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凑鄙夷地看了这些人一眼,命人把他们先暂时集中在一楼的大厅。
此时的孟神爽,脸上依旧平静,看不出喜怒。
良久,他才喟然一叹,道:“你们今日如此辱我丽竞门,来中丞岂能善罢甘休?你们这是要陷你们的张刺史于两难之境啊!何苦来哉?”
“放你娘的狗臭屁!”
被崔耕轻轻怼了一下胳膊肘的宋根海,突然破口大骂道:“来中丞是何等绝世人物?岂会为了你一个小小的狗杂碎交恶张刺史?你他娘好大的狗脸!你真当自己是来中丞的亲爹啊!“
“你”
孟神爽一时托大被宋根海抓了话柄,还被骂得如此粗俗不堪,气得面色大变。
想到在杨四娘家,宋根海那张破嘴口出无状的那一幕,他不想再与宋根海继续打嘴仗,道:“哼,即便来中丞不与你们一般计较,你们深夜强搜我丽竞门,莫非忘了陛下前些日子刚下的圣旨?”
那道圣旨有云,若孟神爽若有罪,着有司查办。地方官员无权法办。
崔耕心中微微一凛,道:“少拿圣旨唬人,那是陛下不知道你敢偷盗她老人家钦点的贡品,若是知道,别说给你圣旨,杀上你三千遍也难消她老人家心头之恨!”
“好个伶牙俐齿的崔县令!”
孟神爽道:“那你也得找着方丈镜真在我手中,才作数不是?”
见孟神爽如此镇定,崔耕心里不由得一阵犯嘀咕,莫非邱奉云在周兴百般刑讯手段下,还给了假消息?故意诓骗我等入局?
不过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总不能这时候又灰溜溜地带队返回去,平白送给孟神爽一个告刁状的由头?
当即,他看向韦凑道:“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赶紧搜正地方吧。”
“好!”
随即韦凑传令,所有甲士在一楼集合。
正式开始搜查如意楼。
如意楼真正令人流连忘返的是前两层,第一层主要是一个宽阔无比的大厅,以及几间偏房。
崔耕和韦凑大踏步地进了一个偏房。
这里是一间佛堂,正当中供奉了一个美女的佛像,面目与武则天有七八分相似,
四年前,有和尚献大云经,宣称武则天是佛前净光天女转世,理应为大唐天子,女皇陛下也承认了。从那以后,官场上供奉武则天佛像的现象蔚然成风。
孟神爽微微一躬身,右手伸展,神色肃然道:“韦参军,崔县令,见了净光天女,还不快快参拜?”
崔耕横了他一眼,大踏步地往前,将手按在了净光天女的脑袋上。
孟神爽面色微变,大叫道:“崔二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净光天女不敬!”
崔耕不屑道:“莫非孟大总管,平日里对净光天女很是尊敬喽?”
“那是自然,本总管对净光天女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
“那可奇怪了”
说着话,崔耕将净光天女的脑袋往左边转了三圈半,又往回转了两圈。
吱扭扭
随着一阵轻微的类似开门的声音传来,厢房正中陡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洞口!
崔耕似笑非笑道:“孟总管整日捏着净光天女的脑袋转来转去,这还真是挺尊重的哈!就是不晓得陛下若是知道你孟神爽平日是这般尊重她的,心中会是什么滋味儿啊?”
“这个”
孟神爽脸色难看,不过很快便冷静下来,淡然地说道:“呵呵,难怪崔县令敢这般兴师动众来搜查我如意楼,看来是丘奉云背叛了本总管了?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撬开他开的口,崔县令手下果然能人辈出啊!”
“妈的,姓孟的,死到临头还装你娘的谈笑风生!”
宋根海又窜出一头,道:“我家大人手下能人自然辈出,还用你吹捧?那邱奉云算个屁?本捕头不过略施小计,就连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得底儿掉!”
孟神爽呵呵一声,讽笑道:“行啦!你一个小小班头,别把祸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了。宋根海,你真以为撬开邱奉云的嘴是啥好事?”
说着,孟神爽往那漆黑的洞口一指,道:“不错,如意楼下面是有一间密室,但里面可没有你们想找的东西。不信的话,尽管去搜吧。”
韦凑一挥手,就有十来个甲士鱼贯而入。
待他们确认了安全,崔耕和韦凑才顺着台阶进了密室。
好家伙!这密室还真不小!里面有十几个房间,关的男女老少都有。
韦凑调了大批甲士下来搜查,并未发现任何关于方丈镜的线索。
崔耕不死心,又每面墙都敲了一遍,还是毫无发现。
孟神爽毫不阻拦,双臂交叉横于胸前,脸上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忙活。
直到崔耕无功而返转回,他才微微一笑,道:“密室里关押的,都是我丽竞门抓的反贼,换言之,这里就是我丽竞门的刑狱。用净光天女像镇压刑监狱虽有些不妥,但想必陛下也能够理解。”
话说到这,他撕下原先那副心虚担惊的嘴脸,面容肃然,疾言厉色斥道:“但是崔县令与韦参军却毫无根据强搜我丽竞门的刑狱,到底意欲何为?难道你们与这些逆贼有瓜葛?”
