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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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颜血- 第3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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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归心如箭,但刘曜还残存着一丝理智,熬到了次日清晨才退军,徐龛无力追击,将士们如绷紧的弦骤然松开,纷纷倒地不起,大口喘着粗气,连欢呼都没有。

    回师的路程约八百里,刘曜心急如焚,奇迹般的以日行一百五十里的速度行军,民夫丢在后面。

    “报将军!”

    当天傍晚,函谷守军恢复了些元气,便有斥候来报:“刘曜主力急于回师,已不见踪影,但有近十五万民夫留后自行回返,每个时辰仅能行五到六里,预计入潼关,尚须半月。“

    ”哦?“

    徐龛大为动容,由函谷到潼关,有五百里,这岂不是意味着,再过个两三日,这十五万民夫就成了无主之物?

    他的手头最缺的便是人,完全可以想象,即便将来杨彦迁都洛阳,洛阳的人口也不会太多,毕竟很多官吏已经在郯城安下了家业,恐怕不会有太多的人愿意举族迁来,再以他所了解的杨彦,也不大可能下强制性的迁徒令,因此如能把这十五万民夫捞到手,立将填实洛阳的人口。

    将来无论是生产,筑城,还是征兵,都可摆脱无人可用的窘境。

    “嘿嘿嘿嘿”

    徐龛捋着胡须,嘿嘿怪笑起来。

    这是刘曜的遗泽啊。

    “将军?”

    部将不解的看了过去。

    徐龛摆摆手道:“去核计一下,函谷再战之卒尚有多少?”

    “诺!”

    这名部将急步而出,不片刻,便回返汇报:“将军原领万卒出守函谷,扣除重伤与战死者,能战之卒尚余三千六百余人。“

    ”就这么些了么?“

    徐龛的目中现出了一丝惘然,战损三分之二,要说心里没点恍惚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徐龛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很快就调整了心绪,吩咐道:“着全军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挑五百弟兄攀上山崖,由山岭过去,拦着民夫归途,本将再领两千军亲自追击,必务要把那十五万民夫带回洛阳。”

    部将拱手道:”若此事办成,大王必喜,将军,这是天大的功劳啊!“

    如今的明国,百废待兴,人口奇缺,徐龛那沾满风霜的面庞上,也难得的现出了笑容。

    次日清晨,五百身手不错的战士攀上山崖,由崖顶疾行,去追赶民夫,徐龛计算着时间,到傍晚才领军出发,在第三日,出函谷关百里终于赶了上去。

    长长的队伍,于山谷中连绵十余里,有男有女,还有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个个衣衫褴褛,慌乱的惊叫,那腊黄的面孔中还带着木然之色。

    “哎”

    徐龛也不知是老了,还是怎么着,想着自己曾纵横岱济,破家灭门无数,一双手掌,血腥累累,心里居然生出了一种愧疚感。

    “将军,押送的赵军只有前后不足千人,请速下决断!”

    一名部将见徐龛有些愣神,连忙提醒。

    徐龛大喝:“父老们,我等乃明军,是为接尔等回返洛阳,过好日子,凡民夫,即刻蹲下,双手抱头,免得刀剑无眼,误伤了诸位,杀!”

    明军一涌而上,赵军无心应战,死的死,降的降,干净利落,民夫则纷纷蹲下,抱着头,眼底满是不安。

    “各位勿慌,本将徐龛,被明王委以将作大匠,镇守洛阳”

    “将军!”

    徐龛越走越往前,军卒不由拦住。

    “诶”

    徐龛手一挥,不满道:“我无害人心,岂可防民如川,怕什么,都跟老子进去,把我们明国的政策讲清讲透。“说着,就继续往里走,边走边大声宣讲。

    ”我明国占据豫荆青兖徐五州膏腴之地,地广人稀,凡入我大明者,按晋室武皇帝颁占田制授田,税率十税一,徭役年二十日,绝不超期,不服随军力役,或有不愿服役者,可以钱代役“

    徐龛那洪亮的声音,渐渐安定了浮动的人心,民夫们射来的目光中,带上了期翼。

    这其中的关键是徭役,尤其是随军输送的力役,服力役几乎就是一只脚踏在了鬼门关上,说句不中听的话,很多人随赵军出征,就隐隐知道自己没法活着回去了,无非是过一天是一天,苟且罢了,如今有明军大官宣讲新的徭役政策,又哪能不向往呢?

