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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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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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完之后,周惠轻轻吹干墨渍,,将帛书交给元三郎。元三郎伸手接过,很珍重的收进了车中。然后,他从婢女的手中接过儿子,解下他颈间的金锁递给周惠身边的七七。

    “受周兄及令侄女厚赐,不好以金钱亵渎斯文,就以这支记名金锁相赠令侄女吧!”他笑着说道。

    “这如何使得!”周惠连忙推脱,“令郎的寄名金锁,怎么能赠与他人!”

    “周兄不必客套,这也是有缘故的,”元三郎微微叹息一声,“不瞒周兄,我夫妇子女五个,四个皆中道夭折,仅有此儿还算顺利。当年他出生时,由于五行缺金,故取名为钦,然而请平等寺的住持大师赐福时,却说此名犯了金劫,男子属阳,恐怕难以活过地支为申的阳之金年,因此才特意铸了这支记名金锁相禳……”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更不能收!”周惠从侄女手中拿过金锁,就要塞给元三郎。元三郎却握住了周惠的手,微笑着摇了摇头:“周兄也忒急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手突然被男人握住,虽然知道是表示亲近的意思,周惠依然很不习惯。他有些狼狈的收回自己的右手,拒绝的话自然再也说不下去:“元兄请说。”

    元三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去年正是戊申年,三月的时候,尔朱荣入洛,于河yīn诱杀朝臣两千多人,我元氏皇宗大多罹难于斯,其中就有时任司州牧、司空公的钜平县公元钦元思若。我在悲愤之余,听到这名字与犬子同名,又是忍不住心惊胆颤,连忙去平等寺找住持大师相询。住持大师却说,既然有同名之人应了这一杀劫,那么我儿自然无事,只需过了这一凶年,再将记名金锁赠予有缘之人,事情便可以彻底了结……”

    “还有这种事情?”周惠诧异的望向名叫元钦的小孩,又望了望一脸无辜的七七,“可是,为什么要赠予在下侄女呢?她和令郎,只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虽然是初见,却自有其中的缘法啊!”元三郎认真的解释道,“令侄女诵文,我儿得赐,所谓一饮一啄,自当礼尚往来,以自己的私物相赠……因此请周兄勿要推辞,也顺便助我儿彻底脱劫。”

    “原来如此。”周惠明白了,面前这元三郎,显然是一个笃信佛教之人。虽然周惠自己不信这一套,但既然对方如此郑重,他也乐得成全,反正不拿白不拿嘛!

    “那么在下就代侄女愧受了。”他躬身一揖,然后把金锁给七七戴上。

    “缘法难得,周兄自然不必客气,”元三郎笑着拱了拱手,“我夫妇还要去平等寺上香,今rì就此别过。”

    “再会。”周惠也拱手作别道。

    等到元三郎夫妇的马车离开,周惠也准备回去了。离开之前,想起七七之前的要求,他还是先去了那家面具店,给七七买了一个龙女面具,并且为了公平,替周念和周文也分别买了一个。周念的那个是吉祥天女,周文的那个则是善财,正好和七七的是一对。不过,七七似乎对才到手的金锁更感兴趣,她把龙女面具往周惠怀里一丢,就笑呵呵的摘下金锁,翻来覆去的摆弄着,直到上了牛车也不消停,让一旁的周文看得满脸都是欣羡。

    “要不是阿叔让我送糕点,金锁还不一定是谁得去呢!”他酸溜溜的说。

    “哼!你会背全篇《三字经》嘛?会背嘛!”七七嗤笑道。

    周文哑口无言了。论背书,他的确没有妹妹熟悉,所以之前向阿翁提要求,是由妹妹负责撒娇的。

    “好了,好了,”周惠笑着止住了侄儿侄女的争论,同时看了沉默的妹妹一眼。他知道,周念也能够背全《三字经》:“阿文也不用羡慕,回去让阿翁帮你原样打制一个就是了……对了阿忠,那个什么平等寺,我记得就在这城东吧?咱们去看看如何?”

    “回二郎君,是在这城东不错,”周忠低头回答,“可是,这座寺庙,据说是一位王爷舍宅立下的,只接待皇室宗亲,咱们应该是进不去哩。”

    “还有这规矩?”周惠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佛说‘众生平等’,此寺既以平等为名,却还限制普通人进入,恐怕也是光有个虚名罢了。”

    “二郎君可别这么说,那座寺庙确实很有些灵验。”周忠难得的反驳道。

    “真的吗?”周惠来了一点兴致,“有何灵验,你倒是说说看?”

