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柯点点头:“儒宗兄,你是真性情之人。子平兄在这一点上不如你啊,他有着太多的顾虑,分了他的心,所以,往往会刻意回避一些事。”
唐彬既不追问,也不替张昌解释,只是说道:“公子天纵英才,识人断事从未失过手,有些事,我帮不了你,其他人也帮不了你,只有公子你自己去解决。”
“是啊,有些事别人无法代劳,自己也不能回避,除了动手解决麻烦之外,没有其他办法。”杨柯为二人的杯中斟满了酒,然后举杯相敬:“儒宗兄放心,事情来了,我不会怕,也不会躲,总之一件一件来办。办完一件事就少一个麻烦,总有解决完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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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惺惺相惜()
往日的边陲重镇离石城中往来商贾络绎不绝,人流攒动,因为地处中原和塞外的要冲,此处的民生和官制更多的承袭了晋朝的基因,所以不像草原上的部落那样自结自足,以游牧为主,而是三教九流,百业兴旺,街市井然。然而战端一起,一切都变了。街道实行了宵静,四门紧闭,商旅断绝,贸易采取了管制,尤其是粮食被集中调配,按人头分发,有钱也买不到。所有的铺面基本上处于关门歇业的状态。
地处东街的酒馆是远道而来的一对父女所开办,他们本是匈奴人,但自祖上内迁到汉地,听说是受到当地豪强欺压,实在活不下去了,便举家又回了原籍,在离石城中开了这么个小买卖,因为老头勤快厚道,手艺不错,价钱也公道,所以很快就生意兴隆。他的女儿没在店里帮忙,但偶尔忙的时候也在前台管管帐什么的。长得如花似玉,又是待字闺中,也有不开眼的登徒子想借故占点便宜甚至闹事什么的,但自从被单于亲自派来的亲兵将闹事的人一顿暴打之后,所有的人都明白了,这对父女显然来头不小,有个天大的靠山在背后护着他们。从此以后,再没人敢打他们父女的主意了。但这对父女对客人和街坊四邻依然是笑脸迎人,多结善缘,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可惜的是老头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一夜之间便撒手人寰,酒店也就此关了张,大门紧闭就再没有开过。深夜时分,关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两拨气度不凡,看起来非富即贵的人一前一后被迎接了进去。街坊中也有起夜的好事之徒隔着远远的看着这些进进出出的人,心中猜度,难道这店子又要重新开张了?没道理啊,这兵荒马乱的,哪有客人啊。
玉儿可不知道街坊们的猜测,她正满心欢喜的将精心烹制的菜肴送进了正房,此刻正房之中端坐的是声名显赫,手握生杀大权的两个人,也是对玉儿的人生起到绝大影响和关键作用的两个人。一个救他们父女脱离了苦海,另一个帮助他们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安居乐业,不再受人欺凌。玉儿布好了菜,斟满了酒,一一敬放到两人的面前:“单于,公子,你们好久没见了,今儿正好开怀畅饮,叙叙旧。”
刘渊笑道:“还是玉儿明白我的心事,兄弟,一别经年,为兄十分牵挂你,咱们满饮此杯。”
杨柯也含笑举杯:“大哥你清减了不少,今日重逢,我们弟兄都是托了玉儿的福啊,我敬大哥,也敬玉儿一杯。”
刘渊道:“是啊,玉儿,你也别见外了,都说客随主便,我们倒是喧宾夺主了,来来来,你也坐下,咱们边吃边聊。”
玉儿微微一笑,也不推辞,略带腼腆的在下首坐下相陪。
“大哥,初见之时,你是朝廷质子,我是官府要犯,现在,你是单于,我是监军,人生际遇真如白云苍狗,可是,再没有你我兄弟围着篝火,吃着烤羊,大碗喝酒,纵论天下风云的那份畅快淋漓了,人是否就是这样,位置坐得越高,就越不自由。”杨柯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无奈。
刘渊点点头:“记得兄弟你曾经问我,志向几何,我的回答是志在天下,如今才感到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这一路走来,不自在的时候比自在的时候要多得多,我也常常问自己,做英雄有他娘的什么好,人前显贵,背后受罪,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在草原上做个牧民,来得更逍遥快活。”
杨柯少有的哈哈大笑,直到笑出了眼泪,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大哥,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痛快的一句话,人前显贵,背后受罪,做英雄有他娘的什么好,有他娘的什么好?”一边说,一边斟满了一大杯酒:“大哥,为你这句掏心窝子的真话,我们干了这杯。”
刘渊也哈哈大笑:“你也是人前显贵,背后受罪?要不怎么叫兄弟,咱们是一对难兄难弟,来,干了这杯。”
玉儿在一边不停的给他们斟酒,夹菜,离石城中,简陋的小酒店,两个手握千万人生杀大权的男人,既是曾经的兄弟,又是一对你死我活的死敌,在一盏灯下,就着几个小菜,通篇没有一个字谈及军务和政务,你一杯,我一杯,开怀畅饮,指天骂地。她从来没有见过杨柯像今天这个样子忘乎所以,也想不到统领千军万马的单于有着这么多的不如意。按照玉儿事先的想法,他们本应该要来这里秘密谈判的,结果这两个人今天像两个孩子一样,聊着一些天马行空,鸡毛蒜皮的话题还不亦乐乎,最后醉得一塌糊涂。
当杨柯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嗓子眼干得要冒烟,他挣扎着正想起身,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公子是口渴了吧?”玉儿恰到时机的递上了一杯温水。杨柯一口气连着喝了三大杯,擦了擦嘴角,又力不从心的躺在了床上:“玉儿,单于什么时候走的?”
