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收束队形,清点尸体,等情形稳定,我们再去与杨府君汇合。“
蔡豹摆了摆手。
山坡下方,亲卫佯装声势,追了徐龛十来里便折返,兜过头包围逃散的步卒,喝令投降,不降者杀。
一队队俘虏双手抱头,被带往指定地点,又专门有骑兵,赶往亲卫的交战处收拢战马和兵甲。
杨彦见大势已定,带着些亲卫去与蔡豹汇合。
一见面,蔡豹深施一礼:“又是杨郎救了老夫,老夫实是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杨彦对这老家伙挺无语的,从来都是口惠而实不至,不过在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谦躬的模样,扶着蔡豹笑道:“蔡公不必客气,杨某只恐来迟,幸得蔡公无恙。“
蔡豹摇着头,唏嘘道:”今次真是凶险,若非杨郎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想那王彭之等士家郎君吃过这次亏,日后行事也能收敛些了。“
杨彦突然现出了欲言又止之色。
”怎么了?“
蔡豹不解的问道。
”这“
杨彦咬咬牙道:”有一个坏消息要告之蔡公,我方军卒发现了沈劲的尸体,肋下中了一矢,胸口又被马蹄践踏,想来应是于奔逃中,不幸中流矢坠马,被践踏而死。“
”什么?“
蔡豹惊住了,沈劲死了?
好久他才接受了这个噩耗,苦笑道:”当时出了郯城,便是沈劲撺唆王彭之去琅琊,这真是天理迢迢,报应不爽啊,但吴兴沈充唯有沈劲一子,如今沈劲身亡,他岂肯干休?怕是淮北又要多事了。“
杨彦拱手道:”杨某也担心于此,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请蔡公回返下邳之后,请王邃修书与大司徒和大将军,无论如何也要劝住沈充,若是意气用事,恐因自相残杀,进一步削弱晋室元气,白白便宜了羯贼啊。“
蔡豹点点头道:”杨郎心忧家国,老夫自会尽力。“
说着,便一眼扫向了各姓残余的部曲、仆役与姬妾,又道:“这些人已被主家抛弃,请杨郎代为收留罢。”
这部分人,只剩下一百多,一听这话,均是急声道:“我等家小俱在江东,还请蔡公与杨府君开恩哪!”
“哼!”
蔡豹冷哼一声:“蠢不可及,王彭之、羊卉诸郎弃众而逃,此乃人生一大污点,尔等皆为当事人,若返江东,必被灭口,老夫是在救尔等。
反之,若尔等音讯全无,汝之家人若可得善待!“
众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禁悲从中来,还有人跪下,向着南面大哭。
杨彦叹道:“若有一线可能,杨某都会把各自家人接来团聚,如今只能委屈诸位了。”
“府君恩德,没齿难忘。”
“拜托府君了。”
一干人等纷纷躬身称谢。
杨彦摆了摆手,便望向了那些姬妾,虽然蓬头垢面,但透过现象看本质,几乎都是姿容不俗,甚至少数几个,堪称绝色。
“妾等拜见郎主。”
姬妾们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纷纷强撑起笑容施礼,或带泪,或含羞的脉脉暗送着秋波,毕竟北地虽苦寒,但是被杨彦挑中,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157章 前溪歌舞姬()
杨彦虽然在士人中的名声不怎么样,在寒门庶人和姬妾圈子中却还是小有名望的,他那几首歌广为传唱,西厢记也渐渐地散播开来。
蔡豹会心的笑道:“这些女子中,有几个乃是前溪出身,色艺双绝,杨郎到底是年轻啊,这份艳福,老夫可是羡慕不来喽。”
“噢?前溪?”
杨彦一怔,前溪歌舞姬大名鼎鼎,荀灌还曾笑言帮他向沈充讨要几个,这倒是有了些兴趣,于是问道:“谁是前溪出身?”
“妾参见府君!”
“妾也是!”
六个女子盈盈步出,细看之下,确实与别的姬妾略有不同,不仅仅容貌更胜一筹,更多的还在于风姿,一颦一笑,每一举手投足,均是万种风情,如果放现代,把前溪歌舞姬说成大明星可能过份,却绝对是文工团科班级别。
当然了,只把前溪歌舞姬看作以色娱人的伎妾,纯属暴敛天物,既名歌舞姬,她们的本领自然都在歌舞方面。
那些不是前溪出身的姬妾面容黯淡,很明显,这位年轻的不象话的府君就要前溪的,看不中她们,未来的日子还不知道跟谁过呢。
只是没料到,杨彦又问道:“你们当中,谁善歌舞音律?”
“啊!妾善!”
“妾会跳白伫舞!”
顿时又有四个女子如劫后余生般的跑了出来,看那架式,都恨不得当着杨彦的面舞上一曲!
