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荀华却是紧张的手心直冒冷汗,直至杨彦回头招了招手,才强抑住扑腾扑腾直跳的小心肝,小心翼翼的潜了过来。
黄豆分装在十余只袋子里,用绳子扎着袋口,杨彦指了指,意思是一人一半,又打手势千万别着急。
两个人均是小心翼翼的解开袋口,把巴豆放进去搅拌和开,不得不说,无处不在的虫鸣蝉叫与此起彼伏的鼾声确实是最好的掩护,搅拌黄豆而来的沙沙声低至几不可闻。
杨彦心理素质过硬,倒不是太紧张,荀华也渐渐地把生死荣辱置之度外,手脚越来越利索,不片刻,二人随身携带的巴豆便已掺进了黄豆当中。
在把最后一个袋口扎上之后,荀华望向了地上的尸体。
杨彦把尸体背在背上,与荀华一步步的退了回去,直至离了赵军驻地,都不约而同的加速奔跑,跑了数里,才减速正常行走。
“呼”
荀华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长长吁了一大口气,才道:“杨家郎君,过程看似无惊无险,实则九死一生,现在回想起来,我还后怕不己呢。”
杨彦点点头道:“幸好成了,不然我还好点,大不了一死,但你是女人,恐怕想死都不是那么容易。”
荀华勉强笑道:“作为女郎的贴身侍婢,我们每一个人都带着匕首,以备不测时自尽,今趟亏了你诸事小心,否则能不能用上还真不好说,对了,这具尸体你要背到什么时候?“
杨彦都忘了背上还背着条尸体,左右看看,找了个凹坑,把尸体扔了进去。
天际渐渐地透出了一抹鱼腹白,全军在短暂的休整之后,喂马的喂马,吃饭的吃饭,但是荀灌、荀虎和裴妃等人均是满心不安,望着杨彦与荀华离去的方向。
”女郎,要不我带些人手去接应?“
荀虎实在忍不住了,拱手问道。
”这“
荀灌为难的拧起了秀眉。
其实这么久过去,她也很不放心,只是荀虎带些人过去除了自投罗网,还能有什么用呢?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一男一女两道人影出现在了视线中,荀虎骤然现出了惊喜之色,放声叫道:”女郎,女郎,杨家郎君和荀华回来了。”
荀灌身为主将,不能太过于失态,微笑着点了点头,但是眼眸里的欣喜怎么都掩饰不住。
裴妃更是如脱力般,直挺挺靠回了树上。
“如何?”
待二人奔近了些,荀虎急声问道。
杨彦拱了拱手:“幸不辱命!”
“好!此番必胜,杨郎当居首功!”
荀虎大叫了声好,转头看向了荀灌。
荀灌的美眸中迸射出奇光!
在马料里混入巴豆,就等于成功了大半,如此险恶的处境,竟然被杨彦生生的逆转了,她只觉心潮澎湃,似乎一种莫名的情绪正在蕴酿。
不过她克制的很好,只暗道了声此子非池中之物,便点点头道:“赶紧用餐,休息下,我们随即就走!”
第59章 主客易势()
天光渐渐放亮,赵军九百余人经过一夜休整,也是个个龙精虎猛。
石瞻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巡卒:“晚间可有动静?”
其中一人道:“回将军,未有任何异常。”
石瞻又问向刚赶来的一名暗哨:“荀灌可有动静?”
这人道:“回将军,末将赶回之时,晋人正在喂马进食,收拾行装,想必不久后将逃窜离山,另有两人留下监视,若有异动,会随时传回。“
”好!“
石瞻猛一点头,接过身边奉上的胡饼,大口啃食起来。
全军上下都知道大战在即,抓紧进食,喂饲马匹,一把把黄豆掺着割来的鲜草喂过去,虽与黄豆相比,巴豆在外形上确实有些区别,也要大上一圈,但杨彦投的量很少,基本上一整把里面只有一两颗,倒是没人注意,马匹也嚼的咯吱咯吱响。
只是杨彦没有预料到,石瞻等少数将领的马匹没有和军卒的马匹放养在一起,吃的也不一样,是更加精细,早已预备好的饲料。
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这时,一人突然讶道:”诶,常乙那小子呢,怎么睡醒就没见着?“
边上有人笑道:”或许躲山沆里拉屎去了吧,别管他。”
时间缓缓流逝,陆续的,有人感觉不对劲了,拉屎也不用这么久吧,在合计之后,向上面一级汇报,上面的队主发散人手在附近寻找,找了一圈没见影子,于是报到了石瞻那里。
在一般的军队,少个人不算什么,也许半途开溜,也许出了意外,不过这支骑队是石虎的中军禁卫,纪律严明,绝对没人敢于开溜,那么,能出什么意外呢?
石瞻正暗暗寻思的时候,前方一名暗哨狂奔而回,挥着手大叫:“将军,将军,荀灌跑了,晋军两百余人正往山道另一头狂奔!”
