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就是来出苦力背韭菜的,因为,师娘跟师妹师弟们正在韭菜地里的撒欢,轮不到他亲自亲自去收割。
忙碌了一上午,好大一片韭菜终于收割完毕了,然后一群人就在饭厅里将韭菜分成一捆捆,用草绳子捆扎好,然后就会派梁翁将这些绿菜包裹好,送去相熟的几家。
今天是吃新菜的日子,也是云氏大聚会的时候。
贫穷时期养成的吃大锅饭的习惯,如今在云氏只是偶尔才有的事情。
更多的变成了一种习惯。
富庶的云氏仆妇们并不缺少一日三餐。
全家人围着大桌子吃韭菜盒子的模样非常壮观,每年这一天的午餐,全家人只吃白粥跟韭菜盒子。
对云氏族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养成时间很短的一个习惯,对云琅自然是不同的,他甚至能将这个习惯追溯到他生命的三十多年前……
少年时期的饮食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更改。
每到这一天,家主的心情都不好,家人们吃饭,他却会独自走上骊山,除过老虎之外,一个随从都不要。
云琅的侍卫刘二吃的满嘴流油,太喜欢吃韭菜盒子了,尤其是热腾腾的韭菜盒子。
目送家主跟老虎进了骊山,也发现何愁有也进了骊山,刘二顿时就放心了,满满一食盒的美食,足够他吃很长时间。
今年跟往年还有很大的不同之处……皇帝在骊山上。
刘彻背着手站在骊山高处,冬日里红艳艳的太阳就在他的身后,他没有远眺,而是低着头看云琅跟老虎沿着青石台阶慢慢向上爬。
等云琅爬上那处平台,就听刘彻幽幽的道:“据说此处就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处!”
云琅闻言笑道:“坊间传闻,陛下千万莫要当真。”
“何以见得?”
“有史书记载,周天子伐申国,申侯邀请犬戎助阵,在骊山下击败了周天子,于是,周天子身死。
至于烽火戏诸侯完全是一个笑话,天下诸侯封地有远有近,岂能一同前来,而且朝发夕至……微臣现如今都办不到的事情,陛下以为周天子的诸侯能做到?
至于褒姒……微臣以为是周天子的无耻!”
刘彻笑了,指着周边高大的松树道:“如此说来,它们见证了周天子的无耻?”
云琅摇头道:“天子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承认,还推脱给女人,这就太无耻了!”
刘彻见云琅把话说得激烈,就笑道:“如果朕做错事情了呢?”
云琅笑道:“陛下如果发布了错误的政令,造成天下动荡,百姓受苦,那么,第一,首先要问责丞相,第二,要问责御史大夫,第三,陛下需要自省,最后改正。”
刘彻大笑道:“很丢脸啊。”
云琅笑道:“推到一个女人身上更丢脸。”
刘彻停止了大笑,瞅着云琅道:“你觉得朝中无奸佞么?”
云琅直言道:“或许有立场不同者,说到奸佞微臣还真的一个都没有发现,比如主父偃,微臣至今也认为此人乃是一个才干之士。”
刘彻点点头,表示承认,他与云琅的看法一样,能进入中枢的官员哪里有什么尸位其上的人,之所以会被贬斥,或者流放杀头,更多的原因是政见不同,至于贪渎,违法,不过是疥癣之疾,上不得台面。
“云卿对常山王有何看法?”
说了半天的废话,刘彻终于说出了自己邀请云琅上山观景的真正目的。
云琅想了一下道:“微臣曾经教导过常山王农学,就这一点来看,是一个勤勉的学生。”
刘彻笑道:“勤勉而不是聪慧?”
云琅笑道:“微臣以为对一位帝王来说,勤勉这一特质要比聪慧更加的重要。”
刘彻愣了一下道:“此话怎讲?”
云琅看看刘彻咬咬牙道:“太聪慧的人其实不适合当皇帝!”
刘彻笑道:“如此说来朕也不算聪慧?”
云琅叹口气弯腰施礼不再说话。
刘彻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不说朕了,你就说说聪明人为何不适合当皇帝这件事就好。”
云琅拱手道:“乾纲独断有时候是风范,有时候是灾难,一件政令从提出到颁布,中间需要有研判,调研,权衡,试验,这四个步奏,微臣以为这四个步奏缺一不可。
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希望能够尽最大可能做到博采众长,减少疏漏,杜绝乾纲独断这种事。”
刘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缓缓地道:“你在指责传说中的内廷是吗?”
