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龛也是心花怒放,不要小看杨彦称呼他为徐公,外面那些客套性的称呼不算,朝中能有姿格被杨彦称公的,无非崔访、刁协、郗鉴与诸葛颐耳,如今又加了他徐龛,这是一种认可,也是地位的象征。
被杨彦称一声徐公,徐龛觉得值了,拍着胸脯保证必会尽全力配合诸葛颐。
杨彦点了点头,又道:“第二件事,我明国地盘日益扩大,而吏员人数不足,孤欲从民间通过招考的方式聘用秩三百石以下者,充入各府,补足缺额,不知诸公意下如何?“
顿时,阶下起了议论声。
品秩最低的是秩百石,秩三百石虽然不算高,却包涵了从太常卿、光禄勋、太仆、大鸿胪、宗正、太司农、少府,乃至执金吾、将作大匠、州刺史、王国的属官,甚至可作小县的正印县长。
一县人口万户以上为县令,秩六百石,万户以下为县长,秩三百石,以如今明国地广人稀的现状来看,各县的主官几乎都是县长,没有县令。
更逞论秩三百石以下,还有秩比三百石、两百石、比两百石、一百石等一系列官职。
在场的除了武将,很多都是官场老油子,立刻就意识到了个中的重要性,以前这类的基层职务属于僚属,由刺史太守及各部主官自行任命,每到赴任之时,会有无数人前来打点,求一僚属名额,这不仅仅是利益上的变现,还是人脉的延伸巩固,换句话说,人事权在自己手上。
如果以招考的方式从民间擢取属吏,人事权等于被朝庭收走了,利益上的这块蛋糕没了,人脉也会受损,因此一时之间,竟无人应答。
但问题是,吏员确有巨大缺额!
明室与晋室不同,晋室完完全全由高门士族把持,各家之间,盘根错节,裙带成风,而明室的官吏以落魄士人和本地的庶族豪强为主,在影响力和关系网上远不如高门士族,既便杨彦放权任其征辟,也很难满员。
而且一国初创,百废待兴,政治清廉,正在朝气蓬勃之时,不捞偏门也可发家致富,提拨滥竽充数之辈得不偿失,人手是真的紧张。
按常理来说,杨彦有这要求无可厚非,可怕就怕将来成了制度,借此剥夺主官的人事权。
毕竟现在任用人员没有利益,不代表将来无利可图,这项变革成了的话,形同于推翻了自后汉至魏晋长达两百余年的政治基础,不吝于一场地震,也是官场生态的重新洗牌。
人家是考进来的,不是靠你提拨上位,当产生分歧的时候,凭什么非要按你说的去办?
这对于上位者的权威也是一项诺大挑战。
杨彦早知是这结果,所谓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难,倒也不恼,只是一一扫视着众人。
崔访是百官之首,硬着头皮道:“大王,兹事体大,还望慎重啊。“
”哦?“
杨彦淡淡道:”如何个慎重法?“
“这”
崔访略一迟疑,便道:“谷梁传有云:古者四民,有士民,有商民,有农民,有工民,其中德能居位曰士,辟土植谷曰农,巧心劳手成器物曰工,通财货曰商,而君王选贤任能,其贤者,即为士,士者,任事之称也,可见士是专门帮助君王打理天下之人。
所谓术有专攻,不通治国之道而从治国之事,怕是忙中添乱,适得其返啊。”
崔访的意见还算客观,以刺史下属治中从事为例,秩三百石,主众曹文书,居中治事,这个职务,相当于现代的省政府办公厅主任,确实不适合直接从民间提拨,再有县长也是秩三百石,让一个毫无行政经验的人去当县长,这不是开玩笑么?
不过杨彦的本意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他可以接受更低品秩的基层官吏,主要目地还是为了打开一个缺口,试行考试提拨人才的可行性。
当然了,作为现代人,没必要去走科举的老路,科举的本质并非选拨人才,而是统治阶级从手指缝漏点肉下来,给基层知识份子一个想头,掐灭造反的苗头。
说句不中听的话,科举的负面作用远大于正面影响,还不如汉朝的察举制。
杨彦觉得,可以把美国的经验与实际相结合,通过国考选拨基层公务员,再综合考核与升迁制度,取优秀人才步步晋升,走从基层到中枢的道路。
“诸公有何看法?”
杨彦问道。
刁协拱手道:“从民间选拨人才可行,大王在民间推行读书识字已有了些年份,若有皎皎者必能涌出,但凡于国有利之栋梁,不应埋没,不过三百石的品秩过于高了些,且从民间选拨人才,实为自三代以降从未有过之事,臣以为应先圈定一个范围试行,若无大碍,再向全国扩广亦不为迟。”
“好!”
