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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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宏图-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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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早说过,我不是石延宝,真的不是!师妹,你认错人了!”双手捂住肚子,小肥脸上努力挤出一抹艰难的笑容。

    他想安慰对方,虽然这他的责任。谁料,换回得却是一阵绝望的哀求,“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抢了他的身体?你把他的魂魄弄哪去了?你赶紧走,赶紧走,赶紧把他换回来,把他换回来!我求求你,我给你修一座庙,给你用纯金塑身!一年四季,香火不断。。。。。”

    “我答应,成交,咱们成交!”强忍着肚子里的刀搅斧劈,宁彦章结结巴巴地回应。如果夺舍这件事真的成立的话,他的确宁愿还了石延宝的身体,哪怕自己为此魂飞魄散。因为他早已看出来,少女的眼睛里的恨,全是对他这个孤魂野鬼的,而不是针对那个曾经掀过她裙子的石延宝。对于后者,只有无尽的关爱与痴缠。

    但这次和先前那几次一样,他的承诺注定无法兑现。石延宝的灵魂没有被唤醒,他的灵魂却要继续承受寒冰与烈火的双重煎熬。

    “这方子是活,活血通络的,哪怕你用了九死还魂草和彼岸花,效果也,也是一样。或者你,你将彼岸花的份量再加大些。另外,红参份量酌情删减,那东西适用于久病老人,不适于年青力壮。。。。。。”眼前有无数金星乱冒,他的话却越来越温柔。仿佛被下了毒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

    “当啷!”少女手中的宝剑在地上折成了两段,跌倒在地,掩面嚎啕。“呜呜,呜呜呜。。。。。。”

    宁彦章虽然被她折磨得痛不欲生,却不知道为何,心里竟然依旧没有丝毫的恨意。相反,两行眼泪也不受控制里流成了河。哆嗦着伸出一只手,试图将拍打一下对方的后背以示安慰。谁料,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腹内袭来,眼前一黑,他直接昏了过去。

    “你,呜呜……”骨子里的善良,最终还是驱使着少女本能地伸开双臂,将他的脑袋抱在了怀里。“你不要死!我不是想毒死你。我带了紫藕根,你的魂魄可以先藏在里边。我找人给你塑金身,立刻就去。呜呜,呜呜。。。。。。”

    “冤孽!”关键人物,总是在关键事情已经过去之后,才会讪讪来迟。身为观主的扶摇子,也不能免俗。忽然从角门处飘然而至,先摇着头低低的骂了一句,然后单手从少女臂弯抢过早已昏迷不醒的宁彦章,用鹤爪一般的右手翻了翻眼皮,大声骂道:“看什么热闹,都给老夫滚出来?老夫教你们医术,就是叫你们害人用的么?还不赶紧抬着他去解毒,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夫将你们全都逐出师们!”

    “我,我们也是才来!”几个青衣道士一改在人前高深莫测模样,连滚带爬地冲上前,抬了宁彦章就往后院跑。

    “德升,德勤,你们两个回来!”老道把手往下一拍,地上的青砖四分五裂。“去山里打一头狗熊,要公的不要母的。打回来炖了前腿给他调养身体!有你们这样当师兄的么?看着师弟被师妹下毒,还袖手旁观?”

    “哎,哎!”两个年龄最大的道士不敢分辨,大声答应着,越墙而去。

    此刻气温刚刚回暖,刚刚醒来的狗熊一个个饿得两眼发绿,见到老虎都恨不得扑上去咬上两口。特别是成年公熊,你不主动招惹它,它还准备拿你当滋补大餐。这回主动送上门去,恐怕不被它连皮带骨吞进肚子,至少也会被拍个鼻青脸肿。

    老道士扶摇子却不肯再顾两个年长徒弟的死活,回过头,如同民间爱护自家孙女的寻常老汉一样,轻轻在常婉莹后背上拍了几下,低声安慰道:“行了,不要哭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夺舍之事,原属荒诞不经。你就是把他用药汁泡上三天三夜,他还是现在的石延宝,根本不可能变回从前!”

    “他不是,肯定不是!”常婉莹忽然高高地跳起,声音尖利得如同受了伤的孤鸿,“他不是石延宝。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一年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他甚至连,连小时候答应过人家什么都没记住,他,他。。。。。。”

    说着话,身体又是一阵阵发软。她缓缓蹲了下去,双手抱住自己膝盖,泣不成声。

    那跳脱眼神,那飞扬的面孔,还有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关切与温柔,在刚才那个胖子身上半分都找不见!然而,耳根后的黑痣,手掌的纹路,还有小腿上的轻微疤痕,却与石延宝别无二致。

