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牛辅看清楚,那被反绑之人是谁时,脸色骇然惊变,高举在空中的手,便再也放不下去,凝固在了半空。
百余步外,观阵的貂雄,嘴角却扬起一抹讽刺的冷笑。
对楼之上反绑之人,正是董卓的爱侄董璜。
前番被貂雄留下一条狗命,如今却派上了用场,在徐庶之计的建议下,貂雄把他当作是己军的挡箭牌,来帮助他攻破武关。
那可是董卓的侄子,董家第一顺位继承人,貂雄就是要让牛辅投鼠器,不敢放箭,如果没有箭矢的压制,貂雄的大军就可以轻易的攻下武关。
这就是徐庶的计谋。
“牛辅,我现在倒是很想看看,你是怎样一副进退两难的表情”貂雄的笑容,更加讽刺。
武关城楼上,牛辅的脸色确实难看到了极点,就象便秘一般,被憋得通红。
他已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射与不射都是错()
不放箭,就等于纵容貂雄大军,毫无压力的攻城,而他西凉守军,却反而要被貂军的大军弓弩所压制。
到时,在如此不利的境地下,武关必破无疑。
堂堂西凉第一大将,以三万铁骑去征讨貂雄,被打得大败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连武关都丢失,他牛辅的威名,将彻底的一扫而空。
那个时候,他在西凉军中的威信,便将大跌,也很可能会失去董卓对他的信任。
牛辅当然不愿意如此。
可是若开弓放箭,千余支利箭射出去又没长眼,保不齐哪个混蛋一不小心射歪了,便有极大的可能把董璜射死。
而董璜,那可是西凉人皆知的,董家唯一的继承人,牛辅若是下这个命令,就等于亲手下令,处死了董卓的继承人。
董璜若死,他牛辅的地位就将大升,他若下此命令,难免会给人故意除掉竞争对手之嫌。
尽管他可以说是为了守城大局,不得已而为之,但事实却是如此,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时,他很可能照样会失去董卓对他的信任。
总之貂雄布下的这个局,无论牛辅怎么做,都将里外不是人,实在是两难选择。
“他娘的,这个小贼,手段竟然这么狠!”牛辅拳头狠狠的击打在了女墙上,击得土屑乱飞。
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貂军前军攻城队,已逼近了护城壕,开始架设壕桥。
一旦壕桥架成,数以万计的貂军将士,就可能越过护城壕,直抵武关城下,直接发起进攻。
与此同时,貂军的三千弓弩手,则在刀盾手的掩护下。进入了射程位置。
三千弓弩手弯弓搭箭,数千利箭离弦而出,铺天盖地的向着城头轰射而来。
惶然无措的西凉守军,纷纷的蹲伏于女墙之下。紧张的避箭,很快就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将军,再不放箭反击,城池非被攻破不可?”身边处,一名年轻的武将。向着牛辅大叫。
那年轻的武将,正是张济的侄儿张绣。
牛辅目光愤恨,透过亲军结成的盾墙缝隙,望向了对楼之上,被反绑着的董璜。
“董璜啊,你怎么就没有死呢,现在害得我进退两难”
牛辅这边心中暗恨之时,对楼之上,被反绑的独臂董璜,已是慌张恐惧到吓得要尿了裤子。
“姐夫。是我啊,我是董璜,千万别放箭,千万别放箭啊――”
董璜声音沙哑,拼尽全力向着城头狂喊,生恐牛辅一狠放箭,误杀了自己。
董家大公子的身份,如今却在两军阵前,这般无胆的哭叫,董璜的这般表现。顿时又对西凉守军的军心士,是沉重的打击。
望着颤抖的董璜,耳听他那哇哇的哭喊声,貂雄脸上浮一鄙夷之色。冷笑道:“看来越是平素飞扬跋扈,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子弟,内心里就越是怕死的软骨头,牛辅,我看你要如何抉择。”
城头上,牛辅拳头已经握紧。似乎在某一个瞬间,就要下令放箭,以大局为重,无视董璜的死活。
同样站在身边的张济,眼见如此,急是提醒道:“将军,那里被绑得可是大公子啊,你这一下令,很可能误把大公子射死。”
张济的这番话,如惊雷一般,轰响在牛辅的头顶,猛然把他给震醒,瞬间驱散了他放箭的决心。
“他提醒得对,我不能放箭,这杀害董璜的罪名,我可不能背。但若不放箭,我就要背上守城不利的罪名,同样要失去岳父大人的信任,我到底该怎么办才是”
苦思冥想,进退两退之下,蓦然间,牛辅的眼眸中,掠起了一丝阴冷的诡色。
他悄悄的看了一眼张济,眼珠子转了几转,突然间脸色扭曲,捂着胸部,一脸痛苦的向后倒了下去。
“将军!”张济一惊,急是伸手将牛辅扶住。
牛辅一脸痛苦,喘着气道:“我支持不住了,我这胸部的箭伤突然发作,站都站不住了。”
“嗯?”张济一怔,狐疑道:“将军什么时候受的箭伤,我们怎么不知道?”