“先站那边去,本将另有安排。“
杨彦自是不可能在军阵中欣赏歌舞,挥了挥手。
倒没人认为杨彦对这十个女子动了色心,只以为与那些识字的女子一样,搞鼓些神秘的东西,毕竟杨彦的身边,有两个恶娘子呢。
被扣上恶娘子帽子的荀华也如此作想,美目不禁望向了剩下的那些女子,暗道一声不知该便宜给谁了,随即就微笑看向了荀虎,隐有询问之意。
荀虎现出了苦色,两手一摊,表示家有恶娘子,受用不起。
王彭之一行七人,每人带的姬妾在四到六名之间,合计是三十二人,被杨彦挑走十个,原地还有二十二个,均是玉面隐含着不安,不时拿眼偷偷望向杨彦,尽力展现出自己最美的仪态,期望打动檀郎,或以眼角的余光瞥着那群如狼似虎的亲卫们。
“啪啪!”杨彦双手一拍,便道:“你等莫要凄凄哀哀,这是本将亲卫,最得我信重,我将择未婚者把你们许之,今后当尽妇人本份,相夫教子,勤俭持家,他日若你家夫郎功成名就,你等未必不得封夫人。“
夫人的原意是王公大臣之妻称夫人,与当时社会上滥称的夫人不是一个意思。
一听这话,那些女子眼神亮了起来,这倒不是就冲着夫人去了,而是能做正妻,宁为小户妻,不为大户妾,更何况原本就是姬的出身呢?
亲卫也激动了,纷纷涌上前来。
”你你来干嘛?去去去!“
”你也回去,你家有恶娘子!“
荀虎连忙拦着,如赶人一般的嚷嚷道:”将军说的清清楚楚,择未婚者许之,你等饱汉,就别过来凑热闹了。“
”是啊,饱汉哪知咱们饿汉饥啊!“
”嘿嘿,这次的娘子挺不错的,我决定先成家,再立业!“
亲卫不是每一个都成了家,上回杨彦分过一次女人,有些眼界高的,看不中乡豪的姬妾女儿,宁可单着也不愿委屈了自己,而眼前的这二十二个,哪怕不是前溪出身,但能被羊卉、蔡系等士家郎君带着贴身服侍的,显然不差。
其实在明清以前,男性对处女的要求都不是太高,一般的平民阶层更不在意,甚至也不介意做接盘侠,毕竟拖油瓶长大了就是劳动力嘛。
如果在政治清明的时代,家里的劳动力足够多,经数代积蓄,一个家庭完全有能力置宅购地,渐渐发展成小地主。
亲卫们吵成了一团,都当仁不让,杨彦赶忙道:“别急别急,这次轮不到,下次还有更好的娘子,大丈夫何患无妻,日后本将带你们攻入襄国长安,公主妃嫔,王公贵胄之妻女,任尔予取!“
这倒是把蔡豹看的暗暗点头。
杨彦与亲卫的相处方式,是很能邀买人心的,该严肃的时候严肃,该放松的时候放松,并不因身份之差放不下架子。
说穿了,就是杨彦的灵魂始终是个现代人,他虽然不竭力表现出自己与这个时代的不同,但是在一些细节方面还是很难顾及的。
比如与人相处,杨彦不习惯动辙打杀的呼喝式指令,也不会单纯的驱使别人为自己效力,而是讲究恩威兼施,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双管齐下,亲卫们也更加喜欢这种相处方式。
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二十二个年轻亲卫出列,以蒙眼摸妻的方式,摸到谁就是谁,既有乐趣,又免了争执,纷纷由同伴蒙上眼睛,猛扑了过去。
“啊!”
“啊!”
一时之间,女子们尖叫不断,有躲避的,有主动迎上的,亲卫们都看的哈哈大笑,蒙眼摸妻,非常能调动气氛,蔡豹等人也目瞪口呆,这样都能行?
不片刻,二十二名女子瓜分完毕,战报也传了上来,一共缴纳了近四百匹战马,俘虏九百余人,依然按老办法,喝令俘虏砍杀各自所属的军长,伍什长可以留着,队正以上必须杀,因为队正掌两百人,几乎就是个小流民帅了,有着自己的势力。
这又把蔡豹看的毛骨耸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悲哀,他也是流民帅啊,按照杨彦的作风,如与杨彦为敌,被俘必死,根本不废话。
蔡豹不禁问道:“杨郎,何至于此?军前留用岂不是更好?”
“哎”
杨彦叹了口气:“滥杀有伤天和,非是我想为之,而是不得不为之,我与蔡公不同,我这头上,悬着把剑啊。”
略一寻思,蔡豹理解了杨彦的处境,说到底,还是因为东海国的关系,一旦朝庭立了嗣东海王,那杨彦所拥有的一切就随时会被夺走,若不能保证对属下兵马的绝对控制,是非常危险的。
作为领军之将,谁都不愿被夺了兵权,屈居于他人之下,虽然杨彦两次救了蔡豹的命,但蔡豹从未想过投奔,正是出于这种心理,他可以在别的方面回报杨彦,只是失去自主,做杨彦的下属绝对不行,除非未来杨彦成长到了令他不得不投靠的地步。
杨彦又向王彭之遗弃的那些大车一指:“车中财货,我与蔡公一人一半,如何?”
