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宣点头应下。
随后,他安排了一名小黄门出宫,去了趟戏府。
不多时,宣旨的小黄门回来。
他向刘协禀报,戏策称自己身体不适,无法进宫面圣,请陛下恕罪。
听完这个消息,刘协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他是当今大汉朝的天子,尽管皇权旁落,可他仍有天子之名。自古以来,天子想见的人,哪怕是病得下不来床,只要圣旨一到,就是抬,也要抬进宫来。
可这戏策潦草两句打发,简直是目中无人,根本没将朕这个天子放在眼中!
刘协很是生气,但他也知道,并无卵用。
“既然他不肯来见朕,那朕唯有亲自去他的府上走一遭了!”刘协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无论如何,他今天也要戏策给个说法。
此番出宫,刘协轻车从简,只带了心腹宦官韩宣,以及几名随行伺候的小黄门,便往戏府而去。
来到戏府大门,看守大门的仆人伸手一拦,即便是当朝官员想要入府求见,也得先在府外候着,等通禀了再说。
区区仆人竟也敢阻拦圣驾,真是好大狗胆!
韩宣见状,顿时指着这几名看门仆大骂起来:“瞎了你们狗眼,知道这位贵人是谁吗!还不滚去把你们府上所有人通通叫来,陛下驾临此地,让他们速速出门迎接!”
看门仆听得此话,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儿就尿了裤子,当即跪倒在地,砰砰砰的磕着脑袋,连呼‘小人该死’。
另一名仆从赶紧入府通禀。
不出小会儿,仆从从府内出来,苦瓜着一张脸,向天子告罪:“我家老爷说,他腿脚不利索,不能出来相迎,请陛下早些回宫去吧。”
“放肆!”
韩宣为之大怒,作势就要上前拧下这仆人脑袋。
“韩常侍!”
刘协唤了一声,随即微微摇头,叹息道:“算了,朕自己进去吧!”
戏府中庭,巨大的樱花树仅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待到来年春天,又将生出新的花苞。
樱花树下,坐在轮椅上的戏策拢起袖袍,眯合一双眼睛。
在他身旁老老实实候着的,正是他的岳丈,董承。
无事不登三宝殿,董承此番前来,就是专程来找戏策帮忙。
眼下,伏完垮台了,所以董承就琢磨着,是不是也可以将皇宫里的那位娘娘,给趁势扳倒。
董承的小女儿获封贵人,要是伏寿也倒了,那么他的女儿,就是新皇后的最佳人选。上一次,因为王允的间接插手,使得皇后位置落入伏家之手。
这一回,董承可不想再错过了。
戏策睁眼瞅了一眼自家丈人,董承急功近利,他的那点心思,自己如何不知?
不一会儿,有仆人焦急来报,说天子驾临,请府内所有人员出府相迎。
戏策对此倒是淡然,他让仆人出去回话,就说自己腿脚不利索,让天子早些回宫。
听得此话,董承在一旁犹豫说着:“贤婿,陛下都到家门口了,你不去迎接,会不会不太好啊?”
“天子来此,无非是想为伏完一党求情。这件事情,我不会退步,所以也没有见的必要。”戏策淡淡说着,神色不见丝毫波澜。
敢将天子拦于府外,估计整个大汉朝,也就只有他戏策一人。
见女婿态度坚决,董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正欲与戏策继续谈论方才的话题,此时,一道蓬勃的身影正朝着这里矫健走来。
定睛看去,不是当今天子,又是何人!
董承见状,赶忙躬身低头,向天子行礼:“臣,董承,拜见陛下!”
可刘协压根儿没有理会,他的目光直直看向轮椅上的那个瘦削文士,尽量打笑说来:“戏先生,朕想入你家府邸,可真是难进啊!”
“陛下驾到,小民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戏策侧过身来,嘴里说着告罪的话,可观他神态,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
刘协走上前来,他瞥了董承一眼,后者立马会意,躬身告辞道:“既然陛下有事要与贤婿相商,臣且告退。”
这个时候,董承很识趣的选择了离去。
随后,戏策与刘协来到一处石亭,相对而坐。
胡车儿候在亭外,韩宣则在亭内伺候,他清洗完茶具,主动给天子倒上一杯温和的茶水。
刘协低头看了一眼,将盛有茶水的瓷杯推至戏策面前。
“先生的腿,可曾好些了?”刘协关心询问起来。
戏策对此倒是不以为意,淡淡道了声,估计是好不了了。
声音里不卑不亢,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先生莫要气馁,朕改日请宫廷里的御医来瞧瞧,说不准能有所眉目,找到根治的法子。”刘协好言安抚,眼神中流露出惋惜的哀叹。
瞧这语气和表情,不知道的,可能还真以为戏策是刘协的良师益友。
戏策置之一笑,张仲景都束手无策,更别说那些普通庸医了。
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天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城府,而且还懂得隐忍,知道拉拢人心。若是提前个一二十年,或许戏策还真会为刘协的言行所感动。
不过现在么,这点小把戏,戏策一眼就能看穿。
“陛下今日来此,恐怕不是只为了与小民寒暄一二吧?”
