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彼时年幼,未曾在意,如今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张绣开口答道。
“这话没头没尾的,好不叫人糊涂。”周恒感叹了一声,也没再继续追问。
“唉。”张绣深深地叹了口气,痛心疾首地说道:“我多年未见恩师,如今却又与恩师失之交臂,实在是一大憾事啊。我当日若是留守寿春,与将军一路,就能得见恩师了。”
“噗,张绣将军,你若是留在寿春,我们怕是反而见不到童老前辈。”曹昊笑道。
“将军是说,那样我们就不会出兵潜山,也就不会遇到师父了是么?”张绣恍然道。
“这只是其一,我在发兵前就见过童老前辈,只是彼时他伪装成一个普通老者,根本难以辨识。故而我猜想童老英雄此次是唯恐你有危难,才出面教我等这套枪法。”曹昊分析道。
“将军的意思是恩师他一直就隐藏在我身边,只是不教我察觉罢了,若我有难他自会相助?”
“起码寿春这一战多半如此。”曹昊点头说道。
张绣听得此言,立时飞奔了出去,站到空旷之处向四周大喊道:“师父——师父——你若在这,还请出来让徒儿拜见一面——”
张绣声音十分洪亮,此时高声呼喊,惊得林间百鸟齐飞,回声却是在山中不停回荡,久久不散。
“师父——不肖弟子张绣,在这给您请安了——”
“师父——你若听得到,还请现身一见啊——”
“徒儿已经十余年没见到师父您了,日夜无不想念。徒儿自小无父无母,全赖师父抚养成人,传授本事,方有如今成就。徒儿自知叔父张济非忠义之辈,却随他起事,实在是深负恩师教诲,还请恩师出面责骂徒儿。”张绣喊了一阵,声音却是渐渐地低了下去。
“师父,徒儿已然改过自新,日后随曹安民将军匡君辅国,以不不负师父教导深恩。”张绣自言自语般说着说道,却是低声啜泣了起来。
曹昊看在眼中,实在是感慨不已,他万万想不到,这个铁骨铮铮的张绣,如今竟然双手拄着枪,跪在了地上,眼泪如同雨点般打在下面的杂草与泥土之上。曹昊长叹了一声,上前扶起张绣道:“起来吧,张绣将军,童老前辈若是在此,想必已然听到了你的声音,若是不在,你即便跪上一年又有何用。”
“恩师若是听到我的声音,为何不现身相见?”张绣转过头来问道,面上依旧泪痕闪烁。
“童老前辈行事自有他的道理,况且即便不能相见,心意传达到了就好了。”曹昊依旧安慰道、
“将军,我与恩师情同父子,你可知一个游子十余年不见父亲,是何感触?如今就在附近却不能相见,张绣心中不啻于万箭穿心啊。”张绣悲愤地说道。
父亲母亲
张绣的话却是如同一记重锤一般打在了曹昊的内心深处。他双目出神地想到:我的父母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我在前世死了,而家里只有我一个儿子,他们会悲伤成什么样子?如今张绣见不到恩师,在这漫山遍野地呼喊,犹自能传达自己的心意,而我的心意,又去像谁传达?‘曹昊越想心中越乱,只觉得心乱如麻,悲从中来。
蓝夜在一旁见曹昊眼中悲哀、痛苦、绝望等神色络绎不绝,心知要坏,这曹昊多半受张绣言语影响,勾起了心底悲伤之事。于是连忙上前说道:“将军,如今天色尚早,我等不如去那山寨之中静候吧。”
曹昊听得蓝夜在耳边说话,蓦然从适才的悲痛之中回转过来,虽然仍不能完全释怀,却也暂时按捺了下去。他看了看一边的张绣,也顺势开口说道:“蓝夜言之有理,张绣将军,我等回去吧。”
张绣调节的也是十分迅速,从地上站起来对众人道了一声抱歉,之后就领着大家去往那雷薄所霸占的山寨了。
众人本意是想在此等陈兰回来,好来个瓮中捉鳖,结果不成想直等到天黑,也不见半个兵士的影子。
张绣愤然道:“陈兰这厮素来狡猾,如今只怕是被他探听了风声,知道雷薄已死,他便不肯回来了。”
“如此也是没办法,此次算他命大,逃过一劫。”曹昊说道。
“哎,对了,之前不是说周瑜也在跟着我们么?他现在何处?”周恒忽然想起此事,问道。
“下午有斥候回报,说他径直往庐江去了。”漫卷在一旁难得开口说到。
“真不愧是周瑜,见此无利可图,便果断放弃了。”孙成嗤笑到。
“也未必是如此,之前说陈兰去庐江周围劫掠,周瑜是心急家乡父老也未可知。”曹昊摇了摇头,说道。
众人交谈半晌,知陈兰已经必不会来,便都要纷纷散去了。
