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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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统天命-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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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朽何罪之有”,那么杨尚荆不想彻查下去也得彻查下去了,到时候激起的民愤可不会是冲着官府去的,只能是冲着他们黄家来的。

    最简单的一点,朝廷手里握着刀把子,别说城外的卫所了,就是城里这三班衙役就能干的他们叫爸爸。

    杨尚荆点了点头,看着这老头儿,慢吞吞地说道:“身为本县里正,不能清查户籍,以至于刁民隐匿丁口,脱逃赋役,按照大明律,最该如何啊?!”

    老头儿把脖子一梗梗,干脆不说话了,普通老百姓会畏惧当官儿的权威,但他这个档次的乡贤还是不那么看在眼里的,毕竟黄家是黄岩县最大的两家儿之一,现在还有人在外面做官,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里有后台,自然是心里不慌的,至于挨打……他七十多了,挨两板子一蹬腿,杨尚荆这县令还做不做了?

    杨尚荆也没指望着他回答,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典史李继,最起码在没有得到九品主簿这个职位之前,李继是不可能和他反目的,毕竟分巡道、分守道的诸多上官的决定权虽然很重要,但是地方上杨尚荆的推举权也是必不可少的,而看杨尚荆上任时候那个排场,分守道和分巡道的大佬们应该不会驳了杨尚荆的面子。

    于是他开始一本正经地背起了法条:“若里长失于取勘、致有脱户者、一户至五户、笞五十。每五户、加一等。罪止杖一百。漏口者、一口至十口、笞三十。每十口、加一等。罪止笞五十。”

    李继说完话,老头儿黄仁安脸色连变都没变,只是梗着脖子,双手抱拳,喊了一声“老朽有罪,证据确凿,理当受罚,请大令将老朽拿下,以正国法!”

    说完,根本不看杨尚荆,一转身儿,对这县衙大堂外面围观的群众,咕咚一声就跪下了:“老朽黄仁安,愧对大令信任,罔顾国法,罪当笞五十!”

    外面的百姓“哄”一声就开始议论开了。

    “早就听说这黄仁安黄老爷是秀才出身,为人正直,德高望重之人,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啊。”

    “就是就是,七十多了,知道自己犯法了,还这么硬气地要受罚。”

    “也不知道这新来的县令能不能下得去这个手。”

    “嗨,国法如炉,当然能了。”

    “这年月谁家没有隐匿丁口的?要是都抓,咱们黄岩县可就成了死地了。”

    “可不是么,这么看来黄老爷子是在替咱们出头?”

    …………

    群众议论纷纷,杨尚荆听的是脑子都炸了,这特么……打吧,百姓就不干了,难不成真的在黄岩县来一次人口普查?那自己别说从乡贤手里掏一点儿人力资源出来了,就是掏出来也指挥不动,民间威望就是个废。

    可是不打……你要是不打,这大明的法律怎么办?到时候县丞黄成再在后面捅个刀子,自己也就交代了。

    骑虎难下啊!

    杨尚荆气的牙根儿都痒痒,这帮乡贤一个个简直是人老成精了,对封建礼制的运用简直出神入化,这种规律性的东西是要总结的,可是杨尚荆刚来这儿才几天?《大明律》都没研究明白呢,《御制大诰》看都没看,怎么和这帮老家伙在这个规则下玩?这根本就没咒念啊。

    就在这个当口儿上,外面的群众已经呼啦呼啦跪下来一片,也不知道是哪个带的头,反正一水儿地喊着:“请青天大老爷开恩。”

    于是杨尚荆鼻子都气歪了,刚刚想站起来顺着民意这个坡儿下驴,就看见李继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句:“黄仁安以礼制引民意,大令何不以孝道与其相争?”

    果然,辩证法也要理解了事物实体之后才能运用啊,看来自己今天是要加班加点儿地研究明朝的礼制了,否则在这方面被一个明朝的土著吊打,也太丢穿越者的面儿了吧?

    于是杨尚荆长身而起,哈哈笑着摆了摆手,走下暖阁,来到黄仁安的面前,双膝微微弯曲,这才俯身将黄仁安搀了起来,外面的老百姓声音就为之一静。

    只听杨尚荆哈哈大笑道:“我大明以礼制天下,本官也是读过圣贤书、在翰林院中行走过的人物,怎么可能对一古稀老人用刑?”