云琅看着刘彻道:“陛下之所以设置内廷,是为了简化行政流程,增加决议推进的速度,减少反对意见,用最短的时间提升国力。
然而,这样的决策在短时间内对国朝有极大的推进作用。
可是呢,这样的事情其实与我大汉国情不符合。
如今,我大汉国如今国运昌隆,如红日初升,势不可挡,一举一动就能令天下风云变色。
此时,再急功近利就极为不妥了,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刘彻不愿意谈论这件事,见书记官已经将云琅奏对的话记录下来了,就遣退书记官,低声对云琅道:“爱卿以为常山王可教否?”
云琅长叹一声,朝刘彻施礼道:“已经过了学习西北理工学说的契机了。”
刘彻没有想到自己今日已经算是低声下气了,依旧不能让云琅来教授刘据,不由得怒火渐起。
云琅继续道:“常山王应该学的是帝王书,而不是富民书,据微臣多年研究看来,这两者是相悖的。”
第一百章卫子夫的哀伤谁能懂()
第一百章卫子夫的哀伤谁能懂
懦弱,感动这是普通人的情感,刘彻不喜欢,他是皇帝,当然知道皇帝需要什么。
冷酷这种情感其实很难培养。
世界上最多的是在情感方面属于中性的人,这些人既不算太善良,也不算太冷酷。
想要让一个人摈弃冷酷的一面变成纯粹的善良人不容易,同理,让一个人纯粹的摈弃心中的善念,完全的冷酷也同样艰难。
物以稀为贵,是普世法则,纯粹的善良人,与纯粹的冷酷的人都很珍贵。
前者会让人相信自己是一个人,爱所有人,而后者会让人相信人与牲口没有区别,需要鞭挞,需要统领。
皇帝的感情不能太丰富,也不能善良,否则今天因为一段爱情或者一段亲情破坏规矩,明天又因为善良不小心赦免了敌人,这样的皇帝统领下的国度就没了规矩跟威严。
欺善怕恶是人的本性,所以,皇帝只能是凶恶,而龙这种皇帝化身,也从来没有善良过,最多能做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刘据的眼泪刘彻算是照单全收了,他认为刘据可以哭,但是,不该在阿娇说了几句不值钱的宽慰话就哭泣。
云琅是刘彻难得看得起的读书人,即便是董仲舒,对皇帝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比较有用的工具,偏偏云琅在他的心中活的活色身香,算是一个真正的人。
刘据应该有一位好老师的……
可惜,云琅不接受!
对于这个结果,刘彻还是能接受的。
他知道,云琅是在避嫌!
很久以前,刘彻就在专心培育属于自己的力量,卫青,霍去病,曹襄,云琅这些人其实都是他寄予厚望而后选拔出来的人才。
然而,这才短短十年时间,以卫青,长平为首的军事集团已经发展到了让人不敢小觑的地步。
一旦匈奴被平灭,卫青,霍去病,云琅这三人必定成为大汉国最强大的军事首脑。
就目前看,卫青,霍去病,云琅这三人对这一点都有清醒的认知。
卫青在战事结束之后,就隐居不出,就连自己的亲卫军也全部交付长平统御。
霍去病虽然掌握了骑都尉,却是武痴的本色,三千人的军队人数虽然多了一些,在拥兵四十万的长安并不算什么。
云琅掌握了卫将军牙兵一万五千人,这支军队的成员却杂乱不堪,战力低下,称之为乌合之众也不为过。
而且,云琅本性懒散,自从结束了大扫荡任务之后,就对这些牙兵不理不睬,军中事物全部交付李氏兄弟掌控。
正因为这三人做出了这些事情,刘彻才对这三人极为放心,如果平灭匈奴之后,这三人还能保持本心,不为权势所左右,也是刘彻极为愿意看到的。
现如今,云琅拒绝了太子太傅的官职,就是一个很好的苗头,看来这三人想把全部精力用在与匈奴作战上。
卫子夫烹茶的手段已经很高明了,自从把云氏茶娘借过来之后,她每日都在研究茶艺。
一个人如果想要把事情干好,只要专心就可以了,毫无疑问,卫子夫就是一个非常专心的人。
“今日的茶水里有一股子花香。”刘彻轻轻品味了一口橙黄色的茶水就发现了不同。
卫子夫笑的很开心,给刘彻换了一杯茶道:“陛下,您再尝尝!”
刘彻又喝了一口新茶,摇头道:“不好,桂花香气太浓郁,夺了茶的本位。不如上一种好。”
卫子夫叹口气道:“茉莉花茶是云氏的配方,桂花茶是妾身的配方……”
刘彻端起刚刚放下的桂花茶又喝了一口道:“确实不如上一杯茶。”
卫子夫笑道:“论到口腹之欲,云氏确实是有些门道的。”
刘彻见卫子夫笑的有些尴尬,就笑道:“云琅拒绝当据儿的师傅。”
卫子夫低下头,很是失望。
刘彻笑道:“他给出的理由很充分,认为据儿跟他学只会害了据儿。”
卫子夫不解的道:“这是为何?”
