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丁过车轮者斩,车轮以下入宫为宦人,女子打入营伎,可明白?”
队正巡视着各处,喋喋不休的威胁,军卒从表面上看,均是噤若寒蝉,瞪大眼睛望向山下的黑暗,但是当队正绕去烽燧的其他地方之后,又都现出了不满之色。
呜呜呜”
凛冽的西北大风带着令人心悸的尖啸从烽燧掠过,仿佛有数不清的冤魂在耳边鸣叫,让人忍不住的脊背发麻。
“当锒!”
突然一声脆响!
所有人的心脏猛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条件反射般的拧头看去,正见一名同伴手里的兵器掉了下来。
一人没好气的骂道:“老王,你娘的想吓死人啊?”
“抱歉,抱歉,太冷了,手冻木了,实在抱歉!”
老王打着哈哈,向四下里作揖,然后捡起兵器,脸面却现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好半天,才迟疑道:“明军势大,明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我军能守住萧关吗?”
身边的军卒嗖的扑上,捂住他嘴巴,向四周张望了一会儿,才小声骂道:“你娘的想死自已从山上跳下去,可别害了大伙儿,无论守住守不住,都不是咱们操心的事儿,记住,管好自已的嘴巴,听到没?”
说完,又小心的看了看左右,才缓缓把手松了开来。
“是,是!”
老王忙不迭的点着头,重新搂住兵器,双手一抄,倚靠在了上面。
经过一阵短暂的虚惊,烽燧恢复了平静,但老王的疑问却深深烙在了每个人的心底。
能守住么?
黑暗中,那随风摇摆的草木虚影如一名名明军战士,那呼啸的风声,也如隐藏着喊杀
这时,老王又嘀咕道:“萧关的戊军原是咱们羌人与氐人,自从朱将军带着匈奴人丢了襄阳武关,来萧关之后,咱们全被赶到了外围,匈奴人霸占着内堡,这不是明摆着让老子们送死么,凭什么匈奴人高人一等?只因为主上出身于匈奴?”
身边人嘿的一笑:“听说明国不分种族,全都是明人,无论是晋、羌、氐,甚至匈奴人都过的好好的,当兵也好,纳粮也罢,一视同仁,税赋低的令人难以置信。
可咱们呢?除了匈奴人,与咱们两族的大人,还有那些晋人坞堡主,有谁能自称赵人?老子卖命也不知卖个啥,真不值啊!”
”诶“
又有一人神秘兮兮道:”听说了没?南安姚公与略阳蒲公都降了明王,被封为太守啊,赏赐大把金银,即便是氐王杨难敌被明王生擒活捉之后,也得了善待,甚至仇池氐人由明国分田分地,日子过的比原来要好呢。“
“闭嘴!”
什长面色骤变,忍无可忍的斥道:“再敢胡言乱语。别怪老子刀下不留情!”
烽燧再一次安静下来。
可是没过多久,烽燧周边轰的一声巨响,十余丈外火光一闪,喀啦啦几声,一颗小树炸裂。
”雷神,雷神!“
有人惊恐的大叫。
所有士卒全都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的望着火光闪现的方向。
不片刻,又是轰轰几声巨响,数团火光在周围闪过。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为何会天降雷霆?“
”难道老天爷也向着明军?“
明军入蜀,原本只携带小钢炮,而小钢炮射程有限,可是别忘了,成国过了十余年的太平日子,府库丰厚,杨彦在库藏中得到了大量的金银和黄铜,自然带着上路,来到上邽之后,由工匠浇铸了八门黄铜火炮,于药四门,杨彦四门,可用于攻打关隘。
果儿山高七十丈,山坡呈三十来度的倾角,位于山顶的烽燧长宽各五丈,高两丈,烽燧外围有一南北长十三丈、东西宽十丈、高半丈的城壁,小城外又是一道十丈宽的沟壕。
强攻烽燧,攻城器械没法上山,小钢炮也很难拖上去,只能凭人力强攻,而六盘山地处西北,林木不盛,又值严冬,光秃秃的细小树干没法提供掩护。
虽然果儿山烽燧只有两三百人戊守,却占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弩箭射程极远,面对如此一座堡垒,既便死伤数千也未必得手。
因此杨彦让人在山脚放炮,隔着几百丈的距离,又是黑夜中,命中烽燧很难,不过杨彦也没想着摧毁烽燧,打在四周就可以了,起示威作用。
“不好,明军上山了!”
突然之间,不知是谁大叫一声。
“敲锣,敲锣!”
“点燃烽火,快点!”
