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了一般人,没有这样的人脉,就算能达成同样的效果,钱也必然是花的如流水一样。
杨彦也是一怔,都说要想俏,一身孝,萧巧娘一身素白,映衬得清丽脱俗,尤其是那面庞布着点点泪痕,仿佛雨打的梨花。
不过他对萧巧娘没什么心思,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招呼两个汉子把棺材抬入屋里,然道:“该把你阿母入敛了,等雨势小点,我们就寻一处地方葬了你母亲。”
“妾听凭郎君安排!”
萧巧娘施礼下拜。
两个汉子相视一眼,看着容颜秀丽的萧巧娘,均是现出了了然之色,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还不至于去调笑杨彦。
杨彦抱住尸体,放入棺材,拿出竹钉钉上。
“咚!咚!”
每一次敲击,都如敲打在萧巧娘的心灵。
“阿母”
她再也忍受不住,扑上棺材大哭起来。
杨彦没有阻止她,只是停了手,看着外面的雨势。
渐渐地,雨停了,杨彦上前道:“萧小娘子,请节哀,令母该下葬了。”
“嗯!”
萧巧娘抹着眼泪,退了回去。
杨彦又向那两人拱了拱手:“有劳了!”
“无妨,杨家郎君不必客气!”
二人同声谦让,以绳索捆住棺材,与杨彦一起抬出屋子,架在了牛车上。
一行人赶着牛车向城外的乱葬岗行去。
其实按杨彦最初的想法,能葬在钟山原中山陵的位置自然最好,可那个时代,钟山脚下就是皇族勋贵聚居住,三个山头又分别为沙门占据,平民老百姓去葬个人,结局多半是被乱棒打走,因此只能是乱葬岗。
乱葬岗位于今南京雨花台至石子岗一带,约摸两个时辰之后,终于抵达了地头,寻了处较高的地势,杨彦与那两人一锄一锄的掘着地,渐渐地掘出了一个大坑,把棺材抬进去,掩上土,堆了个小小的坟包。
众人拜了拜之后,杨彦拿出块木牌和笔,转头问道:“令母如何称呼,今日先立一木牌,他日若有条件,再迁往风水宝穴,长眠永安。“
”这“
萧巧娘迟疑道:”妾从不知阿母身份来历,只记得从记事时起,便由阿母拉扯着妾长大,偶有外人,皆称呼阿母为丽娘。“
“我知道了。”
杨彦点了点头,于木牌书写:“萧氏显妣丽娘之墓,女萧巧娘立!”
简简单单数字,杨彦没用先妣,而是用的显妣,因为显有德行昭著,声名远播之意,用显,不仅仅是尊重,也存了赞美的意思。
能仅靠缝缝补补就把萧巧娘这样一个知书达礼的女孩子拉扯长大,这本就值得赞美。
见着事了,那两人施礼道:“杨家郎君,若无其他事,我等就告辞了。“
杨彦领着萧巧娘回礼:”今日仓促,不及致谢,改日我再登门答谢。“
”不客气,不客气,杨家郎君还是早点带着小娘子回去罢,告辞!“二人拱了拱手,赶着牛车离去。
深夜的乱葬岗上,只剩下了杨彦和萧巧娘,雨后不仅没带来清凉,还更加闷热,没有一丝风,气氛也更加憋闷。
萧巧娘低着头,俏丽的面容悲凄与不安交杂,不时偷偷看向杨彦。
杨彦问道:“萧家娘子,你对将来有何打算?”
巧娘咬咬牙道:“阿母过世,妾已无亲,唯盼郎君收留,妾愿为奴为婢,侍奉郎君。“
说实话,杨彦对萧巧娘还是有些好感的,家里能多出这样一个女孩子,不说以后会不会有想法,至少就目前而言,可以有人说说话解闷。
而且在那个时代,一个未及笄的女子举目无亲,较好的结局只是卖入大户,做歌舞姬,甚至更有可能流落风尘,因此杨彦于情于理都要收留萧巧娘。
不过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
杨彦沉吟道:“我只是一良人,生活贫苦,而你很有可能是萧氏女郎,不如我帮你寻到兰陵萧氏,若是证实了你的身份,也可重归萧门,总好过跟着我吃苦挨饿。“
萧巧娘盈盈拜倒,肃容道:”是郎君救了妾,也是郎君收敛了阿母,此恩此德,妾唯有以身相报,请郎君匆要作此言语,妾从不是萧氏女郎,妾只是一民家女,若是郎君嫌妾粗陋不堪,妾宁可一死。“
这是有以身相许的意思啊。
杨彦从不认为自己是圣人,他所做的一切,目地性都很强,但是出了丧期之前,他不会去打萧巧娘的主意,于是问道:“你不后悔?”
萧巧娘郑重点了点头:“妾此生不悔!”