刘彻道:“很多事情你不了解,云琅却非常的清楚,他知道他只能培育出干才来,而不能培育出一个好的帝王。
帝王术乃是一种高屋建瓴的学说,与西北理工脚踏实地的作风极为不符。”
卫子夫叹口气道:“陛下如何知道这不是他的推托之词呢?”
刘彻笑道:“因为他们准备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不愿意在权力的漩涡里挣扎。”
“成为皇儿的师傅就不能建功立业吗?”
刘彻道:“如果是朕,朕也会选择长驱万里屠灭匈奴,而不是留在长安成为皇子的老师。”
卫子夫犹豫再三,还是咬牙问道:“陛下,您会让据儿成为您的皇储么?”
刘彻看了卫子夫一眼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
说罢,就站起身子,背着手离开了未央宫。
卫子夫的大长秋衡姬目送皇帝离开,忍不住劝谏皇后道:“您不该在这样的好日子里惹怒陛下。”
卫子夫落寞的道:“十六年前的今日我成了陛下的女人,十六年之后,恩爱不再。”
“阿娇贵人能做到的,奴婢认为皇后也能做到。”
卫子夫摇摇头道:“我做不到……以前,我以为能做到,现在,年老色衰做不到了。”
衡姬轻声道:“阿娇贵人比您大四岁……”
卫子夫摇头道:“没法子比啊,现如今,我对陛下已经无所求,只要据儿能成为太子,哪怕从此不再出未央宫一步,我也心甘情愿。”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刘据匆匆来了,见母亲一脸的落寞之色,就失望的道:“父皇还是没有给准信是吧?”
卫子夫笑道:“迟早的事情,我儿不必忧虑。”
刘据皱眉道:“可有小人从中作祟?”
卫子夫摇头道:“记住,乾纲独断是你父皇的本色。”
刘据咬牙道:“今年若是还不能确认,孩儿只能回常山国封地了,一旦孩儿远离京畿变数更多。”
卫子夫见刘据一身的酒气,遂皱眉道:“汝今日又饮宴了?”
刘据笑道:“有六位大儒来投,孩儿焉能轻慢。”
“夏侯静?”
“正是!”
卫子夫低头沉吟片刻,抬起头看着喝酒喝得面红耳赤的儿子道:“下不为例!”
刘据惊愕的看着母亲道:“明日还有西南巨贾来投……”
卫子夫猛地拍一下案几道:“你还没有成为太子呢!这些人看中的是你太子属官的位置,想用最小的代价成为从龙之臣,他们不是真心投靠你的。
我且问你:除却夏侯静之外,可有家主来投效与你?”
刘据摇摇头,卫子夫长叹一声道:“太子府属官,将是你未来的肱股之臣,是你治理天下的依仗,也是决定你生死存亡的重要所在。
你如何能轻易地就把它们许人?”
刘据道:“儿臣自有驾驭之法。”
“狄山呢?”
“回鲁地去拜访史氏。”
“长安盛传你要娶史氏大女,此事为真吗?”
刘据笑道:“已经禀报父皇,父皇并无不允之意。”
卫子夫轻轻地拍拍额头道:“你父皇也没有答应吧?”
刘据笑道:“只要娶了史氏大女,鲁地大儒尽入孩儿彀中矣。”
卫子夫咳嗽两声,用手帕掩着嘴巴良久才道:“云氏大女如何?”
刘据摇头道:“苟合之余孽,不足为太子妃。”
卫子夫无力地挥挥手道:“去吧,回东宫去吧,记住,你如今虽然居住在东宫,却还没有成为太子呢。”
刘据笑道:“孩儿记得了,求母后多多向父皇美言,早日让孩儿成为名副其实的太子!”
卫子夫再次挥手,刘据笑吟吟的告退了,今日,他的府上佳客如云,确实怠慢不得。
刘据走后,卫子夫良久一言不发,衡姬取过她手中的手帕,才发现手帕上有一片血迹。
卫子夫幽幽的道:“我儿可能忘记了,他的母亲本来是一个卑贱的歌姬这回事了……”
衡姬跪坐卫子夫身边,用一块新手帕轻轻地擦拭了一下卫子夫嘴角残存的血迹低声道:“您终究是常山王的母亲啊……”
第一零一章 果子熟了()
第一零一章果子熟了
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夏侯静一行人才醉醺醺的从未央宫边上的东宫离开。
马车行驶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马蹄特特,行人匆忙闪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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