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景此情,让周惠不由得想起了当初他投靠陈庆之的时候,而现在也终于体会到。陈庆之得他投奔,为什么会那般厚待和重用了。
因此。当临淮王亲自前来军营,将女婿卢柔引荐给他的时候,他简直是高兴坏了。这可是卢柔卢子刚啊!范阳卢氏子弟啊!本该在西魏宇文泰麾下、与苏绰对掌机密的大才啊!
周惠二话不说,当即任命卢柔为平南府第六品谘议参军事,与现任太子步兵校尉谢邦同格,并且超过了其父卢崇生前所任的骠骑府骑曹参军。这干脆之极的态度,让临淮王都大感意外和惊喜,很放心的将女婿留在了周惠身边。卢柔则大为感动。深幸自己跟对了人。
得知周惠幕府之内的窘态,他当即向周惠建议道:“属下有从叔字……字叔彪,好奇策,颇有机……机悟之名,如今正闲……闲居京中,若蒙将……将军不弃,愿投书相召。必可为……为将军致致之。又有中书省从五品著著作郎……博陵崔士谦,深晓军政……之之术,久有从……从军立功之志,只因其父兄叔伯皆……皆没于六镇乱……乱民手中,诸将又大大多出……出身六镇,俱为尔朱氏爪……爪牙。故而一直未得其其主。今将军独树一帜,若以长史之……之位相待,或可收其其辅佐之功。”
“既然是子刚所荐,想来定非虚士,就麻烦子刚代为延请好了。”周惠十分高兴的答道。
卢柔却摇了摇头:“不……不是这般说。士谦颇有……有名位。又将为幕……幕府首席,将军最好能……能够亲自延请。以表诚诚心。”
“正该如此,”周惠颔首道,遗憾的叹息了一声,“只可惜我已经接受符节,不能轻易出营交结贤士呢。”
“将军不……不能出营,但是可以委……委托名位相当的好……好友啊!”卢柔立刻提醒周惠,“属下听说,将军与翊……翊卫府左郎将、河阳县县伯李子宣交……交好,李子宣又……又和士谦相善,将军不妨修……修书予李子宣,让他代……代将军延请士谦入幕。”
“好,就这么办!”周惠从善如流,立即派人叫来骑曹参军长孙毅,“你带手下那二十多名缇骑兄弟留在洛阳,听从卢参军的命令。待卢叔彪和崔士谦到达,便护送三位前往广州。”
“遵命。”长孙毅拱手应道。
“如此就更……更加妥当了。”卢柔笑着点了点头。对于周惠虚心的纳谏态度和周全的处事风格,他心中十分满意。
周惠却是十分感慨。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他知道河北高门中有很多人才,如这范阳卢叔彪、博陵崔士谦,就都不是等闲之辈。前者曾为贺拔胜荆州开府长史,北归后,又得到北齐司徒公杨愔的器重。北齐平阳重镇的建立,即是出自他的谋略,后来平阳失守,高纬不顾,北齐遂亡于周师。
至于崔士谦,则为贺拔胜的三荆行台左丞,晚年为北周荆州刺史,南接陈境,东邻齐疆,又有蛮人杂处其间,形势极为复杂。他一面抵御外敌,一面招抚领内,于是境内风化大行,每年朝廷考绩,政绩常为天下之最。
可是,就算周惠知道这些人,却也无法与他们结识,更不用说征辟他们入幕。结果这卢柔一来,马上就在那个圈子中打开了缺口,得到了这么两个不错的人才。
尤其难得的是,卢叔彪的兄长卢伯举早亡,卢仲宣死于河yīn,都没有留下子嗣,本宗只剩下他一人;崔士谦的父亲崔楷守殷州,见六镇乱民势大,于是阖家迁入州城,以示坚守之志,等到城破之后,一家大多阵亡。因此,这两人都没有宗族之累,又和六镇诸将或尔朱余党有深重的家仇,历史上既能投靠与尔朱氏决裂的贺拔胜,如今自然也可以为周惠效劳。
卢柔选择推荐这两个人,无疑是花了一番心思。而这投效以来的第一份建议,也可谓是雪中送炭。
望着卢柔因长篇大论而涨红的脸sè,周惠在感激之余,心中也颇为叹惋和怜悯。作为文士和谋士,虽有满腹锦绣,却偏偏不能持论,这真是难为他了。好在上天还算公平,给了他一副好文思,即使面对“书翰往反,rì百余牒”,也能“随机报答,皆合事宜”。
他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主意,于是笑着问卢柔道:“子刚,我听说你极擅属文,不知你读书的时候,口吃是不是好一些?”
卢柔生平最忌“口吃”二字,闻言顿时满脸通红:“将军这……这话是……是什么意思?我虽口……口舌不便,但读书时自自然如……如常人一般顺畅!将军若……若要以此戏我轻我,我即即刻便请辞……辞去职务!”