第13章 搭伙过日子()
杨彦把萧巧娘领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点了灯之后,萧巧娘不安的打量着陌生的屋子。
这个家,比自己的家寒酸,不过在屋角的简陋几案上,陈列着一摞摞的麻纸,整整齐齐,有些写了字,家里也很干净,地面干爽整洁,白天那么大的雨,都没有一滴雨水渗下。
总的来说,这个家比她想象的要好,至少杨彦识字,也手脚勤快,将来未必不能置些产业好好过日子,只是想着母亲已去,自己的命运交托给了这位杨郎君,他能否容自己服完三年丧期呢?
身处于陌生的环境,萧巧娘就象一只受惊的小鹿,忐忑而又敏感,杨彦留意着萧巧娘的神色,淡淡道:“你若是后悔,我可以为你寻找兰陵萧氏。”
“不,不!”
萧巧娘连忙施礼:“郎君莫要误会,妾绝无悔意,妾担心的是妾有丧在身,恐不能服侍郎君,还请郎君体谅。”
杨彦哑然失笑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行了,你累了大半天,今晚就凑和一夜,早点上床休息罢。”
萧巧娘俏面微红,她把凑和一夜理解为了与杨彦凑和着睡一夜,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让她心慌意乱,于是半低着脑袋道:“那妾先烧点热水,服侍郎君沐浴更衣。“
杨彦看着娇羞不己的萧巧娘,似是明白了,摆摆手道:“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今晚我不睡,你在我床上睡着,你也别洗了,明早我烧点水再洗漱,然后去你家,把床和家什一起搬过来。”
“这妾不敢!”
萧巧娘瞪大眼睛看着杨彦,让她一个女子睡床,男人却不睡觉,这成何体统?
杨彦却不由分说的把萧巧娘拉过去,按倒在床上,脱去布鞋,再盖上粗布毯子,这一套做完,萧巧娘全身都僵硬了。
杨彦又道:“我们杨家没那么大的规矩,以后也不要那么小心谨慎,我很不喜欢,睡罢。”说完,吹熄了灯,出了屋子练桩功。
留下萧巧娘一个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屋顶,既有因杨彦尊重自己而来的感激,又有着不与自己睡一张床的不安,毕竟她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假如哪天杨彦对她心生厌弃,倒手转卖出去,她只能认命,所以她也想讨好杨彦。
心里患得患失,又乱作一团,她很想看看杨彦在外面做什么,可是不敢出去,渐渐地,母亲的音容笑貌竟浮现在了眼前,泪水缓缓由眼角溢出,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萧巧娘困意上涌,竟然睡着了。
直到日上三秆,萧巧娘才醒来,一看天色,顿时脸色大变,连忙从床上爬起,正见着杨彦蹲在屋外,用石臼一下一下捣着米。
“郎君,妾妾不是故意的,下次再也不敢睡这么久了。“
萧巧娘吓的都要哭了,只是赔礼,低着脑袋不敢去看杨彦。
杨彦转回头,冽嘴一笑:“我早说过,我不喜欢你这样小心谨慎,总之呢,我这个人没什么脾气,也不讲究上下尊卑之分。“
萧巧娘很茫然,与杨彦说说笑笑,既不敢,也不符合她一贯以来受到的教育,但是礼数十足吧,人家已经再三申明了不喜欢,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杨彦相处了。
杨彦道:”别想太多,不就是睡了个懒觉么,没什么的,现在你去漱口罢,把碗里的茶叶慢慢嚼,嚼碎了吐掉,不要吃下去。“
“嗯”
萧巧娘索性不说话,只嗯了声,就端起了陶碗,看着碗里涨开的茶叶,秀眉微蹙,不知该从何下口。
杨彦解释道:“你以前是否一直用盐水漱口?我是医生,听我的,盐水漱口会逐渐毁掉你的牙,相反,嚼茶叶不仅能保护你的牙齿,还能使口气清新。“
”噢,那妾试试。“
萧巧娘犹犹豫豫,含了一大口茶叶在嘴里嚼着。
那时的茶叶都是生茶,又苦又涩,时人喝茶,需要添加许多调料,才能抵消那苦涩的味道,可想而知,嚼生茶是个什么滋味。
不过哪怕再难受,萧巧娘也不敢吐,只是苦着脸慢慢咀嚼,心里也有些埋怨杨家郎君折腾人。
其实杨彦倒不是故意折腾萧巧娘,而是科学早已证明,用盐水漱口确实对牙齿不好,反倒是茶水具有清热解毒和化腐的功效,并且茶叶中含有少量的氟,常嚼可促进牙齿健康。
在那个没有牙膏牙刷的年代,咀嚼茶叶能起到牙刷的作用,漱口没有比茶叶更好的了。
好不容易,把茶叶嚼到没味道了,萧巧娘才忙不迭的吐出,不过神奇的是,好象嘴里确实很舒服,也很清新,不由偷偷看了眼杨彦。
杨彦已经臼好了米,用清水淘着,把淘米水收集起来,便向萧巧娘道:“拿着,灶房里有热水,掺着热水洗头,顺便再洗个澡罢,澡豆也为你准备好了。“
澡豆就是猪胰子皂,这东西其实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稀少,把猪的胰腺去血污,晒干剁碎之后,加稻草灰便是澡豆,当然,也有讲究的加上豆粉和香料。
如今杨彦的手头有了些钱,对自己的生活绝对不含糊。
萧巧娘连忙道:”郎君,孝经有云,服斩衰,三月不沐“
杨彦打断道:”萧小娘子,炎炎夏日,你三个月不洗澡,是想熏死我啊,凡事都有变通一说,如果是隆冬腊月,我绝对理解你,但是你看看天时,三月不沐,呵呵,就算你能忍受了得,你阿母的在天之灵也会被熏的直皱眉头!