戏策终结掉话题,直言不讳的询问起来。
听闻此话,刘协端起水杯浅呷了一口,细眯起长眸,似是不经意的说了句:“朕想请先生高抬贵手,放过伏完他们。”
戏策闻言噗哧一笑,摇头说着:“陛下,这是廷尉府和长安令管辖的事情,陛下应该去找他们,而不是来问我这个瘸子。”
找他们要是有用的话,朕还来你府上作甚!
刘协手中茶杯一顿,心中腹谤,但此时他又不能和戏策撕破脸皮,唯有继续说道:“廷尉卿许靖和长安令杜畿都是大将军一手提拔起来,亦是听从先生调遣,只要先生肯下命令,许靖和杜畿自然不敢违抗”
“陛下!”
戏策打断了刘协的话语,笑着说来:“你实在是太高看戏某人了,廷尉卿和长安令是你的臣子,想赦免何人,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刘协一时语塞。
他自知说不过戏策,便索性开门见山:“戏策,你也别与朕绕圈子了。你就给朕一个痛快话,究竟如何,才肯放了伏完等人?”
“没有可能。”
戏策微微摇头,语气很是平淡,却有着一股不容置喙的肯定。
“戏策,你别太过分了!”
站在一旁的韩宣忍不住了,眼眸寒意大涨,陡然低喝一声:“陛下肯屈尊来找你,就已经给足了你脸面,你不要得寸进尺!”
“脸面?那是什么?能吃么?”
戏策面露讥讽,于他而言,所谓的脸面,就是这世间最不值钱的玩意儿。
韩宣面色一寒,弯腰与刘协说着:“陛下,别与他废话了,待奴下将其擒下,不信他们的人不肯乖乖就范!”
如今,戏策与天子身处一亭,护卫胡车儿又在亭外,韩宣想要擒住戏策,简直轻而易举。
虽然不知道韩宣说了什么,但通过他的神态,戏策大致猜到了话里的内容。他很是镇定的饮了口水,平静说来:“陛下,说句悖逆狂言,今天你们若是以我为质,倘若能走出这戏府半步,就算我输。”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你们要是敢抓我,那就等着鱼死网破!
大家都别活。
刘协的目光和戏策对视了稍许,终究是心虚的败下阵来,戏策可以放手一搏,他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这样,朕有个折中的法子。你将伏完、刘稗在内的四十七人放了,朕可以让你们的人,顶替掉其他官员的位置,如何?”
这已经是刘协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陛下,你忘了,我方才说过,他们一个也活不了。”戏策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戏策不肯退让,刘协再三压抑的怒火呼啸翻涌而起,他豁地起身,双手撑在石桌,将身躯前倾,稍显扭曲的面孔凑至戏策近前,低吼起来:“朝堂上少了大半公卿,诸多世家遭到灭门夷族,你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汉这片天,塌了!”
“哦,那又何如?”
戏策表情淡漠。
“我只要我在乎的人,平安无事即好。至于大汉朝覆灭与否,姓不姓刘,又与我何干?”
听得此话,刘协颓然坐下,神情落魄至极,但他仍有不甘,试图挽救一二。
他望向坐在对面的文士,抓着那双枯槁的手,犹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戏策,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你若肯辅佐朕,朕愿以国师待你!”
“你?呵”
戏策只是一笑。
感觉受到轻视和侮辱,刘协面容发狠,质问戏策:除了武力,朕哪点比不得吕布!
戏策只说了一句。
因为将军,
就是我整个世界里,最耀眼的光!