牛辅咧着一张嘴,艰难的答道:“就是前番一战,我被貂雄那小贼的冷箭所伤,当时我怕影响了军心,便私下叫医者包扎,没有透露出去,谁想要这不争气的箭伤,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那那这可如何是好?”张济倒是信了,一脸慌张。
牛辅便强撑着站起来,一把握紧张济的手,语重心长道:“我实在是支撑不住了,现在我就传令,命你张济全权接管城头守军的指挥权,记住太师有死命令,绝不容武关有失,否则军法处置。”
牛辅竟是借着伤势发作为由,把这指挥守军的烫手山竽,交在了张济的手上。
张济自然是吃了一惊,还欲推让时,牛辅却根本不给他机会,在亲兵的搀扶下,急匆匆的就逃下了城楼。
原本还捂着胸口,一脸痛苦的牛辅,方一下城,扭曲的脸形,立刻就恢复了原状,再看不到半点痛苦的样子,只余下了庆幸的神色。
城头上,张济却已满脸无奈,僵硬的站在那里,眼看着牛辅离去。
“张将军,敌人越过壕桥,就要攻城了,你快下命令,咱们该怎么办啊?”身后的副将向着他大叫。
一众西凉兵们,慌张的目光也统统的集中向了张济,巴望着他这个新的指挥者,下达命令。
张济却满脸的尴尬无奈,僵硬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应对。
旁边,他侄儿张绣却凑上前来,愤慨的低声道:“叔父啊,这牛辅分明是不想担责任,才把这副烂摊子丢给了叔父,到时候无论怎样,这黑锅都得由叔父来背,这厮好生阴险。”
张济身形一震,眼眸中蓦然掠起惊悟之色,直到此时,他才恍然明白了牛辅的用意。
“他竟然这样”省悟过来的张济,暗暗咬牙握拳,嘴角迸出低声恼火。
身后处,貂军的喊杀之声,已经震天而响,如不清的貂军士卒,已越过护城壕,冲至了城下。
沿城一线,数以百计的云梯,在文聘的指挥之下,既将被竖起,攻城战马上就要开始。
而现在西凉军的情况却是,他们被貂军弓弩压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根本无法反击,只能任由貂军竖起云梯,从容的爬城。
照此形势下去,武关的失守,将只是时间的问题。
张济久经沙场,岂能看不出,现在的形势已经快要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佩剑出鞘,张济猛一咬牙,挥剑厉喝道:“弓弩手,给我放箭,狠狠的回击敌人。”
这号令一出,众西凉军皆是一惊,弓弩手们皆望向张济,仿佛在质疑他这道命令。
要知道,对面敌群中可是有大公子董璜啊,他们若是放箭,岂不是等要把大公子往火坑里推。
张绣也是神色一变,惊道:“叔父,你可要考虑清楚,咱们这么一放箭,大公子很可能被误杀,到时候太师怪罪起来,这个罪名你可担不起啊。”
张济却握剑在手,毅然道:“咱们西凉军的荣誉,岂能一再被羞辱,这武关绝不能失,我必须以大局为重,我也相信太师乃是胸怀天下之人,绝不会为了顾忌一个侄子的死活,就怪罪我做出正确的决策。”
“叔父”
张绣还欲再劝,张济却断然一喝:“牛将军有令,我全权接管城头指挥权,号令已下,尔等再敢再有质疑,本将必以军法处置!”
眼见自家叔父如此决然,张绣是又恼又无奈,只得恨恨转身,扬动手中银枪,冲着弓弩手们大喝:“你们都耳朵聋了吗,没听到将军的命令吗,放箭,还不快放箭!”
毕竟军令如山,张济决毅如此,那小兵们还能如何,反正最后出了什么事,背黑锅的又不是他们。
千余弓弩手,终于勉强的探出头去,向着城外的貂军,疯狂的回击起了利箭。
嗖嗖嗖!
