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景门生故吏满天下,声望又高,若是贸然对周尚景动手,必然会迎来朝野动荡,对德庆皇帝的身后名声,也是大有坏处。
而且,周尚景的年纪,足足要比德庆皇帝大了近二十岁,如今已经七旬有余,再也活不了多久,德庆皇帝也能耗得过他。
所以,为了江山安稳考虑,德庆皇帝这些年来,仅只是用权谋心术与周尚景明争暗斗。
但若是德庆皇帝能够下定了决心,不惜天下动乱也要铲除周尚景,只需要一道圣旨下去,五城兵马司封城防范,两厂一卫抄家抓人,周尚景没有军权,再是怎样的权势滔天,再是怎样的朋党无数,怕也反抗不得。
周尚景尚且如此,更何况赵俊臣?
德庆皇帝若是想要整治赵俊臣,在现有的规章制度下,赵俊臣根本反抗不得。
所以,在生出了权臣谋政的心思之余,赵俊臣也是一改从前的想法,竟也生出了变革现有制度的心思。
因为赵俊臣明白,唯有在制度变革后,他才能谋取更大更多的权势影响,才能动摇德庆皇帝的绝对优势。
但正如前文所说,制度的变革,绝不是一件小事,代价大,风险高,赵俊臣自然不会贸贸然行事。
所以,他才会把商税改革的折子,通过楚嘉怡透露给太子朱和堉,为朱和堉制造麻烦的同时,也是利用朱和堉为自己试水。
唯有朱和堉先行用激进贸然的手段,试图进行改革却遭到失败之后,两相对比之下,那些既得利益者们,才能接受赵俊臣更加温和适宜的变革手段。
然后,赵俊臣才能借着诸般变革,慢慢积攒与德庆皇帝相抗衡的权势。
~~~~~~~~~~~~~~~~~~~~~~~~~~~~~~~~~~~~~~~
赵俊臣脑中念头虽多,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暗思之间,赵俊臣已是步入了赵府正堂。
见到赵俊臣出现,先一步来到赵府的左兰山、詹善常与刘长安三人,连忙起身相迎,恭声问好。
赵俊臣神色间满是温和,抬手示意他们无需多礼后,笑道:“你们三人怎么提前来了?我这边可是连晚饭都还没备好。”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走到主位坐下,并示意三人落座。
左兰山跟着坐下后,笑道:“听闻赵大人您有召唤,我们几个自是不敢怠慢,早早的把手中朝务解决掉,就紧赶慢赶的来见大人了。”
詹善常则说道:“正是如此,不过童桓、顾全、与李立德三位大人,因为要处理南巡纰漏的案子,事情多些,怕是要再等些时候,还望赵大人勿要怪罪。”
赵俊臣又是一笑,说道:“是你们来早了,又不是他们来迟了,我又要怪罪什么。”
刘长安却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不过,赵大人您把我们这些人全部叫来,却是情况少见,可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陛下那边还有麻烦?”
听到刘长安的询问,左兰山与詹善常皆是神色一肃。
赵俊臣一向行事低调,如今“赵党”一派,虽然权势渐大,但赵俊臣却少有把他们召集在一起议事,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只是与具体负责之人碰面罢了。
如今赵俊臣把他们这些“赵党”核心人物全部招来聚会,依左兰山他们看来,定也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嘱咐了。
再联想赵俊臣今天首次违背了德庆皇帝的心意,被德庆皇帝唤到养心殿谈话,虽然赵俊臣之前曾信誓旦旦的保证没事,但德庆皇帝的心思又有谁能说得准?不由得心中不安。
就在左兰山、詹善常、刘长安三人暗暗担心之间,赵俊臣已是笑着摆手道:“陛下他的不满,我已经解决了,你们不用担心,我这次把你们唤来,却是因为其他事情。”
见三人安心之余,又神色更加专注的看着自己,赵俊臣却说道:“先不着急,等人来齐了再说。”
听赵俊臣这么说,左兰山、詹善常与刘长安三人,也只能按下心中的好奇,先行与赵俊臣说些闲话。
没过多久后,童桓、顾全、李立德等人前后来到赵府,魏槐则是最后一个来的。
…………
等到“赵党”的核心人物全部到齐后,赵俊臣放下手中茶盏,神色微肃。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众人也皆是自觉地安静下来,把目光集中在赵俊臣身上。
只见赵俊臣环视众人一眼后,缓缓说道:“今日请各位前来府中一聚,却是本官有了些新想法,有心变动下咱们在朝中的方针对策,所以想要与各位商议一下。”
见赵俊臣说的严肃,众人纷纷点头道:“赵大人请说。”
赵俊臣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突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咱们在朝中的动作步伐、权势扩张,是不是有些过分的谨慎小心了些?”
