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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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宏图-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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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他符彦卿算因祸得福,取代了三位哥哥,继承了父亲留下的全部基业。可符家的实力和人丁,却因为两场惨祸而大幅缩水。如果真的再因为谋害“二皇子”,而成了众矢之的,恐怕符家就得彻底断送在他这代,再也无法继续向下传承!

    然而当父亲的说得声色俱厉,却根本未能触动做儿子者分毫。符昭序只是又稍作迟疑,就振振有词地说道,“怎么会?咱们自己不承认,谁还能把一群强盗的罪行,硬安到符家头上?!照理说,太行山距离他刘知远的地盘更近。谁知道是不是他刘知远突然心生歹意,在半路上对二皇子痛下杀手?!”

    “出去!”实在对这个糊涂儿子失望到了极点,符彦卿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指着书房的门咆哮,“给我滚出去。从现在起,你的衙内军指挥使也不必做了。把印信立刻交你弟昭信手里,然后闭门读书三年。什么时候把心思读通透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父亲大人——!”没想到好心替家族献计,却落到如此下场。符昭序又气又急,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如雪,“二弟今年才十一,以前从没带过兵,甚至连马背都爬不上去!”

    “那也好过你这糊涂虫!”符彦卿咆哮,“至少,他能做到守成有余。而不会像你,将整个家族往绝路上带!出去,立刻给我出去。来人,传老夫的命令。符昭序行事糊涂,忤逆不孝。从即刻起,免去衙门军指挥使之职,闭门思过。家中大事小事,他都无须再参与!”

    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薄惩,而是要剥夺作为长子的家族继承权了。顿时把个符昭序吓得“噗通”一声,跪倒于地,“父亲大人息怒,儿子,儿子知道错了!”

    谁料想,他越是急着认错,反而越是令符彦卿伤心。摆了摆手,咬牙切齿地数落,“你知道个屁!才遇到点风险就不敢坚持自我,将来你怎么可能管得好这个家?!怎么可能带好手底下的各军将士?!”

    “认错也不许,坚持到底也不对,您到底想让我怎么样?”符昭序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听老父连一点“活路”都不愿给自己留,忍不住也火冒三丈。“干脆,您老一刀把我给宰了算了,好歹能永绝后患!”

    “你,你。。。。。”符彦卿被气得眼前阵阵发黑,不知不觉间,手就像自家腰间摸了过去。

    “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符昭序见状,也不躲避,只是流着泪缓缓摇头。“您心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儿子,巴不得我早把长子的位置给别人腾出来。无论我做什么,怎么努力,也全都是错!”

    “你个昧良心的王八蛋!”符彦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将手从刀柄处收回,抬脚冲着儿子猛踹。“从你八岁起,我就全心全意培养你。无论吃穿,还是用度,还是聘请文武教习,哪样计较过本钱?哪样,不是捡最好的给你?!而你,你居然还嫌我这做父亲的对你关照不够。你,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到底怎么样才能心满意足?!”

    他是疆场上冲锋陷阵的勇将,身手实在比自家养的公子哥强得太多。才三、两脚下去,就把符昭序给踹成了滚地葫芦。

    后者挨了揍,却依旧不肯服软。双手抱着脑袋,大声哭诉:“那又如何?从小到大,你真正放心过我做任何事情么?说是衙内军指挥使,没有您的点头,我可能调动一兵一卒?!甭说是二弟,就连才学会走路的老三,您给他的笑脸,加起来比我这三十几年都多吧!我又不是石头,怎么不知道冷暖。。。。。?”

    “我,我打,打死你个贪心不足的王八蛋!”符彦卿听了,心中的失望简直变成了绝望。抬起脚,冲着儿子的屁股和大腿根儿等肉厚之处,继续狠踹。

    周围的侍卫听了,都吓得躲出远远,谁都不敢随便上前搀和。眼看着父子俩个就针尖对上了麦芒,谁都无法下台。院子的侧门处,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啊,阿爷,您这是怎么了?就算父子两个切磋武艺,也不能下如此狠手吧!来人,还不把我大哥扶起来?!阿爷,您小心点儿,大哥细皮嫩肉,万一伤得狠了,过后您自己可是难免心疼后悔!”

    说着话,一道淡蓝色的影子,已经飘到符彦卿面前。纤细的胳膊只是轻轻一推,就把百战悍将,给推得跌坐回了宽大的胡式座椅中,瞪圆了眼睛喘息不停。

    “大小姐!”

    “见过大小姐!”

