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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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乡- 第6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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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已经发生战争了,很多时候就没法子和平收手,除非有一方目的达到了,或者是另一方完全失败了才有和解的可能。

    大汉国与匈奴的战争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主要原因是——刘彻不同意,军方不同意,文官集团们也不同意,就连大汉百姓也不愿意。

    每个人的诉求都不一样,皇帝要一雪前耻,要把祖宗受到的屈辱全部收回来。

    军方不愿意收手的主要原因是,只有战时,军队的地位才会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文官集团不愿意收手的主要原因就是可以做到一劳永逸,大汉国每年用在抵御匈奴战事的费用居高不下,为了以后可以宽松过日子,用一笔钱来换取以后的彻底安宁还是划算的。

    至于百姓们,则从汉匈战争中获取了很多的好处,比如牛羊马匹这些大牲口如今在大汉国泛滥成灾就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在这种全民都在支持战争继续的情况下,总有一些傻子跳出来劝诫皇帝莫要再穷兵黩武,要给百姓一个修养生息的时间。

    四年前,云琅就是这样劝诫皇帝的,皇帝也基本上接受了云琅的劝诫,让天下平安了四年。

    现在,皇帝想要让全世界臣服在他脚下的欲望如同熊熊燃烧的草原大火,还有人这样劝诫,那就太没有眼色了。

    四年前,大汉国的财政还支持不了如此庞大规模的一场战争,四年后的今天,国库中的粮食已经开始露天存放,长门宫的布帛仓库里已经成批的出现朽烂的布匹,那里存放的银钱,也开始生锈了。

    景皇帝时期的盛世场面已经出现很久了,如果再不建功立业,让皇帝情何以堪?

    云琅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在张掖郡居然有看到梁赞的一天……

    夏侯静肩膀上扛着一杆长矛,脚上套着一双草鞋,黢黑的双脚上全是血口子,走路一瘸一拐的,白发飘飘,却始终昂着头一步不停的向前走。

    梁赞就跟在夏侯静的身边,身上背着两个硕大的包裹,他的衣衫比较齐整,不像夏侯静一身的戌卒打扮。

    “霸陵老卒夏侯静拜见卫将军!”

    夏侯静恭敬地施礼,一丝不苟。

    云琅泰然自若的接受了夏侯静的大礼,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讲,上下尊卑的讲究不能乱。

    “陛下让你来驻守新平沙隘口?”

    夏侯静笑道:“老卒能为国戍边倍感荣耀。”

    云琅长叹一声道:“何苦来哉!”

    夏侯静笑道:“老夫当年有多么浓烈的幸进欲望,现在就会接受多么惨烈的失败结果,这很正常,卫将军千万莫要为老卒可惜,对老卒来说,能全身而退已经难能可贵了。”

    “所以,先生就极力向陛下谏言,要小心用兵,缓缓图之,与匈奴平息干戈?”

    夏侯静笑道:“正是,陛下此次举倾国之兵酣战四野,是不妥当的,一位帝王当以固守家邦,安抚百姓为要,以征服四野为次。

    陛下本末倒置,老卒以为不妥,身为人臣,自然要谏言。“

    “先生可知大汉征伐匈奴之势已成燎原大火不可遏制,此时此刻逆天而行,会招来祸患的。”

    夏侯静轻笑一声道:“老夫原本有一个孩子,前不久被太子殿下斩首献给了陛下。

    老卒不敢恨陛下,却每每自责,老卒以为自己辅助太子殿下尽了全力,窃以为会有一点荣华富贵,没想到太子功成之日,正是劣子被斩首之时。

    如今劣子的尸首已经腐烂,老卒有舔犊之情,却只能暗自神伤。

    太子行事历来讲究因势利导,而老卒还想留存一些读书人的风骨。

    自然不能继续襄助太子,想要全身而退,未免会被人说成是心存怨望。

    这般形势之下,老卒自然要直言上奏陛下。

    人人都以为此次北征我大汉胜券在握,却不知这场北征我们的赢面虽然很大,依旧有很多弊端。

    这一战,不论胜负,大汉国今后的局面与往日将会完全不同。

    所有的王公大臣都在竖起耳朵等候大军胜利的消息,却没有一个人在为战后的国事考虑,就连陛下也是如此。

    所以,老卒就上书陛下说了一些别人不喜欢听的风凉话,然后,老卒就心满意足的成了新平沙隘口的由尉!统带戍卒二十一人为国戍边。

    陛下许我三年之期,只要新平沙隘口不为匈奴所破,老卒就能还乡充任霸陵地方的一个亭长。”

    夏侯静必报完毕自己来到张掖的因由,公事也就结束了。

    坐在云琅的对面,美美的喝了一口香茶,品味良久之后才笑道:“老卒的下场虽然凄惨,老祖的心中却是快活的。离开长安的时候,全族恭送老卒北征,又有我最好的弟子宁愿抛弃官职,也要追随老夫一路北上。

