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仅仅是他,众将也很难接受这个颠覆性的结果,但是水战不同于陆战,没有见势不妙就择机撤退的可能,如果因处于劣势从而下达撤退的命令,那必然是全军溃败的下场,甚至会有船当场向明军投降,在交换了个焦急的眼色之后,有人拱手道:“世子,我军于后阵尚有部分船只,应立刻下令使其绕过沙洲,从背后突击明国水军,两面夹击,或有胜机。”
“好,速传令!”
王应也是方寸大失,毫不犹豫的点头。
一道道命令下达,位于后阵的船只紧急调动,但是几百条船,要调头,还要通过并不宽阔却长达近十里的右侧航道迂回左侧航道明军的背后,按最乐观的估计也要一个时辰的时间,如今只能寄期望于撑住这一个时辰。
碧螺山,采石矶,郁郁葱葱,大江于山脚流过,波浪拍击上峭壁,发出如雷鸣般的涛声。
“报丞相!”
王敦正与王含在凉亭中饮着酒,一名亲卫匆匆步来。
“战况如何?”
王敦放下酒盅,不经意的问道。
水战爆发已经有了一个多时辰,自己一方船多势从,又占有上游对下游的绝对优势,哪怕不考虑荆襄水军的勇猛,取胜都是应该的,无非是付出代价大小的问题。
在王敦眼里,既便战斗还未结束,也必然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王含也是同样想法,捋须微笑。
“这”
亲卫吞吞吐吐道:“战事不大顺,世子亲乘楼船往前线参战,并着分兵绕过沙洲,从背后袭击明军“
这名亲卫简要讲诉了战况发展,王敦的脸越来越沉。
”怎会如此?“
王含也没心情饮酒了,把酒杯向石桌上重重一顿。
王敦疾步走到山头,望向了前方的战场。
十余里的距离并不能看的很清楚,浓烟也遮挡了视线,但或许是心境生出了变化,王敦竟仿佛能看到,明军的战舰正在一点点的长驱直上
第607章 楼船沉没()
早前两日,于明国水军过路京口之时,就被当地守军发现,快马飞报建康,陶侃与陶瞻分析之后,认为明国水军极有可能会溯江西进,配合步骑攻打巴蜀,而王敦扼姑敦,双方多半爆发冲突,故指示宣城内史陶称,立即发兵北上,择机取下姑敦。
由宣城至姑孰仅两百里,一支两万人的队伍于山道间蜿蜒前行,不时有探马回报。
“报府君,距姑孰只有三十里了。”
“报府君,打探到王逆离城,去往采石助战。”
“哦?”
陶称现出了喜色。
王敦不在姑孰,这可是天赐良机啊,采石距姑孰十里,只要王敦水军被击败,自己完全可以趁着混乱攻打采石,待得斩杀王敦之后,回过头可轻取姑孰,立下不世奇功。
陶侃有十七子,陶称虽算得其中的侥侥者,但在陶侃眼里,还不如陶瞻、陶夏等人,他不服,今次对他来说,虽有冒险,却是天赐良机,斩杀王敦可让他获得名位,攻取姑孰可收获最大的利益,实力将急速膨胀,超过陶瞻、陶夏,将来看那老家伙还有什么理由不让自己继承衣钵!
“速去打探战况!”
陶称挥着马鞭厉声喝道。
“诺!”
几名亲卫策马远去。
陶称则有意的放慢了行军速度。
王敦的主力大半都在姑孰,他不得不小心,荆襄军以水军为多,相较于步卒,因长期生活在颠簸的船上,水军下盘更稳,力气也更大,而且水军纪律严明,在岸上的战斗力,要远超寻常步卒。
他的机会只在于趁火打劫,陶侃也是如此吩咐。
由建康往姑孰的路上,一支近万的骑队马蹄纷飞,由荀灌和季弘率领,也是为了姑孰而来,自己水军北上,与王敦决战于大江,驻于建康的明军于情于理都该攻占姑孰,与江北的历阳互相呼应,扼住建康的咽喉,截断建康与江荆湘梁上游诸州的联系,迫使当地的刺史太守向明国投降。
“报,我水军渐渐占据了上风,预计破去荆襄水军还需要两个时辰!”
“报,王敦离城,于采石观战!”
与陶称军类似,不停的有斥候返回,报告最新的迅息。
荀灌转头道:“此去姑孰,尚有四十里,不如暂时休整半个时辰。”
“诺!”
明军在建康的骑兵没有配双马,只是一人一马,从建康一路奔来,马匹也差不多接近了极限,于是季弘拱手应下。
全军就地休整,荀灌望向了大江的方向,哪怕她看不见,不过没关系,她可以想象那激烈的战况,渐渐地,目光又移向了虚拟中的大江上游,突的暗哼一声!
这家伙!
荀灌从不称呼杨彦为大王,或是别的称号,她就是认死理,就叫杨彦之!
