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夷仁胜怒气交加,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索性将手中牛角弓一扔,抽出马背上的弯刀,大声吼道:“儿郎们,随本将冲垮这帮汉军的防御!”
杀~~~
后方的骑卒纷纷效仿,收起弓和箭,抽出弯刀,喊杀震天。
箭矢一停,高顺毫不犹豫的下令:“变阵,鳞!”
原先呈圆柱型的战阵瞬间从后方裂开,两旁士卒收起手中盾牌,快步跑向前方,然后将盾牌左右依次补上,列成一排长长的盾墙。
疾冲而来的槐夷仁胜见状,嗤笑一声:“蝼蚁之力,还妄想阻江河之海,简直可笑!”
快马加鞭一路冲至陷阵营前,正当准备撞开这面盾墙冲进去大杀特杀的时候,前方盾牌契合的方形缝口,刺出了一排排多达数百道的耀眼寒芒。
马是灵性类动物,遇到危险时,会在第一时间选择规避伤害。
前冲的战马明显受到不小的惊吓,陡然一个急停,站立起后腿,前面双蹄在空中虚踏连连。
得亏槐夷仁胜攥紧住手里缰绳,才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弄摔下马背。
前方主将的战马一停,后面冲锋的骑卒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战阵,方!”手握帅旗的高顺眼中光芒一闪,抓住这个契机,果断下令。
一众勒住马头的鲜卑骑卒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前方那坚如厚冰的一排盾牌,猛然炸裂开来。
杀!
怒吼着的陷阵营大步前冲,以八人为一组,合成小型四面方阵,可攻可守。
区区几百汉卒,不趁机逃走,居然还敢发起反击,当真是不知死活!
槐夷仁胜面色阴沉,带着身后三千骑,二话不说直接杀入阵中。
骑卒最大的优势在于速度和冲锋所带来的惯性力量,而此刻鲜卑人的三千骑显然已经丧失了这两大优势。
若是对付普通士卒还好,但在他们面前的,明显不是一般汉卒。
槐夷仁胜俯身纵刀砍在一名士卒的肩头,只听得‘铛’的一声,那士卒毫发未损不说,反手就是一枪直刺他的心窝。
槐夷仁胜惊愕了一瞬,好在他反应够快,侧身躲过了那足以致命的一枪。
接连砍了好几名士卒,都是同样的结果。
“见鬼!”
这名鲜卑骑将粗鲁的低骂起来,挡在他前面的这些重装甲士,不仅手持硬盾,容易砍到的地方也几乎都覆上了坚固的铁甲,一刀下去,根本连防御都攻破不了。
而他们手中的长枪,在同短刀对拼时本就占据着优势,这一来二往,马背上的许多骑卒都被捅了个通透,坠马致死。
这样打下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槐夷仁胜心里明白,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当他望见汉军主帅的身旁仅有七八名甲士护卫时,他知道,机会来了。
身后的三千骑卒被陷阵营分割蚕食,槐夷仁胜也不去管,他握紧了手中弯刀,成败皆在此一举。
为避免打草惊蛇,他甚至连周围的士卒都没知应一声,独自拨马寻了个空角,往汉军帅旗下直奔冲去。
兴许是压抑许久的缘故,高顺并未让身边的几名悍卒上前阻拦。
他将手中帅旗递给一名魁梧壮汉,缓缓从战车内抽出了那杆形状怪异的长枪,名曰‘钩镰’。
高顺立在雪地,手中向后斜拖的钩镰枪尖恰好点在雪面。
迎面冲来的槐夷仁胜手中刀锋直砍而下,口中暴喝:“给我死!”
高顺不避不躲,手中钩镰枪递出,甚至连脸上的冷漠神情都从未有过丝毫变化。
赌命?
槐夷仁胜脸色一沉,身形微侧,高顺那一枪刺空,而他手里的弯刀却在高顺的身上留下了一道猩红的血口。
仅仅一个交锋,槐夷仁胜就已判断出高顺的实力在他之下,不由嗤笑一声:“就这点本事还敢同我相斗?”
原本刺空的枪尖一旋,下方内曲的钩尖抵住脖子,‘噗’的一声,整颗脑袋高高飞向了半空。
丑恶的头颅如同皮球滚落在地,槐夷仁胜瞪大着眼珠,缺了头颅的尸身喷涌着血水,被胯下战马往前带了许久,才坠下马背。
“将军,你受伤了!”身后的几名士卒赶紧上前,心中对高顺的敬畏程度再次攀升。槐夷仁胜砍在高顺身上的那一刀,他们看着都疼,可高顺愣是没有哼上半声。
简单的做了个止血包扎,高顺望向步度根所在的位置,已经有了决定:“主公常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收拾掉这三千骑,我们便去会一会那鲜卑大王,用手中的枪、盾告诉他,什么叫做陷阵之志!”