    有这样的家人,弟子,老卒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听夏侯静这样说,云琅也忍不住拱手施礼祝贺。

    此时此刻,夏侯静的面容上没有半分悲苦之色,满满的洋溢着豁达之意。

    像他这种读书读了一辈子的老家伙,一旦放下了心中最后的执念,在学问一途上自然能够勇猛精进。

    看到面前这位身处绝境依旧豁达自如,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夏侯静,云琅第一次觉得董仲舒这次没有弄死夏侯静,是真的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原本谷梁一脉因为夏侯静积极靠拢太子,眼看就要落得一个鸟兽散场面,现在,却因为夏侯静幡然悔悟,公羊一脉未必就能稳操胜券了。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这八个字云琅以前总是挂在嘴上说,却从未真的相信过,现在,他开始觉得这八个字真的有那么一丝道理在里面。

    两人跑开了眼前的处境,谈笑的很是愉快,从天文到地理,再由神到人,从远古到现在,再展望一下未来,不知不觉大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梁赞躺在霍光干净整洁的床榻上不断地哼哼。

    “大师兄,给我肉,给我一大盆面,多放蒜,再给我一坛子葡萄酿,要加冰鱼。”

    “要不要我给你找一个美女?”

    “美女?一个哪够啊,至少三个,一个帮我洗澡,一个帮我洗头,一个用嘴巴喂我喝酒,不成,至少四个,还有一个要帮我按摩一下我劳苦功高的双腿!

    你知道么,我身上都开始长虱子……”

    话音未落,梁赞就被霍去病一脚从床榻上给踹下去了。

    见梁赞掉在了地上,霍光就有些后悔,把哎哟,哎哟叫唤着的梁赞扶到床上,皱眉道:“这座帐篷归你了。”

    梁赞揉着腰肢道:‘我为西北理工放弃了高官厚禄,陪着一个落魄的老头子步行到了两千里之外,你居然如此对我!”

    霍光从桌子底下掏出一罐子葡萄酿,打开之后,递给躺在床上的梁赞道:“说说,你有什么发现?”

    梁赞猛猛的喝了半罐子葡萄酿,长出一口气道:“我发现,跟随我家先生在新平沙隘口当三年戍卒,要比我在渭南当三年官更有收获!

    大师兄,我们家人的日子在师傅的庇护下过的太顺利了,太平安了,我们没有过过苦日子。

    这些天,我跟先生一路从关中走到张掖郡,走了一路也说了一路的话。

    你能相信么?这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跟先生做学问!

    这一路上,我居然没有觉察到苦楚,脚底板走烂了我都浑然不觉,白日里高谈阔论,夜晚就深思冥想。

    第二天走路的时候,又能在跟先生谈话的时候,将心中的疑惑一一解开!

    大师兄,这谷梁一脉的学说,我算是接定了!”

    霍光眨巴眨巴眼睛道:“可你是我西北理工的弟子啊,你准备骗夏侯静到什么时候?”

    “骗到他死!

    骗到他心平气和的瞑目。

    骗到他心满意足毫无遗憾的离世。

    大师兄,我们西北理工不是也将仁孝么?

    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得起我家先生吧?”

第一四四章恨一个人可以恨到水枯石烂() 
第一四四章恨一个人可以恨到水枯石烂

    夏侯静在一次有皇帝参加的太子举办的酒宴上,举杯向皇帝祝贺天下安泰。

    皇帝欣然允之。

    然后夏侯静就趁机向皇帝进言,放慢北征的步伐,向匈奴人释放善意,要求他们归附大汉国。

    这样的要求被皇帝否决了,他一点都不相信匈奴人的归附的诚意,还固执的认为,与其让心怀仇恨的匈奴人归附,不如让大军平灭掉,这样更加符合大汉国的长久利益。

    夏侯静不以为然,他认为北地荒凉,大汉国取之无益,今日灭掉匈奴,来年说不定又会有别的种族趁机占领北方广袤的土地。

    不如结好匈奴,用大汉的灿烂的文化来融合匈奴,鼓励大汉人与匈奴人通婚,最终让匈奴人完全融合进大汉族群中,如此,大汉国才会拥有一个长治久安的北地。

    酒宴间,夏侯静的话引来哄堂大笑,一些粗鄙之人居然询问夏侯静,可否准许夏侯氏先与匈奴通婚。

    夏侯静大笑,说家中未嫁之女已经没有了,如果真的要夏侯氏充任表率,他愿意娶一个匈奴女子为妻。

    太子大怒,几次三番打断夏侯静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夏侯静却仗着酒兴,再三向皇帝进言,大汉国军队长期在外,会有祸事生在肘腋之间……

    皇帝不动声色,问夏侯静身为一代大儒,能否治理一个州郡!

