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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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统天命-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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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话的时候,杨尚荆一直在观察这乡贤们的脸色,果不其然,当他提到“有教无类”四个字的时候,在场所有乡贤都是面色一变,眼睛圆睁,犹如见了鬼一般。

    知识改变命运。知识就是力量。

    这两句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的口号,而是实在的不能再实在的大实话。

    通过垄断知识垄断行政权力,进而设置特权,比如“有功名者免纳税款”,垄断田地、乃至进一步垄断知识,把权、钱死死地攥在手里,比如察举制、征辟制、九品中正制,比如科举制度里的条条款款,堵死底层的上升通道,把商人之流有些姿势水平的挡在权力的大门之外。

    有权自然就有钱了,然后自然就有了人,然后就可以制定制度了,有了制度保障,剥削就是合理合法的存在了,就凭着一帮目不识丁的黔首,能翻得起什么浪花?从上古先秦,到大明朝为止,真正的泥腿子出身的皇帝,也就一个本朝太祖朱元璋,刘邦那种不读书的货色,起事之前也是亭长,妻族也是大族,否则一帮名门之后、贵族血脉凭什么陪你一个泥腿子玩?

    至于说经商……啥都不懂的泥腿子只能挑着担子做货郎,一天能有几个进项?赚个几十文钱,倒了血霉遇上地痞流氓,还得交上一笔保护费,真正的赚钱的嘛,都得懂算账,你看看二十一世纪的高级会计的收入,就知道这种人才的可贵了。

    所以一听杨尚荆要玩“有教无类”,广开学堂,让一帮泥腿子有机会接受教育,这帮乡贤的脸色为何这般也就可想而知了,一帮泥腿子和自己抢钱,这能忍?

    然后杨尚荆慢慢悠悠又丢下一颗炸弹:“前日里礼房的陈璋仪曾和本县提过,如今县中虽说不算教化大行,但能识字的读书人也是有那么一些的,扣除备考科举的,还是有不少人的,正好可以来给乡民教学识字,以彰显至圣先师之仁德。”

    当初给他进献茶园的那个老陈家家主一哆嗦,差点儿直接跪下了,无他,那个礼房的刘璋仪就是他家的人,这么一弄,乡贤们肯定要认为他们家阿谀媚上,把本县地主士族的利益拿出来给杨尚荆拍马屁,直接就要不和他玩了,他们陈家在县里也就是个中游的家族,和张家差了十万八千里呢,被孤立……那就是死路一条啊。

    果不其然,一帮乡贤一边用杀人的目光盯着他,一边沉默应对着杨尚荆,哪怕是跪的最早的张家都没敢开口应和,这已经不是什么妥协的问题了,一旦黄岩县开始教黔首愚夫识字,旁边的县怎么看他们?还要不要和他们一起玩耍了?到时候各种压力纷至沓来,杨尚荆可以说是“乡贤提起,顺水推舟”,自己置身事外,史书上可能还要记上一笔,他们这帮乡贤……还是死球去吧。

    大义和实际利益之间的距离,是不可以道里计的。

    对于这个问题,杨尚荆当然是知道的,他提那个陈璋仪,也不过是分化乡贤们的一种手段,不能让乡贤在他的高压下结成利益共同体,要让他们互相之间有所猜忌,这才是保证他绝对权威不被破坏的正道,所以他呵呵一笑,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本县觉得,此时大兴教化还是为时过早的,毕竟……县中还远远谈不上什么安居乐业啊!”

第一七四章 暗度陈仓(说话算话,第三更了啊!)() 
第一七四章

    一听杨尚荆没打算强推教育普及,一帮乡贤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吧,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崛起,也得感激着隋唐两朝皇帝的努力,把五姓七望、关陇门阀为代表的门阀世家摁死在臭水沟里,打破了从魏晋南北朝开始的,世家对教育权、尤其是经典解释权的垄断,但是吧……先知这种职业本质是一种神棍,是靠着“先知”坑蒙拐骗的,想让先知带动后知,搞的人尽皆知,那先知还靠什么吃饭?靠什么找优越感?