    他不是石延宝,绝对不是,石延宝从小跟自己玩到大,怎么可能才分别一年多,就能把自己和两个人之间的一切,全都从心里抹得干干净净。

    他就是石延宝,被孤魂野鬼夺了舍,无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否则,为什么每次自己哭泣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却写满了同样的哀伤。为什么明知道可能被自己毒死,他居然也要硬着头皮喝掉那晚药汁?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他,他居然会答应交还身体,去做一个土偶木梗。。。。。

    “冤孽!”扶摇子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摸少女的如瀑黑发,“他记得为师当年传授的所有药材,一味都没有落下。他记得至少上千张方子,还有药材的配比增减。为师当年要不是觉得他在这方面天分过人。。。。。”

    “呜呜呜。。。。。。”一句话没等说完,少女的已经再也无法忍住悲声。是啊,他记得那些药材,那些药方,甚至连熬药时的控火手法也记得毫厘不差。他唯独不记得他自己是谁,不记得两个人之间的所有事情。

    “为师在古书中,读过一种病症,叫做失魂症!”扶摇子也被哭得心里发涩,又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后背,用极低的声音安抚,“说人如果突遭大难,会本能地忘掉一些事情,本能地把自己当成另外一个人,以图能活得轻松一些。他从谁也不敢碰一手指头的凤子龙孙,忽然变成了一名引颈就戮的死囚,还眼睁睁地看着亲生父母无力相救,眼睁睁地看着亲生哥哥在铁锏下**迸裂。。。。。唉!所谓大难,还有比这儿更凄惨的么?”

    “啊——?”少女的哭声嘎然而止,瞪着哭红了的泪眼,满脸震惊,“那,那他还可能治好吗?师父,师父,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救他的办法?师父。。。。。。”

    声音很快就小了下去,到最后,几不可闻。因为她在对自己有求必应的师父脸上,明显地看到了难以掩饰的悲怆。

    “如果有的话,老夫怎么会等到现在?”大半生已经看尽了人间悲欢离合的扶摇子,叹息着摇头,“老夫查过,他脑袋上的伤,早就好利索了。那段记忆,也许正像书上说的一样,是他自己主动封闭掉的。除非他自己以后想要记起自己是谁,否则,药石之力对他将无任何效果。”

    “那,那。。。。”少女呆呆地望着自家师父,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如果石延宝真的不是被夺舍,而是主动选择了遗忘。那么,当他再度想起二人之间曾经的海誓山盟,就意味着同时想起那段无比黑暗的人间惨祸。而忘掉那些惨祸,则意味着自己跟他,就永远成了现在这般模样。既算不得两情相悦,也无法成为路人。

    “他手中无兵,无将,无钱,无粮!”扶摇子缓缓站起身,背对着自家女徒弟,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萧索,“你又何必逼着他想起自己是谁来呢?忘就忘了吧,他现在这样子,对你,对他,对所有人,都好!”

    注1:任氏传,柳毅传、莺莺传,都是唐传奇里脍炙人口的名篇。第一个写的是狐仙少女与人类的爱情。第二个现在叫做柳毅传书,是京戏里的名剧。莺莺传奇则是西厢记的最原始版本,作者为元稹。

    酒徒注:不太会写感情戏,勉强为之。大伙姑且一看。

第七章 鹿鸣 (五)() 
第七章 鹿鸣 (五)

    一个父母都被契丹人掠走,手中无一兵一卒的前朝皇子,即便能想起自己的身份来又能如何?除了令他自己终日活在煎熬之中外,根本没有其他任何效果。

    而符彦卿、杜重威、高行周等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又岂肯让一个前朝皇子安安稳稳地活在民间?他们要么会把这个皇子抓去当傀儡,就像前些日子刘知远试图做的那样。要么会果断下手将这个皇子除掉,以免白白便宜了他人。

    退一万步讲,即便节度使们互相牵制,二皇子石延宝聪明过人,能巧妙里利用诸侯们互相忌惮的心思,谋取自身平安。并且能悄悄地积聚实力,重夺江山权柄。届时,他又怎么可能放过常家?毕竟,自己的父亲常思是汉王刘知远最信任的臂膀和最后一面盾牌。天下凡是有见识的人都知道,想要除掉刘知远,首先就得干掉常克功!

