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北斗七星两两呈线,变得越来越明亮,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发生着细微且不被人察觉的斗转星移,只有这星盘印在了如镜的湖面之上,才能看清他些许的移动。
湖水的中央,茂发着炽热的火焰,空气之中出现了丝丝裂痕,凭空传来金石相互碰撞的声音,刺人耳膜。
温度缓缓蔓延,那不是火焰,而是被灼热的空气在缓慢的变换着形状,那是幻像现身的前兆。
整个微波湖之上鱼虾藏迹,天昏地暗,世界在降临着不安,无穷的凌霄之上乱云飞渡,水下所有飞鱼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惊人的形状。
一只四脚龙头逆鳞兽,破虚空而出,那是飞鱼聚集而成。
天空之上的七颗星辰,发出耀眼的光芒,穿透了遮蔽密封的云层,照射在暗淡的鳞片之上,有黑石幻化的尘土缓缓落水,鳞片深处放射出无数缕光线,天地失色,万物哑然。
它高高在上的俯瞰着这个世界,怒不可威,好像看到厌倦,眼神漠然的遁入到了海水深处。
云层渐渐褪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夜里,荀彧等人坐在画舫的案板上,吹着海风,遥望微波湖的波光,美不胜收,这一船共有高阳里居民数百人,在这风帆高扬的船舰上迤逦前行。
明月高挂,巨大的扬帆遮蔽,让月光有些无法投下,四个人谁也不说话,都在享受着海风的轻拂,或许下一秒,鱼群将会踏破船板,将他们所有人吞下肚子。
陡然,赵云身边的涯角枪狂乱的抖动不止,荀彧因此抬头,终于望见了那万物宁静的冰山一角,那里的夜空,更像是黎明。
公孙金陵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道:“喏,这回你信了,我就说这潮汐现象不是月圆引起的,明明是水底下的这道光!”
荀彧沉默不语,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水下有低沉的嘶鸣声缓缓传来。
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来去,倏然穿出水面,从画舫的一头飞跃而起,又在另外一头重重落下,波翻浪滚的海水,将床身冲击的来回倾斜,荀彧趴在船头向下张望,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那黑影并未发动致命攻击,仿佛在挑逗着这一船渺小的人类,它巨大的尾巴在海底微微一震,波涛如啸,向着画舫飞奔而来,巨大的船只如同弱小的玩具,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左右飘摇。
第033章。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被幻术所操纵的鱼群如一抹幽魂暗影,在水面轻轻漂浮,从船身左侧沉入水面,又从右侧猛然惊起。
它的每一次移动,都会引起波涛汹涌,导致画舫猛然的惊魂晃动,这些游民终于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道:“水下有怪物!”
话音未落,船身莫名其妙的遭受到一股巨力,大幅度倾斜,船内混乱不堪。
“子龙,告诉大家不可惊慌!”荀彧眉头紧皱,他自认为没有能操控水源的幻术,那这控制鱼群的又是什么妖术?
荀彧心中惊骇的波涛要比现实生活中还要汹涌,鱼群威力巨大,不出几个回合就会将画舫如绵帛般撕碎,而他要面临的对手,竟然是一群叫不出名字的鱼。
想到这,他便不由自主的有些汗颜,此处距离岸边还有几里的路程,落入湖中之人想必游不到岸上,就会被鱼群骚扰而死。
那鱼群就如同茫茫的死寂,急速游来,荀彧陷入深深的惶恐之中,果然,一个大浪随之而至,巨力将他抛出了整个甲板。
好在赵云伸出长枪,荀彧在慌乱中抓住枪柄,这才重新回到甲板上,大浪侵袭,船上人群呕吐不止,断木残骸,触目惊心。
自古只见人吃鱼,何曾见过鱼吞人?
此刻的画舫,已经被击穿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窟窿,湖水源源不断的涌现进来,却无法阻止船上的人接连落水。
岸上的曹洪一脸阴沉,低沉的吩咐道:“告诉将士们,不惜一切代价救人!”
火光四起,一道道黑影潜入水中,众士兵不畏生死的扑向众人。
可那鱼群岂会坐视不理,接连几重重浪袭来,那些不谙水性的士兵嘴里和衣服里被关进冰冷的湖水,却仍然苦不堪言的前行。
这位没经历过什么水战的曹洪大将军腹诽了一句,“荀文若,你最好给老子活下来,要不老子不跟你一样脑袋搬家了!”
一阵阵的落水声让人心凉,更有悲惨的,刚一落水就被鱼群穿梭的满身空洞,鲜红如残阳铺水,触目惊心。
黑影不断的来袭,公孙金陵和夏侯轻衣惊慌的抱头鼠窜,而赵云和荀彧为了救人却焦头烂额,处在生与死的悲喜交加中。
那些劫后余生的落水之人根本来不及欢喜,也许下一秒就再次被鱼群席卷进去,正在心烦意乱之际,却看见了水中游来的曙光。
他们恨不得手舞足蹈的高声说道:“有人前来营救,我们不用死了!”