赵俊臣的话说的没头没脑,众人不由疑惑,詹善常问道:“大人为何这么说?”
赵俊臣解释道:“其实不用我说,各位也能想得明白,自从温观良倒台后,陛下他就对咱们多有扶持,正是为了让咱们代替温观良,平衡朝中势力,与此同时,咱们也唯有与朝中各派系争权夺势,陛下他也才能够安心。”
见众人点头,赵俊臣接着说道:“但咱们这些日子以来,却是竭力避免与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这三位阁老冲突,虽然彼此相安无事,没了明争暗斗而烦心,但也因此限制了咱们的权势发展,这段时间以来,咱们在朝中的影响虽然渐渐大了,但手里面的权势,却与前些日子相比没有任何涨进,咱们如今打算从地方衙门下手,其实也是迫于无奈之举。
然而,无论中枢还是地方,基本上已经全都被那三位阁老瓜分干净了,咱们最多也只能找些残羹剩饭吃,接下来即使再怎么用心发展,咱们手里的权势,怕也是涨进有限。如此一来,咱们在朝中的权势,又何时才能与那三位阁老相抗衡?难道就这么半死不活的混日子?
更何况,陛下之所以会扶持咱们,就是为了让咱们与那三位阁老争夺权势的。若是咱们迟迟没有动作,陛下他也必然会不放心咱们,转而支持其他人,到那个时候,咱们可就错过时机了。”
赵俊臣说话时神色平静,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让众人皆是身子一震。
左兰山忍不住问道:“赵大人,您的意思是说,咱们从今往后,将不再与那三位阁老和睦相处,转而与他们争夺权势?”
赵俊臣轻轻一笑,点头道:“正是如此,也唯有如此,咱们手中的权势,才能够得到真正的涨进,这朝中权势,就是争来的。正好如今陛下他对咱们还存着期望,在最开始的时候,必也会支持咱们,咱们何不趁着机会,把手里的权势好好扩充一番?”
其实,之前与朝中三位阁老和睦相处的决定,正是出于赵俊臣,当时的赵俊臣,一心想要在臣权与皇权的夹缝中存生,只想要两不得罪四面讨好,自然约束着门下官员不与其他派系争夺权势了。
但如今,赵俊臣却已是下定决心,要成为朝中权臣,自然不会再与那三位阁老客气,却是要与他们争权了。
利用太子朱和堉,改革商税制度,把局势搅乱,为赵俊臣接下来的动作试水,只是赵俊臣计划的一部分。
与朝中几位阁老争夺权势,扩涨自己的势力影响,则是赵俊臣计划中的另一部分。
所以,赵俊臣才把“赵党”的核心人物全部招在一起,宣布今后“赵党”今后路线的转变!
…………
官员哪有不爱权的,听到赵俊臣的话后,想着有德庆皇帝的支持,赵俊臣手中还有西厂势力相帮,再怎么也不会输了,赵府正堂之内,所有人皆是面色兴奋。
其实,若不是赵俊臣一直压制着,他们怕是早就与那三位阁老的门下官员发生冲突了。
左兰山一副精神振奋的模样,说道:“大人说的有理,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就是!大人您说吧,咱们先从谁下手?黄有容还是沈常茂?以咱们如今的权势,倒也不怕他们!”
左兰山却没有提及周尚景,因为左兰山知道,如今的“赵党一派,怕还是争不过周尚景的,只能从黄有容和沈常茂身上下手了。
赵俊臣却是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全部!不仅黄有容,不仅沈常茂,连周尚景手中的权势,咱们也要争上一争!”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所有人皆是身体一震!(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说服与底牌。()
“什么!?”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正堂内所有的“赵党”官员,皆是不由的大吃一惊。
一向内敛低调的赵俊臣,又何时变得这般野心勃勃不知天高地厚了?不仅要同时与沈常茂、黄有容两位阁老争夺权势,连首辅周尚景都要一同招惹?
这不是在找死吗?
