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此话怎讲?”胤祥听的云里雾里的,忍不住开口问道。
“二位爷想啊,圣上若真想彻查此案,又何必以迟报瞒报案情为由治了佟阁老他们的罪呢?佟阁老留中折子,等刑部查他个水落石出再行汇报,于情于理并没有越钜,皇上却不惜革了四个内阁大臣,就是因为他老人家不想彻查此案。不但如此,万岁爷还煞费苦心的将这案子交由十三爷接管。命十三爷查太子,那就是让左手查右手,查了等于没查。但虚晃这一枪,既可以起到警告太子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作用,又在无形中保护了太子的地位不受动摇,同时又给朝中蠢蠢欲动,想要扳倒太子的各方势力放出一个信号,那就是他老人家对太子还是十分信任的。皇上这一步棋走的是有惊无险,真是用心良苦哪。”大和尚由衷感叹道,胤禎听了竟激动的热泪盈眶。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哪,我兄弟二人能得住持倾力相授,真是三生有幸啊。”胤禎敬佩的望了望黄粱法师,再次为偶得这一精锐幕僚庆幸不已。
“照大和尚这么一说,我就当没这回事?什么也不用干了?”胤祥顿觉轻松,可话一出口,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嗌,十三爷此言差矣,案子还是要查,这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足。当下佟阁老被贬,八爷他们算是已经明了身份,想必此时八爷还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十三爷查清楚再坐享其成,所以十三爷得清楚什么能查什么不能查,但凡动摇太子根基的则千千万万不能碰触。”黄粱法师又格外叮嘱了一些,胤祥听了个大概大体还是要保护太子地位云云,越发表现的不耐烦。从晌午一直坐到傍晚,这会儿胤祥饿的头晕眼花腿脚发麻,胡乱应声了几句,扔下他四哥和黄粱法师,跑去别院找他四嫂,胤禎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讨饭去了。
不一会儿,乌拉那拉氏领着丫鬟们张罗了一桌饭菜端到无妄亭下,胤祥又不请自来,溜进四贝勒的地窖里寻了瓶百年的泸州老窖,胤禎见十三阿哥嘴上衔着鸡腿,说话间已经干了多半瓶他平日里根本舍不得喝的看家好酒,嘴上骂着胤祥是饿死鬼投的胎,略微泛红的脸上却漾起了难得的笑意。
这边月影稀疏故人如旧,而西南城脚的八贝勒府里,却为了掩人耳目只点起了一只火烛,昏暗的烛光在弥漫的夜色中一起一落的跳跃着,斑白的墙面上影影绰绰映出了几个神形各异的人影。
“八哥,这是佟阁老早些时候差他府上的奴才送到我那里的。那奴才说佟阁老已被皇阿玛革了差,他已不便走动。佟阁老写了这封信,说是见信如见人。”说话的是皇九子胤禟,他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信柬递给此刻正坐在他正对面,身体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八贝勒胤祀。胤祀接过信封,凑到烛火跟前仔细的展开,黄豆粒大小昏黄仍跳动的烛光映在他惨白的脸上,他那凝神贯注、似笑非笑的表情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又凭添了几分高深莫测。
“佟阁老断定皇阿玛想要息事宁人。太子万一蒙混过关,对于咱们极其不利。他们越是想要平静,我还偏偏不让他这么容易得逞。这案子非但要查,我还要往太子心窝子里查。我们就是要借这个机会把太子这些年鸡鸣狗盗、为非作歹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全给抖搂出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倒要看看,太子爷这皇储的位置还能坐几天。”说罢,胤祀悽悽的笑了几声,在场的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十四阿哥胤禵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多说一句。
“八哥,太子那花花肠子也是九曲十八弯的,万一在皇阿玛的授意下这案子就是不查,我们该怎么办?”胤?素来城府最浅,忍不住率先问道。
“皇阿玛既然上一年革了索额图职,那表明他老人家的对太子的信任也不是铁板一块。这案子皇阿玛恐怕要密查,所授意之人多半是四哥。九弟、十弟、十四弟,你们最近都让底下的人留神着点儿,看四哥府上有什么动向,如今阁老们撤职的撤职,告老的告老,皇阿玛只留了陈廷敬一人御前行走。陈廷敬口风太严应该问不出什么,咱们多留心陈廷敬最近跟谁走得近,自然就明白这暗查之人是谁了。另外,我会安排吏部、户部借机煽风点火,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胤祀自信的回答。漏夜寒风袭来,席卷着地上的雪末吹灭了桌上跳跃的孤灯。屋里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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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四方巷镖局急关门 戏园子名角复开腔()
