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女妖号正在沿着弗罗里达半岛向南航行,主顶桅的旗杆上向西南飘扬的旗帜显示现在是东北风。蓝色女妖号主桅和后桅的三角帆在右舷鼓满了风,正向西南方向航行。船身自然在向左舷倾斜。
陈守序抓住前底桅粗壮的侧支索,从左舷爬到了甲板上,动作并不花哨。他不像弗雷泽。盖尔那样是个来自英格兰诺福克郡海边的渔民后代,骨子里就是个水手,在桅桁上杂耍简直就是与生俱来的技能。
落到甲板上后,水手长走了过来,递给陈守序一杯啤酒。
“谢谢,威克斯先生。”从切萨皮克湾航行到佛罗里达海峡,唯一的收获就是在湾口不远处捡起了陈守序这个落水的中国人。小小的双桅纵帆船上挤进了近百个青壮年男子,这么长时间毫无收获,焦躁的情绪在船上涌动。所以今天船长宣布每人可以分到三杯啤酒,桅杆水手再加一杯,引来水手们的欢声雷动。
水手长威克斯年纪和陈守序的父辈差不多大,被水手们称为“威克斯老爹”,听说跟随格罗弗船长有20年了,那时他们还在英国王室海军服役。
“你恐怕没时间休息了,船长在等你。”
在狭小的桅盘上蜷缩了一个上午,陈守序正一边大口喝着啤酒,一边活动着手臂和膝盖,听到水手长传来的命令,“是,威克斯先生。”两大口喝完剩下的啤酒,放下杯子小跑着进了尾楼。蓝色女妖号在斯鲁普帆船里算是大型,但尾楼不可能和盖伦船相提并论,所以尾楼实际有一半在主甲板以下。
陈守序向下踏了几步阶梯,“报告。”也许是因为船长曾经在英格兰王室海军服役,船上很多形式上的规矩不可避免带上了军队的痕迹。
“进来。”
陈守序推门进去,尾楼是船长的卧室同时也是船上的会议室。此时船上的军官都在,格罗弗船长,威尔金森大副,斯特林二副,航海长查特菲尔德。
所有的军官都围绕着船长的航海桌站立,“先生们,都明白了吗?按照今天的速度,明天我们将左转,航向巴哈马群岛。”
“aye…aye,sir。”
去巴哈马群岛?虽然来到这个世界时间不长,陈守序已经从老水手们那里得知现在的巴哈马群岛可不是后来的那个天堂群岛。群岛变幻莫测的风向,藏在海面下未被探明的礁石和复杂的洋流都能轻易撕碎一艘木制帆船,就连统治新大陆的西班牙人都视为畏途。
大副,二副转身离开了船舱,格罗弗船长看着航海图,并没有抬头,“我需要你和菲利普一起再次确认我们的纬度。”
“是,长官。”陈守序拿起旁边放着的直角仪,跟着航海长查特菲尔德向船头走去。
这个时代,即便是英格兰王室海军,掌握了导航计算和辨认海图的军官也并不多,纬度计算是其中比较简单的一项。到了傍晚用方位角和天体出没幅角测量磁偏角,掌握的人更少。这艘船上原本只有船长和航海长具备这些导航技能。威尔金森大副是很好的副手,斯特林则是船长某个牺牲军官朋友的侄子,但他们都不会。比起枯燥的函数计算,威尔金森大副宁可把自己泡在酒桶里,而斯特林先生则是还没学会,船长带着他是教徒弟的。这些八卦都是水手们暗地里聊天经常提到的内容。
此时还没有四分仪和六分仪,忍着刺眼的阳光用直角仪观测太阳的角度,陈守序和查特菲尔德分别计算了三次,差别很小,取了平均值后,查特菲尔德自去向船长报告。
被救上船一开始,陈守序没搞明白,在17世纪的海船上,这些白人为什么对他态度都不错。慢慢的,他知道了这是艘私掠船,嗯,就是海盗船的另外一种称呼。他们不仅没有把他卖为奴隶的打算,相反还让他保存了个人的包裹。那里有一块精工的光动能潜水表和防水世界地图册。
当然,海船上不养闲人,他没有生病,擦洗甲板,爬桅杆升帆收帆,检查帆索,清理炮膛,这些水手的活都得干。导航技能对陈守序也是个学习的过程,来源于某次只有格罗弗船长和他两人关于航路的探讨。
这一切都让陈守序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见查特(水手们都简称航海长查特)走了,“先生。”几个11,2岁的小孩围了上来“今天我们学点什么?”