    外面的黔首们松了口气,然而看着杨尚荆眼中的戏谑,黄仁安只感觉一股子凉气从脚底板直接窜到了顶梁门,两只眼皮是一阵乱蹦。

第七十四章 带节奏,飙演技() 
第七十四章

    杨尚荆转过头去,看着外面重新变得嘈杂起来的人群,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黄仁安黄老爷子,本县在到任之后,也是听黄县丞讲过的,才学还是好得很的,当年本县的能考中廪生的也就那么几位,这其中就又黄老爷子。”

    这话说出来,站在他身边的黄仁安就像喊一句“扎心了”,更像做出扎心了这个动作,当然,是对这杨尚荆扎心——这年月廪生算个毛,也就家里的田地免税,见着县太爷不用跪着,不用担心严刑逼供,走哪儿能挎着一把剑装逼……然而有个卵用,他这一辈子最远的旅行也就是去台州府府试,本地的基本都知道他黄老爷子这么个人物,而哪怕是做里正,也见不到官儿几回啊,那些小吏看着黄家的声势,哪一个不得客客气气的?

    至于做吏……但凡是有点儿梦想、有点儿钱财、不那么咸鱼的秀才,都不会选择,毕竟胥吏的地位着实堪忧,没考中举人,简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疮疤。

    可是外面的黔首们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细节的,文人之间的恶毒与攻心,在这个年月还是一种上层的游戏,他们交头接耳,嘀咕着:“说的是啊,据说黄老爷子还教出来过举人老爷呢。”

    “可不是,前年的范举人,不就是应试之前,受了黄老爷子的提点,这才一飞冲天?”

    “不藏私,还提携后辈,这样的人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老里正了。”

    …………

    听着这帮人的议论,黄仁安心里虽然还有些忐忑,但也长舒了一口气,虽然那些都是乡贤们常用的下注手法,和有望高中举人的、刚刚中了举人的后辈打好关系,单最起码刷声望没问题啊,现在民心已经开始向他这里聚集了,是不是意味着,杨尚荆只是要和他、乃至整个黄家妥协一下?毕竟黄家也是有人在外面做官的……

    可是他越听杨尚荆说话,就越感觉不对劲儿:“而黄老爷子的为人呢,也是和黄家一样,仗义疏财啊,乡里乡亲的有个头疼脑热,都是经常前去看看的,谁家有个急事儿,也能无偿拿出些银钱来,就是家里的佃户,收的租子也是十里八乡最少的吧?”

    这年月乡绅遇到泥腿子家里有事儿,只要不是像杨荣那样不差钱、还想着刷点儿声望的,基本都是跳着脚的高兴,谁还会上门嘘寒问暖呢?一个个地就差盼着这泥腿子家里的壮劳力赶紧死绝了,这样没人耕种、交不起赋税,就只能把田卖给他们了,地主会善待佃户?简直……简直就是童话,而且是传说中的童话,只存在于五百多年之后某些向往着特权阶级的人渣的嘴里、笔下。

    所以说,乡绅这个群体里只有单独存在的好人,不存在整个阶级的善良。

    所以这会儿,底下听着的老百姓里面就有一些“知情人士”开始传起来了当年黄家的一些往事,当然,这些身穿公服的知情人士,和李继这个典史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他们说话的意义,也只是给旁边的老百姓说一下,县太爷这是被蒙蔽了:“这县太爷在胡扯吧?这黄仁安啥时候给乡里乡亲的送过东西?”

    “我家就在他家旁边,前两年小五子摔断了腿没法下地,家里没了壮劳力,黄家可是没少要一点儿的租子,小五子的老婆带着家里的老爹下地,也没种出来多少的粮食,那家里的地,不都被黄家买去了?”

    “这县太爷前几句话说的还不错,可是这后面的话……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呢?”

    “嗨,说什么呢,这县太爷刚刚上任,能知道个甚,我跟你说,这衙门里的人还不都是黄家的故旧?哪里能说黄家一句坏话?”

    “就是就是,看看县太爷怎么判吧。”

    杨尚荆就是双击六六六,打人的最高水平不是什么一击致命,而是举高高之后再狠狠地摔下去,五百来年之后识字率比这年代文盲率都要高的社会,网上还总有人被带节奏,那叫一个公知带完五毛带,五毛带完公知带,还被带的不亦乐乎的,就凭他的功力,带一带这年月的民意节奏,还不是小菜一碟?

    而旁边儿的黄仁安听了这话,差点儿没直接晕过去,他也想双击六六六然后扎个心,不过想的是给杨尚荆扎六六六乘二次的心,把杨尚荆的心捅一个千疮百孔,他第一次知道,民意还能这么带的。

    这一上一下的,黔首们的心情就和那过山车差不多,前脚还是正派的大明好乡绅,后脚就变成了欺压良善的恶霸,这感觉……简直了。

    然后杨尚荆话锋一转,冷哼了一声:“可是,人无完人啊,本官今日今时,算是痛心疾首!”

    黔首们一听这话,瞬间就惊了,这有什么痛心疾首的,这简直和说书的一样,上来就丢包袱还是怎么着?

    只听杨尚荆继续说道:“我大明以仁孝治天下,黄老爷子这一辈子可以称得上一个‘仁’,但是,他儿孙不孝啊!黄老爷子如今已是七十有四,古稀之年,且不说黄家诗书传家,定然精通我大明律法,想当初李典史在城南之时,当面宣读过黄老爷子的罪状,鞭笞五十,杖责一百,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能承受得住这般的刑罚?”

