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自知跟清流、武三思都不对付,每日里只是履行京兆尹的职责,并不去尚书省办公。反正现在的宰相处在超编的状态,少了他着实不算什么。
这一日,李重福再次拜访。
他进了花厅的第一句话就是:“崔相,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次无论如何,您也要对我施以援手啊?”
“啊?”崔耕微微一愣,道:“谯王千岁,你这是又遇着什么麻烦了?”
第825章 二劝张柬之()
李重福可怜巴巴地道:“母后又给我出难题了,她让我上表,要求皇后垂帘听政。我若是不答应此事,她就要下旨处死霞儿。”
所谓霞儿,自然就是李重福的王妃,张昌宗的侄女儿张英霞了。韦后对付起李重福来没那么容易,但是,要杀张英霞,也就是下一道懿旨的事儿。
不过,崔耕还是有些奇怪,道:“上表请皇后垂帘一事,虽然不妥,但不过是损失些名气罢了,你从了她不就得了?怎么会有性命之忧呢?”
“小王倒是不怎么在乎名声,但我这么做了之后,那不成了母后一党了吗?日后恐怕难逃一死啊!”
“嗯?”
崔耕闻听此言,不由得微微一愣,上下仔细打量了李重福两眼。
崔耕心中暗想,李显死后,他那几个儿子都什么没好下场,这事儿我是通过后世的记载知道的。李重福现在就能见微知著,实在是难能可贵。
既然如此,他为何会在李旦登基后,带几百地痞流氓谋反呢?
是了,李显的小儿子李崇茂没谋反,还不是一年后恰到好处地“病死”了吗?可见,无论李重福起不起兵,下场都没什么分别。他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死了个的轰轰烈烈。
李重福被崔耕盯得心里发毛,道:“崔相,我说这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呃没有,当然没有。”崔耕道:“那你现在找本官,是想让我什么帮忙呢?就算裹儿为你转圜,皇后也未必会收回成命啊。”
李重福道:“小王想让您求的不是安乐公主,而是朝廷清流一脉。崔相您能不能和张相通个气儿,就说我这次上表纯属被逼无奈,千万莫把我看作母后一党啊!”
“王爷您找我可算找错了人了”
紧接着,崔耕简要地把自己和张柬之绝交的事儿介绍了一遍。最后,他苦笑道:“这么说吧,现在本官在张相那是一点面子都没有。再说了,你说自己受皇后逼迫不得已才上了奏章,张相能信吗?说不定,他还会以为,是你和皇后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呢。”
“协议?什么协议?”
“你助皇后垂帘听政,她助你成为当朝太子。”
李重福苦恼道:“那可怎么办?”
“你去找别人做这个中人儿吧,比如驸马王同皎。我听说,他和张相的关系相当不错,甚至和那些清流都打的火热哩。”
“唉,别提了。小王已经找过他了,但他却说什么,张昌宗的侄女是什么好人了?杀了也就杀了。”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也没那么大分量啊。”
经过一番交谈,崔耕发现,李重福这次的确是走投无路了。
当然了,崔耕的性格不是圣母型的,力所能及的好事他会做。但若实在没办法,他也不会强行出头。
当时,他就想拒绝李重福的求助。不过,他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
道理很简单,李重福这一关要是过不去,最好的结果,也会和历史上一样,被贬为濮州员外刺史。弄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
然后呢?
李重俊虽然是个好人,但肌肉多脑子少,早晚也得被韦后收拾了。那么自己岂不是要坐视历史重演,李隆基登基为帝?
不妥!大大不妥啊!
最终,崔耕正色道:“王爷,您信我不?”
“嗨,我不信任您,还能信任谁啊?妹夫,不管怎么说,你今日得救我一救!”
“好,既然信任我,您就照我说的去做——尽管上表,要求皇后垂帘听政。”
“那要是张相怪罪下来?”
崔耕盯着李重福的眼睛,正色道:“张相乃至清流的怪罪是一定的,本官也不能保证你不会获罪遭贬。我所能保证的是,只要崔某人在一天,你就没有性命之忧。”
“这样啊”
李重福沉吟半晌,面色阴晴不定,最终一咬牙一跺脚,道:“好,小王就相信崔相了!”
“本官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送走了李重福,崔耕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再见一次张柬之。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张老头能说服清流,不把李重福看作敌人呢?
