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颐把人领到之后,便告辞离去,并未给予相熟的子侄辈以任何便利,主要是他家里狭小,住不下那么多人,索性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还能给杨彦留下好印象。
考试于三日后举行,时间不允许修贡院等考试场所,故于野外,摆开了一副副的几案,有毛笔和炭笔可供选择,试卷是印刷而出,还散发出油墨的香味。
包括各路士人子弟,合计有四千三百余人参考,将录用五百人左右。
明国的根基来自于郯城,教育也从郯城最早推行,故参考者的七成出于郯城,当初十来岁的少年读书识字,四五年过去,差不多都接近了及冠之年,正是当用之时,但恶果也很明显,也许未来会形成一个类似于曹魏谯沛集团的地域性排外圈子,这只能以更广范的择才录用才能慢慢化解。
公开招考是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回,围观民众如云。
一干士人子弟见着这闹哄哄的场面,均是眉头一皱,本来被告之要与平民在一起考就已经很难接受了,现在又被人如猴子般的围观,哪里能按奈的住?
“哼,气息污浊,实是恶心!”
王胡之厌恶的嘀咕道。
“诶”
王彭之到底是吃过杨彦的苦头,不敢过于放肆,劝道:“出门之前,长辈是如何交待?切记入乡随俗,考试的时间不会过于长久,忍一忍即可。”
“场地空旷,微风拂面,尚可。”
王羲之点了点头,认可了王彭之的说法。
考场按地域分区,徐州学子、豫州学子、青州学子、兖州学子是分开的,王彭之等士人子弟划为江东区,彼此间相隔较远,不特别挑剔的话,并非不能忍受。
有漂亮的女郎引导各路学子落坐,当江东学子入席的时候,围观群众猛然哄闹起来。
“诶,这位郎君我认识,不就是琅琊王氏的安寿郎君么,天下第一高门,果是不凡啊,看那玉树临风模样,当真是一表人才啊!”
王彭之本能的捋起了胡须,步伐也踱成了方步。
“这些想必都是王门子弟了吧,当年琅琊王氏有八王,对应河东裴氏的八裴,今日见之,何止八王啊,若是尽能为我家大王效力,明国何愁不旺盛,怕是灭去刘石,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随着又一阵哄闹,琅琊王氏的子弟无不精神抖擞,纷纷得意的瞥了眼别家子弟。
不过别人也不差,同样有民众吹捧。
“那是泰山羊氏的羊卉郎君,我的老乡啊,我小时候,我家大父曾带我跪拜过羊氏的贵人,我看羊郎君必拨得头筹!”
“咦,诸葛郎君!我最崇拜孔明先生了,今见诸葛家的郎君,确有孔明风采啊!”
第600章 弑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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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正热情奉承着一众士家子弟的民众,柳兰子不由撇了撇嘴。
这些民众,都是杨彦让她和荀虎安排的,否则一群平头百姓,哪能精准的把人认出来?
这就是古代的水军,杨彦也是不怀好意的捧杀,捧的越高,摔的越狠,他从来就没想过任用江东士家子弟,相反,他还要狠狠踩,使其灰头土脸,信心破灭,最好能就此沉沦,连带家族一厥不振。
“大王来了,大王来了!”
突然有民众激动的大叫。
一群士家子弟刚刚落坐,就看到身着冕服的杨彦步上高台,王彭之顿时头脑一阵迷糊,心里乱哄哄的,以致于杨彦说的什么都没听清,只到最后,一声尖鸭嗓子才唤醒了他。
“今次考试,为国取才,秉持公平、公正原则,凡有舞弊者,立刻驱除,终生不取,限时一个时辰答卷,望诸位考生勿负大王厚托,开考!”
试卷是封好的,众人纷纷折开封口,看向了第一题,王彭之当场心凉凉!
“佳节将至,县长向本县孤寡老人五十分发布帛,设使每人发七匹,则多十匹,每人发八匹,则多两匹,试问:本县分发下多少匹布帛?“
王彭之有一种想骂人的冲动,发多少匹直说不就得了,搞什么设使,这不是废话还是什么?再转头去看其他人,也是面现苦色,大眼瞪着小眼。
“嘿嘿”
王彭之暗暗一笑,心里平衡了。
继续往下看,有为何夏季暴雨之前,蜻蜓会低飞,鱼儿会跃出水面,蚯蚓也会钻出地面。
还有不规则形状,给出各边边长,要求计算面积。
另有计算题。
如5862乘以468减985除15加43等等诸如此类。
这真是天地良心啊,可怜王彭之不认识数字符号,更不会计算方法。
说好的论语和孟子呢?
