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事实上,就算是沈常茂,也只是仗着内阁首辅的地位,有‘票拟’之权,权利远大于寻常阁老,这段时间又得到了咱们的支持,所以才能够在内阁里面指手画脚,但就算这样,他许多时候也只能向周尚景妥协退让……
也不怕赵大人你笑话,我这段时间在文渊阁办公,就只看着周尚景与沈常茂两人相互交锋扯皮了……至于我、李和、以及程远道,却是连插话的资格都没有……这内阁辅臣的位置看着尊贵,但坐起来可没有工部尚书舒服。”
听到左兰山的抱怨,大学士霍正源插口说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内阁固然是庙堂最核心的衙门,但我朝历代帝王对内阁的打压也从未间断过,所以内阁至始至终都没有取得法定地位,并不是公认的中枢行政机构。如此一来,内阁虽然权势庞大,但地位却有些尴尬,对外需要结交内廷的司礼监,对内则要笼络六部衙门。与此同时,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并且职权完整,虽然品阶不如内阁,也没有票拟之权,但从制度上说,六部不必听命于内阁,而内阁办事却绕不开六部,所以六部也有底气与内阁争锋相对。”
说到这里,霍正源摇头叹息道:“这样一来,内阁辅臣们的权力大小,完全取决于他们谁争取到了更多官员的支持与拥护,尤其是六部的支持!而周尚景如今拥有吏部与刑部这两个衙门的鼎力支持,在都察院与翰林院也拥有极大的影响力,朝廷到处都是他的门生朋党,甚至就连内廷司礼监都有他的支持者,所以他在内阁之中向来都是说一不二、无人能够相争,而沈常茂即使是成为了内阁首辅,在他面前也只能勉力自保罢了。”
赵俊臣则是再次宽慰道:“内阁与六部的明争暗斗,也是陛下乐见其成的,否则司礼监的重要性就要大幅降低了。不过,左阁老也不必太过灰心,你如今也同样得到了工部与户部的支持,虽然还比不上周尚景,但也强过了其他的阁老,谁也不敢忽视于你,再等到咱们的权势影响进一步增涨,左阁老你在内阁里的地位也一定会水涨船高的。”
左兰山叹息道:“还是赵大人与霍大学士看得明白,目前我也只能慢慢等待机会了。”
这段时间以来,左兰山在内阁并不顺心,只觉得处处皆是掣肘,幸好还有赵俊臣的鼎力支持,所以他才能够站稳脚跟。
也正因为如此,左兰山愈发觉得自己离不开赵俊臣的支持,否则就只会成为一个地位尊贵的摆设。领悟到了这一点之后,他前段时间所产生的一丝异心如今已经是彻底消散了。
左兰山的神情变化,赵俊臣皆是看在眼中,也猜到了左兰山的心态转变。
赵俊臣轻轻一笑,道:“左阁老大可不必急切,将来的时间还长,这种事情只能够慢慢图谋。不过,眼下很快就是四年一度的京察了,只要咱们运作得当,就可以弥补底蕴与根基的不足,缩小咱们与周尚景之间的差距,到了那个时候,左阁老在内阁办事也能够轻松许多。”
见赵俊臣终于谈到了今天的正题,所有人皆是眼睛一亮。
詹善常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连忙问道:“赵大人可是有什么想法?”