在当当当的铜锣声中,烽燧乱作一团,冲天篝火熊熊燃起。
这一战,由杨彦亲领万人趁夜攻打,他迅速下令步卒前突,依山势于峡道两侧布防,以阻击有可能来自于堡寨的增援兵力,同时,他自已领着千牛卫去攻取果儿山烽燧。
烽燧上,眼见漫山遍野的黑影撑着盾徐徐接近,所有人的精神都极度紧张。
果然来了!
“弓弩手准备!”
队正急呼,声音都有些颤抖。
就在这时,恰于弩箭射程之外,山坡一个声音传来:“赵军的弟兄们,孤乃明王。”
随后,数枝火把点燃。
很多人探头看去,在闪烁的火光中,不就是白天在城下喊话的明王么?
“居然是明王!”
“明王称我们弟兄们!”
顿时,烽燧上喧哗起来。
“安静,安静!”
队正连声呼喝。
这也是杨彦所想,不禁笑道““现时间紧急,孤只问一句,诸位愿不愿入我大明?”
“这。”
别看队正刚才威胁杀人全家时那凶巴巴的模样,可是杨彦当面,立就象矮了一截似的,讪讪着说不出话。
其实他也是氐人,对于秦州发生的事情并非不了解,对于匈奴也没什么归属感,再从眼下局势来看,降了明国是最好的出路,但是不战而降总是别扭。
身周的戊卒全都望向了他,目光中有期待,也有迟疑,可就是没有拼死一战的决心,巨大的压力使得他的额头都沁出了冷汗。
杨彦又道:“我军的火炮想必诸位都看到了,威力如何?若是打上烽燧,区区砖石又能挡得了多久?但孤不愿多造杀戮,故亲身前来劝说。
今次赵主与羯辈结盟,实为引狼入室之举,羯人之凶残,诸位都清楚,孤就不多说了,今晚孤可以承诺你等,打开大门算举义,有功将士,按律封赏,一概人等视如明国军民,愿意留在军中,孤欢迎,不愿者,亦不勉强,将来可于关中按占田制授田,我大明税赋之低,徭役之薄天下闻名,何去何从,请速作定夺!”
“将军,将军!”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戊卒们纷纷开声呼唤。
队正转头看了看一脸急切的将士们,心知今晚不降也得降,于是猛一挥手:“开关,放吊桥,出堡迎接大王圣驾!”
第658章 为国死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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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燧上空爆出了震天欢呼,轰隆隆一阵响动之后,吊桥徐徐放下,两百多名戊卒列队走出,队正领头单膝下跪,手捧佩剑,与身后众人齐声呼道:“我等恭迎大王!”
杨彦率众上前,接过佩剑又交还了给队正,正色道:“诸位请起,自今日始,你等皆为我明人,孤不食言!”
“多谢大王!”
众人纷纷起身。
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杨彦暗松了口气,在他眼里,与羌氐以及未来俚僚之间有可能的作战是内战范畴,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强攻,而是王霸道杂之,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将之征服。
这时,队正又拱手道:”禀大王,玉皇山守将为末将旧交、末将愿为大王劝说于他,以及附近几座堡寨。”
杨彦问道:“你叫什么?”
队正道:“末将陈滔。”
杨彦又问道:“陈安与你是何关系?”
“这”
陈滔略一迟疑,便道:“陈安乃末将远房叔父。”
杨彦笑着摆了摆手:“陈安是陈安,你是你,况陈安并无大过,只是刚愎自用,不听贤臣,方才败亡罢了,你无须放在心上,若事成,孤让你镇守萧关!”
“多谢大王!”
