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脸上写满了惊愕,随后涌起怒意“大司马功勋卓着,深得先帝信任,又曾救朕于危难,乃国之栋梁!你若说不出个好歹来,便是诬陷重臣的罪名,朕会即刻降旨,将你抄家灭族!”
面对天子之怒,龚懿并未有丝毫惊慌,他既然敢说出这话,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陛下,自高祖开创大汉基业以来,历代帝王皆是以仁孝治天下,怀宽宥之心,以恤万民。”
龚懿微微跪直起身躯,面色激昂,好似有满腔怒气将要喷涌而出“然则,吕布生性残暴,仗着有救驾之功,肆意妄为,草菅人命。”
“早在其还是边塞校尉时,未得朝廷许可,就擅自私下贩卖战马,经营盐、铁,此乃一大罪也!”
“去年,吕布过温县,当地百姓皆跪地大呼万岁,吕布慨然受之。行事独断,根本没将陛下放在心上,此乃二大罪也!”
“袁家世代忠于汉室,曹孟德亦是为大汉建过功勋的忠良,吕布却执意要出关讨伐,挑起战争,致使百姓受苦流难,此三大罪也!”
“近日,吕布杀降两万手无寸铁的降卒,此乃屠夫所为,他却用以充作功勋,欺瞒圣上。如此迫切的想要建功立业,难道不是想更进一步,封王裂土与陛下平起平坐吗?有此不臣之心,此四大罪也!”
龚懿是真的敢讲,罗列完吕布罪状之后,他面向天子拱手拜伏,言辞恳切“陛下,臣所述的每一条罪状,皆是有证可查。请陛下降旨,将吕布及其党羽下狱治罪,还天下一个公道!”
说完,龚懿重重磕在地面。
刘协听完这些,觉得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堵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个道理,刘协现在也懂。如今整个朝廷都捏在吕布手中,他就是想惩处吕布,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尤其是今天马日磾给他上的一课,更是令他尤为忌惮起吕布。
面对龚懿的弹劾,刘协的脸上很是茫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他只能求救般的看向老师,询问起来“太傅,你以为呢?”
整个宫中,刘协信任的人不多,马日磾当属其中一个。
听得陛下垂询,老太傅佝偻起身子,如同日薄西山的垂垂老人,声音也是有气无力“老臣常年负责教导陛下为君,少有与人往来,对外界之事也是知之甚少。”
老太傅本想明哲保身,可见到天子那无助的表情时,又想起昔日老袁公的举荐之恩,他犹豫了稍许,最终沉下心来,补充上一句“陛下对此若有疑问,大可派遣使节去到陈留,召大司马回朝,届时询问便知。”
刘协对此深以为然,拿起龙案上的墨宝,大笔一挥。
“好,朕即刻下旨,召大司马回朝。”
第六四七章 戏策出手()
刘协要召吕布回朝的消息不胫而走。
大司马府。
获悉此事的陈宫面容凝重,赶忙派人去通知三公之一的丁宫,让他即刻去皇宫劝谏天子,务必要让天子收回成命。
吕布不在长安城,作为大司马府长史的陈宫代表的就是吕布。
吩咐完后,陈宫去了趟校事署,同王政吩咐起来:“给我查!查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一个小小的议郎,居然会对主公的事情知根知底,要说背后没人暗中支持,鬼才相信。主公不在长安城,这些个吃饱了撑的家伙,又开始作妖。
昨天他才得到前线传回来的消息,与袁术的战争不日就要打响,若此时主公被召回长安,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陈宫断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否则,就是他的无能。
然而,当天下午,丁宫来到大司马府上,并且告诉陈宫,天子根本不听劝谏,执意要召回吕布,已经派了使节出关,他也无能为力。
什么!
听得这个消息,陈宫心里震惊万分,如何也没想到天子的动作居然会这般迅速。
奈何身为大汉的臣子,陈宫自然干不出派人劫杀使节的事情,愤恨之下,重重一拳锤在了柱梁。
出了大堂,陈宫准备去找太尉杨彪和司徒王允,请他俩在明日朝会的时候,向天子奏明利害关系,再派使节去到陈留,让主公安心战事,不必回朝。
走向府外的途中,陈宫遇见了严薇,躬身行礼,喊了声‘夫人’。
见陈宫这般行色匆匆,严薇心中担心自家夫君,不由问道:“陈长史这般着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陈宫点头,恭敬回道:“的确出了点小问题,如果处理不好的话,或许大司马很快就要撤回长安了。”
“真的吗?”
