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加起来,就占了朝堂两成左右的势力了,想必李显也颇为忌惮。
崔耕将来意报与门前的小太监知晓,要求入宫面圣。
功夫不大,高力士走出了宫门,道:“传陛下口谕,段谦谋反一案关系重大,明日早朝再与众位爱卿商议,史崇玄可暂不收压,交由崔湜看管。”
“陛下圣明”。
人们这才长松了一口气。不收押史崇玄,就不会有屈打成招之事,只待明日的朝堂交锋之事即可。
崔湜轻轻扯了扯崔耕的袖子,低声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不知大哥可有把握,为公主洗脱冤枉?”
崔耕苦笑道:“无非见机行事而已,能有什么锦囊妙计?不过,现在有件事儿,你可以试着办一下。”
“什么事?”
“威逼利诱,说服吐蕃使者,不再要求和我大唐和亲。”
崔湜怎么说也是宰相,不可能把什么事都推给崔耕。他想了一下,道:“行,小弟为了公主就勉力试之。不过,明日之事,就拜托大哥了。”
“我一定尽力而为。”
第二日早朝,紫宸殿。
君臣刚刚见礼完毕,韦后的心腹纪处讷就站了出来。
当初宗楚客收受突骑施使者贿赂一案,纪处讷也牵扯其中。李显当了一回和事天子,令宗楚客和崔耕结为亲家,把这篇揭过去。
不过,纪处讷可既没有什么漂亮女儿嫁崔耕,也没漂亮孙女儿嫁给崔耕的儿子。
尽管崔耕当时没弹劾他,但他自己都有点心虚,怕哪天崔耕腾出手来,给他一顿狠的。
最后,纪处讷灵机一动,向李显求了一道旨意,免去自己的中书门下平章事一职,算是对崔耕有个交代。
这可真够鸡贼的,原来纪处衲的官职为门下侍中、中书门下平章事,把“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职司一去,就光剩下门下侍中这个职司了。但是,按照惯例,“中书门下平章事”是宰相的加衔儿,而门下侍中乃门下省的长官,天然就是宰相。
崔耕是讲究人,懒得和纪处衲计较,但是左御史大夫苏珦可不惯着他。
苏珦直接上奏章,对李显发问:没有了这个“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加衔儿,纪处衲到底还算不算宰相?能不能处理军国大事?
最后,李显表示:单是门下侍中,纪处衲不算大唐宰相,但是,有军国重事,自己下旨,纪处衲“可与中书门下共平章”。
换言之,在李显认为有必要的时候,纪处衲才算大唐宰相,平常时候就是门下省的长官而已,别往宰相们办公的地方凑合。
偏偏门下省最重要的封驳皇帝诏书之权,不是掌握在门下侍中手里,而是属于位卑权重的门下给事中。从那以后,纪处衲没什么实权了,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非但如此,人们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瘸腿宰相”。
今天,纪处衲觉得自己翻身的日子到了,慷慨陈词道:“微臣有一事不明,倒要向陛下请教一二。”
“嗯?什么事?”
“昨日有狂徒段谦,趁着守卫空虚之机,进入太极殿,妄称天子。此乃谋逆之罪,罪无可赦。据其口供,乃是太清观主,金紫光禄大夫、河内郡公史崇玄所指使。微臣甚是疑惑,为何不将史崇玄交与有司讯问?难道是因为这妖道与太平公主过从甚密吗?陛下虽然一片孝悌之心,不忍加罪于胞妹。但事关谋逆,万万不可轻忽啊!”
言毕,双目含泪,双膝跪倒,连磕了三个响头。
不知道的,看他这架势,还以为是什么忠臣孝子似的。
第957章 可要动私刑()
“哪里,纪侍中此言差矣!”殿中侍御史,崔耕的便宜兄弟,太平公主的老情人崔液首先出马。
他说道:“段谦说是史崇玄指使的,就是史崇玄指使的啦?焉知不是有人指使他如此作为,借机栽赃陷害史观主乃至太平公主?如果就此将史道长下狱,才是朝廷最大的不公!”
纪处衲冷笑道:“哦?是吗?但本侍中也没说史崇玄是罪人啊,只是要求稍加调查而已。你崔液到底在急什么?难道是做贼心虚了?”
“哼,三木之下,什么口供求不到?这么着急审讯史观主,我看是你纪侍中心虚才对。”
二人唇枪舌剑,争论不休,从史崇玄被冤枉的可能,到这官司该由哪个部门审讯,乃至具体的负责人,一时也没个定论。
很快地,其他善辩之士加入了战团,场面一阵混乱。
当然了,人们都很有默契地都没提到崔耕。
无它,按照道理,崔耕现在应该在中受降城,而不是这里。一提到崔耕,就要牵扯到他的定罪问题,那可就扯不清了。
最后,还是李显看着不是事,沉声道:“莫吵了!说到底,不就是由谁审问史崇玄吗?依朕看,那就抓阄吧,听天由命,童叟无欺。”
“我”群臣们都有点懵圈儿。
奶奶的,自从上次让崔耕和宗楚客结为亲家了结大案之后,这位陛下可越发长进了啊!