而此时的江面,战斗彻底进入了白热化,荆襄水军虽然极不适应明军的远程攻击,却都明白退就是死的道理,无不拼死搏杀,明军的龙骨斗舰居然沉了二十来艘,桨帆战舰也沉了十来艘,另有近四十条船遭到重创,失去了机动力,荆襄水军的损失则更为惨重。
斗舰被击沉了近百艘,艨艟也沉了百来艘,走舸和舢板难以计数,江面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波涛间散布着木块与尸体,那碧红的江水都透出了一层暗红色,其间有小船来回穿梭,抢救着自家的落水将士,并爆发出阵阵战斗。
楼船上,王应频频眺望,目中满是焦急绝望,在他的脚底,围着十余艘桨帆战舰,轮番发射犁头镖,并利用船头的火炮把一枚枚炮弹打上去,硕大的舰体,千疮百孔,不过楼船就如当时的航空母舰,确实很难击沉,毕竟楼船然没有应用到龙骨,但他的内部搭建有一个个的框架,以支撑硕大的船体,无形中起到了部分龙骨的作用。
同时为防火烧,船的外表糊上了一层厚厚的泥桨。
眼下的楼船成了双方的焦点,明军攻打楼船,荆襄水军拼了命的救援,楼船上的水军,踞在各个隔层里,也发疯般的向四周射箭,搭载的十余架投石机已毁了半数以上,拍竿则几乎没起到作用,因为明军不可能去硬撞楼船,而是采用群狼噬虎的战术,以游斗为主,偏偏楼船的机动性极差,追不上,撵不走。
“喀啦!”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脆响,楼船猛的一震,竟有了些倾斜。
“不好!”
王应急呼一声。
其余诸将也面色大变,这显然不可能是风浪带来的颠簸,而是
没人敢往深处去想,只觉得冷汗一层层的渗出。
“喀啦啦”
糁人的脆响再度袭来,倾斜又有了些加大,王应身边的一条几案竟然向一旁滑去,酒盅、菜肴洒了一地。
“啊啊!”
几名位于船边的军士突然滑倒,失足掉落江里。
“船船要沉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王应抓住一根桅杆,凄厉的大叫。
众将也手忙脚乱的抓着附物的物体,望向远处的江面。
兜回的舰队已经进入了沙洲航道,急速驶来,可以清晰看到明军留于后部的商船民船正在组织防御,可到头来竟是自己这里先撑不住,这不是莫大的讽刺么?
“离船,离船,速备小舟!”
王应也顾不得面子,向左右叫唤。
将领们也怕啊,纷纷扶住王应,抓着船上的固定物,小心翼翼行走,就要从楼梯下到船底,登小舟离去,可这时,船身又是一倾,王应啊的一声惨叫,骨碌碌向甲板的尽头滚去。
“世子!”
众将吓的大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因为楼船的倾斜已经相当厉害了,谁都不敢乱动,好在王应被女墙挡住,虽然撞的不轻,但总算没掉下去。
王应脑袋卡在女墙的墙垛上,面朝下方,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正对着下面十余丈高的江水,不禁啊的惨叫,就觉得浑身又软又漂。
“世子,莫要乱动”
刚有部将焦急的声音传来,王应就看到了毕生最为炫烂的一幕,楼船底部炸裂了开来,木屑纷飞,击打在江面上,整个人如失去了重量般急速坠落,顿时,头脑一片空白!
“啊啊”
楼船上的惨叫声汇成了一片,群狼噬虎的战术终于见到了成效,整个楼船靠近底部的一圈都被打烂了,框架再也支撑不住全船的重量,轰然垮塌,十余丈高的建筑重重砸落进水里,激起了近十丈高的浪花,一阵接一阵的涌动着,随即一个巨大的旋涡赫然呈现,方圆数十丈之内的杂物和尸体打着旋被向里面吸去。
“快划!”
明军战舰也受到了波及,谁都没想到楼船沉没的动静会如此之大,在最初的错愕之后,桨手拼了老命划桨,以求逃脱出波及的范围。
不仅仅明军在逃命,附近的荆襄军也在逃命,大船还好,能勉强抵挡住漩涡,但小船就不行了,一艘接一艘的被巨浪扑翻,然后打着旋滑入江底,那硕大的洞眼,就如一只贪婪的饕餮,只进不出。
或许是吃撑着了,漩涡的转速渐渐缓慢下来,木板杂物和尸体也逐次的浮出江面,江面巨无霸就这样沉没,这震憾性的一幕终生难忘。
蒋炎猛晃了晃脑袋,喝道:“传令各船,着荆襄水军投降,否则悉数击沉!”
明军士气大振,呼喝劝降。
“楼船都沉了,你等还要负隅顽抗?”
“速速降来,不然楼船就是你们的下场!”