去罢,其实孝不孝,关键在于你的心,正如沙门,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萧巧娘到底年幼,觉得杨彦说的挺有道理的,而且昨天忙了一天,又是淋雨又是闷热,浑身黏乎乎,很不舒服,头皮也有点痒了,于是道:“那妾先为郎君做了饭再去洗。”
杨彦挥了挥手:“快去,快去,晚餐你来做!”
“噢!”
萧巧娘盈盈施了一礼,便端起淘米水去了灶房。
还别说,洗个澡确实浑身舒爽,出来的时候,萧巧娘一头乌黑的秀发披在肩上,洁白的脸颊红扑扑的,除了身形还未长开之外,真当是个美人胚子啊,杨彦不禁看直了眼。
萧巧娘颇为羞涩,低下了脑袋。
“嗯”
杨彦点了点头:“你先回屋,我去做饭,一会就好。”说完,就端着米和洗干净切好的鳝段进了灶房。
萧巧娘想跟去搭手,不过看着杨彦一幅生人匆近的模样,还是没有进去,咬了咬牙,回屋坐了下来。
第14章 雨过天晴()
闻着灶房里飘出的香味,萧巧娘突然有些明白该怎么和杨彦相处了,就是由着心,心里怎么想就怎么来,不用过多的繁文缛节。
不过理是这个理,真正要做到还是很不容易的。
不片刻,喷香的米饭端上了案头,还有一盘酱爆黄鳝与一份猪油炒茄子。
当时是分餐制,杨彦准备了两份,自己的那份稍大,萧巧娘的那份稍小。
“吃吧,就我们两个人,没必要搞男女不同席那一套。“
杨彦把竹筷递向萧巧娘。
萧巧娘却是迟疑道:”郎君,孝经有云,服斩衰者,水浆不入口,三日不举火,百日卒哭以后,可以疏食水饮,一年小祥以后,可以食菜果,二年大祥以后,可以用酱醋调味,丧满服阕,禫祭以后,才能饮酒食肉,郎君,妾还是吃些粥罢。“
杨彦古怪的看着萧巧娘,说道:”你这娘子恁多事?你头洗了,也沐浴过了,怎不见你搬出孝经?“
萧巧娘暗自气结,心道不是你逼着我沐浴的么?
杨彦放缓了语气,又道:”巧娘,你正是身体长开之时,这几年最不能忌口,我想你的阿母若在天有灵,也必不愿见你如此折腾自己,快吃罢,从明早开始,跟我一起练功,在这乱世里,一副好身体就是活下去的本钱,吃饱了才有力气和我练功。“
萧巧娘犹犹豫豫,却是咕噜噜一阵声响,肚子不争气的叫了,顿时羞的俏面通红。
杨彦笑着挥了挥手:”莫非要我喂你才肯吃?“
萧巧娘羞郝交加,接过了竹筷,夹了一小口米饭送入口中,嗯,又香又甜!
平时萧巧娘也是以麦饭为主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点点米饭,与母亲你一口我一口的分食,这是她童年中最为幸福的时光。
见着米饭,萧巧娘睹物思人,眼圈不禁红了起来。
杨彦无奈道:“巧娘,吃个饭你也哭,我真是哎,可是想起了你的阿母?“
”嗯,妾睹物思人,请郎君见谅。“
萧巧娘强忍住泪水,开始扒拉起米饭,再一吃猪油炒茄子与酱爆鳝段,都是她从未吃过的美食,进食的速度居然越来越快!
饭后,杨彦提着一大篮子钱,带着萧巧娘出门,先买了两匹绢和一匹布,然后雇了辆牛车,去萧巧娘家搬东西,主要是把床和几个柜子搬走。
杨彦没打算和萧巧娘睡一张床,毕竟他是男人,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睡一起指不定就会忍不住了,暂时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接下来的几天,几乎是没日没夜的下雨,杨彦没再去盐市摆摊,与萧巧娘关起门来过小日子,教她站桩打拳,练练字,写写三国演义,时间过的还是蛮快的。
萧巧娘也渐渐地从悲痛中走出,少女的本性日益恢复,偶尔能和杨彦说说笑笑了。
到了第五天清晨,终于雨散云开。
位于东郊的陆氏别院里,陆纳紧锁着眉头,沈劲则是喃喃道:“好不容易探听到了那竖子于何处摆摊,却是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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