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有些口渴,便在一处汉人经营的瓜果摊前停下脚步,由长木横置的板面上水果繁多,胡瓜、甜瓜、香果、石榴……
这些水果看得吕布三人口舌生津,虽说在并州那个穷苦地,一样都没吃过,但总归是见过不少。唯有一样,吕布盯着瞅了半晌也没认出是个啥来。
那是一串长有翠绿色的椭圆粒水果,据摊主介绍,名字叫作‘蒲陶’。早在博望侯第二次出使西域时,就带回了大汉。不过这种果物稀少,别说普通人家,就算中下级别的官员都很难接触得到。
吕布问了价钱,摊主的回复果然令他感到咋舌,一串小小的蒲陶,竟然价值数千钱。
身后魏木生眼馋,不由试探性的问了声:“可以先尝一颗试试吗?”
“不行不行,吃了就得给钱。”摊主见吕布三人不似富贵模样,连忙摇头。像这样的土包子,他见的多了,无非是来瞧个热闹,想尝尝鲜,干吃不买。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第二六三章 木钗与铃铛()
“给我来三根胡瓜吧。”
吕布咽了咽发干的喉咙,递给摊主百二十钱后,拿起三根胡瓜,分别递给了身后的陈卫和魏木生。
走之前,他仍不忘瞥了眼板摊上蒲陶。
别看吕布如今是个将军,一年俸禄相比普通人,的确多上不少,但要拿来买蒲陶尝鲜,那就真的成败家玩意儿了。
更何况,他手上的确没有闲钱。
贩马的生意在苏双张世平的奔走下,赚得盆满钵满,走卖私盐还未大肆进行,不过照他岳父严老爷子的意思,利润肯定比贩马还高。
如此多的钱财在手,吕布却依旧穷得叮当响。
练兵、置甲、兵器、粮食、抚恤……
没有一样是不花钱的,而且样样都是大开销,更多的时候,还在入不敷出。
“将军,你说都是解渴的瓜果,怎么价钱就差那般多呢?”魏木生望着手中通体幽绿的胡瓜,想起方才被那摊主低看,心中略微有些不爽。
汉王朝抑商,致使商贩的地位极其低下。
魏木生如今好歹也是个校尉,身份比起那商贩,不知要高到哪里去了。他狠狠咬下一口,胡瓜在嘴里咀嚼打转,发出脆嘣脆嘣的声响。
“可能就像战马的良劣,有好有坏吧。”吕布也咬了口胡瓜,咀嚼的同时,给出个合乎常理的回答。
两人都吃得有味儿,唯独作为吕布亲卫的陈卫倒没急着动口。由于那胡瓜表层冒有不少的细小毛刺,他先是用手上下套弄起来,兴许是左手使枪惯了缘故,这一套动作搞得很是熟手。
待到那些毛刺尽除,他才张大嘴巴,在猛然咬下的那一刻,余光瞥到的魏木生浑身一个冷颤,只觉胯下一凉。
兜转小半圈后,吕布出了东市,剩下的那些摊铺他也懒得再逛,这里面的东西基本不适合他。
本想给薇娘买个玉钗,结果商主开口就要价十三万钱……
看来没有个百十万来万的身家,还真别来这东市。
出东入西。
相较东市的奢华,西市这边明显更贴近百姓日常的生活家用。各种平日里常用的起居物品、蔬菜食材、衣衫鞋袜,总能在这以极为低廉的价格获取。
商贩蹲在路边来往吆喝,夸耀着自家商货,买主们为一两枚铜钱讨价还价,争论得面红耳赤……
一切都显得那般真实而自然。
吕布在拥堵的人群里,行进缓慢。
高挺的身材使得他能看到前方尽是涌动的人群,熙熙攘攘。同时也为此头疼不已,纵使他有强横的武力,此刻也如陷泥潭,使不上劲儿。只能随波逐流,挪动脚下步履,缓缓往前边走着。
不久,吕布就在一处饰品摊前,蹲下了身躯。
摊主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妪,裹着褴褛的破袄,满脸皱纹,垂搭起眼皮,像是快要睡着。
那些木钗末尾,雕刻着不同的花叶飞鸟,栩栩如生。
薇娘见了,定会喜欢。
吕布心中有了计较,便出声询问起来:“老人家,你这木钗价几何?”
“一支十钱。”
老妪嘴唇蠕动,张开的嘴里,仅剩两三颗尚未脱落的老牙。
很廉价了。
吕布认真挑选起来,前前后后一共挑选好五支木钗。
正当他准备付钱时,老妪问了声:“后生,可是买给娘子的?”