    。。。。。。。

    众侍卫如蒙大赦,一边上前给说话的女子见礼,一边从地上扶起满屁股脚印儿的长公子符昭序。

    大伙谁都知道,符彦卿对女儿比对儿子还亲。特别是对刚刚代表符家与李家联姻,下嫁到给天平军节度使李守贞之子的符赢,更是因为心存负疚,而视作眼中之瞳。

    “阿爷,您这是怎么了。哥哥也三十几岁的人了,您多少也得给他留几分颜面?!”在众人略带欣慰的目光中,符赢走到符彦卿身后,一边轻轻给父亲捶打脊背,一边柔声替自家哥哥争理。

    “你问他,今天这顿打挨得冤不冤枉?我要是不狠狠给他个教训,他永远不会长记性!”符彦卿刚刚经历了一番发泄,心中火头消失了近半儿。指着站在面前满脸是泪的儿子,恨铁不成钢。

    他虽然身体强健,精力旺盛,但在繁衍子孙这方面,却并不怎么成功。长子符昭序之后,接连三个都是女儿。直到十年前,才有了老二昭信,算是老大的后备。两年半前,又有了老三昭愿,好歹让家族有了开枝散叶的可能!

    所以对于自家长子,他以前着实过于娇惯放纵了些,根本不曾板起脸来做过一天严父。直到现在,才忽然发现老虎家里居然养出了一只病猫,开始暗生悔意,却已经为时太晚。

    “你们几个都退下,顺便到厨房,给我父亲、哥哥和我,传今早的饭菜上来。”见父亲依旧余怒未消,而哥哥又始终梗着脖子,符赢的眼睛微微一转,笑着向侍卫们吩咐。

    “遵命!”众侍卫正巴不得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闻听此言,立刻齐齐答应了一声,迈开双腿,如飞而去。

    待大伙的身影都走得远了,符赢又冲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摆摆手,低声吩咐,“金钏,玉钏,你们去门口候着。等会儿帮忙斟酒布菜!顺便招呼过往的人,让他们都长点儿眼色,别走得太近!”

    说罢,也不管两名丫鬟如何去执行。袅袅婷婷走到书案前,捧起茶壶,先给父亲和哥哥两个,各自斟了一碗,亲手奉给对方。然后又笑着开解道:“父亲打儿子么,当然是爱之越深,责之越切!但除了责之外,您至少得让哥哥明白,您责罚他的道理。如若不然,非但他挨打挨得稀里糊涂。您老的一番苦心,不也枉费了么?”

    “哼!”符彦卿鼻孔里喷了一口气,随即苦笑着摇头,“怎么你不是个男儿身。如果你哥有你一半儿强,我这个当父亲的,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累!”

    抱怨过后,终究觉得自家女儿说得话有道理。又轻轻叹了口气,陆续说道:“刘知远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放羊娃来,硬说是二皇子石延宝。结果,你哥哥听说了,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催促我动用太行山里的那支奇兵,半路劫杀。还说过后能栽赃给刘知远,不让咱们符家落半分因果。你说,他的一把年纪,是不是活到了狗身上?!”

    “这。。。。?”符赢略做迟疑,心中立刻有了答案。但是,她一个携婿归宁的女儿,却不能再挑娘家哥哥的错失。笑了笑,缓缓说道,“如果真的是二皇子的话,的确有些麻烦。那刘鹞子,虽然也曾派人向耶律德光送过降书,可毕竟没亲自去见他,过后完全可以推脱说是缓兵之计。”

    “唉——!”符彦卿听了,立刻再度幽幽叹气。

    当初朝廷让杜重威率领十万大军迎战耶律重光,同时命令他和高行周两个各自率帐下部曲赶去助阵。结果他们二人还没走到战场,杜重威已经倒戈投敌。并且派遣精锐直插他和高行周二人身后。

    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和高行周才不得不也向契丹人屈下了膝盖。暗地里,却都把自家儿子派回了老巢,以备不测之需。

    本以为,这番布置巧妙得当世无双。流水的朝廷铁打的家!无论契丹人能否在中原站稳脚跟,符家和高家都可以从容进退。谁料想,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那个玩鹞子出身的刘知远,却比他和高行周两个更为聪明。居然自己不出面,只派了麾下一名文职去向耶律德光宣誓效忠,为太原方面争取准备时间。暗地里,又高高地举起了驱逐胡虏的道义大旗。

    注1:颜真卿死后被追封为鲁郡公,所以后世尊称其为颜鲁公。符彦卿除了武艺精熟,将略过人之外,在书画方面造诣也很深。是个五代时少见的儒将。

第三章 众生 (六)() 
第三章 众生 (六)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虽然刘知远到目前为止,所做的全都是嘴皮子功夫。实际上,并没有派遣一支千人以上建制的兵马渡过黄河。但许多“不明真相”的后晋将士和官吏,却纷纷投效于其麾下。甚至还有很多受了契丹人欺压的豪门大户,也与之暗通款曲。虽然不敢明着打出旗号恭迎汉王。私下里,却积极出钱出粮,帮助“汉王”招揽山贼草寇,一起“收割”契丹人的脑袋。

