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周札,换成卞壸,温峤、刘隗或刁协中的任何一人踞守,王敦哪怕攻下,都要付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到时各种忠义之师勤王,尤其是苏峻刘遐带兵南下,王敦必败无疑,甚至都有可能把命丢在建康。
依苏峻和刘遐的处境,必然会过江,只可惜朝庭败的太快,没给半点机会。
‘春暖花开啊,苏子高,刘正长,我的老朋友们,许久不见,老子倒是挺想念呐!‘
杨彦暗暗念叨着,突然哈哈一笑,放声吟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声音传入殿内,王敦微愕,众将也是面面相觑,谁都想不到,杨彦竟有在石头城吟诗的雅兴。
谢鲲略一品味,赞道:“早闻杨府君素有奇才,今日未见人,先闻其声,确是不凡!”
陆玩不屑的笑了笑:“此诗平淡无奇,寡然无味,有何可赞之处,幼舆该不会是令郎与杨彦之亲善,故爱屋及屋罢?“
谢鲲也不着恼,捋须笑道:”士瑶此言差矣,此诗初品,似觉平淡无奇,然反复品之,又似别有天地,杨府君作诗从不以辞藻堆砌,而是重在神韵,此诗平易自然,悠远深厚,细品之,独臻妙境。
不过有自然而无韵致,则流于浅薄,无起伏,则失之平直,再观此诗,既有悠美韵致,又起伏跌宕,诗味醇永,不说尽,不说透,欲语还休,隐秀曲折,尤其后两句,发人深省啊,此诗当为诗中佳品。“
王敦目光微凝,打量着渐渐走近的杨彦。
杨彦中规中矩入殿,深施一礼:“末将东海国相杨彦之参见大将军!”
王敦视线一扫,望向了灰头土脸的周琳,面色微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琳扑通一跪,大哭道:“大将军,杨贼目中无人,当众殴打于我,请大将军为我作主啊!”
“大胆!”
陆玩伸手一指,怒道:“杨彦之,大将军遣周郎迎你,你为何动手打他,你目中可有大将军?“
杨彦转头问道:“你是何人?”
陆玩微哼一声,扭过脑袋。
杨彦挺无语的,问个名字怎么了,敢骂人不敢报名,这tmd跟谁学的啊。
还是谢鲲指着陆玩道:“杨府君,此公上陆,讳玩,名士瑶,任大将军长史!”
“哦”
杨彦恍然大悟,呵呵笑了起来:“原来是士瑶公,说起来,令郎认赌服输,颇有上古高贤遗风啊,不知士瑶公回建康之后可曾去过我家,可有故地重游之感?“
一瞬间,陆玩的面色忽红忽白。
没错,作为王敦的长史,王敦去拜访裴妃,陆玩也要跟着去,自打一踏入那道大门,他就浑身不对劲,别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顾及他的面子,不会当面说,而杨彦不同,从抄了周札满门时起,与吴姓士族就没有转圜余地了,既然做了初一,就不怕再做十五。
殿内众人均是忍俊不禁,就连王敦那紧绷的面容都有了些松动。
杨彦又向王敦拱手道:”请大将军明鉴,周琳假传大将军令,欲调动军卒将我杀死,我虽宰了他全家,可末将不是审配,他周琳更不是辛毗,此子公报私仇,污大将军清名,末将气不过,才动手教训了他!“
建安九年,曹军攻打邺城,辛毗带兵冲锋陷阵,审配忿恨辛评、郭图败坏冀州,于是命人把辛评全家推上城头,当众斩杀,后因审配侄审荣开门献降,曹军破城而入,生擒审配,辛毗气恨难平,拿马鞭抽打审配。
杨彦提这个典故,就是表明自己并非王敦的阶下囚,哪怕杀了周琳全家,周琳也没资格打杀自己。
”大将军,大将军,请为我做主啊!“
周琳痛哭流泣,顿首哀嚎。
“哼!”
