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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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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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周将军之见,该如何应对呢?”他带着些嘲讽的语气问道。

    “在控制范围内征集大军!先死守大河、虎牢防线,力保洛阳不失。同时以尚左仆shè朱瑞稳住关内的尔朱天光,以平南将军独孤如愿拉拢天光麾下的武川镇诸将,令其无暇出兵;对河西纥豆陵步蕃、燕辽刘灵助许以重诺,令其趁虚攻击河东尔朱氏老巢。那么一旦达成僵持,或逼得尔朱兆、尔朱世隆撤军,则其威望大丧,再也无力统合尔朱氏旧部,而朝廷便可徐徐招抚河北诸州。”周惠毫不犹豫的回答,丝毫没有在意杨侃的语气。

    这是他现在能想出的最好办法。关内尔朱天光刚刚平定万俟丑奴,尚有宿勤明达逃往东夏州;其麾下的贺拔岳、宇文泰等武川镇诸将,对朝廷颇有几分忠诚,大有拉拢的余地。如此双管齐下,则尔朱天光内外不稳,必定要先巩固关内辖区。河西纥豆陵步蕃,历史上曾经逼得尔朱兆放弃京师,并且在尔朱氏的秀容老巢将其击败,后来才死于尔朱兆和高欢的联合攻击之下;燕辽的东北道行台刘灵助颇有野心,在尔朱荣、元天穆伏诛后,已经有自立门户之意,若朝廷给其名分,必然会选择叛离,分化尔朱氏对山东的控制力度。

    若能达成这样的有利态势,那么以尔朱兆的用兵水平和轻躁xìng格,绝对无法攻破大河防线,也不可能长久的支持下去,而麾下的尔朱氏旧部也必定各起心思,那时朝廷才有逐一招抚的可能。

    至于现在,尔朱氏有新立的朝廷,又挟着为尔朱荣、元天穆讨回公道的名义,颇能得到一些尔朱氏旧部的拥护。这时候朝廷想招抚,显然是事倍功半,没有多少成功的可能。

    此外,周惠这一系列筹划,还有压制高欢的心思。在原本的历史上,高欢正是由于帮尔朱兆击破了纥豆陵步蕃,才得到他的绝大信任,得以统率二十余万六镇军民。之后尔朱兆弑杀元子攸,刘灵助借着为天子复仇的名义进攻尔朱兆,带动山东诸州纷纷叛离,高欢才趁机统合了冀州的高氏、封氏等山东大族,然后逐步扩大势力范围,筑起了起家的根基。

    这正是对历史先知先觉的好处,可以对症下药,或者未雨绸缪。只不过,先知仅仅是第一步,若是得不到支持,也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而按照通常的情况,先知往往都是孤独的,难以得到世人毫无保留的信任。

    元子攸也就是这么一位“世人”。听到周惠推翻之前的所有举措,重新提出了全盘筹划,他根本接受不过来。因此,他只能虚言安慰道:“周卿费心了。然则兹事体大,尚要从长计议,朕也须细细思之。”

    周惠知道,元子攸是无法接受这番建言了。他在心中叹息了一声,与其余诸臣一同离开了含章殿。

    城阳王元徽录尚事,总统内外,自然是留了下来。等到众人一走,元子攸询问他的意见,他立刻趁机诋毁周惠道:“陛下,老臣认为,臣惠心怀叵测,不能予以信任和重用,最好依旧遣出京师!”

    元子攸悚然一惊:“皇叔何以见得?”

    “此事显而易见,”元徽放言道,“陛下不妨想想,若朝廷征集大军,能征的是哪些军队?不过是像抵御元颢时那样,征召河南府户和各郡郡兵而已。这些人能否起到作用且不谈,只说那河南府户,还不是像城东王建那两军一样,尽数归于臣惠的麾下?而臣惠收纳了这些新征的士卒,军力大增,难保不会效仿元天穆那样恃威擅权,是去一虎再生一狼矣!”

    “这个么……”元子攸沉吟片刻,主动为周惠辩护道,“周卿不会是这样的人。他的名誉一向很好,为报恩尚且不惜弃官下狱,何况是为朕效力呢?只说这一次,他为了护卫朝廷,于一天内行军百余里,又犯险潜出城外截断河桥,这都是忠于王事的表现。以此观之,如何会恃威擅权呢?”

    “老臣有此疑虑,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元徽继续给周惠上眼药,“陛下说他忠于王事,老臣却认为是图谋钻营而已。否则的话,他身为府户军都督,为何弃大都督元宝炬不顾,私自将另外两支府户军收于麾下?宝炬为其旧交,兼有姻兄之亲,尚且夺其部属,岂非见利忘义之徒?另外,他进城之时,曾私自斩杀城门校尉侯伏规。侯伏规虽为尔朱氏党羽,却毕竟是从四品朝廷大臣,连出外掌军的使持节大将都不敢私自处分,他一个地方都督却说杀就杀,这岂非跋扈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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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一七章:功成出外(五)() 
第一一七章:功成出外

    这一番诛心之言,令元子攸陷入了沉思。元徽察言观sè,知道元子攸已被说动,表面上不动声sè,心中却暗自乐开了花,生出一种病态的快感来。

    哼!周惠小儿,居然敢屡次冒犯于我,真是愚顽之极!你也不想想,中枢是谁在用事,朝局是在谁的掌握之中?只要让我逮住错处,任你手握jīng兵,迭建奇功又如何?一样坑得你莫名其妙,坑得你满脸是血,坑得你万劫不复!