    常婉莹年龄虽然小,却并非没见识。相反,像她这样自幼跟着父亲,走遍全汴梁权贵之门的孩子,通常都非常早慧。先前之所以用尽各种手段想将侵占了石延宝躯壳的“鬼魂”驱走,帮助对方恢复记忆,只是因为无法接受二人从情侣变成陌路的现实而已。如今经逍遥子道长轻轻一点,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么的荒唐。

    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二皇子,身份介于真假之间,对于此刻的石延宝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确定不了身份为真,就没有太多的利用价值,不值得众节度使们全力争抢。也没人敢冒着被天下豪杰耻笑的风险,拥立他做傀儡。而确认不了身份为假,短时间内,刘知远也不好动手杀他。毕竟眼下河东方面的实力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对抗所有诸侯连横的地步,万一背上了个“弑君”的污名,等同于把联手相攻的最佳借口给其他诸侯送货上门。

    此外,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二皇子,同时也失去了重新夺取皇位的希望,失去了对刘知远、符彦卿、杜重威以及所有地方实权人物的威胁。在江山没坐稳之前,任何人对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痴肥废物”,都生不起太多的杀心。而以如今的局势,任何人想坐稳江山,恐怕都得花费十年、二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有这么长的时间做缓冲,石延宝就有可能被别人彻底遗忘,或者找到机会逃入深山大海,从此不知所踪。

    一瞬间,常婉莹的脸色变得无比之苍白,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停地滑过瓷器般的面孔。传承自父亲的智慧,早就告诉了她,怎样才是最佳选择。然而心中那一缕扯不断的情愫,却将她的五腑六脏勒得百孔千疮。

    就此放弃,从此相忘于江湖。他既然已经不是石延宝,两人之间的那些海誓山盟就可以彻底当成儿童之间的戏言。今后他被当成傀儡也好,做个逍遥王爷被幽禁一生也罢,都彻底与自己无关。自己青春年华正好,又何必非陪着他一辈子活在屈辱和恐惧当中。

    再全力一试,万一他能恢复正常呢?哪怕将他变成正常人之后,自己立刻就弃之而去。至少,至少自己跟他算得上是两不相欠。至少,自己今后想起来不会有太多的痛苦和内疚。那些曾经的承诺,也许对他来说只是随口一说,说过便忘。但是对于自己,却是一辈子只对一个人。今后哪怕还会披上嫁衣,相夫教子,却不可能再许下同样的诺言!

    “唉,冤孽!冤孽!”扶摇子一辈子追寻大道,不近女色,对男女之情更是懵懵懂懂。看自家爱徒神色凄苦,愁肠百结,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能迈动双腿走得稍远一些,叹息着长吟,“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哇!”常婉莹闻听,再也坚持不住,双手抱膝,嚎啕大哭。

    她这一哭,扶摇子更是头大如斗。转过身,向近处走了几步,又皱着眉头将双脚停下。带着几分懊恼地口吻说道:“别哭了,你这妮子,除了哭之外,还有什么真本事?我辈修道,修得是一个清静无为。你这也舍不下,那也斩不脱,还跟着我做什么女冠?”

    “呜——!”哭泣声嘎然而止,常婉莹怯怯地看了他一眼,默默流泪。

    这无声之哭,比有声之啼杀伤力还大,扶摇子被哭得心中一阵阵发酸。又皱了皱眉头,低声数落道:“没出息,你就不会跟为师说,你当初修行,只是为了学点药理的本事,好留着日后给阿爷尽孝?你当初原本就没想着真的做女道士,自然就斩不断这些红尘恩怨。为师自然也就不好对你过分深究!”

    “师父!”常婉莹嘴里发出一声悲鸣,俯首谢罪。

    她当初和石延宝两个一道跟扶摇子学习药理和武艺,完全是出于好玩,对道家所秉承的那一套理念半点都没往心里头去。然而扶摇子对他们这两个小徒弟,却是关爱有加。特别是对于她,简直算得上倾囊相授,凡是她主动提出来想学的,就没藏过半点私。

    “行了,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扶摇子被她这一拜弄得半点儿脾气都没有,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你想学歧黄之术,好给你阿爷治身上的老伤。他想炼仙丹,好让他哪个糊涂父亲长生不老。这都没什么,孝乃世间有灵识之物的天性,乌鸦尚知反哺,何论人哉?况且无论他那个糊涂皇帝父亲,还是你那个精明阿爷,都没少给了贫道好处,贫道当然不能白拿了人家东西却不予任何回报。”

    他说得全是事实,常婉莹既无勇气接口,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口。跪在地上,身体单薄得如早春时节的苦杏。

    扶摇子见状,摇了摇头,语气渐渐放缓,“但凡事都不能太贪,不能刚念了半本黄庭经,就指望能气通八脉,结丹飞升。你既然一时做不出决断,何不暂时放一放?先捡最重要的事情做了,然后再慢慢考虑如何了结这份孽缘?否则,不尽早做些准备,莫非还要等着你阿爷亲领大军杀上山来,你再将宝剑架在自己脖子上,逼着他成全你跟石延宝么?”(注1)

    “师父?”常婉莹被吓得打了个哆嗦,抬起一双哭红了的眼睛,满脸疑惑。

    “你平素的精明劲儿都哪去了?莫非发傻也能传染不成?”扶摇子老道被气得直跺脚,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点着她的脑门儿数落,“你那天虽然使诡计把截人之事,栽赃给了刘知远的两个儿子,可毕竟经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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