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阿炳就背着二胡,沿着河道边的小路来到了离小镇二十里外的吴家村。吴家村是个挺大的村子,离村老远就能看到村前立着一户白墙高房的深宅大院。门旁两边立卧两头巨大的怒目石狮,门前是一片很大的空地,空地边上有一池很大的池塘。池塘边上有一个女人正在洗着一大堆的衣裳。
阿炳就问女人这大院里住的可是吴家。女人是吴家的佣人,听阿炳打听东家,又见阿炳穿着一身旧衣,就问阿炳要有何事。阿炳说他有个妹妹叫阿红,被吴家强抢为妾,他要找吴家说理,要他们把阿红放了。女佣人说,“吴家是新来了个叫阿红的小姨太,可那是人家花了许多钱明媒正娶过来的,哪是强抢过来的。”阿炳说,“阿红从小就跟我是定过亲的,可是,她爹为了钱,硬是把她卖给了吴家。阿红她本人根本不愿意,是哭着闹着让吴家派人架着带来的,清宁镇的人都知道这事。”女佣人一听这话,也不便多说,就说,“这事我不晓得,有啥事你找东家去。”然后,便继续洗着衣服。
阿炳就走到那扇大门前,拍了拍门,从里面出来个男人,见阿炳手里拿着把二胡,就说,“你来干嘛?”阿炳说,“我来找阿红。”那人用疑惑的神色看着阿炳,说,“这里哪有叫阿红的人。”这时,那个在塘边洗衣的女佣回道,“就是老爷新娶的四姨太。”那男人一听,口气马上就变了,问道,“你找她干嘛?”阿炳说,“她是我妹子。”那人让阿炳在门前等着,进到院里通报去了。
不一会,那中年男人回来了,对阿炳恶狠狠地喝道,“四姨太就没有个兄弟,你到底是啥人?”说着,便把阿炳用力往门外推去,并威胁着说,“快快走开。”阿炳说,“我不走,不见到阿红,我就不走。”那人说,“你敢不走?那好,你就呆在这。”说着,便打了声口哨。随后,便见一条很大的黄狗,猛然地从院里窜了出来,朝着阿炳扑咬过去。阿炳慌忙用二胡一挡,没有被狗咬住,却被狗一下扑倒在地。当那只狗再次要朝他扑来时,他一手撑着地,一手用二胡用力朝狗的头部用力砸去。狗惨叫了一声,夹着尾巴边叫边跑了。
那中个男人见阿炳把狗打伤了,便走过来,照着阿炳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把阿炳打得鼻青脸肿昏天黑地,半天没从地上爬起来。当阿炳喘着粗气从地上坐起来时,那扇大门已经关住了。这时,那个洗衣服的女佣走了过来,对阿炳说,“你这人怎么就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府上,就敢来这招惹。你还是快快地放聪明些,早点离开这里,别让人抓起来,再打上个半死不活。”
可阿炳昂着头,咬着牙,擦了擦流出的鼻血和身上的泥土,端坐起来,做出一副宁折不弯不肯屈服的样子,用二胡拉起了一曲英勇悲壮坚强不曲的曲子。他想只要阿红听到这支曲子就会出来见他。然后,他就能有机会对阿红说话,让阿红瞅空出逃,这样,他就能带着阿红远走高飞,远远地离开这里。
正值中午时分,太阳很热。见有人在吴家大院门前拉二胡,就有不少的人朝这里围观过来。吴家也许是怕失脸面丢门风,就派出几个男人过来气势汹汹的要赶阿炳。可见阿炳摆出一副固执倔强和不屈不挠的架式,而且旁边又站着许多围观的村民,也就没好再动手,只得把大门一关,再也不出来了。
可是,阿炳一直都在拉着那支曲子,一身的泥土,满脸的血迹,神情坚毅而固执,老半天时间一动不动地坐在太阳地上,也不知日晒饥渴,围观的人就以为他是神经受了刺激,所以,也就渐渐地对他失去了兴趣,慢慢地散去忙自家的事情去了。
阿炳因从早上起来就急着往这里赶路,一直没有吃饭,被人一顿毒打,又被太阳这么一晒,到了下午日头最甚时,就觉得又饥又渴,疲惫不堪,眼花头晕,浑身无力,人象是要晕倒休克似地,就倒在了地上。在地上一躺,阿炳很快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地睡了好一会,醒来时,阿炳感觉好了一些。于是,他就坐了起来,又开始拉起了二胡。
他一直这样地拉着,但还是未见阿红出来。一直到太阳偏西时,那扇大门终于咯吱一声打开了,出来的还是那位洗衣的女佣。只见那位女佣走到阿炳面前,对阿炳说,“这位兄弟,你就是在这里坐到明天早上都没用,四姨太让老爷一大早就带到杭州游湖去了。”
阿炳不知这女人是在跟他说实话,还是在有意要骗他快快离开,就说,“这话当真?”女人说,“要是不当真,四姨太也不聋,还能听不到你这胡琴?”阿炳很失望地朝着大门那边望了一会,就问那女人阿红啥时才能回来。女人说至少三五天以后才能回来。接着,她又对阿炳说,“四姨太已经成了人家的人了,你现在说啥都没用了。天不早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阿炳长叹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朝着回城的路上走去。
(请关注张宝同的签约作品《诗意的情感》纪实著,精短散文、生活随笔和中短篇,正在上传《做个合适的男人》
二泉映月8。卖唱在中秋之夜()
