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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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宗师-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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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辛苦老哥哥了,一起喝几杯,吃些肉?”

    那牢头本就敬重陈沐,也不避嫌,当即坐了下来。

    陈沐见得四下无人,便朝牢头道:“适才县太爷应承了我,押解去租界的路上,会经过我家祖坟,让我在囚车上给爹娘磕个头,老哥哥能不能抽空去通知我家的老妈子,让她提前准备些香油纸钱,替我扫扫墓?”

    牢头没有回答,只是呲一声抿了一口酒,权当陈沐没有说过这番话。

第一百六十六章 市井小民不麻木() 
牢头不是什么正经官职,但也有个人原则,这个差事虽然轻贱,但平日里的油水也很肥,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这牢里住过陈家的人,或许旁人认不出陈沐,但牢头绝不会忘记,这年轻人曾经来探过监。

    他没有其他本事,这双眼睛却非常毒辣。

    既然喝了陈家二少的酒,就必须把事情给办了,所以散衙之后,牢头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往陈家宅子走了一趟。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陈家的新宅子,听说老宅子一把火烧光了,此时见得这座大房子,牢头到底是有些惊叹的。

    门环还算新,可见也不是很多人登门拜访,牢头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从前门走,而是绕到了后门。

    敲了一阵,终于是有人来应门,开门的却是个眼熟的人。

    这人早先也关在牢里,如果记得没错,应该姓杜,牢头顿时觉得很不安,转身就要走。

    那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二话没说便拖了进去。

    进了门,牢头才发现,里头聚集了不少人,而且好几个都是熟悉面孔,感情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又都聚集到了陈家里头来。

    “这铺要坏了……”牢头如此想着。

    若告诉这些人,押解之时,陈沐会经过祖坟,只怕这些人会提前设伏,要劫走陈沐!

    而且从这些人的眼神和姿态来看,聚集在此处,必然是密谋此事,自己若将这事情说出来,怕是要背锅啊!

    “陈少这口酒可真不好入肚……”牢头如是想着,杜星武等人却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你鬼鬼鼠鼠的,是要做什么,快说!”

    牢头放眼一看,这房里也真真是什么样的人物都有,他甚至隐约看到几个女子,在茶厅那边偷偷张望。

    几个穿着中西合璧新式衣服的学生哥,也正虎视眈眈,似乎一点都没有忌惮。

    “我……我……牢里冷了,陈少让我回来拿几件衣服……”牢头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心里头却在回想,自己来之时,路上有没有被熟人看到。

    杜星武几个自是不信的,正要质问,一身玄色道袍的吕胜无却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的面色很平淡,眼眸微微眯着,也没显露出什么杀气来,只是这么走到了牢头的面前。

    牢头这份差事,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到他这一辈,已经是第三代了,牢头可谓什么样的狠角色都见过,可不知为何,见着这老道士,他的心脏便噗通通乱跳,手脚乏力,就如同饿了三天三夜一般。

    “说吧,那小子让你来干什么?”吕胜无知道,陈沐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这牢头也不可能真的回来取衣服。

    牢头也不敢看吕胜无的眼睛,只是低着头,手脚有些颤抖,仿佛如何都掩藏不住任何秘密一般,鬼使神差,便说出口来。

    “是,老天师,陈少与我说了,县太爷已经应承他,押解当天,会路过陈家祖坟,让陈少能在囚车上磕几个头,所以让我回来,叫家里的老妈子提早扫扫墓,烧些纸钱……”

    杜星武等人闻言,心中顿时狂喜,相互看了看,脸上顿时掩不住喜色。

    牢头见得此状,心头就更是叫苦不迭,这些人怕是真的要劫人了!

    吕胜无轻轻捏住牢头的肩膀,睁开了眼睛来,朝他说道:“你是来取衣服的,是也不是?”

    “不……哦哦哦,是是是,我是来给陈少取衣服的……”也不知为何,这老道一开口,牢头就觉着自己迷了魂一般。

    吕胜无没再多说,朝杜星武道:“给他拿几件秋衣。”

    杜星武也不含糊,走到陈沐的房间里,取了几件干净的秋衣,便走了出来,递给了牢头。

    吕胜无朝林闻道:“老道素来不带黄白之物,林少爷赏几个跑腿钱吧。”

    林闻也不罗嗦,当即取了一粒银锞子,塞到了牢头的手里。

    牢头哪里敢要,但吕胜无却在他耳边说了句:“收下,便是朋友。”

    牢头再没二话,当即便收了银锞子,抱着衣服,出了后门便迈不开腿,哆嗦着跌坐了下来。

    旁人是无法体会,当他面对那老道士之时,就仿佛在一座破庙里拜神,那神像突然活过来一般,那种压力,就如无形的大手,直接攥住你的三魂七魄,根本就由不得你思想!