第一七三章 有死无生()
浓烈的血腥气味在这片原野上蔓延,哀鸣和剑影于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汨汨血水,汇聚成一条小小溪流,自北向南‘哗哗’的在原野上流淌,融化了地上积雪。
陷阵营一经开赴战场,立马成为了鲜卑人眼中的焦点,无他,实则是高顺手里的那杆汉旗太过亮眼。
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手中还握着的这杆帅旗,鲜卑人就一定会时刻关注这里。
战场中厮杀正酣的鲜卑将军们动了心思,各自分出一两千兵马,袭杀高顺。
然则,他们显然低估了陷阵营的实力,冲杀而去的骑卒被死死阻挡在外,战阵里的长枪接连刺出,稍不留神,就会满身窟窿。
骑卒们相继落马,被乱枪扎死于地。
他们终于发现这支重装甲旅,其实就是一群名副其实的钢铁怪物。
鲜卑骑卒不由自主的逐渐后退,战阵中央的高顺虎啸连连:“想取我高顺的头颅,尽管来便是。”
“死战!死战!”八百陷阵死士发出猛兽般的咆哮,鲜血在他们面庞上流淌,赤红的眼珠里什么都没有留下,哪怕仅有一息尚存,他们的前进脚步,就永远不会停下。
即使战至最后一人,也誓要将前方贼寇,撕成碎渣。
这便是陷阵营的信念,有死无生,有敌无我。
陷阵营这种毫不惧死的打法,不仅令半道截杀的骑卒们肝胆俱寒,就连那些鲜卑将军们也是一个个头皮发麻,竟不敢再往前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下方的战场局势,或许厮杀激烈的将军们并不知晓,但山岭之上的吕布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先生,让我出战吧!”吕布站到戏策身后,脸色肃穆的说着。
高顺都手擎帅旗亲自临阵杀敌,他没有理由还在这里继续苦等下去。
“将军,你应该知道,高顺这般做法,其实是想要引出更多的鲜卑贼人加入战场,为将军你的冲锋创造出最为有利的局面。”
戏策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大灌两口,烈酒浸入心房的瞬间,像是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焰,无比暖和。
先前缩成鸵鸟般的身躯渐渐张开,戏策用袖袍擦拭起嘴角,见吕布正欲开口,他先一步伸手制止,然后接着说道:“现在留守步度根身边的将士足有五万,仍是将军的百倍之数,敢问将军此去,能有几分胜算。”
“几分胜算我不知道,但也请先生你看看下方,我大汉儿郎已经折损了多少!”吕布指向下方,语气已不似起初那般平和。
鲜卑人能够击败匈奴,纵横草原多年,其自身的实力本就毋庸置疑。
单单是马背上的骑术和技巧,就比汉军强上了许多。方悦的一万四千骑正面对上鲜卑人的万骑,几个来回冲锋下来,人数上的优势就被彻底扳了回来。
至于人数少于鲜卑人的魏木生和徐荣,处境就更为艰难。
“将军,你还记得吗?当初你让高顺建造一支能在战场上横行的重甲士,他没有辜负你对他的厚望,他做到了。所以,也请将军不要辜负了高顺的一番苦心。”戏策回过头,瘦削的脸庞上面色从容,“且再等等吧。”
“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吕布低垂眉峰,语气沉闷,恶蛟般的双眸里戾气横生。
啪嗒。
一粒水滴落在了吕布额头,给他的眉心带来了些许微凉。
他神情一怔,仰起头颅望向高空,越来越多的雨点打在了他的脸上。
主帅上阵,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举措。
高顺又何尝不知,但他别无选择。
步度根身边尚还留有五万余众,仅凭吕布那五百狼骑营,要想击溃步度根,这无疑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所以他必须以身为饵,去引出步度根手下更多的人马才行。
若真不幸得死,也算报了吕布的知遇之恩,高顺死亦无悔。
败退而回的骑卒飞报步度根,原来坐阵帅旗的汉将,并非吕布,而是一个相貌威严的中年男人。
不是吕布?