“追,勿让荀灌逃掉!”
石瞻暂时放下了常乙失踪的问题,毕竟不可能为了区区常乙任由荀灌逃回下邳。
隆隆蹄声骤响,全军沿着山道追击,留下了一地烟尘。
经过一夜的休整,无论人马都是精神爽朗,当快追到马陵道出口的时候,已经可以隐约看见前面的马蹄扬尘,顿时,每个人均是精神大振!
石瞻也大吼道:“追,追,除了荀灌,那些女卫谁捉到便是谁的!”
一时之间,人人跃跃欲试,快马加鞭,马鞭甩的啪啪连响。
如一阵风般,全军冲出了山道,前方疾驰的骑队已是在望,却是渐渐地,有几匹马的奔跑速度降了下来,刚开始没什么人在意,只以为是偶然现象,但是不片刻,越来越多的马跑不动了,原本追上的距离又被拉开了些。
石瞻厉声喝问:“怎么回事?”
一名将领迎风大喊:“将军,将军,马匹好象遭了马瘟!‘
又一人紧跟着便色变道:”不好,马拉稀了!“
其实石瞻也看到了,刚好在他身侧有三匹马同时拉稀,一阵稀黄的马屎拉出,迎着风向后喷,淋的后面的马匹和骑士一头一脸,在拉过之后,马也失去了力气,跪倒在地,悲鸣不起。
如果是几匹倒也罢了,可是一群群的马,争先恐后的拉稀,拉完就跪倒,又因为腹痛难忍,就地打起了滚,有些人从马上摔落下来,躲避不急,被马压住,轻则筋断骨折,重则当场压死。
仿如马的地狱,悲鸣声不绝于耳,石瞻呆呆看着,头脑中一片空白,马瘟,怎么可能遭了马瘟?
”将军,末将明白了,必是常乙为晋人做了内应,于马料中下毒!“
”对,就是常乙那狗贼,昨晚由他看管马料,我说怎么人不见了呢,原来下过毒早跑去领赏了!“
身边众将突然叫嚣起来。
石瞻浑身一颤,愤怒咆哮:”常乙,本将夷你三族!“
他也认定是常乙给晋人作了内应,毕竟昨天还好好的,今天马匹就全体得马瘟也太离奇了,只有被内应下毒才说的过去。
这一幕,也落到了前面荀家军的眼里,荀虎哈哈大笑道:“女郎,石瞻果然着了道,某原为先锋,取石瞻狗头!”
荀灌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放声清叱:“荀华你留下守护王妃,其余各军随我冲锋!”
“诺!”
这一声诺,气势如虹,震彻天地!
两百多骑纷纷折返,漫山遍野的冲杀回去,只留下荀华搂着裴妃骑在马上,心里又羡慕又急,好在有几个带刀侍婢与十余名伤员陪着她。
一名将领眼睁睁看着对面两百多骑快速掠近,急声叫道:“将军,晋人折返冲杀,请将军速拿主意!“
目前除了石瞻身边的二十来骑近四十匹马,马匹基本上都倒下了,这不仅仅是骑兵变步兵的问题,受影响的还有士气和信心,毕竟大好形势骤然逆转,别说手下的将士,连石瞻自己都接受不了,纵然铁打的意志也要崩溃。
再一看周围的军卒,很多都束手无策,怔怔看着骑兵冲来,显然是骤逢巨变,乱了方寸。
石瞻猛一咬牙,厉声呼喝:“传令,依托障碍,各伍什自行反击,荀灌只有两百多骑,顶住一波冲击,未必不能反败为胜,但凡伍中有一人退却,夷伍长三族,什中有两人退却,夷什长三族,队中超过五人退却,夷队主三族!”