只有在和这些孩子们相处的时候,他才感到一丝真正的轻松。不要奇怪船上会有小孩,在英格兰,12岁当水手是非常普遍的事情,而传奇的德雷克爵士17岁就已经是船长了。
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大航海时代。每个人都渴望财富,每个人都在汲取对他们有用的一切东西,快速的生活节奏改变着世界。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在东印度或者新大陆发财的故事激励着每个人,也许今天你还是个破落水手,明天就可以做船长,甚至殖民地总督。
“帕克,今天我们继续学习平面几何。”陈守序笑着说。
教材是他用半个月的啤酒供应从斯特林那里交换到的。
神秘感对他长期立足于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大帮助,从父亲那里,他学到了只有交换才应该是永恒的主题。
船尾,格罗弗船长和航海长并肩走上尾楼甲板,随手回了舵工一个军礼,船长举起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航线。
查特站在船长侧后半个身位的地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到,“船长,我们的东方先生真的能带来去东印度的新航路吗?”
格罗弗扶着舵杆,取下嘴边的烟斗,“只有上帝才能指引新的航路,查特先生。”
1。此时还没有皇家海军,RoyalNavy。
第2章 佛罗里达海峡2()
天色逐渐转暗,夕阳映照着海面,细碎的波浪在蓝色女妖号周围跳跃,将点点粼光折射向四面八方。
蓝色女妖号的甲板上部分不当班的水手在水手长的监督下正在练习轻武器。不像陆军有制式的武器,水手基本上是有什么用什么,因此船上的轻武器也是五花八门。除了必不可少的火绳枪和稀少的燧发手枪,更多还是各种冷兵器。最多的是水手弯刀,其次是匕首和登船斧,甚至还有弓箭、刺剑和短矛。弓箭属于一位叫欧佩参坎诺的印第安大佬和他的四个手下,陈守序曾经亲眼看到他一箭把在甲板上飞奔的老鼠钉死在了船头,这船上就没人敢惹他们。
陈守序选了一把最常见的水手刀,水手长亲自做他的师傅。这又花去了他半个月的啤酒配给,现在除非船长额外的加餐或是别人请客,他早已没有喝酒的份了。
陈守序手中的刀再一次被格开,踉跄着后退,水手长的左手闪电般掏出一把匕首夹在陈守序的脖子上。陈守序心一寒,只要老爹的匕首稍微再往前划一点,他仿佛能想象颈动脉被割开,鲜红的血液在心脏的压力下迸射而出的场景。
水手长收起匕首,“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脚步,注意脚步。船上不是陆地,保持平衡,在帆索和桅杆间找到下脚的地方要成为你的本能。”
水手长的动作太快了,陈守序显得很沮丧,“是的,威克斯先生。”
“弗雷泽,”老爹吼道,“你过来。陪他继续练习。”
弗雷泽跑了过来,“嘿,还是我们来吧。哈哈。”
陈守序毫不犹豫的应战到,“来吧,如果输了,今天我的啤酒全归你了。”弗雷泽是个很好的水手,却不是精于格斗的战士。陈守序并不是没有机会。
水手长看到两人已经战在一起,便向船头走去。除了尾楼,船头的甲板也是船上比较高的地方。
“威克斯,其实他的进步很快,六英尺的身高,柔韧性也很好,真是让人羡慕的身体条件。”一个斜靠在船舷护板上的金发碧眼的男人饶有兴趣地喊住了水手长。
这条船上确实有些人不用参与普通水手的工作,印第安酋长和眼前的德国人都属于此类,他们都有自己的团队。如果把海盗船视为一家股份公司(确实很像),船长就是理论上最大的股东和实际上的CEO,那么酋长和冯。德。梅登就相当于小股东。
威克斯皱皱眉,其实他本能地不喜欢这些“外人”,不止一次他向船长反应这次出海船上的人太杂了。船长并没有向威克斯解释太多,只是说他们是为了这次出海特意请来的,让水手长注意管理好普通水手,不要内部起冲突。
威克斯看着梅登腰间精美的佩剑护手和身上显得有些陈旧的外衣,“的确,陈的身体条件很棒,这才两个月,很快我就要教不了他了。也许到时你可以试试。”
“哼哼哼,”梅登露出一丝笑意,“我正有此意,如果你觉得可以,从明天开始,由我来训练他。”
威克斯没想到这个德国人居然真有这样的打算,不过他也无所谓。
“只要陈同意,随便你。”说完便继续往船头走去。
“那就谢谢了,水手长。”得到满意答复的梅登向下甲板走去。“这次航行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在蓝色女妖号上,尾楼最好的舱室属于船长。水手们则拥挤在全船最颠簸的前半部,两人或三个人分享一只吊床或一个铺位,实际上那里也没有什么铺位可言,大家都是插空随便躺。而军官和小股东们则在尾舱都有属于自己的船舱,虽然也是集体船舱,却比水手的条件好上太多。
梅登走向自己的船舱,其他人都在睡觉,只有一个看上去年纪比较大的人就着昏暗的光线在写着些什么。
“Herr威斯特海姆,你还在整理那些战斗记录?”
