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知不是纸上谈兵!”
卞壸不愤的哼了哼。
裴妃内心暗笑,向杨彦道:“杨家郎君可否为卞公解释一下?”
杨彦拱了拱手:“非是杨某鄙帚自珍,实是朝庭千头万绪,政出多门,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这等夺人家财之事,纵是占着十分理,也必有刁民铤而走险,聚众闹事,若是坏了规矩,一切皆休。
因此行收割之道,必以兵甲为盾,使其认赌服输,自食苦果,故以目前朝庭而言,尚缺了契机,若是卞公好奇,可观杨某日后所为,当能体察一二!“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卞壸暗骂一声竖子狡诈,不过杨彦有一点说的对,就是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手头无兵,什么都干不了。
于是卞壸向裴妃问道:“既然阿媛心意已决,愚兄尽力促成便是,不知该如何行事?”
裴妃道:“再有十日,便是朔朝,我会于宫门求见,主上必召,介时我会当庭提出国相之事,请望之兄推动,或还有荀氏荀公从旁策应。”
卞壸看向了荀灌,从乐贤堂所见,荀崧是心向杨彦之的,这让他不禁对杨彦多了些好奇,毕竟能得裴妃与荀崧同时青睐,显然不是一般人,再结合这收割之道,也让他对杨彦幸佞小人的评价淡了几分,只是一想到这小子左一个杨某,右一个杨某,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心里又很不舒爽。
第75章 巧娘被掠()
荀灌见着卞壸的神色,心里很是无奈,她不明白杨彦为何要故意气这老家伙,在暗暗叹了口气之后,施礼道:“灌会尽力劝说家君。“
“如此甚好。“卞壸与荀灌点了点头,便向裴妃拱手:“愚兄这就回京复命,朝庭那里,自有愚兄代为分说!”
“有劳望之兄了。“
裴妃盈盈施礼。
卞壸摆了摆手,转身离去,杨彦却唤道:“请卞公勿要对人言说,免得有了防备,若是将来收割起来不灵,皆卞公之罪也!”
“哼!”
卞壸大袖一甩,分明是怒极,头也不回的上了船。
荀灌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不过她更好奇怎样收割豪强的财富,还不为人察之,比如自家,杨彦会使用何种手段收割走自家的钱财呢,纵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于是打眼色给荀华。
荀华暗暗叫苦,每次都是自己做恶人,可她没办法,只得笑吟吟的问道:“杨家郎君,如今没有外人,可否一解我等之惑?”
杨彦不解风情的摇了摇头:“非是杨某不愿告之,而是未施行之前,还是少人知晓为妙,况且知了也无用,没有强权在握,强兵在手,无法实行。“
荀华没好气的瞪了杨彦一眼。
裴妃倒是认同的说道:”孤认为杨家郎君说的不错,多知未必是福,这事还是静观后变罢,暂时也莫要再提。“
杨彦微笑着拱了拱手:”多谢王妃体谅,现日头已近正午,要不要立刻去广陵为王招魂?“
”嗯!“
裴妃深吸了口气,她突然觉得,好象前路不再是那么黯淡了,至少杨彦给她画了大饼,让她看到了希望。
广陵距离瓜步并不远,现在启行,休息一晚,明天午时当可抵达,一行人也不匆忙,反正朔朝还有十天,在时间上足够来的及。
由于临近九月,日中不再如夏季那么炎热,盐市街头的行人也多出了些,如今杨记油肆的产能严重不足,哪怕把四根油墩增加到了六根,依然是不到正午,油就卖的净光。
由于没货卖,也确如葛洪所料,每日的毛利只在三万钱左右。
这日正午打了烊,葛洪道:“两位小郎君,葛某于建康城西三十里相中一块荒地,约有五千余顷,山谷环绕,有水源经过,因地贫瘠,无人耕种,若是拿来开垦,明春种黄豆,明秋收割当产量大增,日进数十万钱不在话下,待耕种数年,土地渐熟,可冬种小麦,夏种黄豆,趁着闲来无事,不妨同去看看?”