吕布点头,递出手里的铜钱。
“拿回去吧,不要钱,待你家娘子好些。”老妇人推回吕布递钱的手掌,笑容里满是慈祥,反正闲来无事,雕些小玩意,也没指望靠这个养家糊口。
倒是见到眼前后生惦念着给家里妻子买首饰,也让老人有些回忆起当年还是少女时候的许多往事。
不过她家的老伴儿啊,已经入土多年。
“老人家,您的心意我收下了。不过,钱还是得给。”
吕布将五十钱放入老妪手中,起身的时候,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
叮铃铃~~
支架起横放的竹竿上,挂有许多的小铃铛。风一吹,便轻和的响个不停,如是风在里面轻声温昵的呼唤。
吕布侧身走去,挂在横竿上的铃铛足有二十之数,俱是只有指节般的大小。他挑选许久,挨个挨个去看去摇,当后来仅剩两个时,一个是赤焰纹身的火红铃铛,一个则是银白色的宛如月光。
吕布纠结很久,最后索性两个都买了下来,他又讨来一根红绳穿过细孔,打上结头。
不知道小东西会不会喜欢呢?
吕布看着掌中的细小铃铛,脸上不自觉的有了笑容。这么久没回去,也不知道小东西有没有想念自己,会不会说话喊叫爹爹了。
逛街的目的完成,吕布瞅了眼天色,估摸着到了吃晌午的时辰。
恰好前方不远有家酒舍,吕布带着陈、魏二人就往那边走去,先管饱肚子再说。
三人正往酒舍那边走,前方的人群却忽然退散开来,围在那里,挡住了去路。
吕布眉头微皱,凭借着身高的优势,他依稀能看清里面的形势。
五六个痞里痞气模样的混混,面目张狂,抱手的抱手,叉腰的叉腰,用脚踩在捆好的柴火上,朝着摆摊的男人叫嚣起来:“要么老老实实交钱纳税,要么就带着你的柴枝,滚出这里!”
摆摊的男人盯着这些个地头蛇,脸上不见丝毫惧色,态度也很强势:“该交的我会交,不该交的,我一分也不会给。”
“哟呵,今天居然碰到个硬骨头。老子几天不动手,都当我是病猫了?”
混混头目听到这话,将手一挥,喝了声:“兄弟些,给我打!”
身后的几名混混听令,立马上前动手开打,然则看戏的百姓还没瞧够热闹,这些个混混就被三两下全部撂翻在地。
站直起躯体的卖柴男人身高将近九尺,体型健壮洪大,面鼻雄异,稍有点眼力劲儿的便能看出,不是寻常之辈。
“滚!”
卖柴男人冲着那帮倒地叫痛的混混叱喝一声,重新坐回摊前。
然则人群还未散开,便有两名差吏迎着一名青年公子,走了过来。
第二六四章 狠揍()
青年公子衣着光鲜,不管是束发的冠饰,还是脚下的鞋履,皆是价值不菲。
市集里的商贩九成九都认得这个青年公子,此人姓许,名才,仗着有个当长安市丞的父亲,就在市集这一带蓄养恶奴,强行征钱收税,致使商贩们叫苦不迭。
这些个收钱的混混,自然都是受了许才的指使。
所谓的长安市丞,主要就是负责长安城内的商业贸易,官职不大,也没有多大的权力可言,但在这个商贩集居的市集之中,却是只手遮天的存在。
混混们见到主子来了,在地上也不起来,叫痛声愈发惨烈。
两名差吏见状,走上前去,不由分说的用铁链锁住卖柴男人手腕,口中‘义正言辞’的厉喝起来:“就是你在这里打架殴斗,扰乱秩序对吧?”
“官爷明鉴,实是这些个地痞寻衅,向某索取费用。我不过是略施惩戒,小小教训了他们一番……”
男人试图讲明其中原委真相,却被两名差吏不耐烦的直接打断,“是非黑白,自有市丞明断,哪需你在这里聒噪。”
“那为何不抓他们?”
卖柴男人指着地上的那些个混混,不甘质问起来。
“我们抓谁,哪轮到到你这厮来指指点点。”左边的差吏不悦,当即一记肘拐重击在男人胸口。
男人闷哼一声,扭头看向那名阴袭他的差吏,目光愤恨。
要真动起手来,即便被缚着双手,这两名差吏也不会是他对手。但这二人身为衙役,代表的就是朝廷官府,一旦动手伤了二人,就算自己有理,凭袭击官差这一条,也肯定会被朝廷下狱。
男人想清这点,选择了暂时忍耐。
然则当他路过许才身旁时,这位青年公子哥却忽然挑衅十足的辱骂了声:“你这个杂种!”
“你说什么!”男人陡然变色,怒火在眼中燃烧。
“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
许才小声说着,随后讥讽一笑,用手指戳着男人的额头大声说了起来:“你父亲是汉人,你娘是羌女,你不是杂种,又是什么!”
