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裴妃浑身王者威严迸发,美眸中精光大作,直直盯着杨彦!
守护国土便是欲求一方藩镇,求为东海国相,这个要求可谓是惊天动地,一时之间,再无人开声,杨彦也毫不示弱的与裴妃对视。
实际上,他的心里七上八下,但是在这么好的形势下如果再不提出,只怕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裴妃的思绪也是百转千回,一道道念头控制不住的闪烁而过,刚开始,她有些不快,因为她是东海王妃,有权代东海王越署理国事,东海国相的位置应该是她赐予,而不是杨彦索求。
不过转念一想,如今的东海国还能支撑多久呢,自己这个王妃,根本不受朝庭待见,若不是杨彦出谋出力,只怕自己已经被石虎掠走了,再次受辱。
而且退一步说,杨彦有所求应是好事,至少能明白杨彦在想什么,不怕人有欲求,就怕无欲无求,甚至如果杨彦真能在郯城立下足,可以凭藩镇方伯之身呼应自己,在外朝有所恃,避免被人期凌于内朝,至不济,也能以东海税赋奉养自己。
其实相对于别人,裴妃更倾向由杨彦担当东海国相,毕竟共过患难,又是杨彦为她出的头,在潜意识中,她已经极为依赖杨彦了。
渐渐地,裴妃看着杨彦的目光缓和下来。
第69章 萧氏困境()
荀华和荀灌始终在关注着裴妃,这时见裴妃的神色有所缓和,不禁松了口气,脑海中也不约而同的浮出了死马与司马的谶纬之言。
荀华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荀灌拉住,示意稍等。
裴妃把目光从杨彦身上移开,缓缓说道:“杨家郎君既有此心,孤自是欢喜,但东海国势颓败,人心惶然,几近于九死一生之地,杨家郎君又怎来如此信心?“
杨彦抱拳道:”寒门唯有以事功建业,否则永无出头之日,杨某不甘为寒门,自当拼死一搏。
其实郯城形势虽然恶劣,但西有祖逖,名震羯胡,邻有郗鉴,据邹山自守,北有青州曹嶷,乃石勒心腹大患,幽州则有段匹蝉与段文鸯,不服石氏号令,故我若小心低调,一两年内石勒不会注意到我。
有此缓冲,可筹措钱粮,吸附流民,加固城池,操练精兵,他日石虎来攻,足以自保,若能反胜一场,长安刘曜必不坐视,当出精兵与勒决战,我则借机收取失地,为王妃广置家业。“
裴妃点点头道:“孤相信以你之才,或真有可能于死地求活,不过孤只是一区区王妃,未必能面见主上,又如何为你陈情?“
杨彦成竹在胸道:”朝庭每月于初一及十五,分别举行朔望朝会,王妃只须于朝会时报名求见,主上碍于颜脸,将不得不招见。“
“见了又如何,不用主上开口,自有人阻止!”
荀华忍不住道。
杨彦诡异一笑:”女子有三招绝活,曰:一哭二闹三上吊!“
顿时,裴妃玉面通红,羞恼之色溢于言表!
荀灌和荀华,和周围的带刀侍婢也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杨彦,这是什么馊主意啊,我们女子有这么不堪吗?
不过男性府卫均是捂着嘴偷笑,甚至还有人向杨彦竖起了大拇指!
荀灌更是不满道:“杨彦之,你把王妃当成什么了?岂能与街头泼妇相提并论?”
杨彦微微笑道:“女郎与王妃不必气恼,古人尝有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哭不闹,只能待母亲想起了才会喂上一次,又如何茁壮成长?
