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谋士的眼中,似乎永远只有天下的山川与河流。
“先生,怎么了?”吕布出声询问。
“没什么。”
戏策微微摇头,将目光从杨家收回,迈开步履,率先走了开来。
途中,吕布同戏策等人简单说了下入宫的事情,以及天子授令他为羽林中郎将的职衔。
听闻吕布得到天子青睐,戏策等人自是拱手恭贺了一番。能在皇宫里边当值,这是多少人一生都梦求不到的事情。
吕布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之情,摇头苦笑:“皇宫哪有你们想的那么美好,我倒宁愿在五原当个闲散自由的将军。”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听到吕布的牢骚,戏策笑着宽慰起来,“将军,把握好机会,说不定封侯拜相,已经近在咫尺。”
一路闲谈,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北宁街的府邸。
站在府邸门前,吕布迈上石阶,往大门走去。
曹性几人却仍站在街道上,迟迟没有挪步,眼珠瞪得极大,神情里满是惊愕。
“头儿,这是你的宅子?”曹性咽了咽发干的喉咙,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在他想来,吕布所说的新住处,应该是像五原那样的精致小院儿,而不是眼前这个看起来都尤为气派肃威的深府大宅。
更何况,他们此行也没带多少家当。洛阳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想要买下这么大所宅子,就算把他们全卖了,估计都买不起这扇敞开的朱漆大门。
那么问题就来了,吕布是通过何种方式,成为了这座府宅的主人?
吕布见曹性在那贼溜溜的转着眼珠,就知道他脑子里准没想着好事,估计这会儿正琢磨着,是不是他杀人越货,抢来的这座宅子。
“别瞎想了,这是陛下赐给我,用来暂做栖身之地的住所。”
吕布讲明来由,几人听完顿时恍然大悟,如果说是天子的手笔,那也没有什么说不通的了。
守门的仆人见到吕布走来,躬身齐齐喊了声‘家主’。
吕布没作任何回应,直接迈入府中。身为这座府宅的主人,自然无须同这些下人回礼。
然则这声‘家主’在曹性听来,心里那叫一个爽,就好像那些仆人是在喊他一般。他跟在吕布后头,背着双手,有模有样的学起吕布走路的姿态,奈何因身材不够高大,本该气势十足的走姿,在他走起来,倒颇有几分沐猴而冠的滑稽。
吕布将几人带至会客的堂屋,逐次坐下后,又有婢女轻移莲步,缓缓走来。
她们端着煮热的茶水,挨个盛满器具,放于每人面前的案桌。
曹性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狠狠嗅动鼻子,从那些女子衣衫里散发出的香气,令他快要神魂颠倒。
倒好茶水,婢女们向吕布轻曲身姿,依次而出。
曹性探长脑袋,眼巴巴的看着那些貌美女子离去,直到彻底看不见身影,才回过头望向吕布,意犹未尽:“头儿,这些个婆娘,可真是水灵。要是能让我睡上一宿,死也值了。”
“以后老子也要在洛阳当个大官,让皇帝老儿也送我几座大宅子,还有很多漂亮的女人”
曹性转过身,看向戏策等人,在那口无遮拦的说得起劲儿,坐在主位的吕布却直接打断了曹性,低沉起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警告:“曹性,我只说一次,以后给我管好你的嘴巴。这里是洛阳,天子脚下,不是并州五原。可能因为你说错一句话,不止是你,连带我们,甚至是我们的家人亲朋,一个都逃不了。”
“今后再敢胡乱说话,就给我滚回五原!”
吕布对手下将士很少说过重话,都是生死与共的弟兄袍泽,即便犯些小错,他也会尽量宽恕。
但曹性这回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皇帝老儿这种话,以前在军营里胡诌诌也就罢了,到了洛阳还敢这么说,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吕布动怒,曹性被吓得话都不敢再说,双手捂住嘴巴,一个劲儿的点头回应。
“还有,这些仆人婢女都是张让送来的,你要不怕死,大可去试试。”吕布见曹性被他吓得不敢吱声,语气也随之稍微缓和了些许。
经过吕布的训斥,曹性哪还敢再动歪门心思,估计没个一两天功夫,是缓不过来了。
“将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居于曹性下方的黄忠侧身向吕布拱了拱手,说出了自个儿的意见看法:“张让送将军这么些仆人婢女,其目的会不会是想让他们暗中监视将军?”
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说换个人送,比如杨廷、皇甫嵩,自然就不会存在这个问题。
但张让是谁,或许大汉朝见过张让的人,仅有那么一小撮。可要说到张让的名字,十三州郡的百姓,大多都是晓得此人,并且是臭名昭著。
“先生,你有何看法?”