别看伍长、什长和队主只是基层小军官,但首先要看是哪一支军队,能给石虎做中军禁卫的显然不是一般人,在军中各级再担任相当的职务,背后都是有着一定的家族势力。
夷三族是非常酷烈的刑罚,这道命令一下,立时稳住了形势,队主命令什长,什长命令伍长,一级一级大声呼喝,组织手下军士依托不再翻滚的战马,张弓搭箭,就地防御。
杨彦就在荀灌身边,一看这情况,连忙道:“女郎,石瞻果然不能轻视,请下令收束队形,勿莽撞冲阵,我军有骑兵在手,倒不急于速战!“
荀灌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原打算是趁着赵军慌乱,一举冲溃,尾随追杀,但是石瞻的应对出乎了她的意料,强冲的话,必然会带来大量伤亡,结果还真不好说呢,于是单手一挥。
一名带刀侍婢吹起了号角。
各骑逐渐收束过来,勒马立定,观察着赵军的破绽。
赵军由于是在奔驰中马匹失蹄,整个阵势呈一长条形,首尾不能相顾,这是最糟糕的一种阵势。
虽然荀灌暂时没下令发动攻击,但是主客之势已易,昨天是赵军骑马,围着晋军射箭,今天反过来了,而且更加恶劣的是,晋军好歹还有车阵防护,赵军却只能依托倒地的马匹,约半人高作为依仗,局面依然不利,只是稍稍止住了晋军冲击的势头。
第60章 旧景重现()
大队勒定住了马匹,荀华带着裴妃缓缓驰来汇合,而赵军众人在见着晋军并未冲阵之后,也逐渐意识到了局面不妙。
目前只是暂时稳住,如果晋军以骑兵冲阵的话,或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可关键就是勒马不动,明显是打着以骑兵慢慢消磨步兵的主意。
不管怎么说,只要不胡来,骑兵对步卒的优势是很明显的,没有逆天的手段,步卒很难反败为胜,或者换句话说,步兵可以一次次打退骑兵的进攻,但是只要被骑兵成功冲击一次,就是全军溃败的结果。
石瞻与几个将领商议了一阵子,随即放声唤道:“荀灌,今次本将认栽,若是你承诺放我等离去,本将也可保证此事就此作罢,绝不再纠缠于你,否则你我拼个渔死网破便是!“
“哈哈哈哈”
荀灌还未出声,杨彦已仰天大笑道:“冉良,你若是反缚出降,女郎可放你部众归乡,否则免谈!“
石瞻顿时现出怒容,不敢多说了,这话明显带着非常恶毒的挑拨意味,就是让他牺牲自己,保全属下的性命,姑且不论晋人能否兑现诺言,却止不住有些人会生出想法。
果然,部分军卒的眼神开始闪烁起来。
荀灌回头丢了个赞许的笑容。
她虽然是女性,但是也渴望建功立业,能人所不能,超越先辈孙尚香,把她荀灌的大名记载于史册,如今大好机会在前,她绝不愿意白白的放走石瞻。
其实不仅仅是她,荀氏众将也求战心切,毕竟士人晋升,有一套固定的程序,只要名望不太差,到了一定的年龄都能出仕,甚至还有人沽名养望,非清显之职不为,而如他们这样的身份,出人头地的唯一希望,只能是以事功谋取,一旦荀氏累积军功开府,作为荀氏的家将,人生将完全不同。
不过裴妃倒是现出了一丝疑虑,沉吟道:“所谓困兽犹斗,赵军哪怕失了马,却也是石虎的中军禁卫,战力自不容小觎,况且孤观他粮草箭矢不缺,或有负隅顽抗的本钱。“
杨彦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微微笑道:“敌有十五形可击:新集,未食,不顺,后至,奔走,不戒,动劳,将离,长路,候济,不暇,险路,扰乱,惊怖,不定。
凡十五形者,合其一当果断出击,此刻赵军符合新集、扰乱、惊怖与不定四种,虽结垒自守,却不能挽其败亡之势。
若我料定不差,至迟下午,马匹将陆陆续续死亡,因夏日炎热,未至半夜尸体便会腐败发臭,即便赵军能忍受腐尸气味,也必受尸瘴染疾,不日病发身亡!“
众人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了马匹渐渐死亡腐败,散发出滔天恶臭的画面,有些喉咙浅的带刀侍婢,更是胸腹间翻腾起来。
杨彦这一段话,后半部分的音量提高了很多,就是有意说给赵军听的。
他的攻心之术没有白费,对面起了些骚乱,石瞻立时厉声喝斥:”休要听他胡言,但有私自议论者,斩!“
虽然没人说话了,不过明显没起什么作用,军士们道路以目,你不让说,我用眼神交流可以吧?
石瞻暗暗头疼,他身经百战,可今天这种局面尚是头一回碰上。
荀虎也问道:“难道我们真的等马匹死亡乃至腐烂发臭?”
杨彦看了眼荀灌,便道:“请女郎挑选力大善射者围着敌阵射箭,务求精准,其余诸骑择机干拢,使其心神不宁,久而久之,敌必溃!”
“好!”
荀灌点了点头,挑了几十骑出来,交给杨彦和荀虎。
数十骑斜掠而去,杨彦当仁不让,隔着百步,挽弓疾射!
赵军一名军士被射中眉心,惨叫着栽倒。
“好!”
顿时叫好声连连,众人士气大振,各自选定目标,一边策马,一边射箭,一枚枚箭矢射了出去,这几十人都具备射百步的实力,阵中惨叫连连,二十多人中箭,还有些箭射到马身上,马匹吃痛翻滚,压倒了数十人,乱象渐渐呈现。
“快射,快射!”
石瞻急的大声吼叫。
阵中赵军也向外射箭,但是射中移动目标谈何容易,而且阵地是依据马匹栽倒的位置就地布置,面积过大,难以形成数量优势有效压制晋军的骑射。
也有将领试图组织人手跟着阵外的骑兵移动,不过人本就没马跑的快,遍地倒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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