    牢头没有走出巷子,而是等到了天黑,街上都没人了,才偷偷溜回到了家里。

    他没有将这件事与任何人说起,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秋衣也直接塞进灶头里烧了个干净。

    到得第二日,陈沐同样没有问起,但牢头躲避他的眸光,陈沐便知道,事情应该是有些变化的。

    到了下午,牢房外头突然热闹起来,牢头似乎在审问犯人,陈沐也感觉有些奇怪,便起身来看。

    毕竟他住进来之后,便很少有犯人能靠近,隔壁几个监仓的犯人,都已经被转移走了。

    牢头今日审问的,似乎是个蟊贼,刚从外头抓回来,还没有安排监仓,还有几个书手在一旁记着一些什么。

    “说,你是怎么开的锁!”

    那蟊贼已经四五十岁,身上脏兮兮的,可一双手却修长洁白,保养得极好。

    蟊贼二话没说,从头上取了发簪下来,走到旁边的监号旁,咔哒一声便打开了那铁锁。

    “便是……便是这样开的……”

    书手们也是惊讶,又取了几个锁给那蟊贼,蟊贼只凭着一根簪子,甚至于从腰带上抽出几根丝线来,绞成一股绳,用牙签子将绳头捅进锁眼,拉锯一般拉扯绳索,竟也能打开那锁!

    “没看清,再开一次,大爷们都睁眼看清楚些!”牢头如此说着,有意无意朝陈沐这边扫了一眼。

    陈沐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蟊贼的动作,这些锁都是牢里的锁,开锁的材料也是随处可得!

    陈沐不敢说过目不忘,但毕竟从小读书练武,脑子好用得很,蟊贼那些招数,看着很神奇,一时半会儿怕也想不通原理,但只要照做,应该是能够打开这些锁的!

    这些都只是其次,要紧的是,牢头为何会在这里审问这个蟊贼,位置又这般玄妙,在外头看不见陈沐,陈沐却能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于那蟊贼被带走之前,都回头看了一眼,陈沐甚至有些怀疑,这蟊贼在这个时候被抓进来,都是极其蹊跷的!

    待得众人离开之后,陈沐取下头上的发簪,如法炮制,还果真能打开牢门的锁头!

    如果说早先他还无法确定,牢头是否将他的信息带了出去,那么这一次,陈沐是万分确定了!

    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也相信,外头的兄弟们,也绝不会轻易抛弃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眼看着押解的日子就要来临,兄弟们也都行动了起来,陈沐的信心就更足了!

    到了夜里,牢头又回来值夜,他也不再靠近陈沐,只是在夜深人静之时,照例巡视了一圈。

    到了陈沐监仓前面,他并没有刻意停留,陈沐隐藏在黑暗之中,低声说了句。

    “谢了。”

    这句话如同梦呓一般,牢头的身子却微微一僵,停了半步,又才接着往前走。

    这过道并不宽敞,他走了大半辈子,从未如今夜这般,感觉整个过道仿佛没有顶,他终于能挺直腰杆了一般。

    他是害怕那个老道士,但促使他这么做的另一个原因,却是因为他见到了那天在衙门外头聚集的老百姓。

    这些老百姓都是老牛一般的人物,只要给树皮草根,他们就能活下去,即便生活再苦,受了再多的欺压,他们也只是埋头苦干,只为能够活下去。

    他们会看砍头,会吃人血馒头来治肺痨,会麻木不仁,会事不关己。

    牢头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所以很清楚他们的一切。

    但就在陈沐被捕的这一天,他们走上街头,走到了平日里巴不得退避三舍的县衙门口,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或站着。

    他们没有嘶叫,没有抗议,没有任何举动,脸上仍旧带着麻木不仁,若不认真看他们眼中那一点点火焰,便如同他们在看热闹一般了。

    可那天的人们,却因为眼中那一点点火焰,而变得格外不同,仿佛换了灵魂一般。

    正因为看到了这一幕,所以牢头才决定,放手去做这件事。

    他知道,若事情败露,他极有可能会人头落地,甚至连累到家人,但他眼中,也燃起了那一点点火焰。

    他与街上那些人一样的麻木,一样的不再去相信,这人间尚且有公义。

    但这个陈家二少,却让他们看到了一种无私。

    他不是官员,也不是军士,但他却打败了洋人的高手,炸了洋人的战舰,据说早先还在洋人的地盘,战胜过洋人的野蛮人!