至于自己的面子问题?现在也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派宋根海送去书信一封,没费什么劲,张柬之就约他到同福楼会面。
同福楼位于崇义坊,位置不算好,生意也比较一般,算是一个理想的私会之地了。
雅间内。
张柬之一见崔耕进来,就赶紧起身,笑呵呵地道:“崔小子现在可是后悔了?没关系,老夫这么大岁数了,岂能跟你一般见识?只要你愿意辞官不做,咱们就还是好师父好弟子,你和桓相和袁相的恩怨,也可一笔勾销。”
“呃下官找您来,为的不是这事儿。”崔耕面色有些尴尬,,深吸了一口气道:“下官是受人之托而来。”
张柬之的脸“唰”地就沉下来了,道:“受谁的托付?”
“谯王李重福。”
“他?”李重福算半个太子,张柬之不敢怠慢,道:“崔相请坐,到底是怎么回事?”
“谯王现在为皇后所逼”崔耕简要地将事情的经过介绍了一遍。
张柬之听完了,冷哼一声,道:“崔相可是欺我年老吗?”
“张相何出此言?”
“哼,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你上次和老夫闹掰了之后,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投靠了你那个丈母娘,想出了一条驱虎吞狼之计。说,你是不是想让老夫等人和谯王去斗,而皇后乃至安乐公主则坐收渔翁之利?”
还能这么解释?
崔耕简直哭笑不得,解释道:“您老这不是疑邻偷斧吗?下官和皇后根本就没任何协议。”
“”张柬之没有说话,但眼中尽显不屑之意——小样儿,你编啊,你接着编,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无奈之下,崔耕也只得道:“张相不信也就算了。不过,谯王为了自保,已经决定上书了,到底何去何从,张相可以早做决断。”
顿了顿,又劝道:“细胳膊拧不过大腿,韦后得陛下的支持,垂帘听政是早晚的事儿。众位不如暂且依了她,留下有用之身以图将来。否则,跟陛下这么硬顶下去,迟早会有不测之祸啊。”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武则天在位的时候,你们不是演忠臣演的挺好的吗?再虚与委蛇一次,又怎么了?
张柬之可不会领会他的苦心,冷然一笑,道:“哈哈,崔二郎,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到了现在,你还不承认是自己是皇后的说客?”
“我”崔耕一阵心寒,道:“该说的下官都说了,随您老怎么想吧,下官告辞!”
“不送!”
崔耕转身离去,张柬之颓然坐在椅子上,叹道:“崔二郎啊,崔二郎,你怎么就铁了心站到韦后那边呢?说不得,老夫要痛下杀手了。”
吱扭扭
正在这时,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青衣小厮走了进来,低声道:“张相,龙高又来了。”
“他?”张柬之不悦道:“本相不是说了吗?现在正是对付皇后的关键时刻,不宜节外生枝,让他先忍一忍。”
那小厮挠了挠脑袋,为难道:“龙高就这么一个弟弟,从小就相依为命。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他能忍得了吗?看在他薄有微功的份儿上,您就”
“不行!”张柬之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为了皇后的事儿,老夫已经跟陛下闹了不痛快了。若再为了这档子事儿出头诶!”
忽然,他眼前一亮,道:“你告诉他,去找崔耕求救。嘿嘿,崔耕不是人称崔青天吗?不是投靠了皇后了吗?老夫倒要看看,这次他到底选那边儿。”
第826章 公主斗气中()
崔耕出了同福楼,心情不大好,信马由缰往京兆尹衙门走去。封常清和宋根海骑着马,在后面慢慢跟随。
“冤枉啊!还请崔相为某申冤!”突然,大街上,斜刺里冲出了一个人,拦住了崔耕的去路。
“嗯?”崔耕拉住缰绳,微微一愣。
拦路喊冤之人并不少见,但是,这人好像在哪见过啊,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封常清的反应要快一些,道:“你不是龙高吗?拦住大人,到底所为何事?”
随后,他又提请崔耕道:“这人是羽林军的,当初您和安乐公主大婚的时候,他就在公主府大门外执戟护卫。”
“原来是他!”
崔耕想起来了,自己大婚的时候,公主府门上提了一首打油诗,讽刺自己。
自己经过调查,认为这个贼人肯定出于门外的护卫中。现场护卫,总共是四十八人,自己让他们都写下了了名字,其中就有龙高。
后来,自己派周兴审了一番这四十八个人,没人有明确的嫌疑,又不好动大刑,就把他们全放了。
崔耕道:“龙高,是你有冤情?”