杨彦又道了声好:“刁公此言甚合我意,以秩两百石为限,实有出类拨萃者,可授予三百石品秩,不超过十人,比三百石不超过五十人,暂以洛阳及以下县城试行,若有问题,可于第一时间更正,为期三年!“
十人和五十人,无伤大雅,而秩两百石的重要性也远不如三百石,以令史和丞为主,包括县丞、县尉。
令史的地位在诸曹掾吏之下,身份低微,为士人所不屑,后汉大将军梁冀与名儒刘常有怨,曾召补令史以辱之,一般的令史、书令史不入流品,而在后世的隋唐,令史是低级办事员的代名词,搁在现代,令史的地位大概相当于政府机构中的科员,是典型的浊吏。
丞则多是辅助官员,副职,地位比令史高些。
总而言之,秩两百石及其以下都是浊吏,不会影响到士人的地位,杨彦不禁摇了摇头,说句难听话,满朝公卿,有几个是真正的士人?
要么曾是自己的俘虏,如诸葛颐和郗鉴,要么曾被自己搭救,如刁协和崔访,或者就是一些两餐不继的破落士人,严格算起来,这些都应该开除出士人的行列,可是传统的力量是强大的,随着新朝建立,曾经的落魄士人掌了权,就自觉或不自觉的把自己当作正牌士人了。
杨彦暂时也没有与整个主流社会对立的想法,慢慢来吧,反正自己今年才二十三,活到七八十岁不成问题,有的是时间。
第585章 活到老,干到老()
把选拨的范围限定为了秩两百石之内,再没人反对了,因为拿不出理由反对,而且杨彦是强势君主,如果仅仅是为了反对去反对,很容易触怒杨彦,下场会非常凄惨。
不过崔访仍是问道:“敢问大王,考核以何为科目?”
杨彦道:“自然是以民间日常教授的科目为主,如算术、初级几何、帐目原理、自然,及论语、孟子中的部分内容,考题由我亲自出。“
算术是加减乘除四则运算,与一些小学水平的实际应用题,不包括涵数的概念,初级几何就是初中几何,多为面积和角度计算,不包括解析几何,帐目原理可以看作会计学基础,加考珠算,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自然。
自然包含了部分天文地理,简单的物理化学,以及气象知识与很多现代耳熟能详的生活常识,如杠杠原理,棉衣中加绵絮为何会防寒,马为何站着睡觉,为何兔子不吃窝边草,等等诸如此类,多数取材于十万个为什么,也算是通俗易懂。
崔访没有再说话,只拱了拱手,现出了就知如此的神色。
杨彦微微一笑,又道:“诸公也不必担心,孟子云: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国之如此,家门何尝不是?诸公可观今日江东高门,王彭之、羊卉、蔡系之流,出身不可谓不高,却有几个可堪大任?长期安逸舒适的日子,只会使子孙后代日渐消沉,冢中枯骨荫得了一时,又能荫得了几世?
有竞争,才会有追赶的动力嘛,求人不如求己,诸公说可是?“
郗鉴拱手道:”大王言之甚是,想我等虽比不得江东高门,却也是诗书传家,何惧他一区区寒门庶子,诸公得给家中子侄提个醒了,好好考,考出气势,莫要有辱家门,让其输的心服口服。“
”那是那是!“
群臣纷纷附合。
想想也是,自家再不济,再落魄,也是从小读书识字,那些平民才读了多久的书?这就是先发优势,赢了,连大王都无话可说。
待得殿中渐渐安静,杨彦才道:“最后一事,恐怕与在坐的诸公都相关,众所周知,晋室是平流进取,以致公卿,虽是高门大族皆可任三公九卿,却毫无章法,凭借的是背后的门阀势力,与个人才华并无多大关系。
孤只举一人为例,阮孚!
此人出身陈留尉氏,乃阮咸之子,名列江左八达,以饮酒好屐闻名,当然,孤并不是贬低他,毕竟人各有志,有些嗜好实属寻常,可此人本末倒置,时常喝的大醉仃伶,不务正业。
琅邪王裒曾为车骑将军,镇广陵,高选纲佐,以孚为长史,元帝谓曰:“卿既统军府,郊垒多事,宜节饮也。
孚对:陛下不以臣不才,委之以戎旅之重,臣僶勉从事,不敢有言者,窃以今王莅镇,威风赫然,皇泽遐被,贼寇敛迹,氛昆既澄,日月自朗,臣亦何可爵火不息?正应端拱啸咏,以乐当年耳。
随即便纵情狂饮,烂醉如泥。
就是这样一个人,从黄门侍郎、散骑常侍,转太子中庶子、左卫率,领屯骑校尉,及晋主绍即位,迁侍中,试问阮孚于国有何功绩?
