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倾刻间密集,很快就凝成了一片哗哗声,慕容廆呆呆的站在雨中,突然惨厉的狂叫起来。
“贼老天,贼老天,你耍我啊,哈哈哈哈,啊!扑哧!”
在大笑中,慕容廆一口气没接上,鲜血狂喷而出。
亲随连忙扶住,大叫道:“主公,快跑啊!”
慕容廆无力的喃喃:“跑?天下之大,哪有我慕容廆的容身之处?”
一名将领咆哮道:“主公,就算您不顾及自己的性命,可您的妻儿还在等着您啊,您应速遣人回大棘城,命宗族避入北方深山与您汇合,也好过落明王手里抄家灭族啊!”
说完,众将七手八脚的把慕容廆扶上战马,趁着夜幕,向着北方疾驰,只是谁都没留意到,裴嶷没跟上来。
慕容部的突然溃败,不但波及到蓟,守军纷纷出逃,也波及到了高句丽军,美川王还未反应过来,战场上就四处响起了慕容部大败的叫声,马蹄声也是愈发杂乱。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慕容部怎会败了?”
看着自己营中的乱象,美川王不敢置信的乱叫,其实不能怪他,连慕容廆都没想到,那么一丁点的破绽,就被杨彦牢牢把握住,发动了致命一击!
崔毖向远处望了望,急忙劝道:“大王,慕容部可能真的败了,咱们走吧,回丸都带领族人避入半岛,现在走还来的及啊!”
“将士们呢?”
美川王不甘心的问道。
崔毖咬牙道:“能走多少是多少,将士们不会怪您,只有您回到丸都,他们的族人才有活下来的希望,请您不要犹豫了!”
美川王恨恨道:“那老匹夫真他娘的窝囊,莫名其妙就败了,我呸,自己窝囊寻死还骗老子给他陪葬,走,速回丸都!”随即跨上战马,招呼上身边的骑兵,弃寨而去。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崩溃,葬送了尚有一搏之力的慕容部,也葬送了高句丽最后的侥幸,这恐怕是美川王、慕容廆、杨彦,乃至参与这场交战的每一个人都没能料到。
起因,则是慕容廆因恐惧在黑暗中下达了退军的命令。
当然了,杨彦对这场胜利也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关键还在于黑夜带来的混乱,并且豪雨如注,浇灭了火把,在骑兵散开追击下,仍有数不清的慕容部与高句丽军卒没入了远处的黑暗中,一个时辰之后,杨彦下令收兵。
各军纷纷归队,点名报数,还要统计降卒与斩杀的敌军数目,并辨认其中的重要人物。
当天夜里,杨彦没有进城,只是把蓟团团围住,并着人在城下喊话,命守军维持城内治安,天亮接受收编。
第808章 自投罗网()
不知不觉中,东方的地平线现出了一抹鱼腹白,杨彦这才领着部分军卒进入蓟,蓟的城内,还算是有条不紊,显然没跑掉的守军已经放弃了抵抗的心思。
正午时分,雨依然在下,杨彦坐在州府大殿内,听取着来自于各方的汇报。
“禀大王,包括蓟守军与羯人,合计收降慕容部四万五千五百六十人,俘虏高句丽人八千四百一十人!”
“禀大王,此战斩杀慕容部与高句丽军合计五千零三人!”
“禀大王,抓获慕容廆亲族三十五人,另有妻妾女儿俏婢侍妾九十六人,该如何处置,请大王明示!”
“呃?”
之前杨彦一直听着,并不发表意见,可这时,略一沉吟便道:“慕容廆亲族送回洛阳关押,捉到慕容廆一起斩首,高句丽与羯人,及慕容部中非慕容者,参与蓟的修葺,女眷嘛,让一等功的弟兄们先去挑,每人一个,挑剩下的赐给有功将士!”
“诺!”
这名千牛卫咧着嘴,轻快而去,也不怪他激动,他亲手抓获了慕容廆幼子慕容评,虽然才十来岁,却也妥妥的一等功啊!
管商则向杨彦施礼:“大王,大棘城与丸都必然空虚,趁着夏秋时节,末将愿领一支轻骑替大王取来。”
杨彦沉吟道:“也罢,你与韩晃明日各领两万轻骑分取大棘城与丸都,把逃亡过去的晋人尽量带回来,城池先搁在哪儿,莫要焚毁!”
“诺!”
韩晃管商双双施礼。
荀蕤却不解道:“大王,空城为何留下?一把火烧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杨彦阴阴一笑:“令远,你可曾养过豕?豕得养肥了才好杀,目前我大明,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根基尚浅,治下人口过少,不足以进驻大棘城和丸都,而彼处,异族林立,我若放任不管,自有人迁徙进去,嘿嘿届时发兵掳来也不为迟。”
“哦”
荀蕤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就是养豕,大王,您是把周围的肃慎、库莫奚、契丹,甚至高句丽残部当豕养啊,大棘城与丸都就相当于一座猪圈,嘿嘿。”
管商与韩晃也现出了钦佩之色。
这时,一名千牛卫匆匆而入,施礼道:“禀大王,河东裴嶷求见。”
“哦?是他?”