严薇眼中闪过一抹小女人的雀跃,她听得的仿佛只有最后那一句话。
夫君要回长安了!
自从去年年初出关,这一走,就是一年多。虽然每月都会有两三封书信来往,但总归不如夫妻在一起来得甜蜜温馨。
小铃铛也常常问起,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去戏策府上做客的时候,看见人家两口子和和美美,严薇心中对吕布的思念,就愈发深刻。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她很怕这一句话,会恶语成箴。
“这次回来,就不让夫君再走了吧。”
严薇心中如是坚定的想着。
相较大司马府不远,戏策府上。
自打回长安之后,戏策几乎一直都在自家府邸休养,很少去到大司马府。毕竟陈宫将府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戏策对名利看得较淡,也没必要再去横插一脚。
直到今日,戏策得知天子要召吕布回来,才有了新的动作。
陈宫一直自诩汉臣,虽然感激于吕布的知遇之恩,但心里还是有所顾忌,比如违逆天子的旨意,他就干不出来。
府内中堂,身披青色交织绫上衣的戏策正和司马家的二公子手谈。
戏策执白,司马懿执黑。
回到长安不久,郭嘉、徐庶等好友俱不在身边,戏策休养的同时,也难免会觉得无聊。偶然间,他想起那个狼顾鹰视的少年,便派人去将其征召至长安,并向朝廷奏为了童子郎。
几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随着了解的加深,戏策觉得这个少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不仅学识丰富,还极其擅于伪装,将来可堪大任。
不一会儿,担任府内护卫的胡车儿走进了堂内,他瞄了眼棋盘上的局势,只见棋子数目黑多白少,不由嘿嘿笑道:“戏策,你怎么连个小孩子都赢不了?”
谁说棋少就一定会输?
戏策脸上带笑,对弈这种事情,胡车儿不懂,跟他说了也是白搭。
更何况,叫胡车儿进来,是有要事吩咐。
“你等会儿去趟尚书郎张沅的府邸,就说咱们陛下近来闲得慌,让他请些民间杂耍的艺人、带上些好吃的好玩的,通通都给陛下送去”
戏策落子打吃,捻起一大片的黑子。
张沅,灵帝时期依附于张让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后来此人很识时务的投靠了吕布,在吕布的举荐下,让他从一个小小的抬宣馆奉常,到长安令,然后是郎中,再到如今的尚书郎,可谓是官运亨通。
花这么多的精力让他爬上去,可不是为了干吃白饭。
事实上,张沅也确实替吕布干了不少有用的事情。
“咱们的陛下年幼,耳朵子软,身旁总会有个别佞臣,胡说八道,颠倒是非。”
龚懿肯定没得跑,只是现在就将他除掉,难免会打草惊蛇,断了顺藤摸瓜的线索,相信陈宫也应该意识到了这点。
戏策把玩起手中棋子,眼眸中深邃如海。
龚懿可以先留着,但马日磾嘛,就不能让他继续呆在天子身边了。天子这次能下定决心召吕布回朝,很大程度上,就是来源于这位太傅的唆使。
如果马日磾能本分的教导天子,念在他的广大名声,还会让他就此安享晚年,但他偏偏要横插一脚进来。
这个节骨眼儿,让吕布回朝,不是摆明了将陈留拱手让人吗?
不管马日磾出于什么心态,这种人都是留不得的。
“你同张沅交代之后,顺便再去司空府走上一遭,知会丁宫一声,就说让马日磾持节去西凉,招安宋建。”
戏策眼中没有丝毫波动的情绪,目光停留在棋盘,缓缓说了起来。
“西凉的战争打了这么久,恐怕宋建不会轻易罢手,更不会接受朝廷的招安。”坐于对面的司马懿轻轻落子,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就是因为不会,所以才让他去。”
戏策微微加重口气,落子再吃掉一大片的黑子。
棋盘上的局面,经过刚才的两三手交锋,便完全逆转过来。
司马懿闻言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但他仍旧装作不知的问道:“为何?”
戏策手中把玩的棋子停顿在指缝中间,目光也从棋盘移到了司马懿的身上,继而四目相对。他没有回答司马懿提出的问题,而是话中有话的反问了一句:“仲达,你说以后,奉孝治不治得住你?”