婴儿尚知哭奶,何况成人?以微见著,天下事不过如此。
正如杨某提议由王妃为王招魂,除了正名立庙,也是提醒主上,他这江山是怎么来的,莫要过河拆桥,无情无义,于青史中留下污点。
若是王妃放不下颜脸,那么杨某倒要问一句,朝中诸公卿大夫,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龌龊无耻,谁又有脸?当然,荀公乃当朝难得的正义之士!“
荀灌刚要发作,一听这话,立时闭上嘴巴,只是哼了哼。
裴妃也横了杨彦一眼,没好气道:”也罢,这一路行来,都是孤欠你的,今次,孤就是拼了这张脸不要,也要尽力为你谋取国相之位。“
”多谢王妃成全,杨某铭感五内,终生为报!“
杨彦一揖到底,又向荀灌道:“若得荀公美言一二,或会更有把握。”
这次荀灌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道:“回京之后,我会与家君详谈。”
杨彦拱了拱手,没再说话。
其实谋取东海国相,有裴妃与荀崧鼎力支持,杨彦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关键是裴妃身为东海王妃,自有大义名份,在西晋的时候,封国可以自置僚属,因此从理论上讲,哪怕朝庭不封,裴妃也可以带着杨彦回郯城,以王妃摄王政,以国事托杨彦,自置僚属官牙。
可这只是最下下之策,毕竟有朝庭认可,既不用撕破脸,也有了官方正式承认的身份,不至于被人认作异类,乃至孤军作战,将来再以事功入列士族,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司马睿渡江之初,由于制度混乱,士庶之分并不是天壤之别,庶族可以凭事功入士,只是自永和时起,政局趋于稳定,士庶的分别才如天壤。
不过这事急不得,首要是为东海王越招魂,于是一众人马耐心的等待司马睿的敕诏,杨彦也摆开几案,开始书写三国演义接下来的回合。
晋陵郡武进县于太元元年受晋主诏,置侨兰陵县,萧氏一门在家主萧整的率领下,由兰陵迁居至东城里,至今已达三载。
萧氏的核心族人约有近百,依附的部曲乡民有四百余户,不算繁盛,在数千人的忙碌之下,庄园已初具规模,依着地形,搭建起了一排排的屋舍,四周围是一圈竹篱笆,田地里稻浪翻滚,却因晋陵地本贫瘠,产量并不高,一年产出仅能果腹,即便是丰年,也只有少许盈余。
总之,兰陵萧氏的日子过的紧巴巴。
萧巧娘的疑似父亲萧鎋是长房嫡子,由于萧整年岁已高,几乎族中事由他一言而决,这日,有仆役来报,萧整请他往堂屋一聚,于是萧业放下手中事,匆匆移步。
堂屋里,萧整皓首白须,端坐上首,他的三个儿子萧温、萧良与萧谦与三弟萧绩一家数口已经就坐,纷纷向萧鎋见礼。
萧鎋还有一个二妹,嫁与了兰陵当地的乡豪朱氏,朱氏也一并迁来了武进,两家即为姻亲,又互为倚仗,不过凡事以萧氏为主,毕竟兰陵萧氏入了百谱。
入了百谱未必能出仕,族中子弟成年依然要由大中正定品,而族名未入百谱,连定品的资格都没有。
与众人见礼之后,萧鎋往上一躬,笑道:“今见阿翁气色颇佳,儿不胜欢喜,是否阿翁耐不住静养,动了闲心?“
萧整挥着竹杖,摆了摆:“听说明年朝庭将于晋陵置大中正考较各家子弟,是故唤你来,早作筹谋。”
“哦?”萧鎋现出了喜色。
再看向自己的三子与几个侄子,均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萧绩却拱了拱手:“大兄,虽然朝庭欲于我等侨人中选拨人才,但我萧氏,委实不乐观啊!”
“此话怎讲?”
萧鎋问道。
萧绩捋着一把漆黑的美髯,沉吟道:“想必大兄理该清楚,朝庭定品取士,向来不是简单的唯才是举,而是与家世、乡议与亲疏息息相关,家世亲疏这没什么好说,我兰陵萧氏迁居武进仅仅三载,尚是艰难渡日,于朝中也无臂助,能运作的唯有乡议,目前乡议于我家似是不大妙。“
”哦?有何传言?“
萧鎋的面色沉了下来。
定品取士的猫腻他也清楚,在才学堪用的前提下,起首要作用的,便是与中正官的交情与渊源,虽然中正官不会堂而皇之的偏坦于你,却总是有办法。
其次是家世,简而言之,就是一家的豪富程度,有钱,自然能运作,能给中正官带来舒心的享受,还有丰厚的馈礼,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如今兰陵萧氏前两样都不靠,只能指望乡议了。
萧绩吞吞吐吐道:“与萧巧娘有些关系,前次大兄往建康带回巧娘未成,乡里便有传言,说我萧家于建康街头冒认民女,被扭至五兵尚书府,当堂败诉。
这若是放在平时倒没什么,愚鄙乡民,随得他议论,可明年夏初便是中正定品,若是传到中正耳里,会否认为我萧氏横行乡里,心生厌烦?大兄不可不察!”
第70章 明春土断()
“这”
萧鎋眉头一皱,颇觉棘手。
其实他有八成把握可以断定,萧巧娘就是他的遗腹女,可那滴血认亲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居然不准了,回家后,他还特意找了不相干的人滴血认亲,结果如出一辙。
毕竟除了滴血认亲,他没法提供别的有力证据,而且萧巧娘不认他这个当父亲的,宁可给个寒门小子为婢,也不愿归宗!
渐渐地,他绝了对萧巧娘的心思,唯盼杨彦能善待巧娘,再观杨彦之才,哪怕是寒素,也必有出头之日。
“呼”
萧鎋无奈的吁了口气:“事已至此,如之奈何,莫非还能封了乡人之嘴,说到底,是为兄思虑不周,小看了那个杨彦之,方有今日之苦果。“
萧绩摆摆手道:“大兄不必颓丧,弟有一法,可扭转不利乡议。”
“哦?说来听听?”
萧鎋眉眼一动,看了过去。
萧绩道:“可把巧娘掠来,调教一段时间,示之以众,介时水落石出,还有谁再妄作议论?”
萧鎋浑身一震!
