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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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宗师- 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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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

    当然了,或许在旁人眼里,这不过是陈沐极其蹩脚的借口,甚至连陈沐都无法说服自己。

    陈沐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反倒是一向沉默不语的红莲,此时开口道。

    “你既牧守一方,便该恪守礼法,我虽抛头露面,但你直面而斥,算不算为老不尊?”

    陈沐心头也是叫苦不迭,早先就已经与红莲约定过,想要跟着陈沐,就不能随便开口,没想到她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谭钟麟本就与张之洞政见不合,今次来,连张之洞的面子都不给,红莲竟还敢出言顶撞,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了!

    然而谭钟麟却睁大了眼睛,而后又微微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看来竟是不再追究这个问题了!

    陈沐渐渐也就想通了。

    这个年代,嘴上还大谈什么礼法,便如同从古墓里挖出一个老学究一般迂腐。

    眼下连剪掉辫子都敢做了,这世道还谈什么诗书礼仪,简直就是不合时宜了。

    但谭钟麟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学究”,他像个不愿被时代改变,死死抓着那即将逝去的礼法的遗老。

    他厌恶变法维新,他排斥一切外来事物,他的眼睛其实也老花了,早先付青胤曾经送过他一对西洋眼镜,为此还被这老总督冷落了大半个月。

    他认为人就该念旧,新的东西只能带来礼乐崩坏,他一直在念叨那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讲礼,人人守信的年代。

    虽然这样的年代,已经逝去了几百上千年,但身为文人,他固执地认为,即便这样的时代已经去而不返,也不敢忘记。

    而文人就该承担起这样的责任,一个时代的逝去,若连文人都忘却了,那便是真正的死去了。

    这是老祖宗传承千百年的东西,是整个中华民族的魂,是如何都不能丢弃的。

    所以他讨厌看到女人抛头露面,更排斥女人进学堂读书,像红莲这样,与陈沐没有正经名分,就跟着陈沐出双入对,实在不合适。

    但红莲所言也不差,他虽然年老了,但毕竟是男子,这么当面斥责她,也并不合适。

    或许谭钟麟只是一时发脾气,陈沐这是想太多,但无论如何,终究还是能够看出,谭钟麟为人,与张之洞所说,并没有差太多。

    陈沐心里这般想着,谭钟麟又睁开了眼睛,朝张之洞问道:“所以,你是在寻求我的许诺,要在广东建工厂?”

    张之洞早先筹集资金八十万余两,打算在广州石门建厂,可谓万事俱备,然而最终还是因为调任湖广总督,而迁到了湖北。

    虽说湖北水陆两便,又有煤铁,也是不错的选择,但若真能够坚持,张之洞到底还是希望能够在广东建厂的。

    旁的不说,单说广东当时是最重要的对外口岸,而且但凡发生战争,广州湾是如何都逃避不过的,必须重兵部署。

    虽说兵工厂建在湖北汉阳山里,能够增强防御,让侵略者无法深入内陆去破坏,但将造好的枪炮运输到全国各地,到底是不如广东方便。

    当时他就曾经质疑过,有人不希望他在广东建厂,所以才想方设法将他从广东调走。

    在广东失败了一次,如今再次出现这样的念头,张之洞却仍旧激情饱满,就仿佛能够在有生之年,完成自己的心愿一般。

    “没错,就是想在广东建厂。”张之洞压抑着渐渐有些急促的呼吸,仍旧免不了兴奋与激动。

    他纵横朝堂大半生,可算是文韬武略,亦或者说“文治武功”,朝堂上那些个尔虞我诈,他也早已见惯不怪,可面对谭钟麟,他却没有半点头绪,也不去思考他话语背后的隐喻,只是迫切想得到他的认同。

    他毫不掩饰地将自己放在了比较低的一个位置,仿佛谭钟麟是他的上级,颇有些县官不如现管的意味。

    “即便你知道我一向厌恶这些东西,即便你知道,在朝堂上这么多年,我从来都反对,从未有过一次赞同认可,你也要跟我说,你要在我的地盘建厂子?”

    张之洞继续点头道:“是。”

    谭钟麟睁开双眸:“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

    张之洞沉吟了片刻,而后开口道:“我有一样东西,本来是打算带上京城,说服那帮子老顽固的,如今,就先拿来说服你这个老顽固吧。”

    如此说着,张之洞便率先走到了院子里来,谭钟麟不愿挪屁股,不过付青胤已经上前来搀扶,他也只能往外走了。

    张之洞今番只带着陈沐和付青胤,但沈长洲等人如同他的卫队,一直随侍左右,此时已经在院子里头了。

    “给我一支枪。”张之洞伸出手来,沈长洲当即解下腰间的手枪,调转枪头,将枪柄递给了张之洞。

    张之洞咔嗒一声卸了弹匣,将空枪递到了谭钟麟的前面来。

    “摸摸。”

