,两只粗壮的前爪按在霍光胸膛上,得意洋洋的。
云音快快的跑过来,跪坐在霍光身边得意的道:“老虎是我的打手!”
霍光想要挪开老虎的大爪子,试验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就认命的道:“你能不能让你的打手把爪子挪开,我快喘不上气来了。”
云音摇摇头道:“我就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乖乖的,把嘴张开!”
霍光很听话,张大了嘴巴,一块金黄色的蛋糕被云音塞进霍光的嘴巴里。
霍光将蛋糕吞了下去,砸吧一下嘴巴道:“你烤的点心真的是没话说,怎么就做不好饭菜呢?”
云音笑道:“我喜欢甜食。”
老虎咆哮一声,云音捡起一块蛋糕塞老虎嘴里,老虎这才肯继续帮她按着霍光。
这样谈话的样子很怪,云音却很喜欢,霍光也懒得继续从老虎爪子下逃生。
“你总是喜欢乱跑,才从西南回来,又跑到了敦煌,总是没时间陪我。
最好让老虎永远这样按着你,你就跑不掉了。”
霍光干脆把两只手枕在脑后任由老虎按着胸口,见云音有些不高兴,就安慰道:“你在长安应该有很多女伴才是啊,怎么想起来跟丫鬟们学一身的坏毛病?”
云音摇摇头道:“那些贵女全是傻逼!”
听到这两个字,霍光吃惊的差点掀翻老虎,是老虎把大半重量压上去,才没有被霍光掀翻。
“跟谁学的?”霍光有些绝望。
“张安世骂金日磾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霍光沉默片刻,恨恨的道:“回去之后,我一定剥了他的皮。”
“家里一点意思都没有,大娘整天板着一张脸,看不见笑脸,三娘见到我就会笑,笑的假了吧唧的,母亲只要见到我,就跟我谈论嫁给谁合适。
何公公越来越像鬼,连皮球越来越像球,平公公整天睡觉,云哲发誓要击败蓝田,整天把自己操练的快要累死了,两个小的整天哭闹,张安世带着一群小鬼把家里闹得翻天覆地的,没一天安宁。
至于别人家的大女,我已经殴打了两个,敢说我不是嫡出,简直是在找死。”
霍光幻想了一下云音殴打别人家贵女的模样,摇头笑道:“然后人家就不找你玩耍了?”
云音挺起胸膛气咻咻的道:“是我不找他们玩耍了。”
霍光能想到云音在长安的处境,也明白宋乔为什么一定要把云音送来凉州。
因为云音的存在破坏了很多人心中的嫡庶观念,加上云音并非婚生子,却获得了嫡子都不一定能得到的地位。
云音的存在很容易让他们的庶子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也幸亏云音是女子,加上云琅此人历来不走寻常路,大家捏着鼻子也能忍受。
若云哲不是嫡子却享受嫡子的所有权利,这件事一定能闹上朝堂。
云音虽然心性粗疏,这件事情却是知道的。
她曾经无数次的问过父亲,父亲的态度始终如一,云氏的事情关别人屁事!
人人都说霍光是人杰,云音也这样认为,她自幼与霍光相处甚笃,虽然现在年纪还小,对于男女之事还不是很清楚,却隐隐觉得把霍光一辈子拴在腰带上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云音有些心虚。
霍光淡淡的道:“你是天底下最好的……除你之外,其余贵女在我眼中都是狗屎!
下回再有人那你的身世说话,我帮你揍他们。”
“女的也揍?”
“狗冲着你多叫两声,我都揍!”
云音拍着胸口道:“这就好,不过,你打女人,传扬出去不太好。”
霍光冷笑道:“耶耶脾气上来,差点连我父亲都干掉,你觉得我会在乎?”
云音知道霍光母亲之死给了他多大的困惑,连连摇头道:“你打男的,我打女的,打到他们不敢说为止!”
霍光伸出手摸着云音的面颊,见云音的脸红的像一颗向阳坡上的桃子,很想亲一口,努力了两次都抬不起身子,愤怒的看着老虎,老虎却用了更大的力气按住霍光。
云音柔柔的道:“耶耶说过,他会保护我,谁敢说我的坏话,他就打谁,云哲也说过,他会保护我的。
如此一来,老贼由耶耶出手,小贼由云哲出手,年轻的男人你打,年轻的女人我打,我们一家人一起努力,一定会让所有人闭上嘴巴!”
霍光笑了,用力捏一下云音的脸蛋,有些遗憾的道:“这头该死的老虎应该拿去剥皮。”
云音笑了,将脸蛋靠在老虎的大脸上用力蹭蹭,然后把一块蛋糕放进老虎嘴里,幸福的道:“你不知道,我打那些贱人的时候,老虎也帮我按着她们,有一个还没打,就被吓得尿裤子了……”
霍光冷笑道:“他该咬死她们的!”
云音摇头道:“不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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