想到将来的“赵党”一派,会被三位阁老合力反扑的样子,所有人都是脸色发白。
詹善常与左兰山对视一眼后,终于由詹善常先开口道:“大人,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左兰山亦是连连点头,说道:“是啊,大人,咱们何不一步一步来?这样同时与三位阁老撕破脸面,以咱们如今的权势影响,怕是应付不来啊。”
顾全也是期期艾艾的说道:“其实,这黄有容与沈常茂倒还好说,咱们终究不怕他们,但周首辅……”
随着詹善常、左兰山与顾全开口表态,众“赵党”官员纷纷表示赞同,唯有西厂的魏槐,露出深思之色,并没有发表意见。
众人虽然反对,但赵俊臣却是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轻轻一笑后,解释道:“其实,这如今的庙堂局势,正是那周尚景一手营造而成,因为在如今的局势下,咱们这些人与黄有容、沈常茂他们,是根本无法威胁到周尚景的,陛下也不会过度的猜疑周尚景,而周尚景又能够牢牢把控大局,获取最大的好处,所以他必然会极力维持如今的庙堂局势。
而咱们若是想要扩张权势,就会打破这番局势,就必然会迎来周尚景的压制。可以说,咱们这些人想要成事,无论怎样的谨慎行事,都迟早会与周尚景敌对。既然如此,咱们又何必还要顾虑着会不会得罪周尚景?既然想要闹些事情,那么就不妨把事情闹大了,既然迟早都会受到周尚景的打压,何不妨从一开始就与他明火执仗的斗上一斗?”
赵俊臣虽然这么说了,但这些理由,依旧无法让众人信服,所有“赵党”官员,也皆是面带顾虑,沉默着没有赞同。
毕竟,周尚景执掌朝堂数十年,其权势威风,早已是深入人心,左兰山、詹善常他们,更是深知周尚景的厉害手段,如今赵俊臣想要贸贸然的与周尚景作对,他们又如何能够轻易下定决心?
…………
见众人迟迟不能下定决心,赵俊臣眉头微皱,不由的暗暗叹息一声。
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但因为涉及了许多隐秘,却终究没法与他们明说。
事实上,赵俊臣之所以要同时招惹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位阁老,并非是赵俊臣不知天高地厚,而是赵俊臣明白,等到太子朱和堉开始商税改革后,朝廷形势必然会是一片混乱,在这般情况下,无论德庆皇帝还是周尚景,为了天下江山考虑,都必然会全力稳定局势,防止再有什么变数发生,会进一步搅乱局势。
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若是想要借着混乱局势争权夺势,都必然会受到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合力压制,再想要牟取什么好处,怕就不可能了。
所以,赵俊臣才要赶在形势混乱之前,先行与三位阁老产生冲突,唯有如此,才能把局势进一步的搅浑;才能让庙堂的形势局面,进一步的脱离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控制;才能在接下来的混乱局势中扩张自己的权势,为自己牟取更多的好处。
最重要的是,一旦太子朱和堉开始了商税改革,赵俊臣即使得罪了三位阁老,即使再怎么形势不利,在德庆皇帝与周尚景全力维稳的心态下,也很容易从这场冲突中脱身,绝不会损失什么。
…………
但这般考虑,赵俊臣终究没法与一众“赵党”官员明说。
然而,赵俊臣接下来的计划,又必须要有这些人的全力配合才行。
所以,赵俊臣犹豫了片刻后,终于决定亮出一些自己的底牌,让左兰山、詹善常他们安心。
事实上,自赵俊臣进入庙堂以来,对于周尚景的老谋深算、手段心机,无不让赵俊臣深为顾虑心惊,为了以防万一,赵俊臣已是准备了几张对付周尚景的底牌。这些底牌虽不足以动摇周尚景的根基,但也可以在关键时候,让周尚景妥协一二了。
于是,在众人沉默之间,赵俊臣缓缓开口了。
“众位大人,你们可曾想过,当初陛下想要南巡,为何会阻力重重,直到我回京之后,解决了南巡银钱,才终于有了结论?”
听赵俊臣突然提及不相干的事情,众人不由奇怪,李立德下意识的说道:“不就是因为太子他的极力反对吗?要不是……”
话到一半,李立德突然愣住,因为李立德突然想到,以太子在朝中的势力影响,是根本无法阻止德庆皇帝的。
能做到这一点的,满朝上下,唯有首辅周尚景。
所以,李立德问道:“大人您是说,是周尚景?”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若不是周尚景他同样反对陛下南巡,当初又怎会形势僵持?只不过太子的态度最为激烈,让周尚景的反对不那么显眼罢了,不过各位大人难道就不觉得奇怪?要知道,这些年来,只要不会触及周尚景的利益,那周尚景可是极少会当面反对陛下心意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众“赵党”官员皆是若有所思。
确实,当初德庆皇帝想要南巡,之所以阻力重重,根本原因不是太子一党的反对,而是因为周尚景的反对!也唯有周尚景,才能在庙堂中与德庆皇帝相持不下。
但周尚景又为何会因为区区南巡的事情而与德庆皇帝作对?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