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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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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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溯大河而上,或者往下游走,也许可以能够找到船只,毕竟元颢麾下军队不多,只可能据守洛阳附近的一段河岸。往下游的话,甚至还有齐州刺史元欣、青州刺史李延寔接应。但是,这里也有问题,一则绕过这段河防,就等于绕过了洛阳以东的虎牢关、或者洛阳以西的函谷关,过河之后,还要攻下其中之一,方能够并进洛阳,而虎牢关、函谷关的坚固程度,并不比北中城差上什么;二来除了河桥,在其余地方渡河,短时间内只能送过去小部分军队,以这小部分军队进入敌境,攻击坚固的关口,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还不如老老实实的依托河北诸州,继续以大军攻打北中城。

    排除这两种方法,可行的就只有策反、买通守军一途。实施这种调略,北中城守将陈庆之,河桥中渚守将李苗,无疑是最关键的目标。然而陈庆之乃是南朝客将,奉梁帝之命辅佐元颢,要让他背叛家国,丢下妻儿,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李苗是投降魏朝的南人,调略的难度同样极大,因为这些南人大多孤身穷窘来投,深受魏朝的大恩,又没有家族之类的牵绊,可以说都是最为忠诚的臣子,如今元颢掌握中枢,他归于元颢麾下,自然是竭诚效命,以他平素的xìng格和作为,恐怕也不可能投降。

    或许,可以从他们麾下的人着手?

    尔朱荣和元天穆汇集众议,遍览情报,终于找到了两个合适的人。其一是北中城守将陈庆之的录事参军、元颢所封的员外散骑侍郎义兴周惠,其二是协防河桥中渚的夏州义兵首领宇文莫纥。

    “这个义兴周惠,究竟是什么底细?”尔朱荣向武卫将军贺拔岳问道。

    贺拔岳出身洛阳太学,是六镇诸将中难得的文武双全之人,有一个金紫光禄大夫的文职散官,在元天穆麾下大行台属官纷纷辞别之后,由他暂时担任元天穆的领军府长史之职,协助府主处理军务。听到尔朱荣的询问,他在座位上拱手答道:“回柱国殿下,此人所出身的义兴周氏,并非本朝士族,之前并未有人出仕本朝;属下也只是在元颢发布的邸报中,得知他担任陈庆之的录事参军,曾随庆之转战河南,积功封为员外散骑侍郎之职,是陈庆之府中唯一转为内官的属官。另外,此人还有一个巩县男的封爵,可以判断是洛阳巩县人氏,并非随陈庆之北来的南人,因此属下认为很有调略的价值。”

    。。。

第三七章:伏波中渚(二)() 
“唔,的确有调略的价值,”尔朱荣点了点头,“军中或者天子身边,可有人与这周惠有过旧交?”

    “这个嘛,”贺拔岳面露难sè,“此人素来籍籍无名,其家也非士族,恐怕……”

    “没人认识他,你还提他做甚!”尔朱荣瞪了贺拔岳一眼,“另外一个呢?”

    “宇文莫纥是夏州义兵首领,因元颢伪诏,率州中义兵前来助防洛阳,被安排在李苗麾下,”贺拔岳先说了宇文莫纥的身份,见尔朱荣似有不解,便仔细向他解释道,“当年李苗为西北道行台,讨汾、绛两州蜀贼,曾借过宇文莫纥之力,因此对他非常信任,委托他防守河桥。属下认为,如果能策反他,即可抢到河桥中渚,得到聚集在中渚的大批船只,运送我军jīng锐抢占大河南岸;就算事有不济,至少也能烧掉河桥,断绝北中城的外援,城内守军失去粮草、器械供应,军心必沮,再攻此城便可事半功倍。”

    “原来还有这么个说头,”尔朱荣沉吟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可惜我把宇文部拨给了侯渊,正在幽州攻打韩楼叛军。不然的话,有宇文部的首领宇文泰在,凭着同宗的情分,再许下丰厚的奖赏,想必可以说动那宇文莫纥。”

    “柱国殿下不必为难,”贺拔岳微微一笑,“虽然宇文部去了北地,但宇文莫纥的侄儿却在军中。此人名叫宇文贵,是宇文莫纥长兄宇文莫豆干之子,仕夏州刺史源子邕为统军;后子邕为葛荣所杀,此人随柱国殿下平定葛荣,由统军升为别将;这次平定刑杲,同样立下不少功劳,已被领军殿下擢升为都督。”

    “那还等什么!”尔朱荣大喜,转头对元天穆道,“大兄,烦你把这宇文贵叫来。此战的突破口,说不定就要着落在他的身上。”

    元天穆点了点头,大声吩咐帐外的令官:“来人!速去传换右厢都督宇文贵来见!”

    ……,……

    尔朱荣并不知道,在他准备拔擢的杨宽手下,即有三人与周惠颇有交情。此刻,王建正在夏侯敬的营帐内,向他求证周惠之事:“昨晚遇袭时,我见白袍贼骑之中,有一人在贼首陈庆之周围,看其身形和面貌,似乎是和咱们失散了的周允宣。宗德,你眼力比我好,可曾看得分明?”