赵俊臣轻轻点头,表情看似随意,但语气颇是严肃:“各位想必都已经察觉到了,咱们的权势发展到了现在,已是出现了瓶颈,首先是咱们的影响力只集中在京城中枢,迟迟无法扩展到京城以外的各地方,其次则是人才不足,经常会捉襟见肘,最后则是根基底蕴的浅薄,只能拉拢某些官员为己用,却无力培养自己的人才。”
听到赵俊臣的描述,左兰山、霍正源等人皆是面现钦佩之色,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身为“赵党”的核心人物,自然也察觉到了赵党的问题,然而他们却无法像赵俊臣这般条理清晰的总结出来。
另一边,赵俊臣则是继续说道:“这些问题,我早就有所察觉,也一直在尽力改善,为了将咱们的势力扩散到地方,我安排李立德担任了山东布政使的职位,那时候正值太子朱和堉审办南巡筹备舞弊案之际,山东官场受损极大,出现了很多空缺,安排李立德前去山东就是为了将这些空缺争取到咱们手中;为了弥补咱们人才不足的情况,我也是一直在百官之中拉拢可用之人;又为了弥补咱们无法培养人才的缺陷,会试的时候我也耗费了许多心力……”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众人愈加感到钦佩了。
在此之前,他们只看到赵俊臣的计划表面,如今听到赵俊臣的详细解释,才终于理顺了赵俊臣的计划核心之处——仅凭这份长远眼光,赵俊臣就要超过绝大多数官员了。
另一边,见所有人皆是表情专注看着自己,赵俊臣继续说道:“然而,过去的那些手段,终究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无法改变根本,若是想要真正弥补咱们的种种不足之处,最关键还是要看眼下的‘京察’!到时候只要运作得当,咱们的朋党门人就可以离开京城,升迁到地方担任父母官,顺势也可以将咱们的影响力扩散到地方;当他们成为地方官员之后,也必然会经历磨练、大有成长,到时候咱们人才不足的窘境也能缓解许多;等他们在各地衙门有所作为之后,咱们也就有理由将他们捧上更高的位置,这样一来咱们也就有能力培养自己的人才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表情肃穆,缓缓总结道:“所以,接下来的‘京察’将是咱们的头等大事,咱们的权势究竟能不能更进一步、咱们的前途究竟如何,就要看咱们在‘京察’之中究竟能够争取到多少利益了!”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赵党”众位核心人物皆是被赵俊臣撩动了情绪,只觉得前途光明、心中充满干劲,纷纷起身、齐声答道:“还请赵大人吩咐,我等一定全力以赴、共谋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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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章。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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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赵党”众人的士气大涨,赵俊臣表面上是一副欣慰模样,但心中则是突然有些疲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不容易才终于安稳了一段时间,结果又赶上了京察,即使是野心勃勃的赵俊臣,也不免会有些应接不暇的感觉。
不过,赵俊臣很快就将自己的疲惫全部隐藏到了心底深处,并没有表现出来。
在“赵党”众人面前,赵俊臣依然是那个成竹在胸、态度从容、眼光敏锐的“赵党”领袖!
心绪变化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到了下一瞬间,赵俊臣已是笑道:“各位请坐,放在心上就好,大可不必这般郑重。”
随着“赵党”众人纷纷落座,赵俊臣则是继续说道:“在这里,我不妨向众位透漏一件事情,当初在南巡的事情,周尚景因为一些事情欠了我的人情,作为回报,他将会在‘京察’期间有限度的配合咱们行事,所以这次的‘京察’,咱们的胜算很大,但如何通过这次‘京察’收获最大的利益,就要看咱们的手段了。”
说到这里,见“赵党”众人的表情愈加振奋,赵俊臣则是问道:“所以,这个时候,最需要咱们这些人群策群力,诸位若是有什么好建议,不妨趁这个机会提出来。”
赵俊臣的话声刚刚落下,那詹善常已经是急不可待的说道:“依下官看来,自然是极力争取所有的好处,只要是咱们的人,就设法让他们在四格八法中评优,并且设法为他们运作到最好的差事……哪怕是最终不能全部如愿,但只要成功了一半,咱们的门人之中就能有十几人成为地方上的知府、知州,甚至还会出现几位布政使与按察使也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咱们的权势即使还不如周尚景,但也相差不远了!”
说话之际,詹善常脸上满是激动,似乎是陷入了自己所构想的美好前景不能自拔。
听到詹善常的观点之后,赵俊臣的眉头轻皱,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等其他三人说出想法。