    反观符家和高家,却因为符彦卿和高行周两人的短视行为,而背负上了“屈身事贼”的污名。军心、士气,以及对下属的凝聚力,都大受影响。

    若是契丹人能始终占据中原也好说,反正有后晋开国皇帝石敬瑭给耶律德光当儿子的先例在,符家和高家的行为,只能算顺应时势。然而,谁也没想到,貌似强大无比的契丹人,事实上却是有些外强中干。连续几个月来,居然被刘知远和各地豪强花钱雇佣的江湖蟊贼们,给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据符家安插在汴梁的眼线汇报,那契丹天子耶律德光,前些日子竟然因为麾下部众被割掉脑袋太多,给气了个吐血昏迷。虽然很快就被郎中用药石救醒,但是身体和精神却都大不如前,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驾鹤归西了!

    耶律德光一死,契丹人更难在中原立足。万一他们主动撤离,万里江山可就立刻又失去了主人。到了那时,玩鹞子的刘知远手擎“驱逐胡虏”的大旗,他符彦卿、高行周、杜重威等一众曾经屈身事贼者,在对方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又凭什么跟对方去一道中原逐鹿?

    “阿爷您当初所做的决定,着实太仓促了!杜重威派去抄您后路那支兵马,能不半路上自己散掉就已经烧高香了。怎么可能拦得住高节度和您?”明知道此刻符彦卿早已把肠子都悔青了,符赢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等父亲的叹气声淡去,就微笑着责备。

    如果同样的话从长子符昭序的嘴巴里说出来,肯定又得把符彦卿给气得暴跳如雷。然而换了女儿开口说,却让他脸上涌不起丝毫的怒容,只是跌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继续低声叹气,“唉,谁说不是呢!为父我当初只是怕,只是怕长时间悬师在外,而家里边却被宵小所趁!”

    有些话,他心里明白,嘴巴上却不愿意说得太清楚。否则,恐怕会更让自家大儿子难堪。如果当时家中有个靠得住人手的坐镇,他符彦卿又何必向耶律德光求饶?双方又不是没交过手,从早年间的嘉山之战,到后来的澶渊之战,再到开运二年的阳城之战,哪一仗,符家军曾经让契丹人占到过便宜?耶律德光凭着杜重威的十万降兵,想逼走他符彦卿容易,想把符家军围困全歼,那几乎就是痴人说梦!

    但是当时,符彦卿却彻底乱了方寸。他不敢掉头突围,不是因为不相信麾下将士的战斗力,而是不相信自己被困的消息传开后,长子符昭序能守好老巢。所以,他与高行周两人一道向耶律德光投降了。降得非常无奈,非常委屈。然后,他从此就比汉王刘知远矮了不知道多少头!

    “所以阿爷您在当下,就更加惜名如羽!”符赢心里,同样知道自家父亲当初之所以仓促就决定率部投降,其中很大原因是由于不放心哥哥。但是,她却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引申。而是眨了眨眼睛,把重点转移到今天的事情上来。

    “是啊,道义这东西,无形无迹,关键时刻,却不亚于十万雄兵!”符彦卿咧了下嘴巴,苦笑着点头。“大晋开国皇帝石敬瑭,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虽然他当年认贼作父,是出于形势所迫。并且燕云十六州也非他一人所弃。然而他这个“儿皇帝”,却从登基那一天起,一直窝囊到死。非但对我们这些领兵在外的节度使不敢高声说话,就连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下属刘知远,他也是只敢恨在心里,却在明面上不敢给与任何刁难!”

    “那刘知远,不过是想做第二个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根本不理解父亲和妹妹的良苦用心,符昭序忽然站了起来,大声强调。

    “坐下!”符彦卿的脸色立刻又变得无比难看,竖起眼睛,沉声喝令。“你只准听,不准胡乱插嘴!”

    “阿爷您。。。。。?”符昭序被喝了个满脸通红,梗着脖子,喃喃地顶嘴。

    “再敢多说一个字,刚才我对外边说的那些话,就立刻生效!”符彦卿狠狠盯着他的眼睛,用极低,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补充。

    “倒是谁的孩子姓符啊!”符昭序吓得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多嘴,一边努力将身体坐直,一边小声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外姓人呢!”

    “噗哧!”符赢非但没被哥哥这句充满挑衅的话语激怒,反而被说得露齿而笑,“当然是大哥的绳武姓符啊,妹妹我和夫君还没孩子呢!即便有了,也得继承他们李家的衣钵。对了,怎么没见绳武?我都回来差不多有小半个月了,他却未曾拜见我这个姑姑!”

    “阿爷说男孩子不能娇生惯养,送到军中去历练了!我已经派人去接,估计这一两天就能回来!”听妹妹说起自家儿子,符昭序身上的倒刺立刻全都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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