    “原来仲立也发现了么?”夏侯敬叹了口气,“如果我没看错,那的确就是允宣。”

    “居然真的是他!他竟然投靠了南贼!”王建大怒,昨晚积累情绪一下子宣泄了出来,“枉我还和他并肩抗敌,把他当作知己好友来着……从现在起,我王建和此人一刀两断!若他执意不改,早晚不死不休!”

    夏侯敬却没有这么决绝,反而还劝王建道:“仲立,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或许允宣是有什么谋划或苦衷呢!”

    “他能有什么苦衷!”王建一拂袍袖。由于心情激动,对于夏侯敬回护周惠的行为,他的话中也颇有不满:“我知道,他周惠并不认识樊延之,连你也和延之不熟,所以我并不要求你们一定为他报仇。可是,延之是我的好友,于我和世裔有恩,你们和我是知交,至少该理解我的立场,怎么能够投靠我的仇敌!”

    “我可没有投靠南军,”夏侯敬微微苦笑,“不错,仲立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们的确理解你的立场。可是,你能够理解允宣吗?他除了有咱们这些好友,还有身后的家族,而他又是个把家族看得极为重要的人,否则他一个郡学生员,从未接触过武事,怎么会替家中长兄赴征从军呢……依我的想法,万一是他的家族受到威胁,或者想替家族挣一个前程,暂时投靠南军也是可以的。例如在荥阳拔擢你的杨大都督,他为了保全族中老小,不也投靠了元颢么?难道你能说他是叛贼?”

    “这不一样!”王建怒气冲冲的叫道,带着几分责备的眼光望向夏侯敬,“宗德,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回护那个家伙!可我要提醒你,你现在乃是台军骑兵幢长,决不可姑息南贼!”

    说完,他一掀夏侯敬的帐门,大踏步返回自己的军帐。

    夏侯敬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王仲立啊,就是把情谊看得忒重了些,一遇到涉及亲人或故交的事,他就分外的激动,上次樊迟樊延之战死是这样,这次周惠周允宣他投也是这样。

    然而话说回来,也正因为王建重视情谊,他夏侯敬才会与王建倾心结交。

    对于两人之间这份难得的交情,夏侯敬同样也非常重视。只不过,除了交情之外,他还有更重视的东西,例如家族门第,例如个人前程。所以,对于周惠投靠南军的举动,他倒是能够理解几分。

    谯郡夏侯氏,乃是魏武本宗,曹魏时显贵无比,晋时也为盛门。后来晋室南渡,山东、淮北士族皆入建康,他们由于抵御胡族,逐渐转变为武力强宗,后来和京兆韦氏、京兆杜氏、河东柳氏、河东裴氏等士族就近迁于襄阳,使襄阳所在的雍州武力大盛,成为南朝两大武力中心之一,宋孝武帝刘骏、梁帝萧衍皆以雍州武力起家,柳元景、裴方明、韦睿、曹景宗等南朝名将皆出于襄阳诸族,且诸族之间世代联姻,势力根深蒂固。

    由于南朝动荡,襄阳诸族尽管有武力作为后盾,家族却并不安全。如柳元景等,即便位极人臣,身受顾命,也不免遭受灭门之厄(并非灭族)。因此,为了保全身家xìng命,诸族之中多有人北投魏朝,例如在南齐内乱时,时任徐州刺史的裴叔业便率部属北投,而叔业的南谯太守夏侯道迁,虽为裴氏姻戚(道迁之姊嫁叔业之兄裴叔宝),却与叔业关系很差,在此之前便已单骑奔魏。而这个夏侯道迁,便是夏侯敬的亲祖父,仕魏为散骑常侍、平南将军、华瀛二州刺史,南兖州大中正,封濮阳县开国侯。

    。。。

第三八章:伏波中渚(三)() 
要说夏侯道迁,可谓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十七岁时,家里要为他迎娶韦睿的堂姐,他却和家里说,“yù怀四方之志,不愿取妇”,家里以为他说着玩,依然为他筹备婚礼,气得他把心一横,离家西逃益州,至死也没有娶正室。后来他立功封爵,每年俸禄三千余匹,却专供酒馔,不营家产,还念着孔融的旧话道:“坐上客恒满,樽中酒不空,余非吾事也”,表现的非常豁达。

    然而,正因为他的这种态度,家业很快就衰败了下来。先是儿子夏侯夬学了他的坏榜样,只顾大吃大喝,将家产田园全部卖尽,而且欠下大笔债务,连弟弟妹妹也不免饥寒,夏侯夬之妻裴氏(度支尚书、扬州大中正裴植之女,裴叔宝孙女,论亲缘是丈夫的表姑),自以出身名门,和道迁诸妾、夏侯夬诸弟关系极差;到了孙子夏侯籍时,由于瞎了一只眼睛,几个叔叔便以他仪容有缺为由头,说他父亲夏侯夬也是庶子,和他争起了爵位继承权,一族人闹得不可开交,整个洛阳南城都传为笑话。