。。。
第一二〇章:失凤得鸿(六)()
“子刚误会了!”周惠连忙站起身来,请卢柔回到座位,“口舌不便,小疾而已,虽有尴尬,于建功立业并无妨碍。。。 往者汉高帝时,有我同姓先贤御史大夫周昌,能直谏不讳,尽忠职守,至今尚有令名,我岂敢相戏?曹魏大将邓艾,同样有此疾患,却能屯田抚民,奇袭灭蜀,又有何人敢于相轻?不过,我想子刚既然可以流利的倒可随身准备一轴文卷,半筒墨汁,每有所言,则先书于卷上,然后再读出来,岂不是免去了这层尴尬?况且,手不释卷,向来为世人所贵,子刚记下这些平rì的言辞,之后编纂文集的时候,不也能更加完备吗?”
“原来如如……如此!”卢柔感激的躬身下拜,“是属下错……错怪了将军!也要感谢将……将军的这……这番建议。”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周惠上前扶起卢柔,诚挚的拜托道,“令从叔和崔士谦的事情,就都交给子刚啦!我将在广州备好雅舍,敬候三位大才来归。”
“自当尽……尽力为将军效劳。”卢柔慨然应诺。
……,……
当天的晌午时分,周惠率领着三支府户军离开洛阳,启程前往广州任职。
魏朝广州位于司州和荆州之间,凡有大军行进,必走伊阙官道,先沿伊水出伊阙口,至堙阳后转往汝水流域,沿河便可到达广州汝南郡,然后向南折行。便是州治和南中郎将府所在的鲁阳郡山北县。
或许是怀着一份歉疚,元子攸再次离开洛阳宫,至城南宣阳门为周惠一军送行。周惠看着这位仁厚的天子,想到他可能要面对的厄运,心中叹惋不已,辞别时的语气也颇为惆怅:“末将此去,关山阻隔,再也不能护卫京师,请陛下务必珍重!”
“卿之忠诚,朕心里明白。这次逼退尔朱贼军。也多亏了周卿的谋略和奋战,”元子攸连连颔首,殷切的嘱咐周惠,“广州乃前年新置之州,南出三鸦,北首伊阙,用为司州之屏障,故立州治于鲁阳关一带,以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足以jǐng戒三荆地区。州治所在的鲁阳全郡,在册编户仅有数百。其余多为蛮民,周卿到了那边之后,第一要务便是妥善安抚,尽量少生事端,以保持州治稳定……此为前任刺史郑先护理政之心得,周卿不可不知。”
他这一番言辞,与前rì的诏旨颇有相悖的地方。当时在诏旨之中,可是声称鲁阳蛮不稳,要求周惠努力镇压的。但仔细想来。其中涉及到立州的缘故,州中的地理和户口,还有前任刺史郑先护的述职报告,毫无疑问是花了不少心思。
元子攸就是这样。待臣下颇为用心,但是处事比较犹豫,容易受个人情感的左右。当初诛杀尔朱荣,他就曾举棋不定。犹豫过很长时间。而到了尔朱荣死后,面对城外胡骑的哀恸,他尚且能想起尔朱荣的好处来,并为之感到伤感。何况是对远来救驾、迭立奇功的周惠呢?
所以,尽管他听信了城阳王元徽的谗言,对周惠生出猜忌,可真要把周惠遣出朝堂,他又颇感对不住他,于是特意查了好些卷宗,给周惠提出这份颇有价值的嘱咐,并且亲临城南宣阳门送别。
“末将遵命,”周惠心中感激,忍不住再一次劝谏元子攸道,“陛下,当此离别之际,末将还是要请求陛下,务必整军备战、严防死守。毕竟京师当前面临着极大的威胁,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招抚之上。陛下身边的几位信臣,除侍中、济北郡公臣侃外,其他人于军略并不擅长,不可专心倚重。”
“此事周卿已经上奏过,朕自会考虑,何劳再提?”元子攸随意的应道,态度颇为敷衍,显然并未往心里去。
周惠苦笑了一声。这就是所谓的“疏不间亲”吧!他固然得到了元子攸一定程度上的信任和器重,可是和城阳王元徽等宗室外戚比起来,自然是不可同rì而语。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再有主意,心里再怎么急迫,也很难改变元子攸的决定,很难左右当前的政局和战局。
无奈之下,周惠只能双手托着符节,躬身向元子攸辞行:“如此,末将这就去了,请陛下早些回宫。”
“恩,去吧!”元子攸点了点头。
周惠再次深施一礼,把符节交给兼任平南府司马的折冲将军、府户军都督王建,然后跨上战马,扬手示意全军出发。于是三千府户军尽数起立,浩浩荡荡的随周惠向南折行。
全军由永桥渡过洛水,出得城南外郭,便上了伊阙官道。周惠回过头去,驻马回望着巍峨的洛阳郭城,一时百感交集。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一去广州,恐怕就很难再见到元子攸了。即便是想再回到这洛阳城,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而到了那个时候,这京师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大都督?”身边的王建、夏侯敬出言提醒道。
