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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平四年,蔡邕有感于经籍距圣人著述的时间久远,文字错误多,被俗儒牵强附会,贻误学子。于是与五官中郎将堂溪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任,奏请正定《六经》的文字。天子予以批准,蔡邕于是用红笔亲自写在碑上,让工人刻好立在太学的门外,这就是第一部石经“熹平石经”。
当时的儒者学生,都以此为标准经文。碑新立时,来观看及摹写的,一天之内,车驾就有一千多辆,街道也因此堵塞。
除此之外,蔡邕所作的《述行赋》《青衣赋》等辞赋,也是广为流传。
蔡邕同杨赐有着近三十年的交情,听闻故人辞世,自是悲痛欲绝。奈何当时染上寒疾,难以下地行走,只好嘱咐一对儿女,将他写好的《太尉杨赐碑》带入洛阳,用以追悼故人。
杨廷按礼招待了蔡家兄妹,并安排他们在府内住下。
蔡琰的兄长也没故作推辞,他此番前来洛阳,除了追悼老太尉,当然还有其他意图。
洗漱之后,照例是要练琴弹曲。
蔡琰走出房舍,来到石亭之内坐下。
正欲弹上一曲,却看见了石桌上的飘逸字体。
黛眉下意识的微皱起来,这首曲谱乃是她父亲近来的得意之作。她已演奏过数次,并无有过问题偏差,这是何方狂徒浪子,竟敢擅改其中音律。
不过还好,此人应该也懂得轻重分寸,没有在曲谱上涂鸦乱画。
蔡琰开始了清晨的演奏,一切如常。
当弹到那处更改的地方时,她竟鬼使神差的按着石桌上的韵律拨动了琴弦,一连串的音符叮叮咚咚的在脑海里跳动,那琴弦所带来的乐感与旋律,令她惊愕的睁大起一双很好看的细雨梨花眸。
外行人听来,左右都是那个意思,只有真正懂乐律的人,才会明白,这处改动,简直有如神来之笔,有画龙点睛之妙。
东苑的房屋内,某个才刚睁开眼睛的家伙,听到琴声,嘴角悄然有了笑意。
话分两头,昨日夜晚,抬宣馆的张沅便将吕布抵达洛阳之事,往上逐次通报。
消息传入到张让耳中,这位如今权势滔天的大宦官,枯瘦的老脸上多了几分阴寒。
他也算是头一回对这种蝼蚁类的低级人物,如此费劲心机。
朝中多少大臣,他稍微使点手段,就能立马将他们构陷下狱,偏偏这个姓吕的,还真是朵奇葩。
跟鲜卑人鏖战数十场没死,派往南下平叛蛾贼也没死,连患上疫疾都能死里逃生,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连在一起,还真是邪门儿……
韩悝死在了鱼尾坡,奏报上写的是,慷慨杀贼,为国捐躯。
这封奏报,估计也就只能骗骗天子。
张让信吗?肯定不信。
是不是吕布干的,张让没有定论,但这件事情,肯定不会就这样划上句号。
敢动十常侍,这就代表着已经向他们的权威,发起了挑战。
这些年来,很多自以为是的朝中臣子都这么干过。结果呢,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抄家灭族的也不在少数。
前两月,有人重金贿赂了张让,将吕布叫嚣匈奴的事情,告与了这位大常侍,并希望张让能够帮助他们解决掉吕布。
如若事成,定当再补上数十箱的珠宝,以为重谢。
第三三五章 针尖对麦芒()
挑起边塞的民族矛盾,这可不是小事。
张让得知事情始末后,心中略有窃喜,以为抓住吕布把柄,赶紧将此事添油加醋的秉奏了天子。
本以为刘宏会勃然大怒,下令将吕布处死,以示对匈奴人的友好。
结果呢,张让怎么都没想到,刘宏听完之后,非但没有怒气腾腾,反倒让他起诏,召吕布来洛阳面圣。
伺候侍奉了天子十余年的大宦官有过明显惊愕,这还是他少有捉摸不透帝王心思的时候。
清晨,长秋宫。
张让迈着步子走来,途中的小黄门、小内侍见到这位大宦官,路过时无不躬身低头,敬立两旁。
张让没搭理他们,一直走到长秋宫紧闭的门外才停下步履,像是随口问道:“陛下醒了吗?”