陈滔欢喜的施礼应下,领着部分降卒飞奔而去。
杨彦则是安排了部分人手驻守果儿山,然后领着大军尾随,到下半夜,或许是果儿山峰燧的举义反正起了良好的示范作用,除位于萧关东侧的城东塬烽燧与数座堡寨,玉皇山烽遂及附近堡寨均是不战而降。
其实杨彦也清楚,他的优抚政策起了一定作用,明军的战无不胜,尤其是攻坚能力也让人恐惧,不是生死之敌,很难生出抵抗之心,但更多的,还是刘曜这两年来的倒行逆施,让人大失所望。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羊献容之死,对于杨彦实是意外之喜,正是羊献容死后,刘曜性情大变。
同时与羯人同盟,更是让关中父老所不齿,河北距离关中不远,河北大族蛰伏于羯人的凶焰之下,旦夕便有倾家之祸,相对而言,关中大族只要不卷入朝堂争斗,还是能平平安安过日子的,没有谁会欢迎羯人入关,诸多因素叠加,刘曜几乎处于众叛亲离的境地了。
当然了,石虎的凶名也是不容忽视的一个因素,据闻石勒复石虎中山王之位,以石虎统制全军,这是比石勒更恐怖的存在,石勒好歹还有些权谋手段,懂得制衡,而石虎就是一昧的滥杀。
有时杨彦都怀疑,石虎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正如现代医学概念中的偏执狂,石虎是杀人偏执狂,只要手段稍微缓和一点,也不至于每破一城,每掠一地都会遭到激烈的抵抗。
如今赵国的二十万大军,疲态尽显,空有其壳,并不放在杨彦眼里,这也是他敢于向朱纪夸下海口的原因,他的真正目地,是把羯人与鲜卑引入关中决战,剥夺主场优势,关门打狗。
这一战将极为艰难,也是年轻的明国的涅盘之战,胜了,刘曜灭国,羯赵与鲜卑人将会被最大限度的削弱,败了,明国将由战略进攻态势,转为战略防守。
“大王,妾突然发觉,我军真正打的硬仗并不多,很多地盘都是靠您说降得来呢。”
这时,一直伴在杨彦身边的柳兰子突然开声。
杨彦呵呵一笑:“我大明乃义师,民心之所向,天下英杰纷纷来投,不足为奇。”
柳兰子撇了撇嘴。
蒲玉那望着杨彦背影的美眸中,却是一阵眩迷,不过姚湘仍是暗哼一声。
渐渐地,东方的天际泛出了鱼腹白,全军将士虽有疲倦之色,但更多的还是振奋。
一夜收降,降卒基本上来自于羌氐,约有万卒,被带去一边接受粗略的整编与甄别,降卒们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原本羌氐对于赵国就没多少归属感,关中的羌氐二族,屡次叛乱,最严重的一次是刘曜杀害当地巴氐首领,由此爆发了波及整个关中的羌氐大暴动,游子远竭尽全力,采绥靖政策,才勉强平息下来。
后随着宛洛大败,匈奴人的力量严重削弱,刘曜不得不大量征用羌氐来充实关中西部的防御,及至数年间,在峣关下方,匈奴精锐士卒战死者达数万之众,刘岳又围堵明军不成,损失了近两万兵力,数次战败叠加起来,赵国至少有十万卒丧于明军之手,已无力控制关西。
现今的关西大地,除了朱纪领万余匈奴本部军卒,匈奴人实在没法投入更多的兵力了,虽然关西局势存在着失控的危险,但刘曜也没办法,他清楚,分兵只是给明军送菜,必须集中兵力于长安,与明军决战。
此时,萧关主隘满是军卒,看着已呈包围势态的明军,无不头皮发麻,仅仅一夜工夫,果儿山与玉皇山烽燧及附近几个堡寨全部投降,对士气的打击不可谓不严重。
“将军”
朱纪身边,一员部将现出了欲言又止之色。
朱纪头也不回,淡淡道:“可是欲降了明王?”
“这”
那名部将咬咬牙道:“将军,明军势大,又劝降了两座烽燧与几座堡塞,关城前再无遮掩,与寻常坚城相比,并无大的区别,而明军素以攻坚见长,末将只怕只怕将士们平白丧命啊。”
朱纪接过来道:“况且请神容易送神难,即便打退了明军,石虎也不会退出关中,而我大赵经此一役,必元气大伤,只怕会被石虎所趁,与其降了羯人,倒不如降了明人,至少可得善终,你说可是?”
“正是,正是!”
几名将领一喜,连声附合。
“哈哈哈哈”
朱纪突然纵身狂笑起来。
众将不明就里,面面相觑。
许久,朱纪笑容敛去,冷哼一声:“某尚是少年之时,便追随光文皇帝(刘渊)身侧,后历仕昭武皇帝(刘聪),隐皇帝(刘桀),及当今主上,身为四朝老臣,岂能因国势颓危而降敌?”
众将立时现出了不安之色,谁能料到朱纪是这个态度呢?
果然是言多必失啊!
朱纪一一打量着身周诸人,凡目光所至,没人敢于与他对视,要么错开,要么低下脑袋,心虚之极。
“哎”
朱纪叹了口气道:“本将岂会不知,固守萧关九死一生,但若萧关再降,只怕军心士气再无法挽回,唯有为国死节,方能激起勇武血性。
罢了,罢了,有本将一人为国赴死足矣,你等都走罢。”
“将军!”
众将浑身一震,心生感动!
毕竟身为军人,赵国也是立国不久,血性并未完全褪去,如有把握死战,谁愿畏战而逃呢?
就如于禁,落关羽手上没有勇气赴死,一世英名尽丧,被送还曹操,曹操也不杀他,没多久便忧郁而死,虽然千古艰难唯一死,但是苟且偷生,往往会失去更多。
朱纪摆摆手道:“趁着明军尚未攻城,凡是愿离去者,速回长安,能保存一分实力是一分,为国死节,不须要太多的人,有本将足矣!”
“将军!”
众将纷纷跪下,哽不成声。
虽然朱纪成功调动起了气氛,众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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