    杨尚荆扫视四周,声音里满是悲愤:“可是黄老爷子的子嗣呢?在李典史再度宣读了黄老爷子的刑责之时,也未曾有人挺身而出,以孝道接下黄老爷子的罪责,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觉得本官会以仁、礼为先,放过黄老爷子,还是仗着黄老爷子年事已高,根本就没把这大明国法放在眼里?!”

    杨尚荆说道这里,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痛心疾首,反正这身公服质量上佳,透气性好,也不算厚,他拢在袖子里的左手用力往大腿上一掐,一双眼睛还真就红了眼圈了。

    “这演技,不说拿一个小金人吧,也得给我个奥斯卡提名吧?”

    虎目含泪的杨尚荆扫视全场,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第七十五章 就是要有这样的操作!() 
第七十五章

    封建年月主要用“礼”来约束人们的日常生活和行为规范,毕竟一般能闹到县衙的大案也没几件,大多数的邻里纠纷也就在家里就被里正给解决了。

    而礼中最重要的部分、也是对老百姓影响最深的部分,自然就是“孝”,毕竟为了提倡这个“孝”,饱读诗书的儒生们连“、卧冰求鲤”、“郭巨埋儿”之类反人类的故事都能编出来,然后推行天下,国家还有什么理由不扶持这种代表意识形态的东西?

    所以当杨尚荆虎目含泪,喷出“黄家父慈子不孝”,并且给出了足够的论据之后,在场的老百姓只要不是脑子特别残,都瞬间领悟出了其中的道理,至于那些特别残的,也在旁人的带领下领悟了其中的道理。

    “说的就是啊,这七十多岁的老爷子了,犯了法就指望着县尊开恩,家里连个孝顺儿子都没站出来,说是替父受罚的。”

    “可不是,我听说早年间有个叫郭巨的,为了侍奉自己的老母亲,连亲生儿子都给埋了,这还没让他们埋儿子,就挨上一顿打的事儿,就不出来了?”

    “那水火棍看着粗,可是还能打死人了不成?这新来的县令这么懂事理,怎么着也得让轻点儿打啊。”

    “了不起卧床两个月呗,大户人家的少爷,还用下地干活不成?我和你说啊,这黄家的佃户,可真是不少呢。”

    …………

    站在杨尚荆身后的黄仁安脸儿都白了,浑身就和数九寒冬穿着件单衣差不多,都抖成筛糠了,嘴唇哆嗦着,想说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想抬手指着杨尚荆,胳膊都不听使唤。

    这是把黄家往死里压呀,一旦没有了“孝道”这张护身符,黄家在黄岩县立足的合法性和合理性就少了一大半,不说别的吧,在外做官的那个族人就得受到牵连,左邻右舍就能把积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翻出来絮叨,到时候宣德年占了这家一块儿菜地、洪熙年抢了那家一块儿宅邸、永乐年强娶了谁家的闺女,就是全县皆知了。

    捧一个人要把一个人捧成道德典范,踩一个人就要把一个人踩进烂泥塘里,再压上一块千斤巨石,这种手法华夏几千年了,根本就没换过套路,黄仁安也是读过书的,出身又是地方的大家族,还能不懂得这个道道儿?这县令是要借着自己这个由头,把整个黄家打压下去啊!到时候他们这一房在整个黄家的地位,也就直接烟消云散了。

    如他所想,杨尚荆接下来的话,直接就把黄仁安打进了地狱:“本县身在京师之时,先太师、内阁首辅杨公讳士奇,家中有子不肖,当街杀人,有司尚且法办,这黄家不过是黄岩县一家,黄仁安也不过是黄岩县一个里正,本县又岂能坐视其罔顾国法?!”

    反正杨士奇都去世了,算算日子杨稷这会儿应该也被有司拿去祭天,彰显有大明特色的帝国主义法制建设了,他喷一喷也没啥,别说泥腿子不知道什么了,就是上面下来了分巡道的上官,也不能说个不字。

    “怎么踩人这套理论,我可比你们还熟悉,那个面对实锤打出一连串儿省略号的早年不也是道德模范?可是挨了实锤之后,啥事儿都能翻出来反转一番,当时我吃瓜吃的都特么撑了……”杨尚荆微不可查地咧咧嘴,用眼角扫了一眼侧后方哆嗦着的黄仁安。

    但是这话对老百姓的影响就大了,千百年来老百姓最向往的是什么?平等平权啊!可了劲儿地给黑包公唱赞歌,又是明镜高悬、又是铁面无私,啥好词儿都往上上,不就是因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么,虽然……虽然狗头铡、虎头铡、龙头铡本身就代表不平等,但老百姓哪管那个,那就是进步!所以杨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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