当值的那位内侍官哪敢怠慢半分,恭恭敬敬的小声回答起来:“回大常侍,方才已经醒了,这会儿奴婢们正在里边儿伺候,梳洗换衣。”
张让‘嗯’了声后,便不再言语,佝着身子,在门外闭目养神。
长秋宫是皇后的居所,当今的皇后姓何,巧的很,和大将军何进一个姓氏。而事实上,这位何皇后与何进,也的确是兄妹关系,只不过同父异母罢了。
何皇后身高七尺一寸,其家本以屠宰为业,后因相貌媚美而被选入掖庭,得到天子刘宏的临幸,并顺利生下皇子刘辩。刘宏早年曾有数名皇子,但都先后夭折,他怕皇子刘辩早逝,便将他寄养在了道士家中。
光和元年,前任皇后因遭中常侍王甫和太中大夫程阿的诬陷诋毁,被刘宏废黜皇后之位,送入暴室,最终忧郁而死。
光和三年,刘宏立何氏为新的皇后,并追封何氏的父亲何真为车骑将军、舞阳侯,谥号宣德。
何氏能够坐稳皇后的位置,这一切都离不开十常侍的暗中推扶。
从她进宫初露头角,十常侍便在她的身上下了本钱。
光和四年,王美人诞下皇子刘协,何氏听闻此事,派人用鸩酒毒杀王美人。刘宏知晓勃然大怒,当场就欲废黜何氏,是张让等人跪地磕头苦劝,此事才得以罢休。
何氏也因此更加感恩十常侍等人。
与她那猪油蒙了心肝的兄长不同,何氏对张让、赵忠等人可谓是厚待有加,不仅赐予他们财物,还将赵忠升任为大长秋,负责掌宣皇后旨意,管理长秋宫事务,秩为二千石。
所以即便何进在朝堂上跟他们不对付,张让也是一忍再忍。有何后庇佑他们,这条船就翻不了。
长秋宫的大门打开,宫女们端着洗漱的盆盂从里面陆续走出。
张让见状,微躬身躯,候在门外右侧。
未几,身穿墨黑帝服的刘宏从长秋宫内走出,看他的神态表情,似乎心情大好。
这位汉家天子已有好些日子没有上过早朝,照他的意思就是,各地事务有三公交接处理,用不着他再去浪费脑筋。
前些时日,从长安传来捷报,猖獗的凉州叛军也被董卓打得西逃而去。
刘宏得知此事,哈哈大笑着,到底是一群蛇虫鼠辈,不堪一击。
随后,刘宏升了董卓震威将军,令其驻守关中。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如今的大汉王朝,已是风雨飘摇。
见到张让候在门外,刘宏笑问起来:“阿父,你怎么来了这里?”
为了体恤张让年迈,刘宏特许过他,不上早朝的时候,张让可以留在府中,不必入宫问礼请安。
“秉奏陛下,度辽将军吕布奉旨,已入京师。”在回话的那一刻,张让的眼中闪过一抹阴毒。
“哦?吕卿家来了?”
刘宏听闻此事,顿时来了兴趣,当即朝张让吩咐着:“差人将他召进宫来,朕现在就要见他。”
张让领命,唤来两个小黄门,令他们速去抬宣馆,将吕布带入宫中。
…………
上一次面圣,吕布在抬宣馆等了好些日子。
没想到这回屁股还没坐热,就从宫里来了两个小黄门,说奉了天子口谕,要带他进宫面圣。
吕布自是没有推却的份儿,戴上雀羽冠,换好面圣的朝礼服,跟着两人往洛阳皇宫去了。
相比上一次来的忐忑敬畏,吕布这回明显镇定了很多。
走过御和道,穿过飞凤阙,进入洛阳城内的南宫。
入了宫墙,两位小黄门并未带着吕布走朝临门,而是往北边的方向而去。这令吕布心感疑惑,难道不是该去崇德殿早朝面圣的么?
走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两位小黄门脚步停下,吕布也见到了那位十常侍之首的大宦官。
“吕将军,跟咱家走吧。”张让抬头瞅着这个人高马大的青年飞将,枯沙的声音里,透着笑意盈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吕布同样面带笑意,虚与委蛇:“那就有劳张常侍,替吕某引路。”
话虽这般说着,但在吕布心里,不由的对这位老宦官,提高了几分警惕。
张让在前,吕布在后。
两人往前走了小会儿,冷不丁的,张让突然冒出一句:“韩悝是死在你手里的吧?”
前面的老宦官并未回头,但吕布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令他极不舒坦。
“张常侍说笑了,韩监军英勇杀敌,实乃我辈典范。只可惜,老天不庇,说起来,某也有护卫不周之过。”吕布大摇其头,语气里满是叹息。跟了戏策这么久,强大的智谋没学到,哄人的鬼话,倒是学了三三两两。
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认,也不能认。
“吕将军敢做不敢当,这可非好汉行径。”张让脚步不停,语气里带有一丝揶揄,如似在和吕布闲聊家常。
“没做过的事情,你叫某如何能认。”吕布笑着应道,回想起来:“倒是张常侍,抹去了吕某平蛾贼时的功劳,这笔账,何时肯还?”