抓阄?真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人们仔细一想,抓阄已经是最不坏的结果了,也不是不能让人接受。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毫无节操的同意,还是表现自己忠直的一面,拼死反对。
正在这关键时刻,忽然一个非常突兀的声音想起——“陛下圣明!”
谁?是谁这么不要脸?
人们循声望去,赫然正是刚才大家刻意忽略,低调无比的崔耕崔二郎。
只听崔耕继续道:“遇到难以决断之事就抓阄的主意好,说起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若是别人说这话,就有欺君之嫌。你和皇帝“英雄所见略同”,你到底想干啥?
但崔耕作为李显的女婿,也不是不能这么说。道理很简单,李显要不是和他“英雄所见略同”,能把女儿许给他吗?
李显道:“哦?二郎为什么这么说?”
“实不相瞒,当日微臣在受降城时,太平公主忽染重病,要回长安诊治。微臣当时就着急啊,这到底该立刻陪着公主回京,沿途一路照顾呢?还是先向陛下请旨,再做定夺?立刻陪着公主回京,与朝廷制度不合。向陛下请旨,时间上又来不及了。微臣左思右想没什么好办法,最终决定抓阄,交与上天定夺。”
敢情是在这等着朕呢!
李显瞬间就秒懂了,道:“这么说,二郎你这次回京,是上天的指示喽?那以后的边帅依此为例,图谋不轨怎么办?”
崔耕道:“这倒也简单,如果那边帅能不带本部兵马,护送镇国公主回京,陛下可不予追究。否则即以谋反罪论处。”
公主常有,但带有“镇国”二字儿可太难了。若是没有神龙政变,太平公主绝无可能有此封号。
崔耕这还真是一个可行之策。
最主要的是,李显不想和崔耕计较此事。他刚才之所以这么问,只是想给群臣们一个交代而已。
李显道:“好吧,就依崔爱卿所言,朕赦你无罪。不过”
“怎样?”
“依你和太平公主的关系,朕不会把这个案子,交给你处置的。”
若是崔耕要求主审此案,以他的声望,还真没人能争的过他。李显是想让太平公主远嫁吐蕃的,当然要先打个预防针,
出乎他预料的是,崔耕的脸上毫无失望之色,道:“陛下圣明,此乃题中应有之义!不过,微臣能不能就这主审官,说几句话?”
纪处衲着急道:“当然不行了!你崔耕举荐人选,焉知不会为了太平公主徇私舞弊?还是陛下的提议好,咱们现场抓阄!”
崔耕没理他,而是对李显道:“即便抓阄选出了人选。三木之下,要什么口供没有?事关陛下的胞妹,恐怕难以服众啊!”
“嗯?”
李显的面色微微一沉,道:“难道崔爱卿的意思,是不准对明崇俨动刑?”
“非也,是不能动一般的刑罚。”崔耕跪倒在地,道:“微臣不才,在刑讯之道上稍有研究。愿将两样刑讯之术献与朝廷。此术威力巨大,必能让那罪囚口吐实言,倒不必拘泥于什么主审官了。还请陛下下旨,就在此地审理此案,满朝文武皆可做个见证。”
“嗯?”
这个说法新鲜,是让李显做主审官了。
纪处纳反对道:“岂有此理?陛下日理万机,哪有时间亲自审案?再说了,放着朝廷的正刑不用,而用你崔二郎的非刑,乞是明君所为?”
“那却不然!”
崔耕伸出两根手指,道:“其一,此事关系到太平公主。请问纪侍中,如今天下还有什么大事,比陛下的胞妹还重要?”
“我”这年头讲究以德治国,皇帝是否孝悌,牵扯到国之根本。仔细想来,现在还真没什么比太平公主重要的,纪处纳一阵语塞。
崔耕继续道:“我大唐的刑讯的正刑,无非是笞、仗两种。这两种刑罚不仅效果一般,而且残人肢体。本官这个刑罚,却是完全不用伤害人的肢体就可建功。陛下用此等刑罚审讯,不是明君,还有何人是明君?”
哗
崔耕此言一出,直如一石激起了千层浪,众朝臣议论纷纷。
“还有这事儿?不残人肢体,就让人招供?”
“别人办不到的事儿,崔相未必就办不到啊。你莫忘了,咱们大唐之前可有个徐无杖!”