汉书。朱云传有云: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说的正是阮孚这类人,故为杜绝此类尸位餐素之辈,孤有个想法,将来朝庭中枢,以出则为将,入则为相为标准选拨人材,凡刺史与太守可连任两届,每届五年,至迟十年之后,入朝庭任职。“
”妙!“
崔访大声赞道:”十年历练,朽木亦可雕琢,有地方施政经验,进中枢理当得心应手,此举大善!“
”是啊,十年之后,我等亦可荣休喽!“
又有人在下面啼咕,明显阴阳怪气,毕竟那个时代,还没有给别人挪位子的说法,一般是活到老,干到老,发挥出最后一丝余热,不到咽气不放手。
杨彦不以为忤,回头笑道:“诸公想荣养,怕还得再等个几年,将来凡三公九卿,各部主官亦以十年为限,若是身体尚可,可于届满之后入元老院,专责立法、预算,国家重大政策的制定和修改,与皇帝同享国祚,朝庭向皇帝与元老院负责,至元老任届期满,于五都之一颐养天年,不得告老还乡,灵枢可回!“
轰的一声,阶下炸开了锅!
这真是活到老,干到老啊!
有老谋深算的,立能看出,这是以立法的形式把共天下作为国策固定下来,不象晋室,虽是共天下,可那是一笔糊涂帐,皇帝强则君权强,皇帝弱则相权强,呈此消彼涨之势,朝庭的动荡由此而生。
典型的例子是武帝崩,惠帝继,因惠帝是傻子,权臣、诸王肆无忌惮,局面最终演化为了八王之乱,江山半倾,民生涂炭。
这是个悲剧,在座的都有切肤之痛,谁都不想经历第二遍,但每一个人也不愿意皇权一家独大,皇帝乾纲独断是士人的噩梦,因为他们是国家的董事,也有发言权的。
更何况皇帝当着当着,到老来就昏庸了,比如汉武帝,是少年英明,老来昏庸的典型。
如今杨彦把问题摆到台面上,权力分配,蛋糕如何切,先坐下来谈,虽然只是提出了个总纲,细则并未拟定,可是不着急,有了大的方向,总能达成一致。
这其实也是杨彦深思熟悉的结果,作为一个现代人,在本质上是向往民主政治的,不管民主的效率如何低,存在怎样的弊端,至少给人说话的机会。
当然了,在古代套用现代民主,那是自寻死路,因此他向权贵开放一定的民主权限,通过国考与步步晋升制度,维持必要的阶层流动。
再退一步说,当时的政治形态本就是共天下,杨彦所为,无非是把共天下具体化,形象化,以条款约束,同时也变相的取消了官员终生制。
众人都沉浸于美好的预期当中,甚至有大呼,大王英明,却忽略了杨彦的一个小小附带条件,致仕官员不得返乡,只能在五都终老。
根据自宋朝以来的地方志记载,超过半数的致仕官员返乡,非但不能为地方上提供助翼,反会成为祸害地方的毒瘤,为祸一方,而且致仕的级别越高,为祸就越大。
这其实不难理解,官员虽然致了仕,但在朝仍有影响力,弟子门生遍布,关系盘根错节,其子弟家仆作奸犯科,地方官员不敢处置,甚至有强势的老官员,倚老卖老,指手划脚,干涉地方上的政务,因此杨彦釜底抽薪,简单而又粗暴的把离退休老干部全部留在京城,一个都不许走。
这样做,还会有两大好处。
首先是随着致仕官员的数量越来越多,京城必物价高企,房价高涨,生活成本剧增,那时可没有退休金,花的都是自家的钱,排场要不要?面子要不要?人情往来你好意思少给?这都是不蜚的负担,久而久之,会如软刀子般,消磨豪门巨室的实力。
其次,致仕官员也是各家的家主族长,被变相的软禁在京,与家族主体长期分割,对家族的发展也是有一定影响的。
“今日到此为止,诸公请回罢!”
杨彦挥了挥手,转身而去。
“恭送大王!”
群臣纷纷施礼,待杨彦离去,又开始热烈的议论起来。
而建康,陶侃眉头紧锁。
自打向世人宣告,复迎司马绍为主之后,陶侃压力奇大,不仅仅皇太后郑阿春与小皇帝司马昱视之如仇寇,各路朝臣也多方施压,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本以为,打出司马绍的旗号,总有些人会跟在后头摇旗呐喊,可现实竟如此残酷,司马绍一夜之间,就成了昨日黄花,他则骑虎难下。
前一阵子有司马绍遇刺的消息,让他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做好了嫁祸给王敦的准备,但紧接着,司马绍又被杨彦劫走这让人讷闷,猜不透杨彦的用意,毕竟对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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