陆玩冷哼一声:“杨彦之,任你巧舌如簧,可是诛灭周氏满门是不争的事实,无端屠人家门,你有何话可辩?“
杨彦冷声道:”周札受主上信重,托以石头城付之,却开门献降,背主叛上之辈,人人得而诛之,我虽兵微将寡,攻打石头城无能为力,但抄他周札的家尚勉力可为。“
”哈哈哈哈“
陆玩就象抓住了杨彦的死穴一样,纵声笑道:”照你所言,你便是以大将军为敌,那你为何还敢前来?莫要以为大将军不敢杀你,呵,你自投罗网,大将军无须与你讲情份,更不必在乎清名,请大将军下令,将此子推出去,寸磔脔割,以慰周家满门老小。”
第294章 王敦脑补()
杨彦向宫城方向拱了拱手,不急不忙道:“士瑶公休要血口喷人,杨某于太极殿上,受主上亲口赐封为东海国相,奉主上诏讨大将军无可厚非。
请大将军怨我直言,末将原打算收编了周家兵马,驱之夺回石头城,但是主上已命公卿百官来石头城拜见大将军,并大赦天下,宣告大将军清君侧无罪,以大将军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江州牧,封武昌郡公,食邑万户。
由此可见,主上只是受奸邪蒙蔽,而今奸邪已被驱逐,主上终于得知大将军的良苦用心,故委大将军以国事,海晏河清指日可待,那末将何苦再与大将军为敌,故一入建康,连王妃都顾不得拜见,先来石头城进见大将军!“
陆玩向周琳一指:”黄口小儿,说的倒轻巧,莫非周家满门白死了?“
杨彦无奈道:”两军交战,总有死伤,周家那是倒霉,谁知道主上前一阵子还喊打喊杀,突然就醒悟呢,当然,为表示歉意,杨某会将周家上上下下的头颅择一风水宝地掩埋,再请鲍老神仙施法超渡,助其升入仙界。“
陆玩哼道:”老夫这贤侄之事,可留待日后再算,不过你既口口声声道歉,那为何不将掠得财货与丁口还与他,他已是义兴周家的家主。”
杨彦呵呵一笑:“士瑶公倒是说的轻巧,张口就是数万丁口与天量财货,他周琳什么都没了,能养得起么?其实杨某也没想过据为己有,恰王妃孤身入都,无荫客部曲相随,故我欲将周家财富丁口献与王妃,以报王妃知遇之恩!“
”这“
陆玩哑口无言。
说到底,在财货丁口的争夺方面,首先是以实力为后盾,其次,一切的道德文章都是借口,杨彦表明了态度,献给裴妃,作为家臣,把俘获献与主君天经地义,他无话可说。
王敦也是眉头稍稍一挑。
周家的财富丁口,他也动心啊,只是依着他的身份,不方便从杨彦手里强夺罢了,因此才纵容陆玩刁难杨彦,万一把杨彦说的理亏,他就可以判令杨彦把财富丁口交还给周琳,而周家只剩周琳一根独苗苗,放在身边便是,他日夺来岂不是轻而易举?
可是杨彦口口声声献给裴妃,这是尽忠,也是尽义,谁都没法阻拦,尤其是王敦这个越府旧臣,更是连一丝不悦都不能表现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裴妃一介孤寡妇人,又无子嗣,过一阵子给立个嗣不就得了?
当然了,立嗣还得杨彦走了之后才能立,免得横生枝节,王敦也看出来了,这小子是个刺头,打着裴妃的名号,胆大包天,留在京中就是个祸害,只是杨彦暂时还杀不得,毕竟他才拜会过裴妃,转眼就杀了裴妃的宠臣,于名声不利,而且杨彦自圆其说,并没有马脚落给他。
想到这,王敦看向周琳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厌恶,家产没了,兵马也没有,还哭哭啼啼扰人心烦,周琳在他眼里十足废物一个。
谢鲲一看王敦神色,呵呵笑道:“杨府君拜见大将军,是为何事?”
杨彦正色拱手:“末将除面见大将军尊容,还专为大将军诊病而来!”
“什么?”
满殿文武面面相觑。
给王敦治病?
大将军龙精虎猛,红光满面,哪有病?
这小子不会是想死吧?
“哈哈哈哈大将军怎可能有疾?”
陆玩已是忍不住的放声狂笑。
王敦也现出了一丝不悦之色。
杨彦却道:“末将斗胆请问大将军,是否偶有心悸,非烈夏亦会大汗淋漓,并于饱腹之后常有饿感?“
”呃?“
王敦目中现出了惊色,杨彦就知道,自己蒙对了。
实际上他来见王敦,除了表示顺服之意,另一个目地是给王敦治病。
王敦曾两下建康,第一次获得了全体士族的支持,第二次虽分歧较大,但哪怕是皇帝,在探得王敦病重之后,都要伪称王敦身亡才能聚起兵马,由此可见王敦的威仪,如果多活几年,取晋室而代之的概率至少在八成以上,但可惜的是,王敦大事未成就病死了,杨彦要尽自己的能力给王敦续命。
其实古代的很多常见致死病,在现代很容易治,而现代的致命病症,古代并不多见,如三高,哪怕皇帝与公卿权贵都等闲高攀不上,再如癌症,几乎很少有人能活到得癌症的年龄。
杨彦从一进来就在观察王敦,史称王敦蜂目豺声,什么是蜂目呢,就是眼珠子凸起,如鱼泡眼,豺声则是说话的时候因为气管受压迫,声音显得尖利,如豺嚎叫,再加上王敦红光满面,脖子也略粗大一圈,可以初步判断为甲亢。
部将杜弘也道:“大将军,杨府君曾为荀公诊过病,料来医术了得,大将军不妨让杨府君给看看,若是并无病症,岂不是好事一件?”