讲真,在这世道,邻里乡间互相攻杀,多不胜数,地方官员也不理会,更别提掠一民女,萧绩的提议真不过份,而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掠来之后,找族中几个可靠老妪调教,不出数月,就能把萧巧娘调教的服服贴贴,再示之以人,谁敢说这不是萧家的女儿?
萧巧娘的面容与萧鎋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只是他对杨彦有些忌惮。
这时,他的一名侄子萧义拱手道:“大伯,隔壁丹阳李氏乃当地豪强,家大业大,已耕耘数代,虽不入百谱,却是土生土长吴人,于乡里颇有名望,与我侨人相洽甚欢,其嫡子明年当议婚嫁,若是予巧娘嫡女名份,许与李氏,可与我萧家互为姻亲,既可挽回名望,又得一强亲支援,此乃两全其美之举啊!“
萧鎋有些动心了,萧家虽入百谱,可实际上比之当地的豪强大户差之甚远,李氏他也曾有耳闻,拥有上田近万顷,每年产出不计其数,虽与丹阳大族张氏不能比,配他落魄萧氏却绰绰有余,如能真与李氏结亲,有利于萧氏融入当地,并可仰仗李氏的乡望钱粮,一解家中窘困。
同时他认为,萧巧娘嫁入李氏,显然千百倍于跟在杨彦身边当个小婢女。
不过萧鎋仍是迟疑道:“那杨彦之非是寻常人,于盐市街头颇有名望,当日去往五兵尚书府,有数百人相随,掠他婢女岂能干休?况且葛稚川颇为器重他,此事不可鲁莽。“
萧鎋的大侄子萧仁哈哈笑道:”好教大伯得知,那杨彦之曾受台省刁公征辟不至,致使触怒刁公,早于月前就把巧娘托付给了葛稚川照料,自行往北地避难,至今未归,要照侄看,北上乃是自寻死路,此人多半已埋骨荒山,而巧娘归宗合乎情理,葛稚川就算找上门来,又怕他作甚?“
萧鎋三子萧谦也道:“阿翁,儿倒是纳闷的很,这杨彦之也是个奇葩,台省以秩比三百石之记室掾征辟不至,却偏偏沉溺于街头卖弄口舌,莫非是患了失心疯不成?“
萧仁惋惜的叹了口气:”此等好事怎不落我萧氏头上,刁公亦是尘障迷眼,识人不明啊。“
“诶莫要妄议!”
坐上首的萧整摆了摆手,便问道:”书文(萧鎋表字),你意下如何?“
萧鎋沉吟道:”自是可行,不过须小心谨慎,莫要仓促,也莫要让人认出是我萧家所为!“
萧绩拱了拱手:”请大兄放心,此事由弟操办,必滴水不漏!“
建康宫室本为吴宫,名太初宫,晋灭吴时,因吴主孙皓出降,未受破坏,但是在晋太安二年,张昌起兵称汉,以石冰攻掠扬州,太初宫亦遭焚毁,而后虽有重建,却不成规模,因此晋室沿用旧吴苑城,即带有宫室性质的皇家园林,复名太初。
在裴妃于瓜步耐心等待的第三日,苑城西苑乐贤堂,晋主司马睿招见刁协、荀崧、散骑常侍卞壶,另有太子司马绍作陪。
虽然号称王与马,共天下,不过司马睿明显对琅琊王氏怀有忌惮,委重任于刁协、戴渊与刘隗,其中刁协居内朝,戴刘二人一镇合肥,一镇淮阴,呈内外相倚之势。
荀崧与卞壶则是经学传家,素来忠义,不尚清谈,与琅琊王氏、陈留阮氏、泰山羊氏,琅琊诸葛氏及江左八达等一干士人没有共同语言,不是同路人,故也得司马睿父子的信任。
刁协奏道:“若思(戴渊表字)与大连(刘隗表字)日前来函,唯盼陛下早作定夺,明年开春之前于扬州土断,臣等也好放手施为,若所料不差,可得数万丁壮,以其半数征发为兵,当可为陛下左膀右臂!“
”哦?“
父子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一丝渴望之色。
在为琅琊王的时候,司马睿还有一点点专断之权,但是称了帝之后,反而愈发受到掣肘,这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归根结底,是手里没有钱粮,也没有可用之兵,因此大为心动。
不过司马睿仍道:“民情如何,可有议论?”
刁协冷冷一笑:“自是有所议论,但自陛下称制以来,扬州大户隐匿人口之风愈盛,若不加裁制,天下钱粮丁户将尽入豪强之手,朝庭再无尺寸收入,亦无可用之兵,尤其是王氏之势愈壮,大将军于大江上游随时可聚兵甲十万,故晚断不如早断,臣以决死之心行土断,望陛下勿要犹豫。“
司马睿又望向了荀崧与卞壶。
这两个也认同刁协之议,只是土断等同于与全扬州的豪强大户为敌,若是激起义愤,该如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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