    “是,”周忠点了点头,“小人曾听到一个传言,说平等寺门外有座金像,跟咱大魏的国运极有关联。前年腊月的时候,金像忽然面露悲伤,眼睛里滴出泪来,身上也全部湿透。当时人们就说,京里恐怕会发生祸事,结果过了两个多月,先皇就突然驾崩了,然后尔朱柱国带兵进京,杀了许多的贵人和大官,还把刚立的小皇帝和先太后沉进了黄河……”

    两骑忽然从旁边呼啸而过,差点撞着了他们的牛车。周惠眼明手快,一把将妹妹和侄儿侄女抱在怀中,周忠则慌忙跳下去,尽力安抚住受惊的老牛,口中也爆出了一连串骂声。不过,当看见远去的两骑乃是羽林军打扮,他连忙住了口,有些无奈的缩了缩两肩。

    “京里的军队,平时都是这么横冲直撞吗?”周惠叹道。

    “还好,一般不会这样,不然他们自个也有危险。前些年大郎君出戍河南府,小人也曾经跟着担任过更卒,知道一点轻重,”周忠重新跳上了驾位,“小人觉得,他们应该是遇到了什么紧要事情……”

    周忠的话还没说完,道路的尽头忽然起了一阵sāo动,某个带着颤音的大嗓门高声叫道:“祸事了!大家快去看啊!平等寺门外的佛像,今天又忽然流泪了!”

    刹那之间,周惠和周忠面面相觑。

    ……,……

    回希玄寺的路上,周惠和周忠都十分沉默,而七七发现阿叔的神情不对,也乖乖的收起那支刻有“寄以永年”的金锁,不时偷偷的瞧一瞧周惠的脸sè。

    她自然不知道,周惠的心里正骇异着。那座什么佛像,莫非还真有什么灵异不成?

    作为历史考古系的学生,他可是清楚的知道,下个月洛阳便会落入北海王元颢和陈庆之的手中,然后就是持续两个月的战事,整个洛阳的适龄民众,都被元颢组织起来,同河北尔朱荣召集的五六十万大军相争,直到被对方偷渡黄河赶出洛阳。

    对于洛阳民众而言,这无疑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甚至还不乏同室cāo戈、兄弟相残的惨剧,因为在尔朱荣的大军中,有相当部分都是跟随元天穆东征的洛阳六坊子弟。

    周惠回过头,把目光投向了西边洛阳宫城的方向。北魏朝既然禁断天文,专务崇佛,这佛像流泪流汗的异象,肯定会被当成神佛的jǐng示,这一点,从飞骑奔往内城的那两名御林军军官就能看出。那么,宫中的元子攸会如何对应呢,是否能避免洛阳沦陷的命运?

    。。。

第九章:洛阳之行(下)() 
关于这个问题,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从他来到这个时代,一直到现在为止,无论是葛荣余党韩楼据幽州起兵,还是领军将军、上党王元天穆东征刑杲,将洛阳的台主力抽调一空,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他这只小小的蝴蝶,并未让历史产生任何的改变。

    所以,陈庆之依然会一路狂飙,趁虚直捣洛阳;元子攸依旧会像历史上那样,抛下宫室和诸臣单骑逃往河北,把这座京城拱手让给元颢。之后,自然是尔朱荣起兵勤王、收复洛阳及河北地区的既定剧情,而其间或许就有他出人头地的机会!

    应该要做一些准备了……周惠心里想到。

    回转希玄寺,和周念一同祭奠过母亲,周惠便带着众人启程回家。见过家主周植,七七免不了拿出金锁给他看,嚷嚷着把事情讲了一遍。周植听在耳中,既为侄儿的长进感到欣慰,却也为他错过机会感到惋惜。

    “惠儿,这件事你做得差了,”他叹息着说道,“虽然我是让你教导几个孩子,可是遇到这样的机会,怎么能够随便错过呢?你不知道,咱们小户人家,想攀上一位达官贵人有多么艰难,上次替你买那个郡尉的时候,咱们花了那么一笔钱,人家元常侍也没有亲自出面见咱们,只是让府里管账的二管家和咱们接洽了两次。”

    “这件事情,侄儿还有另外的考虑,”周惠在下首胡床上低了低头,“不知道阿兄现在是否有空?”

    “你阿兄才收了一批铜料回来,这两天正在检验成sè,”周植捋着颌下的长须,“怎么,事情很紧要吗?”

    “是的,和咱家的前途有关,”周惠知道这位伯父平生的心结,于是投其所好,抛出了一份诱饵,“如果顺利的话,伯父说不定能获得县令、郡守的官位,咱家也能够一举成为县里数一数二的家族。”

    周植果然坐不住了:“官面上的事情,我不是太熟悉。不过,我看你从河北回来后,行事和见识都长进了许多,倒有了几分世家子弟的摸样。你既然这么说了,想必是有一番计较……阿忠!”

    门外的周忠应声而进:“小人在。家主有什么吩咐?”

    “你去作坊那边,让大郎君赶快回来一趟!”