不得不说,楼船的沉没,对水军将士的打击不吝于两军阵前主将被斩杀,又好比现代海战,连航母都沉了,周围的护卫舰,驱逐舰还有斗志么?
尤其荆襄军清楚,世子王应随着楼船沉没,应已不测。
事到如今,再没人能鼓起余勇战斗,要么放下武器,挥手求降,或者夺路而逃,向江岸驶去。
而由后面迂回的舰队,也目睹了楼船沉没,瞬间大乱,有逃跑的,有投降的,混乱中,还有些船互相撞击,沉没翻倾!
第608章 三方聚首()
“什么?”
听得楼船被击沉,水军溃败,另有部分向明军投降,王敦顿时眼前一黑,摇摇欲坠,软倒在了周围侍从的怀里。
“丞相,丞相!”
王含急的大呼,猛摇着王敦。
王敦面如金纸,悠悠睁开眼睛,仿如一下子老了十余岁。
“处仲”
王含想说王应多半已不测,可话到嘴边,已是泪流满面,哽不成声。
他有两子,分别是王应和王瑜,王瑜姿质平平,胆小怕事,因此对于王应,他也是寄予着厚望。
“不必多说,寡人明白!”
王敦虚弱的摆了摆手,眼里一抹痛苦之色闪过,随即便道:“永宁元年(301年),赵王伦篡位,寡人叔父彦时任兖州刺史,逢齐王冏传檄天下,讨伐赵王伦,叔父虽受檄,却畏惧伦兵力强盛,犹豫难决,因寡人力劝方才举兵,是年四月,伦死,惠帝复位,寡人因功升任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大鸿胪、侍中,这也是寡人腾达之初。
后天下丧乱,寡人南征北战,虽有赫赫战功,却也不乏败绩,今次之败,无非多败一场罢了,一场战役决定不了什么,钱士仪还在上游,未必没有翻天之力,实在不行,寡人还可入蜀,取李雄而代之。
呵,想把寡人逼上绝路,杨彦之还不够,传令,着周抚放弃江心洲,速回姑孰,我等也速速下山,尽量收拢残兵!”
“诺!”
王敦那坚韧的意志让周围人心绪大定,急忙扶着王敦往山下走。
刚一下山,就看到溃军在跑,到底王敦的威严尚在,几声呼喝之后,立刻乖乖的归了队,一路走一路收拢,加上原先驻于山脚的精锐,竟又有了近万之众,而姑孰只在几里之外了。
“丞相,丞相,敌袭!”
突然之间,有将领指向前方,目瞪口呆的大叫。
就看到一队军卒快速涌来,穿插于己方和姑孰之间,闹哄哄的列着阵。
这队军卒与晋人有着明显区别,多数皮肤黑黄,身形矮小,却身手灵活异常,王敦不由冷冷一笑:“原来是奚狗,寡人不敌明军倒也罢了,他奚狗竟然也来占寡人的便宜?列阵!”
全军迅速列起了阵势,这倒是让对面的陶称眉头一皱。
他的麾下多数来自于南越的俚僚,虽然悍勇,但军纪确实不怎么样,他原打算是稍微整肃下阵形,趁着王敦新败,军心不稳之时发动冲击,却是没料到,王敦居然能克服大败的影响,以残兵列起了阵势。
由于缺少车辆与足够的盾牌,荆襄军以弓箭手布于前,步卒列在弓箭手的后面,少量的骑兵布于侧翼,这无疑是最为简陋的一种防御阵势,可就是这样,也让陶称的心里起了犹豫。
毕竟他只有两万人马,而王敦的实力到底受损到了什么程度无从得知,再从目前来看,他发现自己轻视王敦了,如此之快就从打击中走出,果然是敢于囚禁元帝,废掉司马绍的狠人啊。
陶称单掌一举,领着数百轻骑缓缓向前驰去,待至王敦阵前一百来步时,放声唤道:“王逆,莫非你以为凭此残兵败将便能拒朝庭王师?你若束手就擒,本将或能于主上面前,为你美言一二,望切莫自误!”
“呵”
王敦不屑的冷笑道:“奚狗也敢辱我?废话少说,放马来攻便是!”
“不知死活!”
陶称大怒,心里一股戾气渐渐滋生,目光炯炯,打量向王敦军阵,评估着双方实力,既然劝降不成,他是真打算进攻了。
“将军,快看!”
一名将领突然尖叫。
在王敦军阵的左侧,又有一支军队出现在了视线中,有一万余人,甲仗齐整,远不是王敦的残兵败将能比,顿时,陶称猜出了这支军队的来路,显然是周抚驻于江心洲的军卒,平安撤了回来。
“娘的,明军吃什么的?”
陶称不禁破口大骂。
按他的想法,明军既然破了王敦水军,就该一鼓作气拿下江心洲才对啊,怎可能任由江心洲守军撤回姑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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