    夏侯敬的父亲夏侯翙,于夏侯夬诸弟中最为年长,爵位继承诉讼时,只差一点便能抢过濮阳县侯的家爵,然而最终朝廷还是以长幼有序为由,把爵位判给了夏侯翙的瞎眼侄儿夏侯籍,也就是夏侯敬的堂兄。夏侯翙心怀不甘,家中又极为穷困,于是改籍为河南府户,准备在从军立功后,挟功再次向朝廷要求爵位继承权。可惜他运气不好,正赶上桓叔兴南叛,结果没于南荆州。朝廷追封时,又略过了河南世袭府户之外的人,所以夏侯翙一无所追,留下孀妻和未成年的夏侯敬相依为命,并且不得不迁出了洛阳城南归正里居所。

    不仅如此,夏侯敬也是个运气极差的人。他从小练习武艺,自认足以继承父志,博取军功,然而他才投入御史中尉李彪之子、南荆州刺史李志的麾下,稍稍立了些功绩,洛阳就发生了河yīn之变,李志南投梁朝。他舍不得母亲,只能返回巩县家中赋闲,直到上个月再次被征入府户军中。

    昨天晚上,见到周惠的那一刻,夏侯敬和王建同样感到震惊。可是,让他震惊的不是周惠投身南军麾下,而是这短短一个月内,周惠显然已经青云直上,有了相当高位的官职,能够与元颢所封的武都郡王、车骑大将军陈庆之并居中军,达到和另一名南军骑兵统领分庭抗礼的地步。仅从这一点上,夏侯敬就认为周惠的选择非常合适。

    不过,陈庆之毕竟是南军,无论此战是胜是败,都不可能长久滞留北方。到那个时侯,除非周惠举族南迁,否则就只能与南军分道扬镳,甚至会因为从逆遭到魏朝的清算。

    夏侯敬相信,以周惠的智略,不难看出这一点。那么,他该如何度过这个难关呢?

    ……,……

    北方再次过来一支魏军,周惠和陈庆之不难觉察。两人并肩站在城楼上,透过大雨之后的清新空气,遥望着城外的魏军大营。

    “没有大军,没有天子车驾,但中军旌旗已经换过。显然,来者应该是尔朱荣,除了天子以外,只有他的地位在元天穆之上。”周惠向陈庆之分析道。

    “是尔朱荣么?”陈庆之有些惊奇,“以他的身份,怎么就带着这么点骑军过来?”

    “骑军虽少,却是万不可小觑。去年尔朱荣击败葛荣数十万乱军,就是以他麾下的七千部落骑兵为主攻力量。对此尔朱荣也颇为自矜,据说他平常出晋阳之外,即是以这支部落骑兵为扈从,所以此事并不足怪,”周惠笑着和陈庆之解释,“不过,尔朱荣都督河北诸州,又有天子在军中作为号召,麾下怎么也该统着二十万以上的大军。属下估计,等到路上雨水一干,那支大军的主力便会前来汇合。”

    “允宣的意思是说,汇聚在这北中城下的大军,人数将会达到五十余万?”陈庆之哈哈一笑,“能得北地五十万大军来攻,这是昔rì宋文帝当政时,举全国之兵北伐后才有的待遇啊!我陈庆之何其幸也!”

    “有将军在此,就算兵马再多,也难以攻下北中城。”周惠也凑趣的说道。

    这话并不是奉承。经过昨天的夜袭,周惠是真的对南军有了无比的信心。眼前的河北军大营虽然一望无际,但他却不再像前几天那么担忧。而且他还清楚的记得,尔朱荣在历史上并未攻下北中城。在洛阳失陷、元颢弃宫后,陈庆之依然率大部南军逃过了黄河,一直逃到颖水边才被尔朱荣追上。

    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内,他依然能放心的待在陈庆之身边,获取他现在所急需的资历和声望。只不过,元颢注定会失败,这在他不思进取、困守河南时便以注定;在大河天险被突破后,辅佐他的陈庆之也只能弃城南归,这同样是毋庸置疑的。周惠如果不想坐观成败,然后艰难的随陈庆之南逃,那么就该做好准备才行。而凭着他现在的影响力,虽然无法改变元颢失败、庆之南归的定局,但至少可以未雨绸缪,给自己谋划一条后路。

    于是他把话题一转,向陈庆之谏言道:“属下担心的是,尔朱荣会另辟蹊径,例如设法破坏河桥,截断我军后援之类。到时候,我军孤悬河北,没有粮饷器械接济,军心恐怕会有所动摇,而凭着城内剩余的那些物资,也难以长时间应付敌人的轮番强攻。”

    “截断河桥,谈何容易!”陈庆之不以为然的说道,“北军没有船只渡河,临时赶造也来不及。更何况,中渚不是还有李苗将军守着么?咱们又何必费这番心思?”

    “虽然如此,咱们还是不得不防。”周惠明白陈庆之的考虑,城内的兵力就那么多,都已经有了安排,没有多余的力量守备那段河桥。因此,他顺势提起了自己名下的那支杂军:“如果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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