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作契丹东路军打扮的郑子明等人心中偷笑,故意慢吞吞的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然后一头扎进了附近的树林。直到对方的踪影完全消失,才再度从林子里钻出来,先吃了一顿烤肉压惊,然后先撒出两名斥候头前探路,其余人再度打起契丹东路军的旗号,继续大摇大摆向南而行。
“多亏了世伯的契丹话说得流畅,对方居然一点都不怀疑!”
“可不是么,刚才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唯恐被对方发现破绽!”
“世伯刚才那说话时的语气,神态,啧啧,简直跟我以前见过的部落长老一模一样。对方如果能发觉破绽,除非他是神仙!”
“亏了有世伯……”
彼此之间相处的时间久了,陶大春等人跟郑子明的父亲石重贵也熟络了起来。心中再也不把此人当作前朝皇帝,而是努力尝试着将其当作一个普通人,当作自家朋友的长辈尊敬。
石重贵最近几年尝尽世态炎凉,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陶大春等人话语的亲近之意。也连忙露出一幅谦和的笑脸,摇着头道:“哪是老夫一个人的功劳啊?是你们几个刚才撑得住场面。外人一看,我这个答凛部大长老麾下个个都是虎狼之士,当然就对我也高看一眼了!”
“还是亏了世伯您,对契丹人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可不是么?世伯刚才那一吹胡子一瞪眼……”
“老夫不过是被他们欺负久了,记住了他们每一张面孔罢了。呵呵,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活学活用!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
有时候,废话的最大作用,就是拉近说话者彼此之间的距离。在谈谈说说中,石重贵就变成了真正的邻家大伯。这种人间温暖,让他感觉很惬意。对南归后的普通人生活,也越来越期待。扭过头,正想跟自家儿子说一说对父子两个将来的谋划,却发现郑子明猛地把手臂举了起来
“怎么回事?”正在陪着石重贵说笑解闷儿的陶大春和周信,也迅速发现了情况有异,拉住坐骑,低声追问。
“整队!备弩!”郑子明根本不做过多解释,直接以命令相回应。
话音刚落,前方拐角处就传来一阵杀喊声。担任斥候的李顺和李彪两兄弟,杀得浑身是血,边战边退。而其身后不远处,有六十多名一模一样打扮的契丹骑兵紧追不舍。
“奶奶的,遇到正主了!”沧州勇士们恍然大悟,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迎面杀过来的正是契丹东路军旗下的某部,难怪李顺儿和李彪两个机灵鬼当场露馅儿。很显然,对方也奇怪李顺和李彪两兄弟身上铠甲的来历,所以一直试图将二人生擒活捉,在追杀时并未直接下死手。
“阿巴夜绪嗨,阿巴也绪海,亚述,亚述!”对面的契丹兵,忽然发出了一连串叫嚷,愤怒当中带着几分期待。
“他们让咱们拦住顺子!”石重贵本能地翻译,随即果断从腰间抽出了弯刀,“好机会,他们还把咱们当成了……”
话音未落,身边的骑兵已经纷纷开始加速,在跑动中,迅速调整队形,手中武侯弩稳稳地端在了胸口。
“阿巴也苏,舒拉,也他一帖……”反应慢了整整两拍的石重贵灵机一个,干脆把手搭在了自家嘴巴上,用熟练的契丹话质问对方为何要同室操戈。
他做过中原的皇帝,被俘后又接触过许多契丹大贵族。因此部族长老架子摆出来,惟妙惟肖。对面的契丹兵见了,立刻急得连连摆手,扯着嗓子大声解释,“必弃,比齐!黑啊,也苏黑,也苏黑!”。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契丹兵卒还忙着替自家辩解的时候,郑子明已经带人冲到了他们二十步内,“顺子,低头!”先大声向李顺提了个醒儿,随即果断扣动扳机。
“顺子,彪子,低头!”陶大春、周信、王宝等紧跟其后的齐声吼道。
二十几把武侯弩同时扣动机关,弩箭刹那间离弦而去,“嘣!”,伴随着弩弦低沉的声响,如同一群愤怒的黄蜂般,高速袭向对面。
李顺和李彪两个,早有默契。听到郑子明的命令,立刻不顾一切地将脑袋伏在了马脖颈后。高速飞行的弩箭,贴着二人的头皮掠过,“噗噗噗噗”,将猝不及防的契丹骑兵,射翻了整整一排。
“嘣!”“嘣!”“嘣!”……,弩弦声继续响起,在契丹将士胸口,射出一团团妖异的血花。两军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到到十步之内,沧州勇士们松手,任拴着皮绳的弩弓自由下落,顺势抄起弯刀大剑,风一般闯入对面乱做一团的人群。
东路契丹军乃是辽国几大主力部队之一,虽然装备不如皮室军精良,但每个人身上,也都穿着厚牛皮铠甲,皮盔的正面,还都暗藏着一层精铁打造的护额。然而,无论是厚厚的牛皮铠,还是精铁打造了护额,在二十步内遇到弩箭,都脆若纸糊。
凡是被两轮弩箭射中者,皆惨叫着坠马。侥幸未成为弩箭瞄准目标的契丹兵卒,则个个惊慌失措。他们不明白,为何对面冲过来那群自己人,连情况都不问清楚,就突然痛下杀手。他们慌乱地挥舞兵器,催动坐骑,试图殊死反抗,却无法在最短时间结成有效的战斗阵形。
战场上,每一次慌乱,都足以致命。
郑子明和他身边的弟兄们,都是百战精锐,岂能把握不住眼前的天赐良机?刀砍锏砸鞭扫,弹指间,就将乱成一锅粥契丹骑兵队伍,冲出了一道又宽又长的血肉豁口。随即,猛地拨转马头,再度咆哮而上,“杀!”