    谭钟麟一脸嫌弃,别过头去,就好像两个赌气的孩儿一般。

    张之洞又往前伸了伸,差点没强塞到他的手里。

    “摸一摸,就摸一摸!”张之洞知道,谭钟麟从来不碰舶来品,家里的窗户甚至连玻璃都不用,电灯更漫提了。

    张之洞从未忘记过,当自己第一次触摸这些枪械,那种冰冷的金属质感,那种夺命的危险,那种掌控生死的力量感,让他的心跳,如同第一次见到心爱之人那般,悸动得无法自抑。

    他希望谭钟麟能够亲身感受一番,他希望谭钟麟像个迟暮谈恋爱的老光棍,临了还能体验一下那种感觉。

    然而谭钟麟到底是没有说服自己,他如何都迈不出这一步来。

    看着执拗的谭钟麟,张之洞也是叹气道:“文卿啊,这都几十年了,你还是这么个老样子,抬头便只看到井盖儿大的天,却如何都不愿跳出来,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

    谭钟麟怒道:“你是在说我井底之蛙咯?洋人那一套,到底有什么好!”

    “若人人固守本分,这世道可不就太平了么!”

    张之洞哈哈大笑,痛心疾首地说道:“我们是人人固守本分,可洋人不守本分啊,就算咱们人人讲道理,可洋人是野蛮人,他们可不会读四书五经,你到底何时才能开悟啊!”

    谭钟麟也不认输:“便是洋人来了又如何,咱们若学他们那一套,岂非与他们一样,丧失仁义礼智信,变成野蛮人!”

    “我华夏宗国,人才济济,非得用这般激进的手段不成!”

    张之洞如同看到一个可笑又可怜之人,摇头道:“文卿啊,我也是读书人,早先又何尝不是与你这般?”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说得容易,谁不是这么个愿景?可若不变法,国将不国,又谈甚么治国?手持锄头,又如何对抗洋人,如何平天下?”

    谭钟麟也执拗起来,朝张之洞道:“你自己不坚持,丧失道义,却来责怪恪守文道之人,岂不是可笑!”

    张之洞摇了摇头,终于要放弃了。

    付青胤此时朝谭钟麟道:“谭帅,洋人的火器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咱们暂且不说,这广东地界,是以商贸为重,若建起厂子,带动地方,钱粮上必是有着极大助益的……”

    付青胤一直以首席智囊自居,在他看来,说服谭钟麟,他该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眼下时机不对,他也不打算劝说,只是开个头,埋个隐线罢了。

    谭钟麟道:“青胤,我一向看重你,为何连你也糊涂了啊!”

    如此说着,谭钟麟便往房里走,头也不回地说道:“张大人,恕不远送!”

    张之洞重重叹息一声,付青胤却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暂时离开。

    张之洞也只好将手枪放下,正打算交还给沈长洲,一直沉默着的陈沐,此时去站了出来,从中接过了张之洞手枪,指了指张之洞手里的子弹,摊开了手掌。

    张之洞迟疑了片刻,但到底还是将子弹交给了陈沐。

    然而下一刻,陈沐的举动,顿时让张之洞头皮发麻,手指头都颤抖了起来!

    陈沐快速填弹,咔哒上膛,而后瞄准了正要离开的谭钟麟和付青胤!

第二百四十三章 剑走偏锋终得顾() 
在张之洞的印象之中,陈沐并非有勇无谋,更非冲动之人。

    谁能想到,陈沐在这个节骨眼上,竟想用强!

    且不说威胁朝廷重臣是多么大的罪,单说谭钟麟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受威胁啊!

    看着陈沐的举动,张之洞也只觉得太过胡闹,这么做非但无法说服谭钟麟,只能适得其反,让他更加的反感和厌恶!

    然而他此时却不敢出声,因为他生怕惊扰了陈沐,这子弹可就不长眼,若果真误杀了谭钟麟,可就全完蛋了!

    陈沐瞄准着前方,突然开口道“谭帅,敢问您的为官之道是甚么?”

    谭钟麟闻言,顿时停了下来,转过身,朝陈沐道“无他,忠君保国尔!”

    也诚如张之洞所想,他对那黑洞洞的枪口,根本就没有半点的畏惧和屈服!

    身边的付青胤却是急得要跳脚!

    若张之洞等人离开,他还能缓缓劝说,指不定还是能说服谭钟麟的。

    可陈沐来这么一出,谭钟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只讲道理,而不服拳头,这么胁迫,便等同与葬送了所有的机会啊!

    他拼命地朝陈沐使眼色,正要开口训斥,陈沐却朝谭钟麟摇头道“谭帅,忠君你做到了,但保国?呵呵……”

    “我也读了十年书,若非家中变故,去年就该考试了,从小我学的可是忠君报国,而不是保国。”

    “你也知道是保国了,到了何种地步,才需要保国?你又拿什么来保国?”