不象种粮食,除了沼泽地、盐碱地,什么地都能种黄豆,哪怕是红黄壤山地,照样能获得不俗的产量,葛洪指的这块地属于无主荒地,不需要花钱购买,以他士人的身份加上清名,去丹阳郡城登个记即可圈占,再招蓦流民开荒,明年建个大型榨油坊,当是不尽豆油滚滚来。
“有劳稚川先生了。”
袁耽与谢尚相视一眼,均是点了点头。
实际上葛洪是属于义务帮助的性质,不取分文,不要任何股份,只要按月给他家佃户发工钱即可。
葛洪又看向了萧巧娘与葛慧娘。
葛慧娘笑道:“阿翁,你和两位郎君去吧,没几天杨家郎君就要回来了,小女想为巧娘去扯几匹布,做一身新衣服,让杨家郎君眼前一亮。“
萧巧娘俏面微红,不依道:”慧娘,说什么呢,妹还未出丧,哪能穿新衣服,你若是想给自己扯,可别拉上妹。“
葛慧娘嘻嘻笑道:”扯素雅点的就是了,你是事急从权,没必要那么讲究,再说了,杨家郎君也要做几身新衣服是不是?“
葛洪笑着挥了挥手:”去罢,去罢,早点归家!“
”嗯!“
葛慧娘回屋里提了一篮子钱,挽着萧巧娘向盐市深处走去。
虽然只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女郎,但盐市人来人往,这一片也都是街坊邻居,葛洪放心的很。
萧巧娘其实也想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迎接杨彦,顺带着逛逛街,两个女孩子走一路逛一路,不时买点零食边走边吃,倒也自得其乐。
一圈逛下来,日头渐渐西垂,街上的人逐渐稀少,一共买了五匹布,六匹绢,葛洪夫妻、葛慧娘、萧巧娘与杨彦都有,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当时做生意是很讲诚信的,付了钱,留下地址,自有役仆送去府上,用不着自己带着。
“慧娘,我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了,伯母见着我们这么大手大脚,还不知得怎么埋怨呢。”见着葛慧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萧巧娘扯了扯她。
葛慧娘看了看,这是盐市的边缘,却是向边上一指:”那边有家钗子肆,我们再去看看,看完就回家!“
”那你去吧,妹实在走不动了,就在外面等你。“
萧巧娘苦着脸道。
”嗯!一会就好!“
葛慧娘撒开腿,跑了进去。
萧巧娘站外面,捶了捶膝盖,她就是搞不懂,葛慧娘哪来那么大的劲头,不累吗?
‘郎君何日才能过江呢?’
萧巧娘又嘴角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她没有太多的奢求,只盼着出了丧,杨彦娶葛慧娘为妻,最好再给自己一个名份,三个人勤勤恳恳过日子,置一份家业,生几个白胖小子,此生于愿已足。
这时,一辆乌篷马车在身后停了下来,恰好挡着店门,萧巧娘不禁看去,只见车上下来两名健壮妇人,还朝自己笑了笑。
出于礼貌,萧巧娘也回报了一个笑容。
其中一个问道:“可是萧家娘子?”
“你们是”
萧巧娘点了点头。
两个健妇相视一眼,其中一个突然出手,捂住了萧巧娘的嘴,另一个人用力一拽,往车上拖,别看萧巧娘跟杨彦练了些功夫,力气也可以,可这两个健妇,手上均是长满硬茧,力大无比,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拖了上去。
“呜呜”
萧巧娘拼命挣扎。
车上还有两个男子,一个中年,一个二十出头,中年男子兜头一捆,把萧巧娘捆了起来,一名健妇拿起布团,塞进萧巧娘嘴里,这才道:“萧家娘子,莫要害怕,我们受令尊之命请你回家,若有得罪之处,隔日自会向令尊请罪。“
青年男子道:”我名萧仁,是你的从兄,你父已决意许你为萧氏嫡女,岂不是好过无名无份给人做个婢子?请暂且安心,也莫要使我们为难,待回到家中,自是还你自由。”说完,给前面打了个手势。
马车得得起行,转眼就消失在了街角,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稀稀落落的行人,也没注意到少了个人。
萧巧娘明白了,眼里闪出了愤怒之色!
不片刻,葛慧娘从店里出来,看着空荡荡的街头,不由一怔。
巧娘呢?
“巧娘,巧娘!”
葛慧娘放声喊着。
“巧娘,巧娘!”
可是萧巧娘仿佛从没来过,渐渐地,她的心慌了。
第76章 裴妃招魂()
‘对了,我问问店家!‘
葛慧娘突然想到自己背对着门脸,可店家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于是跑回店里问道:“老丈,可曾见到我的同伴,就是在外面等我的萧家女郎!“
”咦,刚开始老朽还看到的呢。“
一名发头斑白的老丈挠了挠后脑袋,似是在尽力回忆,不片刻,突然面色一变:“好象在葛小娘子看钗子的时候,有一辆马车在店外停了下,然后老朽就再没见着萧小娘子了,当时未在意,只以为萧小娘子在附近走动,难道萧小娘子是被那辆马车掠了去?“
顿时,葛慧娘眼里现出了惊惧之色,连忙跑外面,果然,地面有两道车辙,还有凌乱的马蹄印。
她与萧巧娘情同姊妹,心里又急又慌,跟着车辙跑去,当转过一个街口之后,车辙陡然变得凌乱起来,已经难以分辩。
“巧娘,巧娘!”