第六四八章 破敌之策()
陈留郡,雍丘。
吕布所率军队几日前便抵达此处,驻扎安营。
袁术的大军已至武平,正朝着北方进军,双方相距四百余里。
这一日,吕布接到高顺的八百里加急。
打开信简一看,吕布不由皱起了眉头。
“主公,出了何事?”张辽见吕布面露愁容,出声询问。
吕布将奏报交由张辽,张辽看后,亦是满脸凝重。
原来,袁术遣使节联合了黑山贼,向燕县施压,贼首是一个名叫张燕的青年,其人颇有本事,高顺与之大战,未能退之。
另,袁绍派了沮授去到白马,担任颜良军师,袁军似有南渡浊河的迹象。
颜良若是渡过浊河,必会冲着陈留而来。
若真是如此,大势不妙啊!
此时,帐外的陈卫进来禀报:“主公,天子派遣的使节到了。”
吕布点了点头,令人将使节迎进帐中。
少顷,一名穿着褐色官服的中年宦官走了进来。
见到使节,吕布微微怔了一下。
以往都是黄门侍郎许歇前来宣旨,今天怎么换了个陌生的面孔。
中年宦官清了清嗓音,口中高声宣道:“大司马接旨。”
“臣吕布,恭听圣意。”
吕布抱拳躬身,身后张辽诸将亦是齐齐躬身。
宦官瞥了眼吕布,打开圣旨,缓缓念了起来:“天子诏:大司马吕布于陈留杀贼,功勋卓著,今特赏黄金百两,缎锦千匹,以犒三军将士。然,大司马出京已有岁余,朕倍觉思念,故特下此诏,着大司马即日启程回师,以遂朕愿,钦此!”
听到最后,躬身的吕布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惊愕,迟迟没有起身。
“大司马,别躬着了,接旨吧!”宦官瞅着吕布,将圣旨递出,语气里带有几分讥诮。
吕布直起身来,双手捧过圣旨,询问起宦官:“敢问黄门郎,陛下为何要急着召吾回京?”
见吕布没给好处,宦官心中不喜,阴阳怪气的说着:“天威难测,咱家哪儿知道啊!”
他自以为是天子的使节,代表的便是至高无上的天子,谁见了都得矮他三分。所以即便面对这位权倾天下的大司马,他也没有丝毫恭敬,仍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说着,宦官还故意使了使手势,暗示吕布该给些好处。
“那就劳烦黄门郎回去替我问问天子,为何召我回朝?”
吕布对黄门郎的暗示选择了视而不见,语气陡然提高,他本来就很头疼燕县的事情,如今天子又要召他回去,更是令他觉得无比的烦躁。
前两日,他已经差人去调洛阳的徐荣出关,以及外黄的黄忠回援,所需的粮食也已经运进了陈留,就等着跟袁术决战。
假设这个时候回去,不仅所有努力将付诸东流,连带拿下的陈留、河内等地,也极有可能会落入敌军之手。
所以,在目的达成之前,不到万不得已,吕布绝不会班师回朝。
“吕布,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质问陛下!”宦官尖起声音,狐假虎威。
区区一介宦官,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吕布眼神冰寒,给了宦官一个杀气凛然的眼神,后者浑身不禁打了个哆嗦,立马识相的选择了闭嘴。
当年吕布连先帝最喜爱的十常侍都敢杀,更何况眼前的这位黄门郎。
只不过杀他无益,所以吕布才没有动手。
“陈卫,带他出营。”
吕布吩咐起来,接下来他要同诸将商量战事的相关事宜,自然不能留其在帐内旁听。
“黄门郎,请吧。”陈卫过去将帐帘掀开,冷冷道了一声。
本以为讨了个好差事的黄门郎恼羞成怒,哼哧一声,拂袖而去。
黄门郎走后,张辽有些担忧的提醒起来:“主公,您这般回绝陛下,会不会引起陛下的不满?”
“岂止是不满,估计还会有不少人站出来借题发挥,说我无视君上,有谋逆之心。”吕布苦笑。
“那您还……”张辽欲言又止。
吕布微微摇头,对着帐内诸将说着:“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等以后回朝,我自会向陛下请罪。”
为了此次出关,吕布耗费了太多的心血,麾下儿郎亦是阵亡不少,他绝不允许就这样半途而废。
和诸将一番商议之后,仍旧未能得出合理的战略规划。
于是,用过晚饭,吕布跑去问计于郭嘉。
早睡晚起,一向是郭嘉的生活作风。
吕布来的时候,他已经脱去了外衣,仅穿着身内衫,准备就寝。
“大司马有事?”
郭嘉见到掀帐而入的吕布,从床榻上爬起,懒散的踏着鞋履走了过来。
郭嘉的懒散习性,吕布早已是见怪不怪,他找了个位置坐下,也示意郭嘉坐下之后,才出声询问起来:“今天下午,我同文远、公明他们商量许久,仍旧没能得出一个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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