    “你等放心,刘曜元气大伤,他日大王入关,届时你等可与家人团聚。“

    ”刘曜必狂征暴敛,穷兵渎武,此时回返,岂非羊入狼窝?“

    不仅仅是徐龛,全军也在劝说,越来越多的民众表示愿为大明子民,不安的情绪也陆续消散,倒没费太大的力气,民夫就被劝的纷纷调头,回返洛阳。

第564章 暴怒杀人() 
赶回洛阳,足足用了四天,因为洛阳还是一片废墟,杨彦也未设置太守、京兆等行政官吏,徐龛就成了洛阳当地的最高军政长官,安置十五万民众显然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他只能尽力回想着杨彦当初安置郯城民众的做法,照葫芦画瓢,这可把他忙的够呛。

    同时徐龛还派出人手分别向杨彦和郯城汇报情报,再向葛洪和傅冲求救,调运粮食,布帛等物资接济民夫。

    也在这一日,刘曜赶回了长安。

    “哦?刘曜率军距长安还有三十里?那些随军民夫呢?”

    杨彦听得斥候来报,随口问道。

    “这”

    那名担当斥候的千牛卫迟疑道:“由函谷关至长安,约八百里,刘曜数日便回,显然是抛弃了民夫,轻装简行,或许还在后面罢?”

    管商从旁道:“我若是徐龛,便趁机收揽民夫,为大明所用。”

    杨彦笑了笑,管商的话语中,暗含了挑拨之意,毕竟徐龛一步登天,又是流寇出身,得此高位,让人不爽,完全可以想象,如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徐龛凭着营建洛阳之功必得厚封,一个候是少不掉的,而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从刀光剑影中一步步杀出来?

    同样的爵位,要付出数倍的代价。

    但徐龛是刁协保举,别看这些武将桀骜不驯,对刁协还是挺怵的,因为刁协是直臣,天生有正气,也是主持过土断的人物,在江东罪人无数,却依然不屈不挠,与高门士族做着斗争,哪怕兵败逃亡,也受人敬重,因此纵有不满,无非是发发牢骚罢了,当然了,还有于药的因素在内。

    虽然徐龛与于药为避嫌,几乎不往来,可徐龛到底是于药的旧主,贬损徐龛过狠,于药心里也不会舒服。

    而这种程度的不和,恰处于杨彦的允许范围。

    有人的地方就有不和,斗争无所不在,比如美国建立之初,内部就斗争不断,这还是一个纲领,一个主义呢,故杨彦并不强求内部的和睦,只要不越线,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管商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没再多说。

    杨彦又呵呵一笑:“别看徐龛一副流寇作风,实则内里精明,此事由得他罢,刘曜既然回来了,想必急于找孤拼命,咱们没必要和疯子纠缠,传令拨营,回返峣关。“

    ”诺!“

    千牛卫匆匆疾去。

    不片刻,骑兵陆续驰出营寨,作为护卫,步卒快速拨营,一队队的涌入了峣关。

    入了潼关之后,刘曜实在是心急如焚,嫌步卒太慢,亲率骑兵气势汹汹而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当数万骑赶到灞上的时候,已人去营空,那诺大的黄土台上,只残留下了一地的废弃物。

    “狗贼,跑的倒挺快!”

    刘曜挥鞭大怒,那血红的眼珠子灼灼望向峣关的方向,竟似有攻打峣关之意。

    游子远连忙劝道:“陛下,皇后还在宫中等着陛下,不如先回宫,再从长计议?“

    ”走!“

    刘曜勒转马头,疾驰而去。

    刘曜能明显感觉到长安的气氛与自己离开时的巨大变化,那时不说举城欢送,也是沿途围满了民众,一路跪地,高呼万岁,带有凯旋而归的热切期盼,而此时,虽说有天色将晚的因素,路上稀稀落落没什么人,可既便是跪下的民众,那万岁声也有气无力,颇有敷衍的味道。

    甚至刘曜还隐隐感觉,居然有人在偷偷的看自己,目光中,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大胆!“

    刘曜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恤,暴怒:”来人,把那几个刁民给朕拖下去,打,狠狠打!“

    亲卫虽愕然,但还是冲了过去,从人群中揪出了十来人,摁在地上,抽出板子,照着屁股痛打。

    “陛下,陛下,饶命,饶命啊!”

    “陛下,冤枉啊!”

    “陛下,民有何过?”

    竹板子打的啪啪直响,哀求声也此起彼伏,这真是遭了无妄之灾,皇帝回城,被抓来跪接,然后偷偷看了一眼,就揪出来痛打。

    以游子远为首的一众臣僚均是皱了皱眉,都觉得刘曜过了。

    人家是来迎接你的,可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把人痛打一顿,以后谁还敢再来迎你?恐怕往后皇帝出行,都将如避瘟神般的远远避着。

    如今朝庭外有强敌,又战事不利,却于此时,皇帝变得残暴刻薄,人心将会很快散失,虽然游子远是晋人,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仕赵有何不对。

    八王之乱,民不聊生,当时关中先后为麴允、索琳等军头把持,并有占据秦州的司马保时常东进骚扰,几乎战乱就没停过,是刘曜收拾了关中乱局,使关中恢复了平静,而他是辅佐刘曜的功臣,他认为自己对天下,对百姓是有功的。