好大的罪名!
崔耕和韦凑面面相觑,心猛然往下一沉。今天啥都没搜着,可真被丽竞门抓着把柄了。
虽然孟神爽说得上纲上线了一点,但是罗织构陷,本来就是人家丽竞门的老本行啊,未必就不能办成铁案。
正在这时,突然外面有人高声道:“崔县令在哪?快带老夫去见崔县令,我有要事禀报!”
崔耕听出来那是李善的声音,赶紧出了密室。
“李先生,到底出什么事了?”
李善面色羞红,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说来惭愧啊!老夫的手下一时不慎,竟让那丘奉云那厮跑了!”
“啥?跑了?”
骤然,一个念头在崔耕的脑海中闪现——该不会是丘奉云自始至终都没说实话吧?这逼真是在诈降?
孟神爽闻言跟了出来,放肆大笑道:“哈哈!人证物证全无,你崔二郎就敢搜我丽竞门的如意楼?来中丞那儿你如何过关?陛下那儿,你们又如何交代?”
显然,孟神爽早就在如意楼中有备而待,待得便是崔耕这票人!
见着崔耕一言不发,孟神爽更是得意至极,陡然逼近一步,阴恻恻道:“崔二郎,这场御前官司,我倒要看你如何跟本总管打?”
“什么御前官司?”
随着一身娇喝,一道黑影翻窗而入!
第244章 善恶终有报()
“有刺客!”
甲士们纷纷上涌,将崔耕和韦凑围护在当中。
崔耕却听出了那声音有些耳熟,高声叫道:“且慢动手!”
他将目光落在蒙面黑衣人身上,声音颤抖激动道:“秀芳,是你吗?”
那黑衣人陡然把脸上的蒙面巾一揭,不是崔秀芳又是何人?
她似乎没有崔耕那么激动,微微一福,淡然道:“有劳崔县令挂心,妾身愧不敢当。”
顿了顿,又道:“方丈镜就在护城河上的一条乌篷船上,事不宜迟,崔县令赶紧派人去取吧。”
崔耕暗暗纳闷,一段时日不见,这妮子怎么和我生分起来了呢?
但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韦凑带人去扬州大都督府找张潜要手令,夜里打开城门,率队前往护城河,果然在一条乌篷船上搜出了方丈镜。
而崔耕则是领着一队甲士,就地看押着孟神爽,防止这厮再次逃跑。
趁着这个空档,崔秀芳在崔耕的关心询问下,缓缓交代了她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
原来当日在江南花魁大会的江船上,崔秀芳撒谎了。她不是不会水,相反她水性极好。那日沉船之后,孟神爽安排的刺客就是被她杀的。
待她亲眼看到有人将崔耕救起后,她便飘然远去。
最近这些日子,她迟迟没有露面,并非失踪也非离去,而是一直潜伏在如意楼左近,其间遇到的危险不可胜数。
当然了,她主要顾忌的还是丘奉云。
今夜丘奉云离开后,崔秀芳忽然发现,有几个黑衣蒙面的人鬼鬼祟祟,把一个大箱子抬上了一辆特制的马车。
她使了个小手段,将其中一人打晕,并换上了他的衣裳,混在那伙黑衣人中。
马车出了如意楼往南走,这次南门的城门官儿正是姚天德。
姚天德似乎和这些如意楼的人非常相熟,见面之后互相点头,一句话都没说。
因为没刺史张潜的手令,夜里宵禁时间,肯定是不能开城门的。
所以几个黑衣蒙面人一起上了城楼,姚天德用绳子将几人缓缓捶下,连同他们下来的还有那口大箱子。
几人加一口大箱子,趁夜就这么出了城。
崔秀芳混在黑衣蒙面人中,到了护城河的一条乌篷船上,猛地一出手,打了个出其不意,第一时间将他们全部制住。
经过一番审讯,她才知道,这口大箱子中装着的就是方丈镜!
另外,通过审讯得知,这伙黑衣人也不是都要跟着方丈镜走的,当中还得有一个人回来给孟神爽送信。
于是乎,崔秀芳再次黑衣蒙面,返回城门下被姚天德用绳子接进了扬州城。
在回江都县衙的路上,崔秀芳见如意楼被大队的甲士围困,心中生疑,翻墙而入,正好见着崔耕落了下风,被孟神爽所拿捏逼迫,这才现身相见。
“原来如此!”