“这怎使得,老夫无功不受禄!“
蔡豹连忙推辞。
”诶“
杨彦摆摆手道:”伤亡士卒的家眷需要抚恤,况此次祸起王彭之,蔡公拿他些财货,也算是收点利息。“
”这“
蔡豹转头看去,手下的军卒一听这话,眼神都飘了,显然不舍得放弃,若是自己强作好人,必会引来不满,于是拱了拱手:”既杨郎高义,老夫愧受便是!“
第158章 吃草籽,抢鼠食()
其实杨彦也是担心蔡豹手下的兵卒不满才分了一半给蔡豹。
站在蔡豹军的立场,我他娘的浴血奋战,死了那么多同伴,结果一分钱好处都没落到,心里抹不直啊,毕竟财货迷人眼,真正知恩图报的人不多,大多数人还是逐利而为。
恰好杨彦一直都存有兼并蔡豹众的心思,他不介意施恩予蔡豹属下以获得美名,最起码先结个善缘。
王彭之携带的财物没有多少金帛,除了粮食、山珍,畜牲,便是各种各样的衣物和奢侈品,甚至女儿家的首饰也有不少,这些东西拿到建康值钱,但是在淮北的价值也就牲畜受重视,其他的都要大打折扣,这也是杨彦愿与蔡豹均分的原因之一。
由于伤员需要救治,加上连夜赶来,人困马乏,因此全军没有急于离开,就地扎下了营,好好休整一番。
古时因医疗条件落后,对受伤的俘虏往往补一刀,但有了用巴豆熬制的药膏就不一样了,巴豆虽然致癌,却有强烈的消毒杀菌功能,效果与青霉素不逞多让,除非是受了重伤足以致残,一般的体表伤,能救尽量救,多救一个,就多一份力量。
因着东海军的这个举动,倒是令俘虏安心了很多,有些人的目中,射出了感激之色。
沈劲的尸体也收殓回来了,洗刷的干干净净,那惨白的面容仍带着不甘,一朝身死,荣华富贵化作流水,恐怕他至死都猜不到,真正要他命的是杨彦。
他的尸体将由蔡豹带回下邳,随王彭之一行送往吴兴。
第二天清晨,全军上路,王彭之等十余骑也跑过了郯城。
“王郎,筋骨酸痛,饥饿难忍,昏昏欲乏,停下来想个法子吧。“
蔡系在后面,无力的叫唤。
这几人不清楚战况,总觉得杨彦必败无疑,又担心徐龛追赶,一路马不停蹄的奔逃,天黑了,就躲在土丘后面互相挤着取暖,未进水米,又冷又饿,也难以入眠。
好容易挨到天亮,继续赶路,还没跑出数里,就吃不消了。
王彭之连话都不想说,摆了摆手。
各人纷纷下马,一屁股倒在了地上。
马儿四处散开,啃吃着干草,可是人不能吃草,淮北这个地方,要么赤地千里,要么是坞堡,野外没有村落,也找不到吃食。
“哎”
羊卉叹了口气:“不曾想我等竟沦落至此,欲求一餐而不可得,安寿兄,郯城就在身后不远,不如我们进城休整,或是讨要些食物,吃饱了再赶路。”
王彭之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我岂能向那杨彦之乞食?况且若是此子大败,其手下兵卒未必不会迁怒于我等,何必自寻其辱?“
众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既然不能向杨彦乞食,那左近的坞堡县城更不能去,徐龛的来袭打破了他们对于身份的自信,意识到在流民帅眼里,自己实际上是奇货可居。
从郯城到下邳,还有三百里,不进食的话,恐怕没到就饿死了。
可是从哪里搞食物呢?
杀马不是没人想过,只是随身没带火石,生马肉谁吃得下?一时之间,均是暗暗后悔逃跑的时候没带点干粮。
这时,一名亲随现出了欲言又止之色。
王彭之恰好瞥见,有气无力的问道:“可有话说?尽管道来。”
“诺!”
亲随咬咬牙道:“郎主,人虽不能吃草,但草中必有草籽,奴愿为郎主寻些草籽充饥。“
”什么?你这恶奴让我吃草籽?“
王彭之眼珠子瞪的如铜铃般,隐有怒火闪现。
熊鸣鹄连忙劝道:“王郎,事急从权啊,你这奴仆也是一番好意,草籽好歹能果腹,有了力气才能回下邳,莫非让他割股饲君?即便割了你可愿食?“
”去罢!“
王彭之认可了熊鸣秸的说法,挥了挥手。
十来名亲随纷纷去附近的干草堆里扒草籽,这真是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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