    虽然不可否认,杨彦建立的明国要比晋国好多了,无论是石勒还是刘曜,都有细作扮作商旅,混迹在明国,哪怕军事机密几乎察探不到,不过在民生方面,了解的还是较为充分,但游子远从没有弃赵仕明的想法,相反的,他还对杨彦一口一个胡虏,匈奴,异酋极为反感,最起码在刘曜的治理下,关中民众不用再颠簸流离,也能吃得上饭,而在刘曜主政关中之前,秦雍民众的唯一出路是做流民,向巴蜀和荆襄流窜。

    故而此刻,游子远只感觉到痛心,不过他理解刘曜的暴怒,心想着发泄一下子该差不多了吧,自己记下那些被打的民众,回头以皇帝的名义给予部分抚恤慰问,应能挽回民心。

    只是几十板子过去,哀求声虚弱了很多,其余民众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只觉渡日如年,而刘曜仍没叫停,游子远再也忍不住了,劝道:“陛下,差不多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哼!”

    刘曜眼里射出残忍的光芒,哼道:“此等刁民,竟敢以目光谤朕,朕没将其抄家灭族,已是宽厚,打,给朕往死里打!”

    “啪啪啪!”

    竹板打的更加用力,血肉糊模中,那十来人已无力呻吟,瘫在了血泊中,有出气没进气,身体抽搐着,嘴角也溢着鲜血,显然不行了。

    “陛下!”

    游子远再劝。

    “罢了罢了,看在游卿的面子,给个痛快罢!”

    刘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亲卫抽刀下劈!

    刹时间,十余颗人头与身体分离!

    “啊!”

    人群中传来了恐慌的叫声,但是没人敢跑,有人不敢置信的望向刘曜,身边的亲属立刻就把他的脑袋摁了下来,还有死者亲属大哭着要奔过去,也被周边几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拽住。

    游子远更是脊背一股寒意直冲脑壳,他突然觉得,刘曜变得陌生了,以往的刘曜除了酗酒,还是很从谏如流的,而今日的刘曜一言不合,就挥刀杀人,难道这才是刘曜的本性?

    街道上一片安静,刘曜晃了晃脑袋,杀了十几个无辜民众,他的情绪渐渐平复了,心里也有了一丝悔意,不过身为皇帝,不可能把悔意表现出来,只是挥了挥手:“回宫!”

    “哎‘

    游子远叹了口气,没有跟着走,留下来善后,望向那远去车驾的昏花老目中,多出了一丝忧愁,他清楚杨彦的用意是激怒刘曜,之使性情暴戾,众叛亲离,从今日来看,刘曜正走在这条路上。

    ‘也许,皇后能劝得了主上罢?’

    游子远喃喃着。

    长安城为一方形不规则城池,有八街九陌,与众多街道把城池划分为了一百六十个闾里,西汉时的长安为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而刘曜主政下的长安远远不如,许多地方,还是一片片的瓦砾废墟,存留的屋舍,除了权贵们与各族中上层居住的大宅,几乎都是破败低矮,长安远未从八王之乱中回复过来。

    而长安城内,原有长乐宫、未央宫、北宫、桂宫与明光宫等诸多宫殿,如今只剩下了未央宫,就这还是东汉时重新修建的。

    刘曜匆匆入了未央宫,直奔皇后寝宫椒房殿而去。

第565章 羊献容薨() 
“参见陛下!”

    椒房殿外,心急如焚,一身戎装的刘曜匆匆走来,站门口的宦人急忙施礼。

    刘曜边走边问道:“皇后可有好些?”

    一名宦人小心翼翼道:“皇后已经醒转,但身子骨仍弱,太医说,须好生调养”

    刘曜没耐心听宦人罗嗦,径直迈入殿中,顿时眉头一皱,一股浓郁的药味传了过来,于是加快了步伐。

    “参见陛下!”

    “参见阿翁!”

    宫婢与太子刘熙向刘曜施礼,刘曜只挥了挥手,便快步行至凤榻,羊献容正卧在上面,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眼神有气无力的眯着。

    “献容!”

    刘曜大惊,一把握住了羊献容的手。

    虽然炎炎盛夏,屋内也闷热异常,可那只手,竟冰凉彻骨,刘曜杀人无数,对这种温度的手并不陌生,这几乎就是死人的手了。

    “陛下!”

    羊献容缓缓张开眼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别说话,叫太医来!”

    刘曜急声向外高呼。

    “陛下”

    羊献容吃力的摇了摇头:“陛下别麻烦了,妾不行了,妾能撑到现在,就是想着见陛下最后一面,人力终有穷尽之时,陛下别为难太医了。”

    “不!”

    刘曜咆哮,理智告诉他,羊献容真的不行了,父母的尸骨被挫骨扬灰,心爱的妻子也将身亡,他没法接受。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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