吕布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戏策。
第三四二章 琐事()
在入府的时候,吕布就想到了这点,只是他当时存有顾虑。如果二话不说就将这些仆人退回给张让,这无疑是表明要跟张让撕破脸皮。
而如今的吕布在洛阳城内根基都没站稳,又如何跟那老宦官斗。
所以吕布当时也没说什么,想等着戏策来后,问问他的意见。
戏策往堂门外边看了一眼,坐于下方的陈卫会意,立马起身出门探了探,见无人窃听,他便守住门口,朝戏策点了点头。
“照我估算,这些仆从肯定不全是张让的耳目,只是有个别混入其中。”
戏策呡了口茶水,继续说道:“或许你们以为这是坏事,其实不然,这应该是件好事。”
这回不止黄忠想不明白,吕布也跟着起了些许纳闷儿,有人监视,为什么还成了好事?
只有郭嘉嘴角露有不屑,十常侍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郭嘉不出声,戏策只好自个儿点破这其中关键:“因为如此一来,我们想让他知道什么,他就会知道什么。而我们不想让他知道的,他连一个字,都不会知道。”
听完戏策分析,吕布顿时恍然醒悟,茅塞顿开。
这样明着让其监视,总比暗地里被人窥探要好。将来必要的时候,还可以通过这些传递的‘情报’,来反客为主,引诱张让上钩。
“将军,要不要我从狼骑营里调些弟兄过来,护卫府宅安全?”
陈卫低声说了起来,毕竟这里里外外的仆人都是张让安排来的,他们也总该有些自家的弟兄照应才是。
“这件事情不急,我新来洛阳,宫廷里的规矩礼仪都还很陌生。等我正式任职之后,肯定会有无数的眼睛盯着咱们这里。在此之前,不宜有过大的动作,招人耳目。”
吕布暂时否定了这一想法,他现在已经不是度辽将军,没有调动和支配狼骑营的权力。如果让狼骑营的士卒来充当府内护卫,让有心人发现并且抓住这点,将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洛阳城的治安,不说夜不闭户,起码没有大规模的贼匪,敢来寇犯这里。更何况有吕布、陈卫、黄忠三人镇宅,就算来个百来号的亡命之徒,他们也能带着戏策、郭嘉全身而退。
“还有,你们今后行事也要低调小心些,不要被人拿住把柄。洛阳这块龙虎地,看似繁华,实则遍地杀机。当步步谨慎,如履薄冰才是。”
这番话主要是对陈卫、曹性、黄忠三人所说,至于戏策和郭嘉,根本无须叮咛,都知道该如何在这洛阳城内处事为人。
“我等明白!”几人起身抱拳以应。
再度坐下,戏策的眼中藏有蔚然,这个时候的吕布,性子已经从最开的锋芒,变得渐渐沉稳起来。
将来的路通向何方,他现在还不能妄下决断。
但起码,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
随后的下午,吕布独自去了城内的东边。
来洛阳也有些时日了,不去拜访在洛阳为官的大舅哥严礼,怎么都说不过去。
按照之前给的位置,吕布一路走一路问,花了不少功夫,才算是找到了严礼的府邸。
报上‘羽林中郎将’的名头,看门的仆人不敢怠慢丝毫,赶紧入府通报。
严礼听说羽林中郎将前来拜访,起身出来迎接,当见到站在门口的是自家妹夫时,明显愕了一下。
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吕布会来,因为这个时候的吕布应该在五原才对,怎么会突然就来了洛阳?