第九八四章 当年()
走出戏府,刘协只身站在门口,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块写有‘戏府’二字的匾额。
神情落寞,看起来格外孤单。
“走吧。”
良久,刘协叹了一声,只觉天地间浑浑噩噩,再无半点色彩。
天子离去不久,仆人又来禀报,说是大将军府上的小夫人来了。
所谓的小夫人,指的便是那位容貌倾城的将军宠姬,貂蝉。
本来,貂蝉是以妾室嫁入吕府,当不得‘夫人’之称。只是吕布至今只有一妻一妾,之前又格外宠幸,所以外人在称呼貂蝉时,多以‘小夫人’相称,以示尊敬。
听得貂蝉前来,戏策眉头微皱。
按理来说,貂蝉是将军的宠妾,与他并无交集可言。
如今将军在外作战,貂蝉来见戏策,情理不合。
之前,貂蝉暗中为王允通风报信,这件事戏策是知道的,所以他也利用这点,反卖给王允诸多假的情报。
来而不往嘛!
对于这位将军宠姬,戏策仅仅只见过数面。但每每会面时,戏策总能察觉出,貂蝉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里总会夹杂着莫名的神采。
起初,戏策还以为是王允想用貂蝉来施美人计,对他和将军加以离间,然后趁势夺取政权。
结果长时间调查下来,并非戏策所想。
眼下王允入了大狱,那么他的这个义女,是不是也该收押入监?
可……
她毕竟是将军的女人。
这件事上,戏策深思过很久,最后决定先静观一段时日再说。倘若貂蝉有所行动,戏策也一样不会手软,哪怕冒着会与将军离心的风险,他亦是在所不惜。
因为,他本就时日无多。
如今貂蝉亲自登门,戏策料到她是来为王允求情,却也没有如之前一般,将其阻在门外。
不出小会儿,一名头挽发髻的美妇缓缓步入庭中。
只见她身穿樱红色掐牙梅花袖纱衫,逶迤拖地琥珀花卉刺绣花裙,身披滚边并蒂碧霞罗。瀑布般的黑发,头绾风流别致祥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海棠修翅玉鸾步摇,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翡翠绿玉镯,孔雀纹腰上挂着一个淡红扣合如意堆绣荷包,脚上穿的素白祥云绣花鞋,轻挪莲步,整个人艳美至极。
来到戏策近前,貂蝉极有礼貌的福身行礼:“妾身见过先生。”
坐在轮椅上的戏策拱手还了一礼,然后问道:“夫人所为何来?”
貂蝉没作多想,直接就与戏策说道:“妾身今日来此,是想恳求先生网开一面,饶过我父亲一命。”
她口中的父亲,自然是指王允。
“夫人,我想将军之前应该同你说过,妇人不得干预政事。”戏策淡淡开口,即便貂蝉前来求情,他仍旧没有要留手的念头。
“可他是我的父亲啊!”
见戏策不肯,貂蝉语气加重了几许,变得有些激动起来:“纵使不是亲生,义父亦是对我有多年的养育栽培之恩!妾身读得书少,不像先生知识渊博,可以齐家治国平天下,可百善孝当先的道理,妾身也是懂得。”
“所以,你就来将军府上做了卧底?”
戏策不去看她,只是反问了一声,不轻不淡。
貂蝉闻言心神一颤,脚下不由踉跄倒退半步,好在她及时稳住心神,才勉强站稳脚跟。
“先生,您说什么?妾身不明白你的意思。”
貂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颇为尴尬的笑容,想以此来掩饰心中的惊慌。
貂蝉不愿承认,戏策也不逼她,嘴里淡然说着:“小夫人,你且回府去吧。倘若你真想为王允尽孝,那就在他头七的时候,多烧些纸钱吧。”
貂蝉听出了戏策话里的意思,就是不肯放过王允。
“先生,我父亲年事已高,哪里受得住牢狱之刑。如今,他已一无所有,对先生再没有任何威胁。您就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
“哪怕是将他发配边疆也好,妾身只求您能留他一条性命。”
貂蝉苦苦哀求。
纵使如此,戏策仍旧没有点头,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王允是个狡猾至极的老鬼,当初甚至差点骗过戏策。若是将他放出,哪怕只存活一天,也会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隐形炸弹。
戏策自知时日无多,他断然不会把任何对将军有风险的事物,留在这世上。
“义父于我有养育之恩,你今日若不答应,我便死于此地!”
刹那间,貂蝉从袖袍中拔出早就准备好的锋利匕首,反手架在脖间,想要以死相挟。
她以为,戏策无论如何,也该顾及自己的性命。
毕竟,她是吕布的女人!
熟料,戏策连看都没看,便让胡车儿推着自己回房歇息。
末了,只丢下一句:请自便。
戏策如此铁石心肠,貂蝉终究没能对自己下去死手,她无力瘫坐地上,冲那道轮椅上的背影大喊起来,言语间有股说不出的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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