“嗯”
王敦点了点头。
“那末将冒味了!”
杨彦施了一礼,上前为王敦搭脉,并就近观察其余体貌特征,有关生活作息方面的信息他是不敢问的,否则被扣上一顶别有居心的帽子,那是跳黄河里也洗不清,不过纵是如此,他也有把握判断王敦得的正是甲亢。
甲亢是种慢性病,可并发症也是能要人命。
许久,杨彦放下手,沉吟道:“大将军肝火稍旺,血脉略有淤积,三两年内,或于身体无碍,但旺火烹油,岂有不油尽灯枯之理,大将军切莫轻忽视之,待末将为大将军开上一副药,小心调理,别的不敢说,享古稀之寿还是有几分把握的,甚至若大将军念头通达,烦恼尽去,耄耄之年亦非不可及。”
王敦心中一动,深深的看了眼杨彦。
什么叫念头通达,自己的心意是什么?不就是取晋室而代之么?曹魏能代汉,司马氏能代魏,自己堂堂琅琊王氏,天下第一高门为何代不得晋?
再联系到杨彦主动为自己调理身体,他很容易认为杨彦有了投靠自己之心。
这个想法一旦滋生,就再也摁灭不下去,毕竟杨彦出身低微,充其量只能达到陶侃的高度,可陶侃也并非浪得虚名,其父好歹做过秩两千石的高官,早年于洛阳游学时,也曾受张华、顾荣器重,靠着这层关系,才能于张昌之乱中,被时任荆州刺史,兼南蛮校尉刘弘任为长史,自此开始了腾达的人生。
而杨彦是实实在在的良人出身,根底比之陶侃更有不如,又因攀附裴妃的关系,被污为幸臣,这样的人,即便是效法陶侃也很难,显然只有投靠自己,以从龙之功才能在庙堂据一席之地。
想到这,王敦倒是释然了,自行为杨彦的种种行为作了脑补。
如灭周札满门,是争宠的表现,就象主家养了两只狗,一只把另一只咬死,剩下的一只不就独得宠爱了么,同时还能向主人展现出勇猛,更得重用。
再如杨彦把周家财富丁口献与裴妃,将来在宗室中为裴妃寻个合适子弟立嗣,只要稍微使点手段,这不又成了自己的么?
‘能以此法向寡人暗示投靠之意,此子倒非是浪得虚名!‘
王敦暗暗点着头,给杨彦贴上了一记标签,当然了,是否真的要重用杨彦,他还要观察,考虑,于是向左右道:“取纸笔来!”
“诺!”
一名军卒取来纸笔,摊于案上,杨彦提笔书写,很快,一副方剂呈给了王敦。
首先,王敦看的是杨彦的字,杨彦穿越快两年了,又不停的写,书法日益纯熟,兼具卫夫人书法的委婉含秀,柳公权书法的骨力劲健与欧阳修书法的法度严谨。
王敦是识货的人,杨彦的书法炯然有异于当下各家的书法,本来他是不会太细看的,可杨彦即有投靠自己之心,那就得去了偏见,好好看了,这一看,不禁啧啧称奇,越看越有韵味。
‘此子之才,确如传言!’
王敦暗赞了句,又掂量起了杨彦开的方子。
第295章 裴妃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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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士人,多多少少都看过些医书,对医术有一定的涉猎,王敦也不例外,此方名为海藻玉壶汤,所用的药材,也是常见药,药性平平,哪怕治不好人,也吃不死,这让王敦去了杨彦欲借方剂毒害自己的想法,更加确认杨彦有投靠自己之心。
不过王敦不会表现出任何端倪,把方子推去一边,便问道:“你为东海国相,与沈士居为邻,士居近况如何?”
杨彦一直在暗暗观察着王敦的反应,虽然他猜不出王敦有招揽自己的意思,却能感觉到王敦的态度有所转变,那么,问起沈充是何用意?
沈充曾是王敦旧将,却投了朝庭去做兰陵太守,王敦本不是个大度的人,要说心里没有怨恨,怎么可能?问这话的意思,是想把沈充调回来,杀了,或者痛斥一番再度起用?
杨彦并不太了解王敦,对王敦的心思无从揣测,不过他知道,要想不得罪王敦,自己斩杀沈充的想法泡汤了,只能放沈充回江南。
于是沉吟道:“末将因征伐徐龛,与沈府君倒也有些来往“
杨彦把沈充在兰陵的所作所为,与讨伐徐龛的过程,以九真一假的方式娓娓道出,其中大部分是真的,只是模糊了自己起的作用,他相信即便将来沈充见到王敦,也不好意思道出被自己算计一事。
末了,杨彦叹了口气,补充道:“沈府君还是轻敌了,南人怎识淮北凛冬,若是皆以北人出战,徐龛必授首,石虎那厮或也未必能安返河北。”
从这一声叹息中,王敦就清楚杨彦明白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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