    夏侯静曰:不能!

    皇帝又问夏侯静能否治理一个小县!

    夏侯静曰:不能!

    皇帝又追问夏侯静能否充当一个合格的亭长!

    夏侯静曰:能!

    就在皇帝准备任命夏侯静担任霸陵亭长的时候,太子进言:大汉国亭长非军功之士不能充任,夏侯静想要当亭长,首先就需要去边军充任戍卒三年。

    皇帝看了暴怒的太子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太子的要求,命夏侯静立即进入军队,充任新平沙关隘长三年,三年后回京,就任霸陵亭亭长!

    宣布完毕旨意后,皇帝在忧心忡忡的卫皇后的陪伴下离开了东宫!

    太子心腹重臣太子洗马狄山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吐了一口血,不理睬刘据的苦苦挽留,决意辞官,回山东老家养病。

    霍光从梁赞口中知晓夏侯静在长安的所作所为之后,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老家伙报复起人来真是又阴险又狠毒啊……”

    梁赞嘿嘿笑道:“却把种在陛下心头的那根刺给拔掉了,我想,这才是我这位先生的真正面目吧。

    想当初,长安大雪,先生亲自赶着马车路过我家门前,他站在雪中冲着我笑,我当时就感觉他的笑容比当时的冰雪还要冷。

    他当初为太子奔走,四处联络招揽贤才,这一次,他的所作所为又把太子刚刚积累的一点人气又给散发干净了。

    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凡是有才华的人都能通过此次事件看清楚太子的本来面目,哪里敢做我家先生第二?

    而那些一心求幸进,没有真才实学的阿谀之徒又能欢天喜地向太子身边靠拢。

    过滤掉贤臣,只给太子殿下留下佞臣,这就是我家先生的报复。

    从此之后,反正我是不看好这位太子的前程。

    现在,我这位先生被太子迫害已经成了人所共知的事情,而文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记仇,这件事恐怕要陪伴我们这位太子爷一生吧,弄不好,这一辈子都不够,还会被写进史书流传千古,成为别人修正衣冠的镜子!”

    霍光嘿嘿笑道:“我这就建议先生,把夏侯静从新平沙隘口借调来卫将军帐下效力。”

    梁赞白了霍光一眼道:“你以为我先生跑来师傅大帐为什么,难道是来遭受羞辱的?

    他老人家现在一点想死的念头都没有,铆足了一口气准备再活十几二十年,没看到太子的下场,老人家无论如何都不会甘心的。

    来到师傅这里,就是来寻找庇护的,他老人家现在就是一口屎盆子,谁不帮他,谁就跟太子是一丘之貉。

    容不得师傅不帮他!

    所以啊,老人家淡定的很,路上见我的脚底板走破了,帮我挑血泡的时候就安慰我说,这一路走到张掖郡,就算是走到头了。”

    霍光咂舌道:“有点走一步看三步的意思了。”

    梁赞道:“如果仅仅是这些,还不值得我丢弃渭南郡的官职跟他风餐露宿。

    他还说啊,咱们这位陛下必定是武治一生,戎马一生,只要陛下在位一日,这天下的干戈就不会罢休。

    谷梁一脉的学问是治理天下的学问,可不是应对战事的学问,所以,在陛下在位的时间里,我们要潜心做学问,为谷梁一脉日后爆发做准备。

    反正我还年轻,十年后,我也就二十几岁,有的是时间来谋求高位。

    现在吃点苦是好事。

    我也准备好吃苦了。”

    霍光笑道:“有点做大事的样子了。”

    梁赞放下将要塞进嘴里的肉块,瞅着霍光道:“狗赞子是何等的幸运啊……我娘遇到了师傅得以活命,我遇到了师傅得以启蒙,又遇到了先生,可以让我扶摇直上。

    有这么多的幸运,我自然要提高一下自己的志向,否则对不起师傅,也对不起这个时代。

    天下很大,能容得下我们所有人的志向。”

    说完话就把肉块塞嘴里大嚼起来,看起来他对未来非常的有信心。

    “你可以当我的帮手的。”霍去病的眉头皱了起来。

    梁赞干脆的回答道:“休想!”

    “我是大师兄,可以揍你!”

    “你揍我是你的权力,我不答应是我的权力!

    嘿嘿,一个精深博大的西北理工你想彻底弄明白,给你一百年的时间都不够,就不要贪多了。

    我没有你那么聪慧,也没有你的行动力,所以,我就挑选一条相对简单的道路,从另一个方向去验证我西北理工学问的正统性,以及正确性。

    师傅总是说,学问一途走到极处便是殊途同归,我们在那个时候再相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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