突如其来的反将一军,令张让微顿下步履。他回过头来,凝视了吕布稍许,随后的语气和吕布方才如出一辙:“没做过的事情,你叫咱家如何能认?”
第三三六章 大海捞针()
中平元年,蛾贼为祸。
刘宏任命何进为大将军的同时,将何进原来车骑将军的职位给了赵忠,令他负责对讨伐黄巾的将领进行论功行赏。
吕布的功勋,就是这样没的。
这件事情,张让也同样不会认。
圭临园位于皇宫北苑,桓帝时期,这里曾是一处静谧的修养之所。
张让领着吕布,入了园中。
除了郊外的西园,整个皇宫,刘宏最喜欢的地方,便是这里。
吕布随着张让走进,然则还未走上两步,接下来映进眼帘的景象,简直令他感到惊愕。脸上浮现出的表情,就和撞见鬼一样,不,可能比撞见鬼还要让他难以接受。
说到皇宫,绝对是帝王皇家的象征,不仅磅礴大气,每一处建筑都充满了庄严和宏伟,这于天下的百姓臣民而言,更是神圣而又肃穆的地方。
而今天,吕布居然在这圭临园里,看到了集市!
没错,就和平日里民间赶集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街市、商店、摊贩,应有尽有,小贩们在叫卖吆喝,往来的行人讨价还价;酒坊内,食客们饮酒作乐,或借着酒劲划拳助兴,或与店主相互吵嘴、打架厮斗;有的还在前方空地起舞卖唱、耍猴遛狗……
一幅幅场景,好不热闹。
如果不是张让在此,吕布几乎就要以为他已经出了皇宫,到了洛阳市集。
“吕将军,请吧。”
张让见吕布杵在原地不动,声音陡然提高两度,比了个请的手势,又让人端来香炉,往上面插了一根刚刚点燃的熏香。
“张常侍,这是何意?”吕布愈发的不解。
“陛下就在这圭临园中,吕将军尽管去找便是。”
张让笑眯眯的说着,往回走上两步,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身朝吕布嘱咐起来:“哦,有件事情忘了提醒吕将军,如若熏香烧尽,你仍未能寻得陛下,那陛下可就要治你一个怠慢之罪。”
吕布听得这话,心中霎时凉了半截。
这园林占地面积极大不说,在这里面走动的人数起码逾越五百,想在这里面寻得天子,无疑是大海捞针。
最为致命的是,吕布根本就不记得天子长得什么模样!
上一次来洛阳面见天子,吕布几乎从头到尾都没见到过刘宏的真实面貌。天子上朝时,头上戴有冕冠,前后各有十二串毓珠垂下,压根儿看不清天子鼻梁以上的容颜,而且当臣子的也不能抬头直视天子,这将会被视为大不敬。
张让找了个地方坐下,也不去看吕布,只管悠哉的闭目哼调,大有一副静观好戏的态势。
事到如今,也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吕布定下心神,往那‘市集’走去。
在此之前,深居内宫的刘宏曾挖空心思,尝试着各种玩乐的新花样。
内宫无驴,有名善于逢迎的小黄门从外地精心选了四驴进宫。刘宏见后,爱如至宝,每天驾一小车在宫内游玩。起初,还找马夫驾车,几天后,他索性亲自操持,在宫内游逛。
皇帝驾驴车的消息传出宫外,京城许多官僚士大夫竞相摹仿,以为时尚,一时民间驴价陡涨。
正当京城弥漫着驴车扬起的烟尘时,刘宏又对驴车失去了兴趣。于是又有宦官别出心裁,将狗打扮一番,戴进贤冠、穿朝服、佩绶带,摇摇摆摆上了朝堂。
待刘宏认出乃一狗时,不禁拍掌大笑,赞道:“好一个狗官。”满朝文武虽感奇耻大辱,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吕布走在市集之中,左顾右看。
道路两旁摊肆中的货物令人咋舌,随便选出一件,都得让寻常人挣上好几十年,甚至是几辈子。
观察了好几处摊铺,时间于不觉中,流逝了许多。吕布回头望上一眼,香炉里的熏香已经燃烬过半。
如何是好?
吕布脸上神色未变,心里却是着急得紧,再这样逐个逐个的排查下去,就算再多给他两炷香的时间,也完全不够。
“不要慌,让我好生想想。”
吕布强行镇定心神,先生说过,在这世间,从来都没有完美无缺的事情。不管是计谋、布局,还是高手间的较量厮杀,只要出现了问题破绽,就一定会有与之相对的答案。
数百人中,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出天子所在的位置。
苦思冥想之际,一道电光,蓦然间从脑海闪过。
在这园林之中,九成九的人都是宫中的黄门、宦官,以及宫女、妃嫔。而在这数百人中,也仅仅只有一个是九五之尊。
那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