正在此时,忽然一名斥候来报:“离潜山二十里处发现有大批人马正在赶来。”
第50章 孟德夜话()
孙成一惊道:”莫不是陈兰那厮趁着夜色偷袭?“
曹昊摇了摇头,说道:“陈兰虽然诡计多端,但却是胆小之辈,料也做不出半夜偷袭的举动。此时来人,多半是寿春的援军到了。”
周恒在一旁也点头道:“言之有理,而且多半还不是曹昂将军。”
众人皆点头称是,唯独张绣神色有些黯然。他暗中想到:我与曹操素来有怨,此时还是回避一下为好。于是开口对曹昊说道:“如今雷簿刚刚伏诛,局面尚且不稳,我暂且留在寨中,以防哗变,还要劳烦将军独自率军出寨了。”
曹昊知道张绣心中有所顾忌,也不便勉强,于是点了点头就带众人走了出去。
众人皆点好兵马,燃起火把,来在山下遥遥观望。过了能有两三刻钟,果见前方隐隐约约来了一支兵马,待到对方走的稍微近些,众人方才看清大纛上书着一个斗大的“曹”字,而前方骑马而行的,不是别人,正是曹操。
曹昊见状,连忙打马迎上去,对着曹操说道:“小侄不知是叔父驾临,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曹操笑道:“我乍到寿春,就接到你的急报,故而率大军来此,可是如今看来,你已平定了此方战事,我倒是白跑一趟了。”
曹昊连忙说道:“岂敢岂敢,小侄未有尺寸之功,全赖张绣将军,合纵连横,智勇双全,兵不血刃地斩杀了雷薄,而陈兰又望风而逃,故而有此大捷。”
曹操听罢沉吟了半晌,说道:“张绣倒也难为他了。”
曹昊看在眼中,心知曹操对张绣无甚好感,但也不便开口多说,只得岔开话题道:“此处风大,还请叔父随小侄同往寨中安歇,小侄略备薄酒为叔父接风洗尘。”
曹操又寒暄了两句,便引大军随曹昊进了山寨。曹昊暗中观察了一番,发现曹操身边只有许褚和典韦二将跟随,而夏侯惇夏侯渊等人却都未一同前来。
及至寨中,张绣却是早已备下酒席,众人纷纷入座,推杯换盏自不必提。酒宴过后,众人议定明日班师寿春,山中盗匪则皆尽收编至曹昊麾下。而后便各自安歇去了。
曹昊累了一天,回到房中正待安歇,忽听得外面有人轻声叫门,蓝夜起身前去开门,却见典韦站在门外。曹昊连忙招呼道:“不知典将军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典韦抱了一下拳说道:“曹安民将军,主公有请。”
曹昊正好尚未更衣,闻言便随典韦走了出去。此时的曹昊却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不停打鼓,不知这曹操半夜叫他,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两人走了不一会,便到了曹操房前。典韦说道:“主公单独传唤将军,某不便进入,将军还请自便吧。”
典韦说罢便转身离去了,曹昊满心忐忑地上前敲了敲门,只听得曹操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来了便进来吧。”
曹昊推门走了进去,见曹操坐在床上,却是已经换下了衣服,地上放着个木盆,正在洗脚,而曹操手上仍拿着一卷竹简在看。他见曹昊走了进来,头也不抬地说道:“坐吧,叔父只是想与你闲聊几句。”
曹昊走到案边坐下来,问道:“不知叔父深夜传唤小侄,有何吩咐?”
曹操说道:“安民你自宛城一役以来,变化大得很啊。”
曹昊心里一惊,谨慎地答道:“小侄不过是想略尽微薄之力,为叔父分忧而已。”
曹操笑道:“有这个心思是好事,但我怎么听说你的弓马技巧都大不如从前熟练了?”
“呃”
曹操不待曹昊答话,又继续说道:“此事暂且不提,我先说一个故事与你听听。”
曹昊连忙答道:“小侄洗耳恭听。”
曹操放下手中的竹简,抬起头来,开口说道:“想当年,董卓乱政之时,我募集乡勇,随我共同起事,这期间,我见到了一位奇人。”
“不知是何奇人?”
曹操继续说道:“此人相貌平平,武艺奇差,但却口口声声说其自己是来自千年之后。”
曹昊略微有些心虚地说道:“想必此人多半是胡言乱语罢了。”
曹操盯着曹昊,缓缓说道:“起初,我也以为此乃疯癫之人,岂料之后这天下大事他言无不中,因此也不由得我不信了。”
曹昊佯做惊讶道:“莫非他有未卜先知之能?”