翻过一页,果然有了,是填空题。
如大人者,不失其()者也之类,摘出一些名句,让人补足,或者类似的判断题,这给了王彭之发挥的余地,但是再往下,又抓瞎了,是一连串以农田水利工程原理为主的问答题,比如蝗旱水灾的应对方法。
再往后是论述题,分别论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与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
最后是写作,先简述了番邮政的概念,要求考生就邮政对国家的发展和未来经济的影响发表自己的看法,很明显,这道题目是为即将成立的邮政总局挑选人才。
王彭之一边暗骂着,一边胡乱写,好不容易一个时辰过去,考试结束,有仆役当场封装,然后收走了试卷,宣布十日之后发榜。
“如何,如何?”
士人们纷纷询问着。
“哈哈,还行!”
没人愿意承认自己其实看不明白,均是打着哈哈敷衍。
由于考完还得等发榜,杨彦乃至洛阳的官员也没有接见的意思,于是诸多郎君们三五成群,在洛阳附近游览,倒是过的逍遥日子。
光阴飞逝,十日不知不觉中过去,发榜日到来。
“不可能,怎会排在最后?”
看着榜文上那一串串的名字,王彭之、王彪之、王胡之、王羲之,姓王的一长串位列倒数,还有姓庾的,姓蔡的,姓羊的,这真是辣眼睛啊!
与来之前的信心十足不同,几乎每个士家郎君都现出了沮丧、不甘、愤怒等种种负面神色。
在这次考试中,江东子弟全军尽没,没有一个人通过考核,就这还不算,更加丢人的是成绩垫底,总共有四千三百余人参考,他们包揽了最后几百名!
每个人一脸呆滞,脸面臊得通红,分数采用百分制,由于有填空题和判断题,倒不至于得零分,却也好足有限,最低分是六分,由王导长子王悦荣膺。
王彭之还算不错了,十二分。
“哈哈哈哈”
周围传来阵阵哄笑声。
“琅琊王氏啊琅琊王氏,这就是王家郎君啊,我真是瞎了眼,还以为多厉害呢,怎么才这么点分数?”
“某闭着眼睛考都不止啊,那个32分的,就是我,我原以为无颜回乡去见父老,没想到还有几百人比我更低。“
”此考不公!“
听着那刺耳的嘲笑声,王羲之怒道。
”罢了,罢了,我们就不该来,明王考的是杂学,而我们学的是圣人之道,他不纳圣人言,以旁门左道治国,国家焉能不败亡?大家都擦亮眼睛看着罢。”
“哼,我们走!”
众人再也无颜呆在洛阳,留下几句场面话之后,在围观人群的指指戳戳中,灰溜溜的离城而去。
上万人一窝蜂的出城,得知了这个消息,崔访叹了口气,问道:“大王,是不是过了,留下几个相对不错的,也算是给江东大族留点脸面罢?”
杨彦摆摆手道:“这倒不是孤心狠,或是故意与江东士人作对,而是使其意识到,他们的知识过时了,死啃着圣人书不放,不触类旁通,只会沦为满口知乎者也的废物,希望在此次考核中,能有人警醒,孤期待下一次再有人来。“
是的,知识的交锋是残酷的,是新时代与旧时代的对决,尤其对于知识份子而言,败的一方更是灭顶之灾,民国时就有很多私塾先生因知识过时,无人聘请,落到三餐不继的地步,还有乡村里的读书人,因跟不时代,又缺少在新时代的谋生技能,全家自杀的都不在少数。
当然了,魏晋时期,知识还未下沉,文化的交锋,对普通民众没什么影响,影响到的是高门大族,而中国历来都忽视自然科学,杨彦希望通过一系列的考核考试,把这观念渐渐扭转。
崔访也暗叹了口气,不再劝说。
一个月之后。
“啪!”
王彬把画满红叉的考卷重重往几案上一摔,大怒道:“岂有此理,真是莫名其妙,我王世儒活了半辈子,还未见过这般离奇之题,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例,不是废话还是什么?”
“也罢,按杨彦之的要求论述,我儿安寿回答,为防止覆舟,风雨天应避免乘船,晴好天气还得检查船只有无漏水之噩,有错么?此子竟然全给画叉!“
”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满口胡言,那杨彦之必是故意羞侮我等!”
“亏得老夫还以为那小儿是明主呢,哪想到心胸竟如此狭隘!”