杨彦眉头皱了皱,挥手道:“请他进来!”
“诺!”
千牛卫卫施礼退去。
不多时,裴嶷提步迈入殿内,施礼道:“河东裴嶷参见大王。”
杨彦问道:“裴文冀,你素来受慕容廆信重,昨夜为何不随他离去?”
裴嶷早已考虑过了这个问题,不急不忙道:“辽东公既已败逃,则慕容部大势去矣,自昨夜起,慕容部族人已成为明人,而裴某虽侍辽东公,但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己,并不是慕容氏的家奴,今天下归于一统,裴某又何必再效力于胡虏?”
杨彦不置可否道:“你来见孤是为何事?”
裴嶷再施一礼:“裴某欲投效大明,谋个一官半职养家糊口。”
“呵”
杨彦呵的一笑:“你对张宾此人如何看待?”
“这”
裴嶷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起来。
说实话,他摸不透杨彦的心思,不由寻思起了张宾的过往事迹,因为他觉得,自己与张宾较为相像。
好一会儿,裴嶷拱手道:“张孟孙其人,为官清廉,谦虚谨慎,任人唯贤,礼贤下士,深受石勒和群臣尊重,机不虚发,算无遗策,成勒之基业,皆宾之勋也。"
荀灌不由与荀蕤相视一眼,均是暗道,裴嶷死透了。
不过姐弟俩也不会为裴嶷说情,如果说裴宪和裴妃尚是堂兄妹,那么裴嶷和裴妃,只是籍贯同为河东闻喜,也同样顶着裴姓,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亲缘关系。
当初裴宪被杨彦开革士人身份,荀灌都未求情,今日又怎会为裴嶷说好话呢?
杨彦嘴角翘了翘,略带一丝嘲讽的问道:“你可知孤为何要诛徐光?贬裴宪?”
裴嶷暗感到了不妙,说实话,如果慕容廆还能撑,他绝不会投靠杨彦,但随着蓟城大败,他清楚慕容氏既便不灭族,也将被迫迁徙到更北的深山老林里,不说永生永世出不了头,至少在杨彦的有生之年,慕容部休想重返大棘城,他可不愿在冰天雪地里渡此余生,因此背弃了慕容廆,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前来投效杨彦。
但从杨彦的问话来看,多半是赌错了。
不过此时,他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道:“裴某不知,还请大王示下。”
“好!”
杨彦点点头道:“羯人本不识中土文化,是张宾、程遐与徐光之流教其文化,助之制定典章,遂得以立国,成为我中土心腹大患,故孤斩了徐光,张宾与程遐死的早,算他们走运。
而慕容部最初也是褥毛饮血之辈,是你等晋人教其文化典仪,使其快速壮大,虽说天下大乱,托庇于慕容部情有可缘,但私授夷狄文化罪不可赦,尤其你裴文冀,主动投靠了慕容廆,与张宾、中行说之辈,何其相似,你说,孤该不该杀你?”
“什么?”
裴嶷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
他绝逼想不到,杨彦竟会因此杀他,这得多荒谬啊!
“且慢!”
裴嶷连忙道:“裴某怎能与张宾、中行说相提并论,中行说投降匈奴,与汉室为敌,张宾为羯人效命,而羯人天生凶残,手下冤魂无数,张宾可算作助纣为孽,至于那慕容廆虽有野心,却无恶行,且在裴某的劝说下,重农桑,收流民,修仁行义,国丰民安,裴某教其向善,何罪之有?”
“哼!”
杨彦哼道:“夷狄人面兽心,今日向善,不过弱小罢了,他日大势得成,必祸害中原,你既称慕容廆修仁行义,那么在易水溺死八千晋女岂是仁义之举?此人收拢流民,实乃图我华夏技艺文化,据为他有,而你见晋室衰弱,僻处江东,国威和恩德不足以覆及远方,故背弃晋室,良禽另择他木而栖。
当初你与侄裴开送丧过廆,廆敬礼之,及去,厚加资送,行及辽西,道不通,你欲还就廆,开曰:乡里在南,奈何北行?且等为流寓,段氏强,慕容氏弱,何必去此而就彼也。
你答曰:中国丧乱,今往就之,是相帅而入虎口也,且道远,何由可达?若俟其清通,又非岁月可冀,今欲求托足之地,岂可不慎择其人,汝观诸段,岂有远略,且能待国士乎?慕容公修仁行义,有霸王之志,加以国丰民安,今往从之,高可以立功名,下可以庇宗族,汝何疑焉?开乃从之,你还有何话可说?”