    “先知”是人,他又不是神,违背了基本的人性,只讲求理论上能实现的“大同社会”……

    拜托了,您老人家还是先死一死吧,天堂里啥都有。

    不过杨尚荆今天也没想把教育权完全下放下去,开一个私塾意思意思也就是极限,真搞个扫盲运动,那相当于和整个大明朝的官僚阶级、甚至是地主阶级作对,别说他只是个县令、只是个建安杨氏的嫡子了,就是他成了六部尚书,也得拉着杨家一起陪葬——任何一个阶级对自己体系内的背叛者,都是不会容情的。

    下了个半死的陈家家主极快地喘了一口气,新说回去就把那个陈璋仪的两条腿打折了不可,一天天的这净惹事儿,而周围人看他的眼色也有了些许变化,能被吓成这样的,要么是之前一点儿不知道,要么是不知道杨尚荆能毫无铺垫地当众提起,无论哪一种,都是一个好现象,怕就怕某些乡贤,如张家那样,咕咚一声毫无征兆地就跪了。

    作为在场诸多乡贤的扛把子,张懿安小心地问道:“不知县尊所说的‘谈不上安居乐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作为黄岩县当之无愧的老大的杨尚荆,如果把他们领到一个悬崖边上,恐吓他们,要把他们一个个全都踹下去,他们能怎么办?特么的他们人辣么多,怎么也要反抗一下啊,反正都是死,大家大不了一起死嘛。

    可问题来了,杨尚荆只是吓唬他们一下,没有一脚一个把他们全都踹下去,反而笑呵呵地指着悬崖下的风景,装逼地来了一句“此处风景独好,邀诸公前来赏鉴”,那么……当然是要感恩戴德啦,毕竟老大要坑你没坑你,这就是一种恩德。

    迎着众多乡贤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杨尚荆微微一笑,端出了今天真正的目的:“前日里,本县家中婢女上街采买之时,曾见青皮流氓勒索沿路商户,看不过眼上前分说几句,反而被调戏了一通,便是亮出本县婢女的身份,也未得脱身,若非本县家中家丁跟随,只怕本县这枕边,就少了一个说话的人了。”

    听了这话,在场的乡贤全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都知道杨尚荆还未婚配,身边倒是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小丫鬟伺候着,现在据杨尚荆所说,他的一个小丫鬟出去买东西,就被城里的青皮流氓调戏了,还差点动了强?这简直不是捋虎须这个词儿可以形容了,纯粹是光屁股坐山头,以卵击石了。

    就看见杨尚荆的脸色变得冰寒,冷声说道:“前日里,本县为了地方流民作乱,已然将一部分城狐社鼠调出城去,在各个路口严格盘查过往行人了,这城中依旧是这般光景,便是本县身边的婢女,都要遭此劫难,想想那些普通的商户,又是怎样的光景?本县说一句‘民不聊生’,有甚么错处不成?!”

    最后那句话的声音着实太大了些,一种乡贤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就跪了下去,什么秀才的功名、举人的身份,在这一刻全都成了虚的,一个个脑袋杵在地上,根本连大气都不敢喘。

    扫视着众多乡贤,杨尚荆的目光都变得冰寒了:“想我黄岩县,身处永宁江畔,本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界儿,诸位乡贤教化乡里,又都是些知书达理的人物,怎么这城中的人心,就这么黑?!难不成,是本县德不配位,以致治下总出些无君无父、目无王法的混账?!”

    现在杨尚荆身上的光环是一层套一层,什么“文曲星下凡”、什么“保境安民”,一个套一个,各种高大上,他说自己“德不配位”,这帮乡贤就敢答应?虽然乡贤们想着的,还真是杨尚荆德不配位,赶紧滚蛋为妙……

    所以乡贤们以头抢地,大声疾呼:“是我等教化无方,以致县中除了孽障……”

    似乎是出了胸中的恶气,杨尚荆摆了摆手,叹了口气:“也不是本县发火,只是这县中的青皮之流目无王法,还需从严惩治啊,都起来吧,都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乡贤们偷眼看着杨尚荆,就发现此刻杨尚荆背光而立,身后就是炎炎烈日,整个人仿佛沐浴在圣光之中一般,神圣不可侵犯,一时间心神就有些动摇了,一个两个喊着“谢县尊”,然后站了起来,就听杨尚荆缓缓说道:“这些目无王法的城狐社鼠,想必和在场的诸位饱学之士,没有甚么关系吧?”

    这个档口上,谁敢承认有关系,那不就是找死么?所以这些个乡贤摇起头来就和拨浪鼓似的:“县尊明察,我等都是饱读诗书之人,遵纪守法方是本分,如何能和那些腌臜之辈扯上关系?岂不是有辱斯文。”

    杨尚荆等的就是这句话,就见他微微一笑,然后慢吞吞地说道:“既是没有关系,那便是好的了,今早本县已让三班衙役前去捉拿全城的青皮流氓,还百姓一个清净,若是在场诸位谁家有不肖子弟,混在这城狐社鼠之中,本县……可就难做了啊。”

    听了这话,在场这帮人面皮子都是一抽抽,这特么……感情知县是在这儿等着的?谁不知道,县里但凡有点儿名头的帮会,都和这些乡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每个月收上来的保护费,一多半是要上交给这些乡贤的,现在杨尚荆这么一刀砍下去,各家的收入都要少上一大块,这是明目张胆的断人财路啊!