“一个别留,逃兵交给我们!”李顺和李彪两兄弟反应迅速,果断策马离开战团,兜向来时的方向。两名机灵的契丹骑兵正打断策马去给自家大部队报信儿,被李顺和李彪兄弟俩从背后追上,一弩一个,相继了结了性命。
“杀,别留活口!” 郑子明的目光,迅速从李顺所在位置收回。两支铁鞭不停下砸,横扫,斜挥,竖抽,高效收割着自身五尺范围内所有生命。
“一个不留,别让他们去给萧底烈报信!” 陶大春离郑子明不到一匹马的距离,一边左右搏杀,一边关注着郑子明,随时准备救援和挡刀。来辽东前,他可是答应过自家妹子,一定会将妹夫毫发无损的带回大周。
“杀,杀光了他们!”周信不甘其后,手中舞着长刀,带领五名沧州勇士护住郑子明的另外一侧。与陶大春差不多,他在临出发前,也曾向亲口向柴荣许下诺言。保护好郑子明,无论此行成败,都将其完整地带回。
他不清楚自己走后,大周内部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郑子明潜往辽东的消息,会如此快的传遍塞外。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除了柴荣,大周皇帝已经没有第二个儿子了。而一旦柴荣登基,那些暗中坑害郑子明的家伙们,保证个个都落不到好下场!
“杀!”“杀光了他们好回家!”陶勇带着十几名弟兄,组成等腰铁三角的底边。如同镰刀般,将郑子明、周信和陶大春等人漏掉的契丹骑兵,挨个割倒。他们这队人,动静最小,气势也最平淡,杀人的效率,却稳居第一。凡是三角形底边所过之处,三丈余宽的横向,就再也找不到一个活着的敌人。所有对手,无论先前已经受伤的还是毫发无损的,全都被砍到马下,身上鲜血狂喷。
唯一没有参战的,只剩下神射手陶勇。只见他,拎着一把角弓,与石重贵并辔而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试图冲战团里冲出靠近自己的契丹兵卒,挨个狙杀在半路上,手下不留一条漏网之鱼。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带着一群弟兄与双倍于己的契丹人激战,石重贵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寒颤。
不仅仅是因为紧张,更多的是因为兴奋。虽然被俘后的表现极为窝囊,石重贵在年青时,却也算是一等一的勇将,多次披坚执锐,带队冲杀。所以,对这种短兵相接的情况丝毫都不觉得陌生。
然而,无论是在石敬瑭帐下做一名武将之时,还是当了皇帝后带领十万大军讨伐叛乱之时,石重贵都没经历过,像今天这种酣畅淋漓的情景。二十几汉家男儿,直接冲进双倍于己的契丹人中间,如砍瓜切菜伴,将对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没有什么棋逢对手,没有什么你来我往,有的只是一下一个,瞬间生死立分。生的是,汉家男儿。死的是,契丹武士。过程简单粗暴,结果毫无悬念!