    正在这时候,门下省忽然通传,使持节大都督、通直散骑常侍杨宽遣其帐内统军、秘书郎贺若统送来紧急奏疏,声称河桥已经修好,并有前给事黄门侍郎渤海高乾率八百乡曲前来驰援京师,请求天子给予接见,并释放其弟高昂。

    “高乾邕来了吗!”元子攸大喜,几乎从御座上站了起来。

    渤海高家,乃是冀州大豪族,高乾这一支虽非嫡脉,在州中的影响力却是极大。昔年葛荣作乱时,其家南迁至大河、济水一带,跟随的乡民足有数千人之多,因此朝廷侨立东冀州安置冀州流民时,家主高翼便是当然的东冀州刺史,并晋封乐城县侯。其四子高乾高乾邕、高慎高仲密、高昂高敖曹、高通高季式,或明悟俊伟,或慷慨雄壮,俱为一时之秀,而高乾更是元子攸的故交,昔年他为长乐王就藩时,两人便多有交结。可惜其家为尔朱荣所忌,父子兄弟皆被斥退,高昂甚至被打入了死牢之中。

    如今他才诛杀尔朱荣、元天穆等,高乾便率八百乡曲前来驰援,足见其对朝廷和他本人的忠心,这怎不让他大喜过望?

    “乾邕心向朝廷,则冀州不足平矣!”元子攸笑着和元徽说道。

    “此皆陛下素rì仁德所致,固为朝廷之洪福!”元徽很凑趣的拜倒在御座之前,“且臣乾既能以八百之众越冀、相二州前来京师,足见河北人心大多向着朝廷,朝廷大有招抚的余地。方才臣惠说朝廷难以招抚河北,真是何等的荒谬!”

    “皇叔言之有理,”元子攸点了点头,大声命令身边的待诏近侍,“速往中书省,传令温侍郎草诏,以渤海高乾为侍中,加抚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尽快前来京师入觐!”

    ……,……

    周惠并不知道,他才离开含章殿片刻,便已经被城阳王元徽进了谗言。然而在另一方面,他心中却非常清楚,,以元徽睚眦必报、嫉贤妒能的xìng格,肯定不会放过他,遭其进谗陷害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当同行的临淮王元彧提醒他小心时,周惠坦然的回答道:“方今时局艰难,为人臣者,理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替陛下和朝廷分忧。若是有所毁誉,也只能由他,我自秉着忠直之心便是。”

    说到这里,他侧身驻足,向几步之外的杨侃拱手致歉:“方才心中急切,言语太过诤直,对令叔司空公颇有不敬,还望杨公恕罪!”

    “……罢了!”杨侃面容转霁,停步向周惠回礼道,“允宣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责怪什么?况且,允宣兄的看法也颇有见地,并非存心相轻……不满允宣,舍弟遵彦也同样不看好河北局势,不看好家叔此行,早上还对家叔表达过类似的担忧。”

    “遵彦回京师了么?”周惠诧异的问道,心中颇以为怪。他分明记得,上个月重阳节时,他去嵩高山拜访杨遵彦和邢邵,两人还悠然自得、毫无出仕之意,怎么现在杨遵彦却抛下好友独自回京?

    然而紧接着,周惠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笑着向杨侃点了点头:“是我多问了。遵彦为司空公之子,源仆shè之甥,父亲和舅父受任出外,自然要随行参赞筹谋。”

    正所谓“上阵父子兵”,如今这个时代,子侄随父辈出镇地方,甚至代理父职,都是很平常的事情。昔年裴叔业举寿chūn归附北朝,事未成而卒于州,即是由侄儿裴植监护州事;北道行台、怀朔镇将杨钧守镇城抵御叛军,期间病死之后,也是由其子杨宽代为守御。

    按照原本的历史,杨遵彦正是由于随父前往河北上任,才会流落河北,侥幸避过家亡国破之灾。后来为报家仇国恨,投刺于高欢辕门,任大行台右丞重职。在覆灭尔朱氏之后,又几经辗转沉浮,甚至变易名姓、逃亡潜隐,终于复归高欢之子高洋幕府,成为北齐宰相,参预和执掌朝政近十年……

    一念至此,周惠忽然感到极不舒服,仿佛是心仪的女子被人抢走了一般——

    这可不成啊!如此俊才,怎么能够让高欢、高洋去糟蹋?