“诸位,我们同为汉家儿郎,此时叛军寇境,正是我们应当团结之际,而此人……”许才说得义愤填膺,将自己武装成一个满腔热血的爱国大好儿郎,怒声愤吼起来:“我怀疑他是羌人混进城内的细作,借着卖柴之名,意图开城放他的羌族同胞入关,烧毁我们的房屋土地,杀死你们的妻儿子女!”
“你们说,该如何处置此人?”
许才的一番话,成功调起了百姓们的民族仇恨,尤其是那些从凉州逃难至此的百姓,已经有不少人喊了起来:“杀了他!杀了他!”
他们远离故土,落难至此,皆因羌人叛乱,多少土地财产被掠过抢占,多少汉家儿郎流血牺牲。
一切的根源,都是羌人的祸患!
“我不是,我没有!”
望着四周群情激奋的人们,男人努力的想要大声辩驳,却没有人愿意相信。
见到百姓被利用引导,许才的心里已然笑开了花,但他脸上依然是愤怒的神色表情,他问向周围百姓:“你们说,这种羌汉杂交出来的人,是不是狗杂种!”
砰!
百姓们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望见一道身影从后方冲至许才近前,右手挥拳,狠狠将这位许家公子轰趴在了地上。
围观的百姓们顿时傻眼儿了,那些个混混们也都楞傻在了原地。
鸦雀无声。
“呜呜……”
巨大的痛哭声刺破了短暂的沉寂,吃痛的许才捂着脸大声号哭起来,没有一丝的男子气概,泪水和着鼻涕一同滴在胸口衣衫。
从小到大,他哪被人这般欺负,呼吼起来:“都愣着干嘛,通通给我上,杀了他!”
手下爪牙得令,麻溜的从地上爬起,呼喝着朝那个胆大之徒攻去。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些个混混平日里压压朴实老百姓还行,真要对付战场杀伐存活下来的魏木生,那和自寻死路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说卖柴火的男人还留有后手,那魏木生一招下去,就铁定会有一名混混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只剩趴在地面痛苦哀嚎。
人群中的吕布见状,无奈摇头,这姓许的说什么不好,非要去戳魏木生的脊梁骨。
约莫是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吕布偶然间得知,魏木生的母亲曾被鲜卑人虏去北方,受到过许多鲜卑人的侮辱和凌虐,先后诞下了魏木生两兄弟。
至于那个播种的男人,鬼才知道是谁。
所以魏木生痛恨鲜卑人,尤其痛恨‘杂种’这两个字,更何况许才刚刚还在前面加上了一个狗字。
“你不要乱来,不要乱来啊!我父亲是市丞,你得罪我没有好处的……”
望着那些个被摆平倒地的爪牙走狗,他们的痛苦叫声无时不刻的刺激着这位许公子的神经。他终于慌了,在地上不断用手后挪,想要远离这个痛揍他的冷漠青年。
魏木生如是没有听见,步步逼向许才,将他堵到一处死角,扬起拳,准备再度揍下时。右侧的人群忽然让开道来,现出一名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腆起肚皮大摇走来,嘴里喝道:“是何方狂徒,在此撒野?”
在此之前,两名差吏见到许才被打,悄溜溜的出了人群,跑去告禀了长安市丞。
许邮听说儿子被打,当下就带着一帮黑皮衙役赶了过来。
缩在角落的许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仿似找到主心骨一般,连趴带跑的冲至许邮面前,泣不成声:“父亲,您可得替孩儿做主啊!”
许才在西市的肆意妄为,很大程度上都来源于许邮的支持。
看着儿子肿得老高的脸颊,这位长安市丞那才叫一个心疼。安抚完儿子后,他那圆肥的脸上满是怒火,扫视起四周,怒声喝道:“是哪个贼人干的,本官定要拿你归案,以正汉法!”
魏木生见到事情闹大,心里秉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走向许邮:“是我……”
熟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摁住肩膀往后一拉,随后他便望见自家将军走向前方,淡然说道:“是我。”
第二六五章 京辅都尉()
陶摆今年三十有七,京兆杜陵人氏,经过多年经营攀爬,终于坐到了长安城京辅都尉的位置。
京辅都尉,乃是京兆尹的属官,其基本职务便是负责城内百姓的长久治安。
这天,陶摆带着甲士巡防路过明光宫,就顺带来横门这边看看。
熟料,还未走至横门,便望见一名身穿衙役服的差吏朝他急跑而来。
“陶都尉,有人在西市闹事,市丞请您赶紧过去帮忙。”差吏见到陶摆,如是得遇天大救星,急剧喘息着说了起来。
陶摆闻言眉头一挑,微怒道:“何人这般大胆,竟敢在我管辖的地盘闹事?”
“是三个外地来的莽汉,听那口气,像是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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