“啊——”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宣布战斗彻底结束。
“呼哧呼哧”一番冲杀过后的战马喘着粗气,带着满身的血浆,缓缓向石重贵身边靠拢。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道,地下的鲜血如同小溪一般四处流淌。六十多名契丹兵被得一个不剩,全都躺在了血泊中。落日的余晖下,受了伤的战马悲鸣,徘徊。风萧萧而过,齐膝高的野草上下起伏,海水般,用汪洋的绿色,遮住猩红色的杀戮场。
第四章 归来 (八)()
第四章 归来 (八)
“杀得好,杀得好!即便当年银枪孝节军在战场上与契丹人相遇,也不过如此!”唯恐年青人们笑话自己只顾着在旁边打哆嗦,却没胆子挥刀厮杀,石重贵迎向前,用颤抖的声音不住夸赞。
“真叫您老人家说中了,当初咱们在李家寨的时候,所以为楷模的,便是银枪孝节军!”李顺儿和李彪哥俩圈着几匹高头大马赶来,将石重贵的夸奖,毫不客气地笑纳。
“咱们先前就是地盘小,粮草辎重有限。”陶勇同样不知道谦虚为何物,咧着猩红色的嘴巴大声补充,“如果朝廷早就封了大人做横海军节度使,让咱们有了充足和钱粮和时间,这次大人就不会只带着咱们几个人了。”
“可不是么,假使当初刘承佑痛快点儿,将军早就带着沧州军直接横扫辽东了。”胜仗打多了,其他弟兄们也个个信心满满,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何轻狂。
唯独脸上不见任何惊喜和傲慢的,只有郑子明本人。只见他心神不宁地回头扫了一眼战场,压低了声音对李顺儿吩咐:“顺子,去将马匹都拉过来,咱们换马赶路。”
“是!”李顺儿听完,毫不犹豫第收起笑容,掉头去抓更多的无主坐骑。始终跟在郑子明身边的陶大春则默默地拉起武侯弩,将三支看似相对完好的弩箭,一根接一根压进了击发槽内。
二人的谨慎态度,迅速让所有同伴从胜利的喜悦中恢复了冷静。陶勇带着几名弟兄去帮李顺抓马,王宝贵带着另外几人去收集尸体上的箭壶。周信则四下看了看,跳下坐骑,将耳朵缓缓贴在了地面上。
只是一瞬间,他的脸色就狂变,果断翻身上马,大声吼道:“郑将军,上马快走,后面有大批骑兵朝咱们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骑兵,全是骑兵!”王宝贵也撒腿逃了回来,挥舞着手臂大声示警, “带上空马!跑!快跑!超过一千人,我绝对不会听错!”
“走!”郑子明立刻放弃了继续判断敌情,单手扯住石重贵的战马缰绳,大声呼喝,“敌军势大,没必要硬拼!”
“走!走!驾!”其他大多数沧州勇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却本能地选择了服从。纷纷飞身上马,拉起正在吃草的备用坐骑,跟在郑子明身后夺路狂奔。
夕阳下,草海起伏,遮住战马的蹄痕。
几匹枣红色的骏马,忽然在草海的西侧边缘出现。马背上的骑手朝着郑子明等人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满脸惊愕,不明所以。
更多的战马,从草海边缘涌了出来。旌旗招展,雪亮的刀光遮天蔽日。骑兵,大队的骑兵,不止是一个千人队,而是完完整整一个军!整个队伍的正中央处,有一面羊毛大纛迎风招展。
“大哥,大哥,刚才那边好像有人!”一名骑着红色高头大马的契丹将领,飞速冲向羊毛大纛,隔着老远,就扯开嗓子叫嚷。“看打扮,是耶律底烈的爪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我们,撒腿就跑没影儿了!”
“化葛里,带几个机灵的过去看看。”羊毛大纛下,大辽泰宁王耶律察割挥了下手臂,沉声吩咐。
“是,大哥!”一名骑着白色战马的少年将领,大声答应。随即,带领百余名手下呼啸而出。眨眼间,就越过了先前那些骑着红色战马的契丹将士,冲到草海中明显颜色有些怪异的地方,将被杂草遮挡住的惨烈景象,瞬间尽收眼底。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交替而起。以名叫化葛里的契丹将领带头,每一名骑在白马背上的武士,都将联络用的号角举在了嘴边,发出了悲凉的腔调。
太惨了,六十多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中。而周围的血泊尚未被阳光晒变颜色,不停地跳荡着耀眼的红!
契丹武士,死的全都是契丹武士,从百人长到小兵,一个都没逃掉。其中有七八个,明显是背后中箭。而刚才跳上马背飘然而去那群凶手,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三十人!
“是郑子明,肯定是郑子明!”耶律化葛里抽出弯刀,朝着四下胡乱劈砍。
有胆子杀死如此多契丹武士,也有本事同时杀死如此多六十多名契丹武士的,只有郑子明。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那个给他们带来无数屈辱的恶魔!
“报仇!”
“报仇!”
“抓住郑子明,将其碎尸万段!”
“报仇,不杀郑子明,我等就不配做青牛和白马的子孙!”
“报仇,咱们分散开搜,就不信他能藏到地底下!”
“察割将军,报仇,报仇。肯定是郑子明干的,他刚刚离开,刚刚带着兵马离开……”
新仇旧恨,瞬间将所有契丹将士的心脏填满。令他们一个个两眼发红,头发根根倒竖。
是郑子明干的,肯定是他。整个辽东,敢对契丹武士下此狠手,并且能保证自家几乎毫无损失的,只有他一个!
大辽皇帝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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