不错,他现在已经是府户军唯一的大都督,夏侯敬也如愿以偿,出任阳城太守,与王建皆为府户军都督。他随周惠同路前往阳城郡,虽然绕了点距离,却也不算什么,正好能同周惠、王建等人商量府户军的军务。而周惠也准备对四支府户军作出调整,以田颖掌握府户东军,杨英掌握府户西军,随他和王建前往广州。府户南军交给黄嵩,任防城别将,北军交给周忠,任屯田别将,随夏侯敬驻守阳城,一方面加强郡内防御,一方面继续招纳流民屯田,作为广州的桥头堡,防备其受到河南乱局的波及。
想到麾下这几支府户军,还有再次团聚的四位昔rì同袍,以及预定的卢柔、卢叔彪、崔士谦等僚属,周惠觉得释然了许多。虽然他还无法左右时局,无法改变洛阳城与元子攸的命运,可是他至少改变了河南府户军的处境,改变了他们这些人的命运,也有了自保的能力和起家的根基。
周惠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洛阳城郭,决然的回身叱马,踏上了新的征途。
(第一卷完)
。。。
第一二一章:纷纭乱局(一)()
河南郡最南端的堙阳县,乃太和十三年分颍阳所置,前年新设阳城郡时,这一县本该与颍阳一同划入,可由于县境内有伊阙官道,最终还是留在了河南郡中。 。。
周惠率军行至此处,便将府户南军交与夏侯敬、黄嵩二人,由他们带往阳城郡驻守,并且叮嘱夏侯敬道:“宗德可还记得,去年年末傩祭,咱们率军经过轘辕关时说的话么?当时宗德就看出来,周围的地势很不简单,想必能够明白那一关的重要xìng……如今京师及周边正面临严峻的威胁,或许会重演尔朱荣入洛的悲剧。所以,宗德前往阳城之后,务必继续修筑关城,将乱局挡在关墙之外。连这条经颖阳前往阳城的山道,也必须派人驻守,我让你随咱们一同出发,走这条山道入阳城,就是想让你们先熟悉一下沿途的地势。”
“是,末将明白。”夏侯敬严肃的领命,“大都督还有什么吩咐吗?”
“还有一件,是你的终身大事。”周惠看着他,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
夏侯敬顿时愣了,脸上的严肃全部变成了惊愕:“什么!我的……终身大事?”
“是啊!你比我还大两岁,如今晋升为从五品太守、府户军都督,可以重列士族门墙,自然该考虑终身大事啦!”周惠笑着点了点头,“之前我入嵩山拜访邢子才、杨遵彦二位,已经得知令表伯父裴粲裴文亮公的住所。他目前率全家居于嵩高山少林寺,与其兄裴征南(追赠征南将军、扬州刺史的裴植)的墓冢为邻。家中长子、前员外散骑侍郎裴含有一女,年方二八,芳名换做婉兰,容貌和xìng情都不错,正是你的良配。我之前曾代你向裴公致礼问候,裴公并未拒绝,还问起了你的近况,可见对你不无关注之意。如今你主政阳城,只要禀明令堂,遣人下聘。绝对可以成就这番姻缘。”
夏侯敬并非扭捏之人,明白这件事关系到自己的家门声誉,他也认真考虑起了周惠的建议:“允宣兄这么为我着想,我还有什么话说?家母那边,也肯定乐见其成。只不过,裴公为我表伯父,我娶其孙女,是不是差了辈分呢?”
“从你祖姑嫁入裴家算起,自然是差了一辈。可是。你伯父不就娶了他表兄裴征南的女儿吗?”周惠笑着开起了玩笑,“裴公已经年过七十。丧偶二十多年了,你总不能指望他有个十四五岁的女儿吧?”
夏侯敬也想通了,笑着向周惠拱手致谢:“允宣兄说得不错,也多承你这番情谊了。等到我把家母接来,便立即禀明这件事情。”
“自家兄弟,何必客气呢?”周惠扶了夏侯敬一把,向他作出另一个承诺,“等我在鲁阳安定下来,便要前往阳城郡迎接家小。到时可为宗德向裴家提亲。”
“哈哈!到宗德迎亲那rì,咱们可是要去喝喜酒的!”一旁的田颖呵呵笑道。
“你为东军主将,能轻易离开鲁阳吗?”谢邦提醒他说。
“这……”田颖愣住了,下意识的望向了周惠。
周惠含笑点了点头:“放心,到时我会以给假探望家人的名义,准你两人前去阳城的……还有仲立兄,你不妨也把家属和宗族迁到康城。避开巩县多事之地。别的且不谈,尔朱仲远正在向京师进军,谁知道豫州刺史郑先护能否挡得住他?”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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