    想起历史上他假意投水自尽、改名入嵩山隐居、又东入田横岛讲学的坎坷经历,还有被高洋之弟高演、高湛虐杀至“一目已出”的悲惨结局,周惠心中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将其纳入自己的幕府之内。

    虽然杨愔出身高门,声名早著,去年就已担任通直散骑常侍,当时名位还在自己之上。然而他如今已为正三品平南将军,府户军都督,一旦出外担任刺史,便是使持节的开府重镇;杨遵彦却正隐居家中,没有任何官阶和职务,两人的名位已经倒转了过来。

    在这种情形之下,自己诚心邀请他担任州中别驾、平南府长史,为自己的首席幕僚,也许能够打动他也未可知?

    此外,杨侃是元子攸诛杀尔朱荣的得力助手,还手刃了世子尔朱菩提,一旦尔朱氏上位,他恒农杨氏便有灭门之祸。周惠深受杨昱、杨孝邕父子之恩,又与杨侃、杨遵彦兄弟关系不错,俨然通家之好,自然不能看着他们受此荼毒。可是,依如今的情况看来,尽管他在努力的挽救着,但是并未起到太大的作用,形势也依然不容乐观。

    于是周惠向杨侃拱了拱手:“杨公明rì可有闲暇?我yù登门拜访,顺便见一见遵彦兄,叙叙别来情形。”

    “允宣光临,自当在家静候,扫榻相待。”杨侃客气的回答。

    “如此就说好了。”周惠点了点头。

    继续出了止车门,至洛阳宫阊阖门外,周惠恭敬的和临淮王元彧作别。临淮王却忽然叫住了周惠:“允宣,你拜访过杨侍中后,也到我家来坐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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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功成出外(六)() 
第一一七章:功成出外

    “这是在下的荣幸,”周惠笑着应允,“不瞒殿下,在下早有登门拜访的心思,一则感谢殿下去年六月间赠琴的美意,二来感谢殿下在去年年末傩祭上的仗义执言。/只不过,殿下名位华重,罕所交接,往来者皆一时之名士;在下出身寒微,素无令德,因此不好贸然上门。”

    “允宣何必妄自菲薄?仅凭一部《三字经》,以及弃官报恩的义举,就足以裴声京师了。而今rì之忠直,则令当朝兖兖诸公尽皆赧颜,何谓素无令德?可见我当rì眼光不差,新琴也没有白送啊!”临淮王元彧笑着点了点头,翻身跃上从人牵来的骏马,向周惠颔首作别道,“就这样说定了,允宣可不要失约。”

    “岂敢。”周惠拱手肃立,目送着元彧离去。

    回到城南住所,周惠立刻铺开笔墨,准备起草另一份奏疏。奏疏的内容,是继续谏阻元子攸把杨津派往河北,以防止杨遵彦随父上任,从而滞留于河北地方,让他失去招揽的机会。

    然而,奏疏才写到一半,忽然有内侍上门颁布诏,言道广州鲁阳蛮不稳,有侵凌司州之象,故解周惠城门校尉之任,以平南将军、护蛮中郎将出镇广州,另加使持节、本州大都督,随机处分平蛮之事。/务必尽心尽责,抚宁荒余,解除司州南面之忧。

    周惠一听,便发现了这份诏的蹊跷之处,明白其中必有隐情。要知道,朝廷任免一位使持节的州刺史,并非一件小事,在正常的情况下,必须先由天子决策,或在尚省朝堂上议定,再交由门下审查;审定之后,把意见呈报天子过目,发往中省拟诏;拟好了诏,由天子过目用印,然后才能颁布下来,或者交由尚省执行。这样一套繁琐的程序,至少得花上两三天工夫才能走完。而以元子攸的xìng格,他在遣大臣出外之前,还要和当事人沟通,好言抚慰一番。可是,前一会朝议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意向。

    很显然,这件事情的背后,是城阳王元徽。只有他才能够说动元子攸,并且以录尚事、总统内外的身份,绕过那些例行的程序。同时,朝中用事的亲信重臣里面,也只有他才会容不下自己,一心想将自己赶出朝堂。

    至于鲁阳蛮不稳,周惠认为这完全是元徽在捏造事实。

    要说起来,鲁阳蛮对魏朝确实没有什么好感,他们在二十多年前的景明年间,曾经屯据形要,聚众反叛,并召集附近诸部,兵力一度高达数万人。被左卫将军、七兵尚李崇奉诏讨平之后,万余户蛮民被朝廷强行迁往幽州、并州等地,没过几年就再次反叛,趁京兆王元愉起事之机聚众南走,试图回到故地,结果遭到朝廷围剿,一个也没有渡过黄河。

    正是经过这两战,鲁阳蛮受到了极大的震慑,同时元气大衰,至今都还没有恢复。因此,尽管前两年京师频频动乱,鲁阳蛮却极为安分,没有搞什么动作,还跟着当时的刺史郑先护拥戴元子攸。而如今京师安定了,元子攸下旨褒扬过了,他们这会反倒不稳起来,试图侵凌司州,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然而,从整件事情来看,却又是再正常不过。他屡次和元徽交恶,不可能被其所容,迟早是要被遣放外任的。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如今虽然早了一点,却也并不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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