裴嶷惊骇莫名,他不明白,自己和侄子裴开说的话,怎会传到杨彦耳里,还复述的一字不差。
荀灌姐弟也诧异的看了眼杨彦。
杨彦没办法啊,这是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所说,鬼知道司马光从哪里得知。
“大王!”
裴嶷不甘心就死,拱手又道:“那大王不也是收拢胡虏,并不禁其修习华夏文化,既然如此,何独为难裴某?”
杨彦摆摆手道:“此大为不同,孤是将胡虏打散安置,其不成群,数代之后,与我明人无异,是为归化,而汝等之所为,实乃卖国资敌,好了,孤不与你多说,来人,拖下去斩了,将来裴嶷族人,发配宁州,交由郭默严加看管。”
“大王,裴某不服,裴某不服啊!”
裴嶷凄厉的叫了起来。
杨彦挥了挥手,有千牛卫把裴嶷拖了下去。
荀灌这才问道:“照你这样杀,岂不是要把辽东晋人杀个十之三四?”
杨彦摇摇头道:“只罪主谋,从犯不究,其实算下来,也就河东裴氏、渤海封氏、代州鲁氏、庐江黄氏、北平阳氏、平原宋氏、安定皇甫氏、兰陵谬氏、昌平刘氏、广平游氏、北海逢氏、北平西方氏等十余家,再说视其效力鲜卑深度,可酌情予以流放、禁锢,未必非杀不可。”
荀灌丢了个没好气的眼神过去,这还不叫多?
杨彦淡淡一笑,不趁机剥弱世家大族,推行占田制,还留着这些家族干嘛?
第809章 任皇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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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蓟到大棘城,约千里左右,一个半月之后,管商率军回返,慕容廆已经不知所踪,询问当地民众,也未见着,很可能是逃回慕容部的老家大鲜卑山(今内蒙古西拉木伦河与吉林省洮儿河之间)了。
管商也未追赶,把当地人口带回了蓟,包括各部大人,公卿等近百族,还有平民百姓,合计二十余万人,这些人中,除了慕容部大人将迁往梁湘二州的山区打散安置,其余就地安置在桑邱与蓟之间,填实人口。
当然了,这点人口是不够的,另还有百姓贫瘠,民族矛盾突出等诸多问题,要想把蓟恢复到晋初的盛况,至少也要有个十来年的工夫。
又过两个月,韩晃领军回返,从丸都山城及其周边,带回来十余万人,但美川王也不知所踪,因已时值深秋,杨彦索性在蓟住了下来,亲自主持对蓟的重建,反正他有靳月华、菱香与孙媚陪着,闲来无事还能与荀灌打打闹闹,占占口舌便宜,倒也不嫌寂寞。
不知不觉中,冬去春来,杨彦调任回任幽州刺史,于药、韩晃与管商则领大部军卒回返洛阳,他将于任回到来之后,带着千牛卫去往不其,与水军会合,攻打平壤。
四五月间,正是出海最安全的时候,海面既没有偏北大风与丈许高的狂浪,台风也不可能于这个时节北上,其实就目前的造船技术而言,有龙骨、有水密舱、有钢钉、还有桐油防腐蚀,除了船只的结构可能不大合理,各项指标都不会输于欧洲大航海时代的风帆战舰,足以支撑远洋航行,但是气象上的风险没法解决,出海最怕遇上台风,杨彦对此也没什么太好的规避方法,毕竟台风的移动速度极快,发现它时,已经跑不掉了。
正如现代人记得哥伦布,麦哲伦,可是有谁统计过,同一时期的航海家有多少葬身于大海?只能说,哥麦只是其中的极少数幸运儿罢了。
杨彦暂时在沿海台风多发地区,设立简陋的气象观察站,搜集台风登陆前后的规律特征,慢慢总结摸索。
对于这趟出海,水军最为兴奋,长时间没有战事,早已让他们磨拳擦掌,蒋炎为此准备了一百五十条桨帆大舰,百条龙骨战舰,运输船两百艘,水军战士及其陆战队合计五万,恭候杨彦。
四月中旬,任回来到蓟。
“臣任回拜见大王!”
任回难掩喜色,向杨彦施礼。
确实,被任为幽州刺史,大出他的意外,也让他欣喜异常,起点不一样啊,如果说太守干满任期回洛阳可以进入各掾担任重要属隶,那么刺史出身可以直接担任九卿内部的监、令等重要副职。
“嗯”
杨彦点了点头,却是目光一滞,他看到,殿外正站着任皇后与李卉儿。
任皇后身着广袖流仙裙,曲裾长长,广袖飘飘,头绾简雅倭堕髻,青丝垂肩,玉簪斜插,玉带绕臂,暗香萦际,那剪水的双眸中,隐隐蕴着情义,还有些不安。
李卉儿则是一袭素色的翠烟衫,下着散花水雾素色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眸含春水,清波流盼。
“这”
杨彦又看回了任回。
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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