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顿时变得激昂,发出了催促进军的号召。
“杀!”
阵中猛爆出喊杀声,数千人一窝蜂的向前涌去。
密密麻麻,漫山遍野。
还别说,这样的场面并不是一无是处,纯以气势取胜,完全不在乎自身的伤亡,确实挺震憾人的。
这一战,双方都没有可用于远程投掷的重武器,几乎就是人力与意志的碰撞,在防具方面,由于长途行军的缘故,孔苌不可能带着木驴、挡箭车等器械提供掩护,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陈川的部曲配置了很多简易的木盾,临时伐木打造,能提供有限度的防护,裹挟而来泰山乡人也不甘人后,往往几人合力顶托着门板或者柴板,不管实际效果如何,至少能提供些心理上的安慰。
面对着如浪头般涌来的敌军,阵中一道道命令接踵而下,弓箭手张弓搭箭,弩手用力蹬着大黄弩,枪兵伏于车后,杨彦的眼里却是闪出了难以掩饰的阴森。
冲来的数千人,都是晋人啊,真正的羯人全躲在后面呢。
对于自己人打自己人,杨彦在理智上表示理解,毕竟那时没有民族主义,按时人的普遍说法,五胡夷狄也,本为晋人奴仆,后趁司马家内乱反噬其主,在本质上是以下克上,以奴噬主,与汉初北击匈奴的性质不同。
但杨彦是现代人啊,感情上没法接受,在他眼里,那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就是伪军,皇协军。
其实也是巧了,蔡豹和候礼虽然暂时听从杨彦调度,却不是不作为,而是自带部曲与杨彦各自守着三个点,形如一个三角形,首尾相顾,一边有事,另两边可迅速支援,这第一阵,刚好冲着杨彦来。
“放!”
眼见着敌军奔入了射程,代掌弓弩手的弓兵尉鲍令猛一挥手。
刹那间,弓弦绷绷连响,一簇簇箭矢射入敌阵,杨彦仔细观察着,陈川军那简陋的防守设施对于弩就如纸片般的不设防,哪怕是木盾,被弩射中往往都会爆裂,短矢透盾而过,把后面的军卒射穿,并有余力再射倒一个。
同时,爆裂飞溅的木屑又形成了二次伤害,有数十人便猝不及防,被打的满面鲜血。
相对而言,弓明显不如弩,军卒用的弓,可不是杨彦专用的七八石强弓,普遍为三到四石之间,三十步内,可射穿木盾,五十步内,可射穿门板,能对后面的军卒造成一定的伤害,未必致死。
虽然弓的威力不够大,却是实行三段式射击,一人射完,退去一边,换下一个射,三人一个轮回。
这样做,可保证箭矢的连续性,不至于出现射击空隙被敌抓住可趁之机,而且还能起到轮换休息的作用,一名弓手射完一箭,平均可休息八到十秒。
不要小看这点时间,往往力竭并不真是力竭,是因乳酸堆积,肌肉酸痛难当,再难以开弓。
作为医生,杨彦清楚乳酸产生的原理,剧烈运动到一定时间后,体内营养物质消耗过多,供氧不足,只能通过无氧酵解来补充能量,产生乳酸这种代谢中间物,而有几秒的休息时间,就可以调整呼吸,吸入大量氧气,尽可能的保持着有氧运动状态,代谢时只排出水和二氧化碳,对人体无害。
杨彦曾以两组各二十名弓箭手做过实验,样本的身体素质相差不大,一组连续开满弓,平均开二十到二十五次就难以为继,但身体依然有力气,直至又以中速奔跑了近十里,才彻底精疲力尽,说明人体潜能未能充分挖掘。
另一组每隔则两息,约七到八秒开一次弓,普遍能开到五六十次,不过后遗症也很明显,开过弓后之以中速奔跑只能跑三到四里,这显然与人体潜能的进一步压榨有关,因此军中的弓箭手都按三段式训练。
只是三段式在弩中没法推广,毕竟弩的射速本就慢,搞三段式没有意义,这让杨彦想到了神臂弩。
神臂弩射速快,射程远,威力强大,是宋朝的一大利器,原理与制做方法也被现代人解析的非常透彻,但可惜的是,弩臂只能以产自于甘陕的桑拓木制做,其余各种木材在弹力方面都达不到要求,而杨彦要占领甘陕,前提是灭了刘曜,或者走迂回路线,由荆襄进占汉中,再出歧山攻占陇西,这两个都是短时间内没法完成的任务。
那么,弩臂有没可能使用替代品呢?
杨彦觉得可以参照复合弓,用木片夹着薄钢片试一试,毕竟钢的弹性是非常大的,东海军的铁匠队伍也在快速膨胀,目前已达到了近千人,平均日产钢三十吨左右,军中的武器逐步更替,钢制武器越来越多。
“嗯?”
杨彦突然拨出佩剑,朝身前一剑斩下!
“叮!”