曹洪所率领的士兵人手一根粗壮的麻绳,落水者连串抓住,缓慢的向岸边移动而去。
鱼群见有人逃生,狗急跳墙,人群被突如其来的波浪拦腰截断,不到片刻,便有尸体在水中来回漂浮。
荀彧急了,顾不得浑身湿透的难受程度,大声喊道:“子龙,可有办法摧毁这鱼群?”
赵云还未回答,那鱼群再一次的胡乱窜动起来,水波用力一撞,残存的船体也被击的粉碎。
赵云站在水中的一块木板上,眼眸中血色狂涌,涯角枪如风火轮虎虎生风,他怒吼一声:“赤胆平乱世,龙枪定江山!”
一道巨大的气力,如洪钟一般击出,惊天动地,就如破晓的晨钟,将沉睡的力量唤醒,那鱼群受到了致命一击,七零八落。
湖面上漂浮着两种尸体,一种是人,一种是鱼。
微波湖两岸仿佛死神降临,鸦雀无声。
没了鱼群的袭扰,救人便方便了许多,只可惜这一趟下来,救得人始终屈指可数,荀彧望着遍地的尸体,殷红了双眼。
黎明拂晓,听说出现这样大变故的苑康雷霆震怒,其实在夜里听见了那一声声轰鸣,便知道出了事,却没想到如此严重,苑康顿觉失去了一方父母官的责任。
他马上派人接管现场,配合救人,高阳里哀鸿遍野,尸体遍地。
荀彧蹲在远处的一棵树下,面容极其不好,眉心深处渐渐有污黑孕育而出,曹洪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笑意温醇的说道:“曹公帐下曹洪见过荀公子!”
他冷冷的笑了笑,抬头道:“将军不必多礼,此次多亏将军仗义出手,否则高阳里村民即将死伤殆尽。”
曹洪轻叹一声,说道:“这幕后之人太过凶狠,连百姓也不放过,但事已至此,只能顺其自然,请公子节哀!”
荀彧脸色一沉,眼眸红润,不过终究没有反驳,若论做事不择手段,你主曹孟德敢认第二,天下谁敢认第一?
约莫是猜到了荀彧心中所想,曹洪顿了一下,拱手说道:“主公听说高阳里妖事频发,或有人从中作梗,特命属下乔装而来保护,在下本以为颜良只是奉袁绍之命来杀公子,却没想到他是非不分到这种地步,真是可耻!还有,属下来时主公让我带给你一句话!”
荀彧点头道:“说!”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荀彧笑道:“说的轻巧,但此河非彼河!”
这次微波湖水怪一事,一定很快传遍天下,而袁绍在洛阳疲于奔命,但若知道荀家并未受到致命一击,一定气的直翻白眼。
荀彧知道,这次险中求生,他即将面临的事态将更加凶险,颜良的狐狸尾巴就要露出来了,他要利用这件不仁不义之事,让天下人彻底看清袁绍的虚伪面目。
曹洪再次躬身,慷慨陈词说道:“不管公子愿不愿意,都已经卷入到这场洪流之中,在下愿鞍前马后,助公子度过难关!”
荀彧凝视曹洪摆了摆手,示意他说道:“将军知道的不止这些吧?”
曹洪打心眼里敬佩这位荀公子的察言观色,面沉如水,“颜良身边有一对师兄妹,善使幻术,在下恰巧知道他们的师门所在,只要公子下令,在下即刻灭掉他满门!”
这位一向深沉的轻衫书生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必,将军就如往常一样,藏在暗处,若有需要,我自会相求!”
“既然如此,在下告退!”
曹洪退下之后,荀彧口中一直呢喃着那四句话: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第034章。风骨()
折腾了一整夜的鱼群在黎明过后渐渐退去了,荀彧身上伤痕累累,加之被湖水浸泡漂白,身体虚弱,刚入荀府便昏迷不醒。
府上下人精心调养,公孙金陵忧心忡忡,一直折腾到下午才渐渐醒来,但对昨夜之事羞怒交加,脸色并不太好。
就在鱼群退去之后,微波湖中央凭空出现一栋石碑,参天巨大,整体灰白,其上整齐的雕刻着四个大字:祸起荀家!字迹飘逸,颇具风骨。
高阳里风声四起,人们讨论的口气有些不善,甚至带着轻蔑与嘲讽,荀彧未出荀府,便有很多难听的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漏船偏遇迎风雨,原来颜良操纵鱼群伤人只是整件阴谋的铺垫,而这后续的微波湖献碑,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这让满怀热忱的荀彧倍感冷风凄凉,他杂乱的整理思绪,要如何将这一切推翻,可面对舆论的压力,显然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隆阳客店里,颜良听说高阳里百姓死伤严重,几近全部覆灭在微波湖中,心中大喜,一扫这些日子被荀彧牵着鼻子走的阴霾。
“将军,此次我们大获全胜,虽没趁乱要了那荀彧的性命,但微波湖石碑,已经让他名誉扫地,失去了百姓的信任,也就失去了与我们对抗的资本,如今他就像出巢的雏鸟,任由我们宰割!”