    无论如何,朝廷没有给陈家二少一个嘉奖,反倒要把他关起来,要将送去洋人那里受死,这是一件让人义愤填膺的事情。

    他们只是市井草芥,他们做不来太多的事情,他们没有太大的力量,更没有勇气带头吵闹,但他们总归是要表明一个事实,不能让这个二少爷心寒。

    他们需要让二少知道,他在前头走,义无反顾,还有人,跟在他的身后,义不容辞。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寒气节捉田鼠() 
农历年十二月中,正是大寒气节,若是在北方,必是“蜡树银山炫皎光,朔风独啸静三江。老农犹喜高天雪,况有来年麦果香。”

    只是在岭南地区,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眼下虽是寒风萧瑟,却是干燥的清冷,岭南地区有谚语,大寒若雨,正二三月必是雨水充沛。

    不过今年大寒却并没有降雨,反倒很是干爽,寒风吹拂小野路,枯草乱舞,天地开裂,田埂边露出一个个黑色的洞口来。

    不少半大的孩童,甚至是大人们,都在田里忙活,倒不是为了来年的耕种而提前翻新土地,而是为了捕捉一种动物。

    因为大寒气节带来的风,将枯草都吹了个干净,田鼠窝的入口便暴露了出来。

    到了大寒,岭南地区的人们,便开始了捉田鼠的活动。

    他们点燃了干燥的牛粪,塞入田鼠的一端洞口,浓烟会将田鼠熏得从另一个洞口跑出来,而另一个洞口早有人“守株待兔”。

    田鼠不似家鼠,田鼠吃的是野草野物,干净得很,又够大够肥硕,田鼠窝里还有不少“珍藏”起来的坚果等物。

    掏了田鼠窝,绝对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大一些的田鼠便如兔子一般,剥了皮,掏了内脏,清洗干净,放在火上考得焦黄流油,撕成肉片,沾着新酱油,那是绝佳的美味。

    甚至于有些地方,剥了皮之后,将老鼠头放到油锅里炸,干干脆脆,吃起来嘎嘣脆,漫提多好吃了。

    陈沐没有吃过老鼠肉,却是见过别人捉田鼠,甚至于有一次,兄长带他出来捉田鼠,差点将旁边的山林都给点着了。

    囚车咯吱咯吱往前,两侧是贝特朗所带领的火枪队,为了这次押解,他们也是倾巢而出,巡捕房的警力都投了进来,清一色都是西捕,便是弗朗索瓦的人,也都来了大半。

    陈沐也是心知肚明,他们与陈沐打了这么多次交道,便从没赢过一次,对于陈沐,他们想来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哪里敢轻视半分?

    对于谭东华提议走小路,贝特朗等人并没有反对,反而欣快地答应了下来,因为他们也觉得这样稳妥一些。

    很显然,他们也关注到了这些天在县衙门口聚集的人群,若是往大街上走,只怕押解的队伍根本就走不出县城。

    陈沐盘坐在囚车之中,看着田野之中捉着田鼠的人们,看着一缕缕升上天空的烟雾,嗅闻着空气之中燃烧牛粪干所特有的呛人气味,便仿佛周围的囚笼消失了一般。

    有人在干燥的田地上,架起了火堆,正在烧烤田鼠,也有人拎着肥硕的田鼠,“如获至宝”一般呼喊着同伴。

    这些番鬼佬似乎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景,虽然觉得吃老鼠很恶心,但看着火堆上那金黄流油的老鼠肉,嗅闻着空气中的香气,又难免有些流口水。

    除此之外,人们还在田地里捡拾土块,搭起了土窑,将土窑烧红之后,将余柴都掏出来,将红薯粉葛之类的食物丢进去,砸碎土窑,覆盖起来,形成一个“小山包”,也不消多时,将食物扒出来,便又是一道道美味了。

    中国是个极其讲究“吃”的民族,富贵有富贵的吃法,贫穷也有贫穷的吃法,即便穷到吃草根树皮,都要想法子熬煮一番,让这些最低贱的食材,变得更美味,更容易入口。

    这似乎是中华民族的天赋,旁人是无法理解的,这些番鬼佬自是大开眼界。

    陈沐看在眼中,心中的紧张也舒缓了不少。

    贝特朗虽然与他有交情,但今次已经无法挽回,可不是这份交情能解决的问题。

    若杜星武等人果真来劫狱,陈沐不可能为了顾及贝特朗的交情而不走,而贝特朗也不可能因为这份交情而放走陈沐。

    更何况,今次押解由洋人主导,但广州将军庆长,正带着亲兵队,紧跟其后,算是“护送”到家。

    双方的力量加起来,人数也是极其可观,很快就吸引了那些捉田鼠的人。

    囚车继续往前,贝特朗等人一众洋人也是惊叹不已。

    前方有一大家子人,捉了十几只大田鼠,就关在一个竹制的笼子里,肥硕的田鼠窝在一起,相互挤兑,不断啃噬着篾条,看得人头皮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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