一支箭矢被磕飞,这是一支流矢,对面的弓箭手开始放箭了。
虽说斩去羽箭应与射手距离过远,箭速陡降有关,但杨彦颇为沾沾自喜,有了暗劲,他也是高手啊,反应更加灵敏,也看的更远。
其实暗劲可以归类为压榨人体潜能的一种方式,用多了对身体有害无益,主要用于单打独斗,毕竟围殴时发暗劲,因潜能被激发,耐力必然下降,只会让自己虚弱的更快。
“将军,还是往后面退一点吧!”
荀华小心肝猛的一揪,急声劝道。
“无妨!”
杨彦摆了摆手,按剑观看。
天空中箭矢交错,带走一条条的性命,阵前尸体层层叠叠,鲜血染红了地面,不过弓弩打击的重点逐步转移到了敌方的弓箭手阵中,这使得前冲的步卒压力大减,纷纷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建功立业,正于此时!”
一名步卒队正忽然大喝一声,灵活的攀上车顶,操起长矛向下攒刺,硕大的矛尖一捅一个,前胸贯入,后背透出,居高临下,势无可挡!
所属步卒也纷纷跟着跃上车顶,有的举盾,有的出矛刺击,动作整齐一致,后阵的弓弩手加紧射箭,用以压制对方的弓箭手。
一时之间,车阵外惨叫连声,一方是锐卒,训练有素,另一方是先登,乌合之众,又是从上方刺来的长矛,由下往上出招,天然不占优势,短短时间,阵前就多出了数百具尸体。
这种当面搏杀最为惨烈,那些所谓的先登们,并不是人人都有战阵经验,有一些是石虎掠来的佃农和家奴,既是头一次操刀作战,也无衣甲防护,被一阵猛杀之后,热血渐渐冷了,头脑也清醒了,不乏嚎哭哀鸣,往回退走。
但后面是陈川的部曲,挥着刀厉喝。
“后退者斩,别忘了,你们的亲眷还在奉高,陈将军一一记着!“
”弓箭手,快射!“
“杀!”
接连斩杀了数十人,如潮般退回的先登又如浪头卷了回去,战斗陡然间进入了白热化,登上车顶的步卒披着甲,就算中了箭,只要不是被射中面门,防护力还是很强的。
不过杨彦却是暗暗叹了口气。
这并不是说他不满意,而是人手不足,蔡豹部与候礼部自有驻守之责,不到紧急关头不能调用。
哎,什么时候才能走出缺人的困境啊!
第214章 逼出沈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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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豹和候礼也紧张的关注着战斗,蔡裔突然问道:“阿翁,沈府君为何不出兵?莫非真要坐视车阵被破?”
“这”
蔡豹的目中,惊疑不定之色一阵闪烁之后,便道:“军中暂由你主持,为父去与杨府君商议下!”
“阿翁小心!”
蔡裔拱手应下。
蔡豹带上几个随从,匆匆奔去,一见到杨彦,就问道:“杨郎可能猜出沈士居究是何意?为何至今按兵不动?难道是心怀不轨?欲借石虎之手除去我等?”
杨彦向远处张望了番,摇摇头道:“理该不至于,沈士居还是分得清轻重,若我等被破,他只怕也难以安返江东,其所谋者,无非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若我所料不差,沈士居、乃至未曾出现的石季龙都有游骑于远处盯梢观察,此时我军形势尚好,不出点血,沈士居岂肯过早前来?”
“这这沈士居啊,都何时了,还暗施算计,若是我军支撑不住,莫非他能幸免?”
蔡豹显然认同了杨彦的看法,唉声叹气,一脸的恨其不争。
杨彦冷冷一笑:“既然沈士居不仁,那杨某也没什么好顾忌,就给他玩个大的,把他逼出来!”
蔡豹愕然抬头看向杨彦,正要询问如何逼的时候,让他不敢想象的一幕出现了,杨彦大喝一声:“撤!”
“咣咣咣”
铜锣敲响。
阵前的弓箭手一阵猛射,稍微压制住对方的势头,就与兵卒如潮水般退向第二层车阵。
“蔡公速退!”
杨彦一把抓住蔡豹,向回奔跑。
蔡豹虽然清楚杨彦的意图,可这胆量也太大了吧,他就不怕弄巧成拙,被敌军趁势攻破?
果然,形如堤坝决了道口子,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滚滚而入,大笑声与嚣叫声不绝于耳。
“哈哈,破了,破了!”
“麦子,麦子,我看到了,车里有麦子啊!”
阵中乱作了一团,有挥着兵器继续冲杀的,还有人索性长矛一扔,如抢一般的扒开粮车,再有人狠狠一矛向草袋里扎下,顿时,金灿灿的麦粒淌了一地,不管什么人,哪怕是冲进来的个别弓箭手,都掏起一把往嘴里塞。
陈川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他只知道车阵破了,精神大振,猛挥手臂:“上,上!”