崔耕连连颔首,暗生感慨道,今晚若没有秀芳的出现,恐怕这亏是吃定了!
随即,他上前握住崔秀芳的柔荑,叹道:“秀芳,这回真是多亏了你。这些日子既然你没事儿,为何不回县衙与我重聚呢?你知道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真担心你”
孰料,佳人倏地抽回小手,面色不咸不淡,略带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吻,回应道:“崔县令莫要自作多情哩,妾身要杀孟神爽,主要不是为了你,而是”
“崔县令,某家已回,大功告成矣!”
正在这时,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韦凑满面红光的走了进来。
他身后一队甲士押解捆绑着几名黑衣人,外带一口大箱子。
方丈镜正在此箱中!
韦凑指了指那口箱子,冲孟神爽道:“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说?”
孟神爽见着箱子和黑衣手下后,顿知大事不妙,但仍耍起光棍来:“陛下有旨,只有左肃政台才能处置本总管,其余有司不得擅自捉拿刑讯。”
说着话,他打了个哈欠,摇摆着双臂,撇撇嘴:“这大晚上的不睡觉,扰人清梦,懒得和你们磨牙。行了,崔县令,韦参军,你们想查什么案就查什么案,想抓什么人就抓什么人,本总管不伺候了!”
说罢,他竟然堂而皇之地转身就要走。
人证物证俱在,孟神爽又抬出那道免死圣旨来,韦凑和崔耕见到如此耍无赖,一时真没了招儿。
二人心里都明白,若是不趁现在拿下孟神爽,将其关押起来。而是依照圣旨所言,走正常流程,行文至长安的左肃政台,至少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孟神爽又他妈跑了的话,到时候可就天地任逍遥了。藏匿一段时间等着风头过去了,再有来俊臣这个酷吏宠臣在武则天面前斡旋美言,这厮兴许又能重新复出了。
难道眼睁睁地看他离去,这么多天白忙活了?
真是不甘心啊!
正在崔耕懊恼无比之时,崔秀芳倏地浅笑一声,开口问道:“圣旨?孟神爽,你张口圣旨,闭口圣旨的,本姑娘的耳朵里都快听出茧子来了。我很好奇,圣上真的给你赐过这道圣旨么?莫不是扯大旗在这儿诓人,妄图逃避律法制裁吧?”
孟神爽哈哈得意大笑,伸手指向了那间佛堂,道:“崔小娘子你不信?净光天女像前供奉的便是,你们自己去看吧。”
“哼,看就看!”
尽管韦凑和崔耕都觉得没啥必要——借给孟神爽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假传圣旨啊。
但既然崔秀芳坚持要看,二人也不阻拦。
只见崔秀芳抢步上前,将净光天女像前的一个檀香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卷黄色的卷轴。
孟神爽见状,越发得意了,”看到了吧?这就是陛下给赐给某家的圣旨!”
“崔县令,韦参军,奴家见识短浅,不知圣旨长啥样。不过,既然是圣旨,总得写点东西吧?怎么这上面什么也没有啊?”崔秀芳笑意吟吟地冲二人招招手。
“空的?”
韦凑凑上前去,劈手就把那圣旨夺了过来,声色俱厉道:“孟神爽,你敢矫诏?”
崔耕也凑前一看,瞬间乐了,揶揄道:“姓孟的,这天底下还有你什么不敢干的?你真是寿星老吃砒霜——嫌命长啊!”
啪!
韦凑把孟神爽口中所谓的圣旨往前一丟,阴恻恻道:“哼哼,你自己看!”
“我这怎么可能?”
孟神爽捡起来一看,黄色卷轴的确还是黄色卷轴,但展开卷轴之后,黏在卷轴之内的白纸黑字已然不翼而飞了。
唐代的圣旨,并非是一张纸,而是由一副黄帛卷轴,内里黏裹一张朱砂御笔白纸黑字的敕书所组成。天子崇黄,故用黄帛卷轴体现皇家至尊。卷轴内黏裹的那层薄薄敕书,才是真正的圣旨。
如今没了那张敕书,又算得哪门子的圣旨?
饶是他犯下无数条人命,饶是他担任丽竞门江南总管多年,也慌了手脚了。
瞬间,他面色惨白,不迭大叫道:“这不可能!不可能!陛下确实是给我圣旨了啊,怎么会变成一副空卷轴?对了我明白了”
突然,孟神爽眼前一亮,道:“肯定是有人偷了我的圣旨了!韦参军”
噗通!
孟神爽突然跪倒在地,膝行向前,哀呼道:“你若不信,尽可向陛下求证啊?”
“哈哈哈”
韦凑直笑的前仰后合,道:“孟总管,丢了圣旨的罪过也不小,你确定要认?”
孟神爽连连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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