千支利箭,从城头呼啸而下,借着居高临下之势,威力惊人,顷刻间便有几十名貂军士卒被射倒。
原本正从容推进,从容爬城的貂军将士们,急是纷纷举盾避箭,进攻的声势和推进的速度,立时便被压制了下去。
百步之外,观战的貂雄,眼见城头竟然放起了箭,不由剑眉微动,流露出一抹意外之色。
根据他与徐庶的判断,牛辅在杀害董璜和失守武关两个罪名之间,最终多半会选择后者。
却不料,眼前的画面,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竟然能为了顾全大局,不顾董璜的性命,这不像是牛辅的风格啊”貂雄喃喃感叹,旋即,嘴角扬起冷绝的笑意,“既然如此,董璜,只能算你倒霉,就让你尝尝被自己人射死,是什么滋味吧。”
讽刺的冷笑声间,纷乱的箭雨,已铺天盖地的从对楼上,董璜的身边抹过。
“我是董璜啊,姐夫,我是董璜,你为什么要放箭,你误杀了我,叔父是不会饶你的,快给我停手”
董璜声嘶力竭的大叫着,已是惊恐到极点,愤怒到了极点。
噗!
叫声嘎然而止,一支利箭,正中他的脑门。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黑 锅()
董璜被射死了。
没错,就是被西凉军士卒,被自己人射死在了对楼上。
城楼上,张济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一支利箭穿透了董璜的面门,要了这董家大公子,董家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性命。
射杀的一瞬间,张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一般,现在,他终于可以没有任何顾虑的指挥着他的士卒,反击貂军的进攻。
与此同时,张济的背后又升起一股恶寒,隐隐约约,他的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好的念头。
他却只能强行屏弃那念头,挥剑指挥着他的士卒,继续顽强的反击。
西凉人到底是强悍的士卒,不仅骑战厉害,守城也有两把刷子。
再没有董璜的顾忌之后,弓弩手肆无忌惮的放箭,刀手疯狂的砍向那些顺着云梯,爬上城来的貂军士卒。
罗石、檑木,滚滚砸下,轰向勇敢的貂军士卒。
纵然文聘颇用兵之能,貂军士卒也是前赴后继,无惧无畏,但原本占据着上风的攻势,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
攻城不到半个时辰,沿城一线已是鲜血尽染,成百上千的貂军士卒,倒在了城墙下,尸体叠起了厚厚一层。
见得这般形势,貂雄剑眉微微一凝,心中已萌生退意。
“真没想到啊,这个牛辅竟然这么以大局为重,亲手射死了自己的小舅子,主公啊,实在是抱歉了,我给你出的这个主意,只怕是要落空了。”徐庶感叹着,颇为遗憾。
貂雄却反而笑了,不以为然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这场意外,非是你的错,不必抱歉。传令下去,全军撤退吧。”
挡箭牌已失,如今的形势,明显不利于己方。貂雄又岂会把自己宝贵的士卒生命,浪费在无谓的强攻城池之下。
铛铛铛――
金声骤起,遍传四野,正自攻城的文聘,听得鸣金收兵之声。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遵令,下令诸军撤退。
很快,近万名攻城将士,迅速的退了下来,在后军的掩护下,井然有序的退了下去。
貂雄遂是收拾兵马,从容不迫的向南退去,归往大营。
城头上,顽抗的西凉士卒们。眼见敌人撤退而去,无不大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一般。
每一个西凉士卒的脸上,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仿佛刚刚跟魔鬼的军团交过手一般。
纵横天下,强悍无匹的西凉悍卒们,生平第一次碰上了让他们由衷感到畏惧的敌人。
望着貂雄军队井然有序的撤去,张济也暗松了一口气,不禁啧啧的暗赞道:“这个貂雄,军纪整肃。撤退都这么井然,丝毫不见半点乱象,的确是一个将才,可惜啊。太师不肯重用,硬是把这样的将才给逼反了,唉”
张济叹惜不已,心下竟对貂雄暗生了几分英雄惜英雄之意。
这时,浴血的张绣,却提枪而来。神色凝重,沉声道:“叔父,貂雄是被咱们击退了,可大公子也被我们给误射杀,咱们该怎么向太师交待?”
张济身形蓦然一震,方始想起这桩性命忧关的大事。
沉吟片刻,张济轻叹了一声,无奈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听天由命了,我们先去见牛将军吧。”
张济只得令侄儿张绣,先归往自己的住所,向妻子邹氏报平安,张济本人下得城去,则是纵马直奔牛辅的军府所在。
步入军府,张济深吸一口气,径入大堂中。
方一入大堂,张济便瞧见大堂两侧,林立着百余武士,个个面目凶厉,而牛辅则铁青着一张脸,高坐于上,以一种埋怨的目光,盯着张济。
张济心中微微一动,隐隐已感觉到一丝不妙。
他便故作淡定,拱手道:“禀将军,末将已击败貂雄的进攻,那小贼攻城不利,已经退走了。”
啪!
“张济,你好大的胆子!”牛辅却猛一拍案几,怒道:“你明知道璜弟就在敌军中,却还故意放箭,射杀了璜弟,你居心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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