葛慧娘的心情濒于绝望,满面泪水,哭叫起来。
“葛小娘子,出了何事?”
“可曾见着巧娘?”
“不曾!”
有过往行人认得葛慧娘,好心的问道,但结果让她如坠冰窖。
‘巧娘被人掠走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拉她逛街的,更不该进那间钗子肆,我该怎么办?对了,我回家找阿母,阿翁也快回来了,一定会有办法的。’
葛慧娘到底才十四岁,骤逢大变,六神无主,在这种时候,最能想到的就是父母,于是撒开腿,跌跌撞撞的向家里跑。
葛家距离盐市不算远也不算近,回到家里,葛慧娘顾不得气喘吁吁,凌厉的大叫道:“阿母,阿母,巧娘被人拐走了!”
“什么?”
鲍姑正在灶房做饭,赶忙跑了出来,正见自家小女发钗散乱,满面泪水混杂着汗水,甚至因跑的过急,面容涌现出不健康的潮红,扶墙喘着粗气。
“巧娘怎么了,来,先回屋再说!”
鲍姑连忙扶住了葛慧娘。
“阿母,呜呜呜,都是我不好,把巧娘弄丢了”
葛慧娘伏入母亲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听着女儿断断续续的诉说,鲍姑明白了,在她心里,是把萧巧娘当另一个女儿看的,甚至已经在悄无声息的为萧巧娘置办起了嫁妆。
葛洪虽然在士人中算是较为清贫,只有两百户的食邑,勉强养家,但鲍氏不一样,本是丹阳大户,鲍姑父鲍靓又是南海太守致仕,在家开馆,授人仙术,被乡里尊称为老神仙,不计产出,光是每年施洒符水、受各家敬奉的收入就有数百万钱,而鲍靓无子,只有鲍姑一个女儿,这才是不折不扣的富婆。
萧巧娘被拐走,鲍姑也是心急如焚,不过她到底要比爱女成熟的多,只是点头道:“事已至此,哭也无用,先跟阿母回屋,你阿翁快回来了,到时我们再看看如何着手。”
“阿母,呜呜呜杨家郎君就要回来了,我却弄丢了巧娘,我哪有脸见他!‘
葛慧娘大哭着,被母亲扶进了屋里。
没过多久,葛洪带着谢尚和袁耽返家,一听说萧巧娘被掠走,均是色变。
袁耽恨恨道:“根本不用多想,必是萧氏所为,世叔,不如我们连夜动身去晋陵讨人!”
谢尚也怒道:“除了萧氏,还有谁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掠民女?简直是欺人太甚!“
葛洪倒是没急于表态,负手在屋里踱了一阵子,才道:“兰陵萧氏虽然落魄,却也有上千部曲依附,若是冒冒然寻上门,他不承认,难道我们还能打进庄园,再退一步说,就算强闯而入,若是寻不到巧娘,又该如何收场?“
鲍姑若有所思道:”妾明白你的意思了,若是巧娘被萧氏掠去,反而不用担心,萧氏只是认女,不会害她性命,不过我们需要尽快打探,家君乃丹阳望族,乡里颇多信奉,可由家君出面,相信不用多久,便会有消息传来。“
在当时,天师道在民间的影响力极其巨大,鲍靓被尊称为老神仙,手下信徒弟子无数,由鲍靓使人打探,确是再好不过。
葛洪点点头道:“我正有此意,吃过饭后,我便连夜去丹阳,慧娘你也别太自责,萧家是有备而来,躲得了今趟,躲不了下趟,这次与他道个明白并非坏事,只是要委屈巧娘几日了。”
“嗯”
葛慧娘的心里好受了些,只是她又开始担心起来,如果萧巧娘不是被萧氏掠走,那得上哪儿找人?
第二天,裴妃一行人抵达广陵,在城外寻了一处风景秀丽之地,先搭了个草庐作为灵堂,然后于灵堂后发掘墓室,准备招魂。
据说客死异乡的魂魄找不到归途,会受着无穷无尽的凄苦,也不能享受香火奉祀和经文超度,最终沦为饿鬼,永世不得转生,除非他的亲人替他招魂,才能循着声音归来。
招魂需要以死者的衣服招,但是裴妃在外流离近十年,哪有东海王越的衣服,于是她以自己的衣服,系上一块由东海王越送她的玉佩代为招魂,这也是东海王越的唯一遗物。
只见裴妃站于灵前,向着正北方向抖动衣服呼喊:“司马越元超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司马越司马元超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这真是声声啼血,句句凄厉,哪怕杨彦是现代人,也听的毛骨耸然啊!
恰逢一大片乌云飘来,就象受了裴妃的召唤,刹时天昏地暗,肌肤阵阵生冷,并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王回来了,王回来了!”
众人均是大呼,神情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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