“杨郎啊”
蔡豹责怪的话还没出口,阵中就是一阵梆子响,退回去的弓弩手连同布在第二层车阵的弓弩手,一起从车顶现身,居高临下的射去,两圈车阵之间的距离约有五十来步,正是弓弩的最佳射程,数百支箭洒向敌阵,带出了一飚飚鲜血,也夺去了一条条性命。
“杀!”
一轮箭矢过后,阵中又爆一声杀,数十队鸳鸯阵冲了出去。
说实话,蔡豹和候礼都对东海军的这支奇怪队伍很不理解,特别是樘把,这种毛竹杆子有什么用?
鸳鸯阵听起来名字不错,如果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可以视为打群架,瞄准目标,群起殴之,远了抡酒瓶子砸,近了用西瓜刀砍,贴身则用匕首猛捅,有谚云:乱拳打死老师傅。
戚继光深明个中真谛。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比喻,鸳鸯阵是明朝军事智慧的伟大杰作,作为冷兵器时代,近身格斗阵法的颠峰,在明亡后的相当长时间内,依然没有合适的破解方法。
这个由十一人组成的阵形之所以能名留军史,威名远播,原因不仅仅在于那极为可怕的威力,并且几毫无破绽,它的构成近乎完美,有着无可挑剔的位置组合和武器装备,阵中队长一名,站在队伍前列中心,其余十人分两列纵队,站在他的背后。
数十队鸳鸯也就五百余人,而涌进来的敌军已经有了上千,并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入,但没人露出丝毫畏惧之色,首先是位于最前,起掩护作用的盾牌兵投掷梭镖。
“嗖嗖嗖!”
天空乱矛飞舞,对面声声惨呼发出,一具具尸体痛苦的倒地,地面的尘土与喷涌而出的鲜血发生反应,凝成了一片片暗红色的硬块。
其实陈川军中也有人想掷出长矛,可长矛是他们的唯一武器,投出去连刀剑都没有,赤手空拳与敌撕杀,这不是找死还是什么?
如鸳鸯阵这类的多层次攻防体系,别说蔡豹吃惊,所有人都不理解,乍一见到这种战法,竟有些发愣。
“上,上!不许退!”
督战的陈川部曲急声大呼,对于远程投掷武器,要么闪避,要么不惧伤亡的靠贴上前,很明显,东海军只有盾牌手持有梭镖,投出去就没了,这个奇怪的阵形也只有数百人,冲上去近身肉搏未必不能围而歼之。
数十支鸳鸯阵如数十条长蛇冲杀过去,倾刻间便战作一团,东海军冲在最前的盾牌手不闪不避,当有长矛刺来之时,立刻被身后伸出的带有分杈的毛竹杆子死死抵住,寸步难进。
原来,盾牌手后面紧跟着狼筅兵,他们的作用是抵住敌人。
长矛被毛竹杆子勾住,位于狼筅兵后方的长矛手瞅住机会,从缝隙中前刺,每一个鸳鸯阵配四名长矛兵,也是攻击主力。
前刺的动作每天都练习,用又狠又准来形容都未必能描述其威,就看到银光连闪,每一道银光几乎都带出了一个硕大的血洞。
由于两军互相纠缠,有些机敏的人想从两边包抄,但鸳鸯阵最后是两名马刀手,他们的任务仅为防止敌方迂回,从侧翼保护长矛手。
总之,十一个人互相配合,互相掩护,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杀阵,当真是所向披糜。
蔡豹生怕自己老眼昏花,狠揉了阵眼睛,其实就连亲卫都心里震骇难平,他们是见过鸳鸯阵操演的,但操演归操演,实战是实战,鸳鸯阵在实战中的威力确实让人咋舌。
而陈川军本没什么组织,又不明鸳鸯阵的奥妙,结果是磕着就死,碰着便亡。
战到此时,双方已犬牙交错,两边的弓弩手也不敢轻易放箭,只有个别对自己箭法有信心的瞄准点射,也是以相互射杀对方的弓弩手为主。
两道车阵之间,逼仄狭小,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粘稠的鲜血也让地面愈发腻滑,十一人的大阵渐渐难以施展,于是后阵又一通鼓响,队长身后的两列纵队各自分开,以五人为单位布阵,狼筅兵上前,与盾牌手并列,形成第一道防线,两名长枪手跟随而上,马刀手垫后,独立作战。
其实鸳鸯阵是戚继光改编自被誉为嘉靖三大家之一的唐顺之,并非原创,但变种小阵则是戚继光的独创,主要用于狭窄地区的巷战。
毕竟五个人比十一个人灵活,虽然陈川军长矛连刺,面对小阵,却既不能攻,也不能守,只要被狼筅挂住,顷刻之间身上就会多出个硕大窟窿。
陈川的部曲们连声呼喝,驱赶着一队队的先登攻上去,除了相继倒毙身亡,实在没有太多的收获。
见着这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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