    “那你的道理?还是拿你的书本?”

    “没有硬拳头,你拿狗屁保国!”

    陈沐往前一步,甩手便是一枪!

    “砰!”

    左手那口大缸,里头栽培着一株睡莲,此时含苞待放,充满了雅韵。

    然而子弹轻易便轰碎了厚重的大缸,池水哗啦啦倾泻而出!

    “告诉我,你拿什么对付这样的洋人!”

    “砰!”

    又是一枪,却是轰在了院墙角落的假山上,竟是轰下一角,碎石四处溅射!

    这院子虽然不大,但可谓匠心独运,谭钟麟是老派文官,最看重庭院的设计,里头可都是他的心血,便是院墙上盖着的瓦当,那都是上了年岁的老物件!

    可陈沐“砰砰砰”将弹匣里的子弹全都打了出来,整个院子只在眨眼间,便被打了个稀烂!

    谭钟麟是个文官,不似张之洞,没有经手过武事。

    即便是张之洞,也并未亲眼见过战场上的厮杀,但他创建枪炮厂,对火枪之类的武器,并不陌生,这种场面,吓不到张之洞。

    但谭钟麟却是第一次见识到了火枪的威力!

    这个老重臣排斥所有外来东西,张之洞让他摸一摸枪,他都不乐意,就更别说看人射击了!

    认真计较起来,这确实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识火枪的威力,而且还是如此近距离地见识到这样的破坏力!

    陈沐就是抓准了这一点,才敢兵行险着!

    从谭钟麟的表情神色,他看不出太多东西来,但老重臣的脸色已经发白,这就足以印证陈沐的猜测!

    弹匣里的子弹终于打完,陈沐将空枪递给了沈长洲,后者却是目瞪口呆,惊愕在原地,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谭钟麟虽然是文官,但也是总督,而且还是重中之重的两广总督,朝堂上多少人巴结都来不及啊!

    放眼看看整个朝堂,曾经担任过两广总督的都是些什么人?

    张之洞就不必说了,李鸿章和李瀚章等,哪一个不是青史留名的国家重臣啊!

    即便是张之洞这样的人物,在谭钟麟面前,都将自己放在一个比较低的姿态和位置上。

    这里头固然是因为张之洞有求于人,但还有一点是,谭钟麟的资历可以说算是目今最老的了!

    陈沐非但质问了这位朝中忠臣,一方牧守,竟还敢在他面前放枪,将他院子里的东西打个稀巴烂!

    全场仍旧死寂一片,唯有袅袅青烟,在空中渐渐消散。

    谭钟麟身后那个盆栽,也不知适才被石子溅射还是如何,此时咔嗒一声裂开细小的缝隙来。

    “你说你叫什么?”

    “陈沐,陈其右的陈。”陈沐本想用化名,但到了嘴边,却昂起头来,报上了真实名号。

    谭钟麟颤巍巍地走到陈沐面前“洋人真的这么厉害?”

    陈沐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朝他答道“若单论枪械威力,确实如此,或许比这厉害十倍百倍,香帅的厂子,产出的枪炮虽然先进,但咱们用的是洋人的机器……”

    “这东西是咱们老祖宗发明的,但却在洋人手里发扬光大,被洋人用来反打咱们,他们能研发出更厉害的枪炮,咱们若不跟紧,就会被大浪淘沙一般,泯灭于时代洪潮,连浪花都扑不出半个!”

    “固守道义自是最好,时代反反复复,终究会返璞归真,或许过得个几十年,又会旧调重弹,但若不顺应天时,眼下这个坎都过不去,又谈何未来?”

    “道义,是老天的赏赐,不需要人来守,社会沦丧,物极必反,当人们需要道义的时候,道义自然会出现,但国土山河却需要守!”

    谭钟麟看着陈沐,许久许久。

    他突然朝张之洞问道“他一直这么喜欢给老人讲大道理么?”

    张之洞微微一愕,而后摇头笑道“是。”

    谭钟麟朝陈沐伸出手来,陈沐便将手里的枪,递到了他的手里。

    谭钟麟反复翻看了一下,也没有再归还的意思,反倒朝陈沐道“这个要怎么用?”

    陈沐讲解了填弹开枪之法,谭钟麟又朝沈长洲问道“子弹还有么?”

    沈长洲迟疑地看了看张之洞,后者点头之后,他才取出子弹来,不过却只取了一颗。

    谭钟麟将那颗子弹给填进弹匣,上膛之后,突然举起枪口,瞄准了陈沐!

    张之洞也是脸色大变,本以为谭钟麟会因此而改变主意,谁能想到会是这般!

    陈沐心里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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