“是。”
“那跟本官来吧,咱们到京兆尹衙门说话。”
“不!”龙高忽然将一份儿状纸高举,道:“还请崔相就在此地为小人做主。”
“为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啊?本官不好审案。”
“哼,这里虽没有三班衙役、刑名师爷,却有众多的长安百姓!”龙高有意提高了声音,道:“此案关系重大,小人怕进了京兆府衙门,就出不来了。现在,还请众老少爷们做个见证!”
崔耕好悬没气乐了,翻身下马,道:“这么说你是怕本官杀人灭口了?”
“您可以这么认为。”
“好,本官还真不信这个邪了。你就在这说,到底是什么案子,牵扯到哪位贵人,值得本官杀人灭口?”
“那小人可是说了,是宜城公主。”
宜城公主的名号,崔耕当然听说过,此人叫李赏秋,是李裹儿的姐姐,李显的二女儿,并非韦后所生。
李显总共七个女儿,永泰公主李仙惠牵扯到的李重润案子里,已经被武则天杀了。现在李显最宠的就是长宁公主李馨儿和安乐公主李裹儿,这个李赏秋并不算怎么得宠。
当然了,这个“不得宠”是相对而言的。李显登基之日,还是把她封为公主,开府,可以自辟僚属,拥有五百府卫。
拥有僚属和府卫的公主,那就相当于一个小朝廷了,着实不好惹。
崔耕皱眉道:“宜城公主怎么让你受委屈了?”
“不是小人,而是我弟弟龙可。他今年才十八,前几日上东市闲逛,被宜城公主府的人看见了,将他掳入公主府内,生死不知。”
崔耕奇怪道:“宜城公主府的人掳你弟弟干什么?莫非令弟貌比潘安?”
龙高长得非常一般,若龙可也是这德性,打死崔耕也不相信,宜城公主会抓他当男宠。
龙高苦笑道:“我弟弟其实跟我长得不多,只是身材颇为壮硕,才被宜城公主的人看上了。”
怕崔耕误会,他赶紧补充道:“宜城公主不是要他去做男宠,而是做奴隶去决斗。”
“决斗?什么意思?”
“宜城公主最近和长宁公主在斗气儿,比谁家的奴婢更为强壮。二人家里的奴婢用得不顺手了,就随便上街抓平民百姓。抓来了之后,就让他们一对一的决斗,哪家的奴隶赢了,就算是谁胜了。现在,两家公主都各抓了有二三十人了,吾弟就在其中。现在他生死不知,还望崔相施以援手啊!”
“果真如此?”
“小人敢以性命担保,句句属实。”
说着话,他又看向四周的百姓,道:“崇义坊对老少爷们们,我说得对不对啊,给我做个证吧!”
“是有这事儿,那小伙子说的是真的!”
“我表哥被长宁公主的人抓走了,也请崔相大发慈悲啊!”
“我也听说了,现在长安城内人人自危,还请崔相为我等小民们做主!”
百姓们纷纷应和。
“这样啊”
崔耕听了百姓们的议论,再仔细回想历史上的记载,当即再无怀疑。
在历史上,是安乐公主和长宁公主斗法,竞相掳人为奴,比试谁家的奴隶更为强壮,只是没有决斗之事罢了。
只是如今,安乐公主李裹儿嫁了自己,势力庞大,钱财充裕至极,跟长宁公主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长宁公主也就不自取其辱,找李裹儿的麻烦了,把斗法的目标换成了宜城公主。
这位宜城公主在历史上,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李赏秋今年都三十多了,以“擅妒”名扬天下。二十年前,李显初登帝位,把李赏秋嫁给了一个叫裴巽的人。
裴巽有了李赏秋并不满足,还娶了个姿容秀丽的外室,别宅安顿。结果,这事儿被李赏秋知道了,打上门去,将那个可怜的外室“截其耳鼻,剥其阴皮漫驸马面上,并截其发”。
这也就罢了,那女人本质上就是妾,大妇天生就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关键是,李赏秋还不解恨,将驸马赶到了大堂上,让他手下的官吏、衙役都来观看。
这回纸包不住火,整个长安都知道此事了。李显闻之大怒,将李赏秋的公主降为了郡主,驸马裴巽也被贬了官。当然了,李显这次登基之后,又把她的公主封号还了回来。
现在长宁公主和宜城公主对上,不用问,肯定不能善了。
到底该如何解决此事呢?
在没有崔耕出现的历史中,最终是一个叫袁从之的侍御史,实在看不下去了,将安乐公主和长宁公主派去抓奴隶的人都逮捕了。
安乐公主告知李显后,李显当即颁布手谕,令袁从之放人。袁从之悲愤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