黑衣心腹从门外走进来,用余光斜瞥了一眼坐在上座的颜良,精神大震,满脸笑意的说道。
颜良吹了吹热茶,失了民心荀彧便不再可怕,风水轮流转,曾经饱受挫折的颜良,已经自认为胜券在握!
袁莺则一直在自己的房中冷眼睥睨,由于与赵云一战在雨水中染了风寒,导致现在身体还未痊愈,她心有预感,师门要灾难临头,但她人微言轻,根本就不能和自己的师兄分庭抗礼。
颜良嘴角出现了久违的笑意,淡淡说道:“微波湖生变,天降神碑示警,知进退存亡者乃是圣人,我倒要看看荀彧如何选择!”
黑衣心腹微微皱眉,有些难言之隐,这颜良看起来翩翩如君子,但为人阴险毒辣,师妹若嫁给他,日后定然被他冷落,还有另外一种担心,便是御兽术不要被人认出来才好,否则师妹的预言即将成真,师门必然被牵涉受灾。
于此同时的荀府之内,气氛如燃烧的火药桶,剑拔弩张,荀彧面色虚弱的倚在床上,赵云等人沉默不言,侧立一旁。
公孙金陵微微沉吟,冷静的分析道:“此事虽有古怪,结局却不难猜,一定是颜良故意为之,以乱民心,石碑也好,水怪也罢,总要水落石出,否则百姓将不断向荀家施压,这也便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云眉头紧锁,淡淡的接过公孙金陵的话头说道:“即便心知肚明,但若想让此事人尽皆知谈何容易,想必颜良此刻已有千百圈套在等着,我们不动还好,若有异动,必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公孙金陵有些吃惊,焦急说道:“那怎么办,难道像现在这样束手就擒吗?”
夏侯轻衣摇了摇公孙金陵的手臂,娇弱春花的说道:“金陵姐姐,你别生气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荀彧看着夏侯轻衣怡人的模样,淡然笑了笑,说道:“轻衣说的对,现在我们不能进,只能退,那就只有以退为进!”
他眼中光芒迸发,最初的坚持,总不能半途而废,但颜良步步紧逼,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微波湖的一场恶斗,换来了高阳里百姓的冷眼,如今百姓的人心已经不站在自己这边,而是相对而视,他虽不想承认失败,但这就如同蒙受了不白之冤,无处倾诉冤屈。
门外一位下人轻声说道:“公子,苑康县令前来拜访!”
荀彧笑了笑,来的好快,甚至没给他做出反应的时间,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下去,房间里空荡荡的只留下自己一个人。
他已没有当初接手这件案子时的斗志昂扬,心里略略有些失落,人心就像墙头草,随风飘摇。
这一场不算惊天动地的震动,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颍川,甚至会传出很多不同的版本,而最为直接和彻底的解释,便是荀家触犯了神灵,天神震怒。
微波湖天降石碑的出现,令整个颍川人心惶惶,人心浮动如潮水,这一鬼神莫测之事,若被有心人恶意渲染勾画,便会人人信以为真,到时满城风雨,何处归心?
日头落在正中央,苑康匆匆走进,躬身行礼道:“苑康拜见公子!”
荀彧点了点头,一脸笑意的说道:“苑县令是来抓我的?”
“公子何出此言,就是借下官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苑康一身虚汗,此刻斡旋在颜良和荀家两头之间,稍一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微波湖石碑之事,我已略有耳闻,就是不知道苑县令要如何安排?”他脸色苍白,说的话也是低沉的有些听不清楚。
“公子深谋远虑,何须下官来安排,以公子之城府,自然知道苑康心里绝对不会倒向必败之颜良,只是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总要有些交代,否则百姓心寒,荀府该如何自处?”
他所说的话字字珠玑,每个字都说在点子上,荀彧错怪了苑康,有些自惭形秽,额头上滴落汗水。
“苑县令坦诚相见,实令文若汗颜,既然县令不是外人,我便也想问一个问题,站在县令的角度,此事该当何解?”
苑康脸色黯淡,再次行了一礼,说道:“颜良将军身后是鼎立一方的诸侯,公子身后是万千士子儒士,任何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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