请输入正文从四贝勒府上出来,胤祥已微微有些醉意,顶着寒冷的夜风,胤祥一路哼着小曲策马东去。回到府上,胤祥见门童还给留着门。站在枣红色的大门外,一想到全府上下说不定都是八贝勒刻意派来监视自己的奸细,胤祥愈发感觉不自在。更深露重,十三阿哥只觉得站在自家的庭院里,四周的环境却陌生的令人胆寒。
“十三爷,外边儿天凉了,您快进屋去吧。”管家图楞海碎步走过来,拿了件羊毛披风给胤祥披上。
“图楞海,你快看看小爷我的脑袋,还在不在我脖子上?”胤祥酒劲上头,脸色变得潮红。他摇摇晃晃的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管家听得一头雾水,讪笑着回答:“十三爷怎么开这种玩笑,这不一切都好好的嘛。”
“那图楞海,你准备什么时候给爷的脑袋搬家啊?”胤祥复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管家这下子慌了,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上。
“十三爷您这是要吓死奴才哪,就算您借奴才几个胆奴才也不敢啊。”管家图楞海边说边磕头,胤祥冷冷地看着他,仍旧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那如果有一天,有人指使你要了爷这颗脑袋呢?”胤祥又问,图楞海又冷又怕,跪在地上颤颤的发抖,说话间声音也开始哆嗦起来:“十三爷,奴才打从娘胎出来就知道自己的主子只有十三爷您一个人,奴才这条贱命都是十三爷的,奴才对十三爷不敢有二心呐十三爷。”图楞海鬼哭狼嚎的咋呼,胤祥终于不耐烦了,使劲儿摆了摆手训斥道:“好了好了快滚下去吧,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就行了。”
说罢,胤祥径直朝着卧房走去。他遣散了等在一旁伺候更衣的下人,自己脱下羊毛披风,两脚使劲儿踢开靴子,砰的一声颓废地仰在了床上。闭上眼,又是他八哥菩萨一样的慈眉善目,睁开眼,却是兄弟间精于算计的种种阴谋。躺在金丝楠木雕琢而成的床榻之上,胤祥翻来滚去困的要命却始终无法安眠。
恍恍惚惚中他做了一个梦,也是那一年的初雪,刚满六岁的他第一次去南书房上早课。寅时刚过,天还没有放亮,胤祥穿着厚厚的鹿皮靴走在已被踩成冰疙瘩的路面上,一个不小心擦了一脚侧身摔出去老远,比脚丫子大了一些的鹿皮靴掉进去雪里被打的精湿,胤祥一边哭一边在地上急得乱蹬脚,不一会儿,雪水灌进了裹脚布里,登时冻得他直打哆嗦。
是八阿哥胤祀远远走过来,背起胤祥在泥泞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十三弟,有八哥在呢,前面的路不好走,八哥背你。”
大梦方醒,胤祥摸了摸脸颊上不知何时已经沾满了泪。惆怅中再无睡意,胤祥批了褂子坐起来,两眼直勾勾盯着床顶上落下来的青丝帷幔,心里默默的念叨着:“八哥,前面的路真的不好走,唯愿八哥早日顿悟,迷途知返。”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胤祥跑到院里打了盆井水洗了脸,那冰凉的井水扎的他一个激灵,他抬起胳膊用宽大的袖筒擦了脸,转身往后一看,管家图楞海正颤颤巍巍的往这边跑。
“爷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早?橘红她们呢,怎么没有人伺候爷?”管家抢在胤祥伸手前端起了脸盆。见管家说话间就要喊人,胤祥摆摆手赶紧拦住。
“别吱声儿。给爷备马,我要出去一趟。来人问我去了何处,就说去四爷府上喝酒去了。”胤祥吩咐道。管家唯唯诺诺的应承着,赶紧去后院马厩里牵了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胤祥爱惜的抚了抚马鬃,一个翻身跃上马背,纵马出门去了。
一路疾驰出西直门来到琉璃厂,胤祥跳下马来,牵着缰绳朝巷子深处走去。来到一家名唤南北商铺的店门口,胤祥在门口的石头柱子上拴住了马,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呦,十三爷来了。这是哪阵子妖风把咱十三爷给刮来了,一晃可有半年多没见啦。”掌柜的身穿一件月白色镏金大褂,那褂子上用金线缝制的暗花腊梅一看就是出自京城最负盛名的绸缎铺子宝瑞祥之手,单单这一匹云罗锦就值上百两银子。
“洛奇风你****的就是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什么叫妖风,爷爷我几日不来教训你,我看你浑身上下皮痒痒。”胤祥作势在洛掌柜腿上踹了一脚,洛掌柜看似不急不恼,仍旧嘻嘻哈哈将胤祥让到了上座。