“单于后半夜就走了,也喝醉了,不过还能走路,只是要侍卫扶着走。”玉儿说道。
杨柯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问道:“留下什么口讯没有?”
“单于让我告诉你,你安排一个人陪你一起出城,详情就让你的手下人和他去谈,以后你们兄弟见面,永远不谈公事,只喝酒聊天。”玉儿回答道,她发现杨柯的脸上平静如水,没有一丁点意外的表情:“公子,你猜到了单于会说这些话了吗?”
杨柯笑了笑:“看你说的,我又不是算命先生,能掐会算,只是我心里想的,和单于想的是一模一样的,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是很孤独的人,孤独的人都希望有个好朋友,但那实在是太难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所以我们都很珍惜。”
玉儿若有所思,似懂非懂的看着杨柯。
杨柯指了指屋子外边:“玉儿,烦劳你去通传一下,我想和单于指派的那个人一起,今天就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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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引蛇出洞()
刘渊派来的那个人叫张宾,字孟孙,马隆与唐彬不知道此人的来历,但作为杨柯就十分上心了。因为这个张宾被后世并称为五胡十六国的三大谋士之首。能得到这个赞誉,当然是有奇特之处。第一奇就是他的生世之谜。传说他是三国名将,那个当阳桥头一声吼,喝断了曹兵水倒流的千古超级牛人张飞张翼德的孙子。杨柯强忍住好奇心,没有直接开口问他,你是张飞的孙子吗?
第二奇就是他拥立刘渊做了单于,又扶持了一个本是籍籍无名的石勒,将他从奴隶变成了将军,说将军还不准确,应该是从奴隶到帝王。
第三奇就是他一点也没有中华民族自谦的精神,很早就对身边的狐朋狗友说,我的才智不在张良之下,只不过没遇到汉高祖那样的雄主而已(常谓昆弟曰:“吾自言智算鉴识不后子房,但不遇高祖耳”)当然了,牛皮不是吹得,火车不是推的,后来他用实践证明了自己不是凭嘴混饭吃的。
石勒后来即位称赵王,建立后赵。张宾被加封为大执法,掌管朝政。石勒称其为右侯,从不直呼其名,足可见石勒对张宾信用之深。(勒甚重之,每朝,常为之正容貌,简辞令,呼曰“右侯”而不名之,勒朝莫与为比也。)
之后张宾去世,石勒追赠张宾为散骑常侍、右光禄大夫、仪同三司,谥曰景。下葬时,石勒流着泪对左右说:“是老天不让我的大事成功吗?为什么要让右侯这么快离开我啊?”(顾左右曰:“天欲不成吾事邪,何夺吾右侯之早也!)
张宾死后,石勒与其他谋臣如徐光、程遐议事时有所不合,石勒叹道:“右侯舍我而去,让我和这些人共谋大事,这不是太残酷了吗?”(程遐代为右长史,勒每与遐议,有所不合,辄叹曰:“右侯舍我去,令我与此辈共事,岂非酷乎!”)