“徐无杖那是审讯经验丰富,崔相现在却是要刑讯手段取胜,完全不同好不好?”
“兴许,人家是用什么神道巫术呢?”
“拉倒吧,就算他真会什么神道巫术,还能顷刻间,就让陛下学会?”
就是李显也对此甚感兴趣。
莫看他宠信韦后,把朝廷弄了个乌烟瘴气。但是人嘛,从来都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的。在他的自我感觉里,可从来没觉得自己是昏君。
如今他时日无多,也想追求下身后名了。如果真能不动刑,把这个案子审清楚了,以后官员审案就可以依此为例。想必因为这个创举,自己能在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至于审明此案后,证明太平公主是冤枉的怎么办?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嘛,反正吐蕃使者一时半会儿又不走。
想到这里,李显道:“二郎,你果真有不残肢体,而动刑的法子?”
“陛下不信的话,可以在刑部大牢中,先提几个顽固之人来一试。”
“理应如此。”
第958章 无敌逼供术()
当即,李显传下旨意,命裴谈从刑部大牢里面,提出几个死硬份子。
头一个是个波斯人,叫阿扎杜提,来大唐经商赔光了本钱,被一个好心的唐商刘占涛收留,用他来做通译。
可是这阿扎杜提恩将仇报,竟然偷了主人的一个至宝,叫做“玉叶冠”。此宝乃是用一整块儿美玉雕成的帽子,价值超过十万贯。
这么大的案子,当然不是阿扎杜提一个人干的,还有几个同伙儿。现在其他人都招了,只有阿扎杜提抵死不招。偏偏还只有他知道,这玉叶冠的下落。
裴谈想了各种办法,也撬不开此人的嘴,难以定案。
崔耕听完了裴谈的介绍后,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本官先告诉大家一个刑讯手段,叫做“水刑”。”
“水刑?怎么用?”
“先把这波斯人放倒,再取一张黄裱纸来以及一盆清水来,呃再拿一团破布。”
不消一会儿,黄裱纸、清水、破布均已送到。
崔耕微微一躬身,道:“还请陛下下旨,准许微臣对阿扎杜提动水刑。”
李显道:“准!”
然后,崔耕用破布堵住了阿扎杜提的嘴,将那黄裱纸放在他的脸上,然后慢慢用水淋了上去。
“这就是水刑?”
“这也太简单了吧?”
“崔相以擅长断案之名,名扬天下。没想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今日崔相可是栽跟头了。”
顿时,人们一片质疑声响起。
可是,六月债还得快,人们的话音还没落地呢,就见崔耕将黄裱纸揭了下来,并把阿扎杜提口中的破布取了出来。
只听阿扎杜提的声音迅速响起:“多谢崔相!多谢崔相不杀之恩!我招!我全招啊!”
崔耕又将破布拿起,笑吟吟地道:“莫着急嘛,想清楚了再说。要不咱们再试几次?”
“不用了,不用了。”阿扎杜提如见鬼魅,满脸的惊骇之色,道:“小人服了,小人服了还不成吗?那玉叶冠就在刘家大宅后面,那棵最高的杨树上面的老鸹窝中!”
“擦!你还真藏得够隐蔽的,难怪刘家遍寻不得。”
然后,崔耕对裴谈道:“现在就请你们刑部的人去拿赃物吧?若是找不着玉叶冠”
说着话,崔耕摇了摇那破布和黄裱纸,阿扎杜提赶紧道:“一定能找着,绝对能找着,找不着您尽管砍我的脑袋,小的绝无怨言。”
好么,似乎在他看来,这两样物事,可比杀人的大刀可怕多了。
然后裴谈又介绍了第二人刑犯。
这是个叫范紫儿的女子,本是平康巷中的名妓,被一商人用一千二百贯钱买了下来。
后来,那商人暴病而亡,经官府查验,其吃的食物中有毒。
不用问,是范紫儿谋杀亲夫。
官府怀疑这范紫儿有个相好,二人共谋此案。但是,范紫儿就是不肯说出那奸夫是谁。
这回李显不用崔耕请示了,道:“来人,对范紫儿动水刑。”
“是。”
自然有殿前武士上来,依照崔耕先前的所为去做。
功夫不大,那范紫儿就已招出了奸夫的名字。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第九个囚徒尽皆招供,前去取玉叶冠的人也已经回来。幸不辱命,一件绝世珍宝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至此,人们对崔耕的“水刑”之术再无怀疑。与此同时,也对崔耕佩服地五体投地。
从先古到现在,人们发明了多少逼供的刑具?简直数不胜数。
但是,所有这些刑具,尽皆残忍有余而效果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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