大厅中,怒骂声不绝,一溜排士家子弟也面有不愤之色,王导倒是没有发怒,沉吟半晌,才道:“明王心胸不至于如此狭隘,试题多半是早已备好,我家诸儿不知题,解不出亦属寻常。
对了,那桓元子受明王资助,于建康办了几所学院,似乎所授就是这些,世儒你弄些书籍过来,我倒要瞧瞧有何玄机。“
”嗯“
王彬不愤的应下。
王导挥挥手道:”明王的想法难以揣测,但天也许要变了,治国未必再需要士家门阀,我等世家何去何从,大家都好好想想,先散了罢。“
”诺!“
一众子弟拱手退下。
“哈哈哈哈”
而在苑中,司马绍听得士家子弟轼羽而归的消息之后,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也在这日,杨彦与崔访、刁协等重臣商议着如何安排考生,虽然从四千多人中只录用五百人,但是根据试卷的情况反馈,尚有近千人考的不错,仅因一两分之差就名落孙山,着实可惜。
因此杨彦的意思是让这近千人下乡,长驻乡里,任有秩和乡老,将来补缺,从中优先选取。
有秩主掌诉讼收税,乡老掌教化,以往这类的基层职务是由乡里的德高望重者担任,就如明朝的粮长,由当地大户充当,这也是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不过杨彦很想尝试真正的政令下基层,逐渐瓦解基层的宗族势力。
第601章 荆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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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杨彦的提议,刁协是赞成的,原因很简单,在朝中,他任吏部尚书,而此吏部尚书,已非彼吏部尚书。
因着刺史太守及各部主官可以自行征辟僚属,实际上晋室的吏部权限非常小,首先管不到地方上的人员选拨,其次对刺史太守的任命也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博弈,不由吏部作主,吏部只起个确认的作用,吏部能自主选的官,都是一些位置不太重要的浊吏,还仅限于都城。
因此相对于公府征辟,吏部选官的地位很低,寻常士人都不愿通过吏部就职。
而经过此次考试,考生归属于吏部,由吏部发派往各地任职,性质与以往截然不同,这些人是吏部的官,不是刺史太守征辟而来,与之只是上下级的从属关系,吏部权限大增。
如果再把那千余人下到乡一级,就意味着吏部的权限再次扩大,作为吏部尚书的刁协,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不仅仅是摊薄刺史太守的权柄,逐渐把人事任命权收归朝庭,符合刁协一贯的忠君思想,也对个人的前途有着诸多裨益。
将来刁协离休,进入元老院,他的职位越重要,在元老院中话语权也就越大。
崔访也没什么私心,略一沉吟,觉得可行,不过仍是问道:“以往乡老有秩的奉禄是从赋税中扣除,但实际操作很难区分,形同于把税包给他,那么下放的有秩乡老,是否仍循旧例?“
”这“
杨彦眉心微拧。
现代人对包税制的印象来自于元朝,实际上哪朝哪代都有,哪怕是现代美国,仍有包税制。
杨彦生前,曾以送温暖为名,驻扎过基层一段时间,当地居委会主任月薪三百,低到几乎没有,却是竞争激烈,选举的时候,几个中年妇女各种阴招损招层出不穷,其精彩程度,几乎不逊于美国总统选举,其关键,就是包税制。
一般来说,居委会的收入有卫生费、盖章费、低保再审核,以及门面出租等诸多来源,每年需要上交固定数额给办事处,剩下的钱是自己的,虽然存在收不够钱自己倒贴的风险,可是怎么可能收不够呢?
能通过激烈竞争当上居委会主任者,都不是普通人,更何况派出所不是吃素的!
再有计生也是如此,街道计生办需要给办事处和上级计生部门上缴部分钱款,剩下的由部门内部作为福利分配,这充分说明了包税制的顽强生命力。
杨彦为难的正是这点。
从理智上讲,他清楚包税制的种种弊端,也深恶痛绝,就拿社会抚养费来说,大部分都由计生系统内部消化了,真正上缴到国库的很少,但是计生系统就靠这钱养着啊。
在实际中,乡老有秩的品秩是秩一百石,月奉十一石,这个收入,只能勉强糊口,当一个人没有额外的经济利益,却要承担诸多重大责任的时候,他凭什么去做?
那么,高薪养廉,增加奉禄行不行?
不是说不行,而是效果或达不到预期
一方面美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不象新加坡、香港等城市国家治理起来相对简单,另一方面,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想政令下乡,就得有人帮你做事,他要得到必要的好处,又因着种种原因,没法开出过高的工资,就只能沿用包税制。
正如美国废除了农业税,从表面上看,对农民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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