杨柯对马隆和唐彬分析这个张宾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这个人极有谋略,又心细如发,算无遗策,机无虚发”。前半句是杨柯的个人感受,后半句是照搬的古人评价。
唐彬性子沉稳,还没说什么,马隆却有着年纪虽大、但眼高于顶的个性,很不服气,杨柯又格外叮嘱道:“大将军,对此人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这么说吧,如果以后不能收服此人,就只有寻机杀了他,否则必是我们的心头大患。”
唐彬与马隆都听得悚然动容,他还是第一看到杨柯如此重视一个人,也如此忌惮一个人。
整个谈判过程就是讨价还价,杨柯并没有参加,马隆和唐彬二打一对付这个牛人,明明是匈奴处于劣势,但张宾虽然神态谦恭,话语却如刀般锋利,让两人怎么有种面对战胜之师乞和的感觉。
从正午一直谈到了深夜,依然不能达成一致的意见。最大的分歧就在于离石城到底派不派朝廷的官吏、刘渊的军制规模是否应该受到朝廷限制,互市之中匈奴能否提供军马,晋朝能否提供金属。按照马隆的个性,早恨不得乱棍将张宾赶出大帐,再高喊一声:“明日再战,谁不来谁是小狗。”好在唐彬适时的提出了休会,建议明天再接着吵架,在马隆还能自控的情况下结束了这场艰难的谈判。
杨柯虽没参加谈判,其实一直没有睡,直到守在大帐门口的亲军前来报告说张宾已经回去休息去了,杨柯才赶到了马隆的大帐。静静的听完唐彬发完了一通牢骚之后,杨柯看了看马隆:“大将军,你意下如何?”
马隆灌了一大口水说道:“休烈,我生来就是个带兵打仗的,哪懂得和这些个文人去打嘴巴官司,要不,你明天亲自上好了,老哥哥我实在干不了这个差事。”
杨柯淡淡一笑:“两位觉得张宾此来是真的急于谈出个结果来吗?”
马隆一愣:“休烈,你别打哑谜了,有话直说。”
“大将军,先不要着急,之所以到现在张宾还在和你们打擂台、兜圈子,无非是他手中还有备选的底牌,而且,他也在等着刘渊那边的消息,明日一早,你只需要告诉他。。。。。。。。。”杨柯在马隆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马隆听完以后,眉毛拧成了一团,满脸疑惑:“这个办法就能让张宾就范吗?”
杨柯语气平缓:“成不成的试试看吧,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刘渊自张宾出城之后,离石城的戒备一点都没有松懈,每天亲自带人四处巡查防务,召集官员议事,每次议事,都无一例外的被自己的叔父和刘昂吵得头昏脑涨,一直持续到了第三天,刘昂拿着军报冲进了刘渊的议政堂,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单于,单于,有刘钦将军的信了。。。。。。”
满座的文武官员一时都拥了上去,急于想知道结果,刘渊接过了刘昂呈上来的信函,拆开一看,信已经被汗水浸湿又干透了不知道多少遍,略微打皱,字迹也有点泛黄,上面简简单单就一行字,但不是用笔写的,而是用血写就,血迹已经发黑,看起来触目惊心:“臣绕道胡杨滩,马已杀尽,军中无粮,请单于速派兵接应。”看完之后,刘渊递给了刘昂。
刘昂匆匆看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单于,速速发兵吧,再不发兵,刘将军就回不来了。”
刘昂的父亲刘从虎一直以来都是躲在幕后默不作声的,因为有儿子刘昂打冲锋,他也未必急着跳到前台,听说刘钦有求救信来了,又看到刘昂看信之后气急败坏的样子,刘从虎再也坐不住了,从刘昂手中接过了这封信,一目十行看完之后,深深的施了一礼:“单于,我愿领本部兵马去救刘钦,如果战败,我们父子承担一切后果,与单于无关。”
刘渊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叔父不必多礼,我只是担心着离石城外围困我们的晋军,此一去叔父千万要当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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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道高一丈()
马隆对坐在堂下的张宾只说了一句话:“刘钦的求救信已经送入城中,我们会帮你除掉刘氏父子,至于他们的部下和军队,凭你一言而决之。”说完,马隆收回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坐起了哑禅。
张宾腾的站了起来,一改昨日云淡风轻的名士风范,凑到马隆跟前,嘿嘿笑道:“大将军,刘氏父子听凭你们处置,他的部下和军队放归回城,三年之内,我们供应五万匹军马。”
马隆侧过身,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眼皮都没抬。
“大将军,就算朝廷派来官吏,还不是个摆设,单于真心臣服,何必拘泥于形式呢。”张宾的态度十分真诚,满面的笑容,一副童叟无欺的表情。
马隆终于开口了,不过不是对张宾说话,而是对着帐下伺候的亲兵说道:“时辰已到,传令出兵。”
张宾一把拉住了马隆的手:“别别别,大将军,就依你的,就依你的。”
马隆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文约,递给了张宾:“先生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皆大欢喜,用杨监军的话来说,这叫做双。。。。双。。。。双什么来着?”
张宾愣愣的看着马隆,帐下亲兵插了一嘴:“双赢。”
“对对对,双赢,双赢,张先生不辱使命,单于权柄归于一统,我们也免去远征之苦,少死了多少人,这还不止是双赢,应该是多赢才对。”马隆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蹦出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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