“是的,恩斯特。这些记录都是宝贵的经验,无数的牺牲和鲜血才换来的财富。”
梅登拿起柜子里的白兰地瓶,喝了一口,轻轻地说到,“这是为了什么,你就是全部记下来后又能给谁看。”
被称作威斯特海姆的人抬起头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这是为了我们自己,历史终不能被忘却。”
梅登撇了撇嘴,解下佩剑扔在床上,“该死,我们只剩下一瓶白兰地了,喝完难道要我们去喝船上那马尿一般的啤酒吗。”
威斯特海姆用讽刺的眼神看向他,“你可以抢条西班牙船,也许那里有整船的白兰地。”
“听着,威斯特海姆,我知道你对这趟生意很不满意,可我们需要钱。无论我们打算做什么,钱都是必不可少的。”梅登似乎生气了,“跳帮的时候你不用去,就呆在船舱就好了。我一个人把全船的西班克杀光。”
“都少说两句吧。”他俩说话这一大声,舱里其他人都醒了过来,便有人出声劝解道。
“恩斯特,中午你说要去收那个中国人做徒弟,现在怎么样了。”上铺一个躺着的人问道。
“水手长已经同意了,沃尔特。”梅登坐到铺面上,“等会我就去直接找他。”
甲板下的对话陈守序自然听不见,他还在和弗雷泽练习水手刀,刀术方面两人都是新手。弗雷泽善于在甲板上腾挪跳跃,而陈守序胜在身高臂长。此时天色已渐渐昏暗,其他水手见两人的练习虽然精彩不足,激烈却有余,都停下手中的活计,逐渐围观了起来。
弗雷泽有些焦躁,所有人都知道陈守序是个新人,他还迟迟拿不下来,回去少不了被周围人嘲笑。心情急躁之下,手上越发混乱起来。陈守序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心中也是一动,眼神越来越清澈。他放弃了之前谨慎的打法,开始大踏步前进,将弗雷泽逼得步步倒退。
“弗雷泽,你太笨了,这样还当什么海盗,赶快滚回诺福克的床上吧。”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已经开始下注赌起输赢。
弗雷泽又急又气,陈守序却不打算再等下去了,趁着他们的赌注还没下大,丁字步交错向前,却看似不小心将支撑腿踩在了后桅中桁升降索上,趔趄着滑了下去。弗雷泽的木刀顺势砍了下来,陈守序用刀架住,沮丧着说到,“倒霉踩到绳子了,我认输。”
“哈,哈,哈,哥赢了。”弗雷泽喘着大气,“别忘了你的赌注。”
陈守序丢下刀,“是的是的,加上爬桅杆奖励的那杯,我今天一共有四杯啤酒,一杯我自己喝了,一杯要还给威克斯老爹,剩下都归你了。”
“哈哈,这才是好兄弟。”弗雷泽也丢下刀,把陈守序扶起来。
“我靠,这算什么。这就打完了,我的赌注还没下呢。”
“不行不行,重新打过,我还没看过瘾。”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弗雷泽斜眯着眼睛转了一圈,“你是不是在找死,谁再呱噪小心哥把你们挂在顶桅上吃风。”
这个逼似乎没有装成功,起哄声越来越大了。
“当当当”,水手长一直在看着沙漏,眼看时间到了,敲响了船上的钟。
所有人脸上一凛,马上排队站好,德国人也上来了。过了一会,船长走上甲板,手里拿着圣歌集。在船长的带领下,全船的人用各自的母语开始了每日的祈祷。陈守序也不例外,他干脆就随大流跟着船长念了。
祈祷很快结束,到了开饭时间。晚饭是一些饼干和腌牛肉,加起来差不多每人能分到一磅,还有一些醋。当然,啤酒也是必不可少的。这些腌牛肉非常咸,很难吃。不过听船上的老水手说这已经比那些远洋商船好多了。因为蓝色女妖号不会做跨洋航行,经常可以停靠补给淡水和食物,所以不像那些远洋商船上水手要吃着腌渍五六年的牛肉,喝着发绿的臭水。
三两口吃完分到的食物,又到了一天最惬意的时间。船上空间狭小,船舱下面又存放着火药火绳这些易燃爆炸物,所以甲板下是严禁吸烟的。但甲板上却是不限,在船尾靠近尾楼的地方放着个小箱子,当中有一个小针,旁边有根四五英浔火绳,供大家点烟之用。
烟草此时在欧洲还是很精贵的东西,只有富人才能消费的奢侈品。但是在新大陆,尤其蓝色女妖号起航的詹姆斯顿,在那里几乎人人都种烟草,号称烟草海岸。所以水手们都有充足的烟草储备。陈守序也从弗雷泽那里弄了一些,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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