掌柜的姓洛名奇风字暮雪,广东佛山人,本在佛山地界经营当铺生意。康熙初年寻思着京城八旗公子哥扎堆儿,说不定生意更加好做,狠下决心盘下了琉璃厂附近这家铺子继续干着老本行。谁知在琉璃厂呆久了,耳濡目染受了这些爱好文玩古董的贵公子们的感染,干脆关了当铺又开了这家南北商铺,平日里倒腾些古玩字画、稀缺货物营生,一来一去在京城也混出了些名堂。
洛奇风虽一介货商,却是十三阿哥胤祥就差拜把子的过命兄弟。两人认识的还颇为蹊跷。也就在三年前的康熙37年春夏之交,时年才14岁的胤祥第一次跟随四贝勒胤禎微服私访苏浙盐道,行至山东滕县刚巧碰到了省亲路上被响马山贼打劫的洛奇风。胤祥豪情仗义,领三五亲兵三下五除二救下了洛奇风。洛奇风自是感激涕零,不在话下。胤祥问了洛奇风去向何地,见一路尚能同行,便极力邀他一起上了路。
又说胤祥几个行至淮安府,吃坏了肚子的胤祥突发疟疾。随行太医诊治了半天不见起色。眼瞧着胤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胤禎心急如焚,急命手下通报淮安府衙,微服私访事小,阿哥保命事大。谁知刚巧同行的洛奇风随身带了从王公贵族那里高价收买来的金鸡纳霜,这是西洋人传教士给康熙爷治好疟疾的上品良药,胤禎见此赶紧给胤祥服下,果不其然,不出几日胤祥便得以康复了。自此十三阿哥胤祥和洛奇风各自记下了救命之恩,性子豪爽又仗义疏财的二人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异姓兄弟。
“爷刚从西北战场死人堆里面爬出来就来看你,你不把你那压箱子底的好货拿出来让爷品鉴品鉴?”胤祥知道洛奇风府上不缺奇货佳品,盘着腿开口索要。洛奇风满足的笑了笑,轻声唤道:“小妹,给十三爷看茶。”
不多时,一个身穿米黄色绫罗摆裙的小丫头端了茶杯过来,胤祥接过茶,抬头细细端详了那丫头一眼。鹅黄脸庞上嵌着精致的五官,粉面娥黛娇俏玲珑。胤祥内心感叹,好一个唇红齿白的伶俐丫头。再看那丫头的打扮,身着蜀锦云丝,头戴镶金白玉簪子,簪头微黄的牡丹娇艳欲滴,雕工精致竟有唐宋之风。
“洛掌柜还真是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呐,府上随随便便一个丫头都出落的这么贵气。”胤祥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神情一愣,更是惊诧万分赞不绝口。
“嗯香,这茶可是江南织造进贡上来的渠江薄片?你****的道行不浅呐,内务府的珍藏之品你府上也能喝到?”胤祥吃惊之余,仍不舍得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十三爷,江南每年制茶渠江薄片一十七斤四两,小的不敢多沾,这四两就被我高价买来留作家用了。”洛奇风无不炫耀的解释,胤祥听了心里别有一番滋味,一时间又怀疑是自己多想了。见十三阿哥胤祥端着茶杯愣神儿,刚刚上茶的丫头娇滴滴的开口问道:
“十三爷可还记得我?”
“嗯?”咋一被问胤祥有些纳闷,再仔细端详瞬间顿觉眼熟,这眉眼这神情……
“采薇?你是奇风的妹子洛采薇?”胤祥激动的说出口,三年前被响马山贼吓的嚎啕大哭,胤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这些年不见,小丫头竟变化如此之多,险些让胤祥认不住了模样。
“十三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那年还是十三爷说小妹这名字不好听,给人家起名唤做采薇,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可不是人家名字的出处?”小丫头口舌伶俐古灵精怪,胤祥看了越发喜欢。见十三阿哥与妹子相谈甚欢,洛奇风忽觉不妥,连声将妹子训斥了几句。
“十三爷与大哥还有要事要谈,小妹别在这里添乱。”见哥哥面色不悦,采薇悻悻然的离开了。
谴走了妹子,洛奇风复又开口问道:“十三爷,您大驾光临寒舍可不是为了跟小的品茶看景儿吧,您老可有什么吩咐?”
“全逃不过你这双狗眼,爷今天来还真有要事要问你。你平日里跟城里头的富贵公子们走得近,他们茶余饭后可谈到过京城这几日有何不同之处?”胤祥开口问道,谁知洛奇风不识好歹,见胤祥真有事相求,眼眉一挑卖起了关子。
“哎呦十三爷,您可知道小的就是一商人,在商言商,您从我这儿打听事儿,可得付银子哪。”洛奇风歪着脑袋伸出手比划了几下,胤祥哼笑了一声,径直走向货柜,拿起笔架上的狼毫沾了墨就往门口走去。
“要钱是吧,你这对联还是爷提的吧?爷再给你画上几笔顶了银子,写什么呢?放屁狗来狗放屁,你看可好?”说着,胤祥抬手佯装要写,洛奇风惊得一个趔趄,疯跑过来拦住了十三阿哥。
“哎呦爷,这可是咱家的招牌,您老人家说什么是什么,可别难为了它。”洛奇风指着门楣两侧南北商铺通南北,东西当铺当东西的绝妙对联凄惨的哀求着。这幅对联出自十三阿哥胤祥之手,胤祥6岁起跟着翰林院庶吉士法海苦练书法,笔锋大气磅礴,多有秦汉之风。胤祥见洛奇风服了软,方才满意的回到了屋里。
“十三爷,最近京城里除了京郊出的那起案子,哪有什么新鲜事,要硬说起来就只有西面倚红楼戏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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