与此同时,詹善常的话声刚落,就被陈东祥摇头否定了:“四年一度的‘京察’虽然是由众多衙门与官员一同负责,但其中最关键的还是吏部与都察院,而周尚景在这两个衙门都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不仅吏部被他经营得如铁桶一般水泼不入,就连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杜白也是他的铁杆支持者,咱们在‘京察’上得到了周尚景的支持,固然是胜算极大,但也不能过犹不及了,若是吃相太过难看,说不定就会引起朝廷各大派系的反弹与围攻,说不定就连周尚景都会临时反悔,所以咱们最好不要占尽好处,还是要留一些给其他党派的。”
在此之前,陈东祥做事之际总是有些极端,但因此摔了几个跟头之后,总算是成长了许多,也深切明白了“过犹不及”的道理,此时他听到詹善常的观点之后,首先就出言反对了,认为詹善常的想法有些过于乐观。
这一次,听到陈东祥的观点,赵俊臣却是轻轻点头,面露赞赏之色,也同样觉得陈东祥成长了许多。
而陈东祥见到赵俊臣的表情变化之后,更是面现得意之色。
另一边,霍正源一向是心思聪慧、眼光敏锐,他自从投靠了赵俊臣之后,就一直在揣摩赵俊臣的心思,而赵俊臣的真实想法也当真被他猜到了一些。
比如,霍正源就通过赵俊臣的种种动作,猜到赵俊臣一直在设法改造“赵党”,想要将“赵党”从一个贪官大本营变成一个有共同目标的政治团体。
所以近段时间以来,“赵党”中那些最是贪得无厌的官员均是被赵俊臣暗中排斥了出去,或是架空、或是明升暗降、甚至是找理由直接赶出“赵党”,甚至还借着政敌之手将这些人铲除!而那些尚有底线的“赵党”官员,却纷纷受到了赵俊臣不同程度的重用。
到了如今,“赵党”固然还是一个贪官集团,但贪婪程度已经不断的降低,性质也悄然间发生了转变。
也正因为看明白了这一点,霍正源也更能明白赵俊臣的心思,此时也开口补充道:“此外,究竟哪些人要受到咱们的重点提拔,也需要认真筛选一番!那些办事不谨慎、做事肆无忌惮的官员,最好还是冷藏一段时间。如今咱们风头正劲,有许多人都看咱们不顺眼,而地方官员与京官不同,他们直接面对百姓,上下都有无数人盯着,让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员外放为父母官,恐怕会给咱们平白添加许多破绽,说不定就会让政敌们抓住把柄!所以,依我的想法,还是重点提拔那些能力强、会办事、有底线的官员比较好!”
听到霍正源这么讲,赵俊臣更是有些欣慰,再次点头表示认同。
最后,左兰山也开口讲道:“还有,咱们也不能将所有门人都外放地方任职,这样的话,咱们留在京城里的影响力就要大幅降低了,就说工部与户部吧,这两个衙门乃是咱们的根基之处,里面固然有许多郎中与主事之类的官员值得重用与提拔,但若是将他们全部提拔了,那么咱们对这两个衙门的控制力就会降低,说不定就会让朝中其他派系趁机钻了空子!”
左兰山担任阁老之后,虽然日子有些不顺心,但悄然间眼光已是高明了许多,看问题的角度也出现了变化。
所以,听到左兰山的建议之后,赵俊臣同样是点头表示认同。
等到“赵党”四位核心人物皆是表明了自己的观点,赵俊臣开口总结道:“詹大人的想法固然是好,然而左阁老、陈尚书与霍大学士的说法也没有错,这次‘京察’期间,咱们虽然占有优势,但也不应该过犹不及,其中的分寸尺度,需要咱们认真考虑一二。”
赵俊臣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言语间的意思显然是同样不认同詹善常的观点,更加支持左兰山、陈东祥、以及霍正源的想法。
见到这一幕,詹善常连忙起身告罪,说道:“是下官莽撞了,思虑不周,还请赵大人见谅。”
赵俊臣笑道:“只是各抒己见而已,詹大人不需要这般见外。”
赵俊臣的话语客气,也没有责怪詹善常,算是刻意的照顾了詹善常的颜面。
然而,赵俊臣此时正在专心思考着“京察”之事,却忽视了詹善常在垂首认错之际,面色是多么的阴沉难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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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零一章。人心。()
……
……
圣人曰:“不患寡而患不均。”
由此可见,人心之不足,往往是缘于对比。
此时的詹善常就是如此。
詹善常乃是最先投靠赵俊臣的朝廷大员,在“赵党”尚未成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赵俊臣的朋党了,最终赵俊臣也是通过詹善常的关系击败了当时的阁老温观良,并且吞并了温观良的人脉与权势,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势力与人脉。
所以说,詹善常在“赵党”的资格不可谓不老,功劳不可谓不大。
然而,詹善常在赵党的“地位”却一直有些尴尬。
他资格老、功劳大,也自认为自己对赵俊臣忠心耿耿,但他论能力比不上陈东祥、论地位比不上左兰山,论才智比不上霍正源,又迟迟没有遇到升迁的机会,一直都没有受到赵俊臣的重点提拔。
除此之外,“赵党”成员一向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有些人原本出身于“温党”、有些人原本出身于“黄党”、又有些人是投机取巧的骑墙派,在这些人之中,就要数那些原“温党”官员最是贪得无厌,并且与詹善常关系紧密,赵俊臣暗中整顿“赵党”之际,这些人就是重点的整顿对象,这样一来,詹善常也难免受了牵连。
时至今日,左兰山已经成为了内阁首辅、原本并不起眼的李立德成为了封疆大吏、原本只是应声虫的顾全升任为左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