    可是想想刚刚说出去的那些话,谁敢在这时候反悔,就别怪杨尚荆挥着刀子借他人头一用了,为虎作伥这罪名,不好担啊。

第一七五章 惊喜和惊惧(第四更)() 
第一七五章

    黄岩县打黑除恶专项行动进行的非常顺利。

    典史衙那边打板子的声音,见天儿地就没停过,一个又一个原本在黄岩县内叱咤风云的帮会老大,被挨个摁在长条凳子上,扒了裤子就是一顿狠揍,行刑的皂隶根本不敢玩什么猫腻,基本上十板子下去,就能把人砸出个好歹来,几个原本以为“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就因为嘴硬了一点儿,被打板子打的心浮气躁的皂隶直接敲断了尾椎骨。

    然后看着这几个倒霉鬼被抬回了对面的大牢里面,剩下的就全都老实了,他们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在国家暴力机关的强力镇压下,他们这帮混迹在黑白之间的渣滓,连特么个屁都算不上。

    然后一桩桩、一件件积年的案子迎刃而解,刑房的书吏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把一个个陈年的卷宗挑出来,让这帮“有两根骨头”的帮主、堂主们签字画押,只等着弄齐了材料一并移交台州府府衙。

    当然,这些也只是顺带着的业绩,最重要的是,黄岩县的府库再一次得到了大笔现金的注入,正所谓烂船也有三根钉,哪怕这帮城狐社鼠的头目,着实不是什么能上的去台面的人,私底下的积蓄可还是不少的,户房下面的账房们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少说也有个三万贯。

    三万贯啊!

    看着这个数字,户房的账房、县府库的仓大使之流,瞬间眼睛都瞪圆了,下意识就想做个假账什么的,这么大一笔数字,从里面掏出来一成大家分一分,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仓大使想起当初杨尚荆和他谈话的内容,打了个寒战,悄没声地退了出去。

    人生在世,有一种悲剧叫有命没钱花,但还有一种更大悲剧,叫做有钱没命花。

    而此刻,杨尚荆并没有因为可以预见的财政良好陷入什么狂喜之中,而是看着手上京师传来的密信,整个人陷入了呆滞之中。

    “这密信……一切完好?”过了许久,杨尚荆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忠叔,脸上的呆滞依旧没有完全消失。

    太特么震惊了。

    廷议上也不知道这帮大佬是怎么操作的,正七品的黄岩县知县的确是没丢,然而升的官儿有点儿惊悚——他的一系列功绩加起来,最后落到手头的不是浙江臬司的差事,而是实授了南京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正五品的官衔,管着宁波、台州、温州三府的备倭事宜,以后他穿的官袍就不是鸂鶒,而是白鹇了。

    看过了密信的忠叔点点头,脸上也有点儿呆滞:“此乃我建安杨氏最高等级的密信,传递速度也就比朝廷官驿的八百里加急慢上少许,老仆如何能不仔细查验?一切火漆、暗记俱是完好无损。”

    原本在杨尚荆和忠叔的计算里面,正五品的浙江臬司佥事就是顶了大天的晋升,分巡兵备道,主掌台州府一府的备倭事宜,也就是最大的权利范围了,这正五品的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给人的不是惊喜,而是惊惧了。

    要知道,当初杨尚荆可是杀了金英的家奴,自污出京的,尼玛遇到了这种档次的晋升,金英还能不从中作梗?别的不说,金英的一些意见,尤其是一些打压外朝的意见,王振这个政争的菜鸡还是要老老实实听的。

    “莫不是……要捧杀了少爷?”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忠叔到底是先镇定了下来,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了。

    杨尚荆愣了一下,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也跟着平静了下来,然后这才点了点头:“事出反常,必定有妖,这捧杀一说,的确是说得过去的。”

    一个官职的重要与否,看的是官职所在的衙门,而不是这个官儿的品级,行人司的行人,正九品的官职,搁在地方上也就是个主簿的衔儿,然而跟在皇帝身边,谁敢把他真当成正九品的官儿看?

    同理,同样是正五品的官职,浙江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和南京兵部的职方清吏司郎中能一样么?一个是管着一地的分巡道文官,一个是执掌整个南直隶、乃至整个南方的“舆图、军制、城隍、镇戍、简练、征讨之事”!

    哪怕这个郎中不过是加衔的一种,连“掌司事”的职权都没有,但是只要有能力、有渠道,转正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现在别人不知道,南京兵部的那帮瘪三,谁不知道他杨戬杨尚荆是杨荣的孙子,要钱有钱、要人脉有人脉,只需要一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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