曹操没有回答曹昊的疑问,而是开口说道:“只不过此人屡次在军中妖言惑众,说些什么‘三国鼎立’、‘天下归晋’之类莫名其妙的言语,因此被我一怒之下斩了。”
曹昊直听得脊背发凉,开口赔笑道:“祸乱军心,理当问斩。只是可惜了他这未卜先知的本事了。”
曹操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来不信什么未卜先知,没人能决定我曹阿瞒的道路。”
曹昊连声道:“叔父说的是。”
曹操擦了擦脚,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曹昊身边,问道:“安民,在你眼中,天下是什么?”
曹昊慌忙站起身来,心中想着曹操的问题,只觉得有万千言语憋在心中,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茫然地答道:“天下就是江山吧?”
曹操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天下,是张家的柴米油盐,是李家的婚丧嫁娶,是王家的生老病死,是每个黎民百姓的生活。安民,这可是你心中的答案?”
曹昊木然点了点头。
曹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之前子修曾经和我说过,说你进来越发的讲起仁义来,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
曹昊问道:“莫非小侄不该如此?”
曹操道:“徐州刘备仁义无双,连我也十分钦慕,只是这仁义二字,治世尚可,若要平此乱世,反倒会成为累赘了。”
曹昊闻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却是争辩道:“小侄尝闻,得民心者得天下,以仁义感化世人,有何不可?”
曹操盯着曹昊看了半晌,说道:“你以为这世上真的是得民心者的天下么?有些时候,却是得天下者方得民心。”
第51章 皇叔刘备()
曹昊听罢曹操的话,出言争辩道:“先朝王莽篡汉,已得天下,却为何不得民心,以至于身死人手?”
曹操嗤笑了一声,说道:“你可知这天下百姓为何会起兵造反?”
曹昊答道:“自然是因为无法生存,迫不得已而为之。”
曹操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只要能让百姓生存下去,百姓是不会关心到底是谁掌控这天下的。王莽之败,在于天灾人祸并起,百姓流利无依,此乃败亡之根本也。况且,我几曾教你篡汉?”
曹昊自知一时失言,引喻不当,连忙闭口不言。
曹操斜睨了他一眼,也并未追究,而是继续开口说道:“所以说,想要得天下,想要平息这乱世,你最大的目标,不是靠你的仁义去获得更多平民百姓的认可,而是要靠你手中的剑去击败那些割据一方的诸侯。”
“这”曹昊听其所言,忽然发现眼前似乎还真是如此,但就是一时别不过劲来。
曹操忽然抬起头,双目发出烁人的精光,正色道:“你要记住,唯有霸之道,才能定天下”
曹昊虽然尚未完全认可曹操的话,但仍旧被他的气场所震撼了,连忙拱手说道:“小侄多谢叔父教诲。”
曹操面无表情,开口问道:“安民,你知道今夜为何会跟你说这些么?”
曹昊客气道:“想必是叔父想要提携、点拨小侄,小侄铭感五内。”
曹操摇了一下头,说道:“因为,你和我是同一种人,我所走的路,你终究会替我继续走下去。”
曹昊愕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曹操对着他挥了挥手,说道:“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想一想,如何才能终结这个乱世。”
曹昊领命便行礼退下了,留下曹操一个人在屋里独自出神。
翌日一早,各位大小将领便都整备好麾下兵马,以及山寨之中的种种物资,随曹操一同返回寿春去了。而原本的盗匪,大部分皆愿意跟随曹昊,至于少部分不愿的,曹昊也放其各自归家。其中先前交过手,却被擒获的那个匪首白晓峰,曹昊见其虽然智谋不足,但却勇武过人,也算得上是一员悍将,因此便也想收在帐下听用。可怎奈这白晓峰不是阵法,一直嚷嚷曹昊是靠诡计取胜,故而宁死不服。曹昊无奈,只得让他跟随张绣行事,这白晓峰倒是欢天喜地般领命去了,曹昊看在眼里气的够呛。
众人一路无话,行了两日便回到了寿春。且说当初曹操、刘备和吕布分三路共同攻打袁术,曹操一路兵精将勇,进军最快,故而最先抵达寿春。但经过这几日往返潜山的耽搁,刘备和吕布的军队却也早扫清了袁术残部,进驻到寿春城中来。
如今曹操班师而归,却是在城外五里处就见到刘备等人列阵迎接。曹操与刘备此时已是旧时,自然前去寒暄,而曹昊却是初次得见,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番。其相貌神态,果真如书中记载相似,面目白净,耳垂硕大,双臂修长,看起来神采奕奕、精神焕发,丝毫不似已经三十六岁的中年人。不过之前在演义中所言的双耳垂肩、双手过膝什么的,如今看来,却没有那般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