    “是。”周忠领命而去。

    “念儿,你先带文儿和七七出去玩吧!”周植又把几个小孩子支出正堂,转而向周惠询问道,“你阿兄还有一会才能到家,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情?我要仔细琢磨琢磨。”

    “是这样的……”周惠先将洛阳平等寺大佛的异象告诉了周植,然后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小侄认为,现在洛阳台军倾巢而出,前往山东平乱,河南地方可谓是极为空虚,南面却有北海王(元颢)称帝北伐。所以,洛阳要遭兵灾的话,要么是台军失利,山东乱军席卷过来,要么就是北海王乘虚打进了河南……无论是哪种情况,咱们这一带都落不了好,咱家的那些钱粮,恐怕是保不住的,说不定还会因此招来祸患!”

    周惠尽量诚恳的看着周植,满以为这番话能打动他,没想到他现在却稳住坐钓鱼台了,轻轻的捋着长须,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您觉得怎么样?”周惠只好主动询问他的意见。

    “洛阳平等寺的那尊佛像,我也曾经听阿忠提起。可那神佛的事情,谁能弄得明白?”周植摇了摇头,语气中明显透露着不赞同,“惠儿,你不是读圣贤书的吗?我记得你以前曾经教过文儿,说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怎么自己倒提起了这些东西?”

    “伯父不信任侄儿吗?”周惠无奈。他总不能说,他是后世穿越过来的人,知道这一段历史吧!因此也只能将就,拿洛阳中的异象作为论据了。

    “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周植再次摇头道,“还有,咱们是小户人家,和官面上没什么关联。那些朝廷大事,可不是等闲人可以参与,你是从什么地方听到的消息?”

    “这个……是洛阳遇见的那位皇室宗亲告诉侄儿的!”周惠灵机一动,将元三郎搬了出来,“咱们一见如故,谈得十分投契。”

    “哦!”周植微微有些动容,“你说的那位皇室宗亲,和天子那一系大宗的亲缘怎么样?在朝廷担任什么职务?”

    “好叫伯父得知,那位皇宗名宝炬,排行第三,爵封邵县侯,乃是孝文皇帝亲孙,宣武皇帝亲侄,也是去年遇难黄河之幼帝的唯一亲叔父。当今天子乃孝文皇帝亲侄,继位前和大宗的关系还没有这位元三郎亲近呢!”

    周惠微微一笑。尽管元三郎没有透露自己的姓名,但是他长子的名字却没有隐瞒,既然是西魏废帝元钦之父,那么他不是后来的西魏文帝元宝炬还能是谁?

    要说这位元三郎,身世可真不是一般的坎坷。他父亲京兆王元愉,是宣武帝诸弟之首,因此备受宣武帝和外戚高肇打压,三天两头被召进宫去痛责一番;他的母亲杨氏,乃是歌姬出身,深受元愉喜爱,却屡被元愉的正妃于氏凌辱,甚至被于氏的姐姐宣武帝皇后召进宫去毁了容貌。后来元愉外放担任相州刺史,愤而于邺城起兵称帝,讨伐宣武帝和外戚高肇,结果兵败自杀;杨氏当时正怀着身孕,以“戮至刳胎,谓之虐刑,桀纣之主,乃行斯事”,暂时逃过一劫,至产下女儿后以白绫缢杀。

    父母双双死去后,年幼的元宝炬兄妹几人全被幽禁在宗正寺中,包括刚出生的妹妹也没能幸免,直到宣武帝驾崩、高肇伏诛,兄妹几人才被放出来,由叔父清河王元怿代为抚养。等到长大chéng rén,元宝炬的兄长元宝月、元宝晖先后被封为临恌王,可惜都早早逝去,他自己出仕担任四品直阁将军,但很快就因为反对灵太后擅权,被赶回家中闭门思过,至今再没能担任官职。去年灵太后毒杀亲生儿子孝明帝,扶元宝晖的三岁幼子元钊继位,朝廷百官各有封赏,他作为幼帝唯一存世的亲父执辈,才勉强获得了这个邵县侯的封爵。

    幸运的是,正因为他不受待见,没有担任任何官职,所以尔朱荣虐杀朝臣的那天才没有被召,从而侥幸逃得了xìng命,正可谓是因祸得福。

    然而元三郎的厄运还没有完。当今天子元子攸,继位后大封宗室和朝臣,连有些异姓大臣也追踪祖爵,各自封王,却依然不怎么待见他。当年他父亲元愉谋反时,元子攸的父亲、有“今周公”美誉的彭城王元勰,也因为舅父裹挟了进去,从而被高肇进谗冤杀,可谓是间接受到了元愉的牵连。在召入宫中的那一会,元子攸最小的弟弟元子正刚好分娩,元勰本不yù离开,却被内侍强行用牛车载去,阖府愁云惨淡,整个洛阳都为之不平,皇家所立之景明、报德两寺的千余僧人正准备用斋,闻讯皆停了斋饭,以示哀悼。

    这些内幕前事,周植当然不会明白。一听说元宝炬是天子近亲,他立刻就转变了态度:“好好!惠儿,咱先不谈你说的事情,只要你能继续保持和那位侯爷保持来往,家里一定全力支持你!”

    “是,谢过伯父。”周惠心里暗暗高兴。看来,拉大旗作虎皮还是很见效的,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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