严礼如今在朝中任职议郎,隶属光禄勋,俸禄仅有六百石。
《汉书?百官公卿表上》有载:郎掌守门户,出充车骑,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皆无员,多至千人。
与中郎、侍郎这些郎官不同的是,议郎可以参预朝政。
这就代表着,朝堂上所讨论的事情,议郎也可以耳闻,并且可以抒发己见。
除此之外,议郎的职位也比较悠闲,没有繁沉的公务,一般都是负责天子或者上属的应答,以及等候诏令,听宣行事。
入了府内,吕布将来洛阳的事迹同严礼说了。
这位严家的大舅哥听完后,并未因吕布官拜羽林中郎将而有所喜悦,反倒不厌其烦的教起了吕布为官之道。
“在洛阳城,尤其是皇宫,行事绝对不能太过高调,枪打出头鸟,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还有,更不要卷进了朝堂里的势力党争,现在外戚和宦官斗得厉害,几乎快要达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界。”
“你如今身为羽林中郎将,天子出行狩猎的时候,你得保护天子周全,事事也得顺着天子。千万不要做鲁莽举动,触怒圣颜。”
“伴君如伴虎,任何事情皆需慎言,慎行……”
“…………”
严礼在那叨叨的说个不停,吕布心中涌起一股子感动,这些事情他晓得,却也没忍心出言打断,静静地听着大舅哥在那苦口婆心的为他出谋划策。
上一次在严家见面时,老实说,这位大舅哥给吕布的印象不是很好。相比二哥严义的爽朗率直,四哥严信的温和灵睿,严礼给吕布更多的感觉则是,具有极深的城府。
到了今天,吕布才算是明白过来,想在朝野安安稳稳的谋求生存,光会看清形势远远不够,还得存有自身的价值,以及别人难以琢磨的心思。
感受到那股真情实感的关怀,吕布看着近前这位面冷心热的大舅哥,拱手感激起来:“谢过舅哥指点,布受教了。”
两人聊了小会儿,吕布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
严礼也没留他在府中用膳,吕布既在宫内当值,两人今后还是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府邸门口,吕布走下台阶的时候,一名相貌清秀的儒服少年正迈着步子,走了上来。
吕布低头看他,他亦抬头。
“侄儿严简,见过姑父。”
少年认出吕布,出于礼貌的主动开口,站立在原处,从他的表情来看,似是存有一丝怯意。
吕布点了点头,面带笑意的问着:“下学回来啦?”
他这个大侄儿可了不得,在太学读书。
太学是什么地方?
武帝时期,董仲舒提及的‘天人三策’中,其中一策便是: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
第三四三章 禁军()
四月二十三,吕布正式入宫任职羽林中郎将。
天色未亮,吕布便已更换完赤色武官服,腰衔佩剑,穿好鞋履,头戴武弁冠,冠上双鹖尾竖于左右。
出了府门,陈卫掌灯,提着灯笼在旁边照亮。
吕布的府邸在洛阳靠北的街道,而他每天当值都要去往南宫,这就意味着要徒步贯穿整个洛阳城。
在去南宫之前,吕布先去了趟太尉府。
大汉朝在行政上采取三公九卿制,太尉领属太常卿、光禄勋、卫尉。
司徒领:廷尉、太仆、大鸿胪。
司空领:少府、宗正、大司农。
吕布作为羽林中郎将,不具备参朝议政的资格。但他作为光禄勋的属官,又是新任,所以应该先去光禄勋那里,获悉近些时日要做的事务。
到了太尉府,里面的官员可真是不少,他们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各司其职的处理起与之相应的政务。
大汉十三州上呈的奏折,九成九都是三公府内的署官在处理批阅,只有遇到重大事件,或者拿不准的时候,才会往上呈报天子,请求天子定夺。
吕布去光禄勋那里报了道,时任光禄勋的丁宫正在吩咐手下几名属官事务,从他说话的口气和面色来看,似乎颇为生气。
然则当他听得吕布的名讳时,立马暂停了眼前的吩嘱,转身看着这位高高大大的武官服青年,脸上展露出欣喜的笑容,和气无比的招呼起来:“是中郎将啊,本官对你的大名是早就如雷贯耳,恨未能一见,如今得见中郎将之威容,真乃天神之姿矣!”
丁宫的这一番猛夸,使得吕布在原地楞了小许,明明自个儿是他的下属,为何搞得自己倒像他长官一样?
到底丁宫是上司,还是自个儿是他的上司?
回过神来的吕布拱手说道:“光禄勋谬赞,布不过一介匹夫,哪当得起如此盛赞。”
两人在这边彼此寒暄,这番看似平常的举动,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可就变得不一样了。
外戚和宦官的势力党争,朝野上下无人不晓。丁宫虽然没有明确站队,但从他平日里的行事来看,显然是比较偏向于宦官集团。
如今他对吕布说话又这般和善,看来这个姓吕的,也应该是入了宦官旗下。否则,又怎会得陛下赏识,升任羽林中郎将这类要职。
与十常侍不对付的官员们,纷纷在心底鄙夷起来,已然将吕布打入成了宦官的同伙。
那日入宫面圣之事,别人不晓得其中内情,丁宫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光禄勋是干什么的?
总领宫内一切事务,属官多,机构庞大,宫里的任何风吹草动,没一件能瞒得过他。
陛下不远千里的将吕布从边塞召入洛阳,还赐了官宅,又封了中郎将,这般恩宠,近年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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