步度根纳闷儿起来,吕布不在主帅处坐镇指挥,那他又去了哪里。
望向正往这边步步杀来的陷阵营,步度根同样感到颇为头疼,这种刀枪难伤其分毫的重装甲士,真的令他有些束手无策。
而此时的天空,在几声闷雷之后,竟下起了绵绵细雨,烟雨朦朦,笼罩着整片原野。
双方并未就此罢手,反而厮杀得更为猛烈,亢长的号角声和激荡的鼓点响彻在所有士卒的耳旁。
“大王,这种重甲士的确很强,但他弱点也同样极为明显,他们身上的甲衣加上手中的铁盾,少说也有上百斤,速度和体力消耗,是他们最大的弊病。”瘫躺在木撵上的扶图禾坐起身来,一针见血,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咱们不必跟他硬碰硬的打,只需远程牵制消耗,将其困在原地,待其他几处解决掉汉军之后,再来慢慢收拾这支重装铁甲。”
“大长者,言之有理。”
扶图禾的话,无疑给步度根指引出了新的道路。
有了方案,步度根当即下令执行:“察哈齐,本王令你率一万骑,多带弓箭弩矢,远程压制消耗这支重甲士。”
“不,再多带上一万。”扶图禾忽然开口,半合的浑浊眼珠里精光闪烁。
鲜卑人再度投入战场的两万骑,令原本已经式微的汉军叫苦不迭,渐渐抵挡不住,若非有陷阵营从中斡旋救援,怕是早就败退而走。
天空中的雨水渐渐大了起来,淅淅沥沥,起初准备用来遮雪的雨伞,恰好派上了用场。
戏策站在前头,吕布为其撑伞。
这个行事放浪的青年儒生心中为之一暖,嘴上却是笑道:“将军,你替我撑了伞,若是让夫人知晓,怕是两三个月都不会理你了吧。”
吕布沉默了稍许,方才说道:“若是这回能赢,即便给先生打一百次伞,布亦心甘情愿。”
戏策听完,忽地大笑了起来,笑得畅快无比。
随后,他伸手夺过伞柄,在吕布愕然的眼神中,缓缓开口:“去吧将军,给咱们汉人争一口气。”
一刹间,许多情绪涌上心头。
吕布站直了身躯,向戏策重重抱了个拳,什么话都没说,任由雨水打在他神俊的五官之上,转身大步走去。
林中歇息的狼骑营见状,顷刻间尽数上马。
他们等这一刻,已经太久。
第一七四章 惊雷()
狼骑营从山岭直冲而下,刚猛的蹄劲奔踏在地面,踩出一道道的细小坑洼。
手握画戟的吕布一马当先,凝起的双眸里杀意十足,不去看那边的惨烈厮杀,直扑步度根所在的中军大营。
猩红的吕字旗在风雨中猎猎。
“将军,是将军啊!”
率先发现那面旗帜的中年汉子喜极而泣,泪水和着雨水一同流经面颊,他手里的战刀来来去去的换了五六把,杀死过的鲜卑人自己也都算不清了。
他拄着刀在原地剧烈的喘息着,身上伤痕累累,最重的一处创伤可见皮肉下的森然白骨。
残酷惨烈的战争使他变成了麻木不堪的杀戮机器,眼中只剩下挡在前方的敌人,不仅是他,身边活着的每一名汉军士卒皆是如此。
只有当滚烫的鲜血溅洒到脸上,他才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还活着。
远处宋宪将甲刀从面前的敌贼腹部抽出,身躯摇摇晃晃的往后退上几步,直到他将手里兵器插入地面,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抬腿轻轻踢了踢地上的侯成,宋宪喘着粗气,“侯二当家,别睡了,你看看那边,是谁家的旗帜。”
侯成仿似没有听见,整个头颅和脸庞都埋入了雪中,身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越来越多的汉军士卒望见了那面吕字大旗,他们撕心裂肺的高声呐喊,发泄着心中的压抑和恐惧,对他们来说,吕布就是他们的信仰。
李傕将身前几名碍事的鲜卑骑卒拽下马背,轻松击杀之后,目光回首远眺吕布,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凝重,回去之后必当告知主公,吕布此人,不可小觑之。
另一边,刚将方悦击退的褐渠勒马掉头,从斜前方冲奔过来,截杀吕布。
“滚开!”
吕布气息内沉,猛然暴喝一声,星眸里好似飞电。
褐渠只觉耳旁响起一道炸雷,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他略微摇晃了下脑袋,再度望向前方时,一匹红马,一点寒芒已然先到。
不待褐渠有所反应,那锋利的戟刃便已划破了他的咽喉,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线。
骑兵对冲,往往是人数多的一方获胜。
然则这一波对冲下来,狼骑营几乎以绝对蛮横霸气的姿态,将迎面拦截的数千骑军撞了个七零八落。
“好!”
战场上的汉家士卒们心中齐声喝彩,不愧是吕字旗下,骑战第一的狼骑营。
步度根的眼眸里有些阴暗,曾几何时的雁门关外,也是这个愣头青年,致使他谋略多年的计划功亏一篑。
那一战,吕布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只身从六千骑的围剿中,破围而出,甚至还差点击杀了他这个鲜卑大王,迫使已经入关的上万鲜卑将士,尽撤而出。
雁门关之战,也成了他这一辈子都抹不去的耻辱。
如今,又是这个吕布。
这一次,步度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看向身旁的青年胡将,“卡祁,你可有把握?”
先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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