二泉映月(短篇)张宝同
阿炳在钉鞋的杨老倌那住过三五天,就又带着二胡来到了吴家的门前,可是,他刚坐在人家门前拉起二胡,那个洗衣的女佣就出来了,见四周没人,就对阿炳说,“这位兄弟,四姨太跟老爷在上海住下了,不知啥时才能回来。你别死心眼再等了。”阿炳一听就懵住了,因为他知道时间一久,人心就会慢慢地变了。可是,阿红不在,他也没有办法,只好怀着伤心失望的心情朝回走。
阿炳回到镇上,收拾了下行装,一刻未停,就来到码头乘船赶往扬州。可是,等他赶到扬州时,戏班已经在前两天就离开了,不知去了何处。阿炳没法,就只好再乘船返回。
失去了阿红,又离开了戏班,一下子让阿炳陷入了困境。为了发泄心中的苦闷,他一连几天独自地坐在运河边上,不停地拉着二胡,抒发着心中那种愤世疾俗的激越与悲哀。因为这已是他生活和生命最重要的支撑。
阿炳继续带着二胡、琵琶和竹笛进到梅园茶社里演奏。但没有阿红的演唱,卖艺演唱的内容就少去了许多的内容。所以,夜里来听曲和看戏的人远不如从前那般光景。听曲的人少了,茶社的生意就受到影响。茶社的老板就不能不再想别的办法招徕生意。
这天下午,阿炳正在跟杨老倌下棋,茶社老板就派人来通知阿炳,说从苏州来了个唱评弹的戏班要在茶社里演出,让他晚上不用再去茶社演出了。
不在梅园茶社里演奏,阿炳就到别的小茶馆里演奏。可是,由于梅园茶社的戏班演出火爆,人们都去了梅园,很少有人来这种生意清淡的小茶馆。使得阿炳的演出很受影响,有时一连几个晚上几乎没什么收入。
那天,阿炳去了趟梅园茶社看人家戏班演唱。戏班算不上什么正经戏班,演艺的水平也不咋高,但人家说唱的曲调和演唱的戏子却很能迎合观众。特别是那些演唱的女人不但年轻漂亮,娇娇滴滴,而且应对混皮的无理取闹却是嘻嘻哈哈,亲亲热热,显得十分地从容和大方。由于晚上去梅园茶社的人很多,所以,有时去晚了连座位都占不到。阿炳这才意识到实际上人们来这种并不是来欣赏戏曲音乐的,不过是想寻乐罢了。
到了仲秋夜晚,有钱人家都喜欢附庸风雅,摆弄些风情和雅致,在自家大院里摆上一个大四方桌,放上些精致的月饼和茶点,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听着歌曲音乐,看着一轮圆月升上夜空,感受着仲秋之夜的诗情和浪漫。所以,每到这时,演唱拉琴的艺人早早地被人请去助兴。
阿炳是被人请到了一个做食盐生意的大富商家中。在人家吃过晚饭,天色就已经黑了下来。阿炳带着二胡、琵琶和竹笛来到后院中的假山林边时,已有一些男仆和女佣坐在长凳上等着听曲。于是,阿炳坐在为他摆放的一把椅子上,开始调琴试弦,然后,便开始演练一些曲子。
一会,老爷被一帮姨太太簇拥着从小楼那边走来。大家都慌忙起身恭敬相迎。那老爷五十岁上下,一身肥膘,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支着个拐棍,走到桌前费力地往太师椅上一坐,说了声,“大家都坐。”于是,跟在后面的那六七个姨太太按着秩序在老爷两边坐下。
等大家坐下,老爷就对阿炳说,“听说你被人称为买唱艺人中的小天师,今天就把你拿手的曲子都亮亮,让我听听。”阿炳点了点头,就开始用竹笛吹起了《平湖秋月》。但是,未等一曲奏完,紧贴着老爷身边的那个花枝招展年轻娇贵的小姨太便对阿炳十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停下停下,吹的是啥曲子,好没意思。”
阿炳并不只是把演奏当成挣钱和谋生的方式,同时,他觉得演奏乐曲本身就是一种心灵的陶治和情绪的享受。所以,他演奏每支乐曲都总是全身心地投入尽情地发挥,力争把最美的音乐献给听众。所以,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人指使被人打断,让他觉得自己就跟被人使唤的仆人一样。但他知道自己是让人家请来的,人家的话不能不听,虽说心里不乐,但还是把笛子从嘴边拿开,等着人家发话。
那个小姨太站起身来,指手划脚地对阿炳说,“你吹我唱那支《等冤家一句话》”阿炳过去听别人唱过这支曲,但印象不深,而且,他也觉得演奏这种曲子是对自己人格的一种贬低,所以,就推脱着说,“这曲子我不熟,不会。”可那小姨太却说,“亏你还是演艺的,连这种曲子都不会。来,让俺教你。俺先唱一遍,你跟着伴奏。”说着,便唱起了,“但等冤家一句话,或是疼俺,或是疼她。要疼俺,就该说句知心话;要疼她,咱俩趁早就丢开罢。拍拍良心量量你自家,为什么一条肠子在两下里挂?劝情郎,从今以后疼奴罢。”
可等她唱完,见阿炳并没反应,就用自得和教训的口气对阿炳说,“告诉你吧,俺过去也是演唱买艺的,你要是在扬州城提起俺杨小娟的名字,没有人不知道的。听说你也是无锡城中有名的艺人,怎么连别人喜欢听啥样的曲子,不喜欢听啥样的曲子都不知道。”
说着,又唱起了,“五更里,天将明,街上人声闹哄哄。叫声情郎快快起,外人闻知了不成。不要慌,不要忙,不要错穿奴衣裳。奴的衣裳红挽绣,哥哥衣裳袖儿长。休要慌,休要忙,手扯手儿送情郎。送郎送在小河旁,两泪汪汪告情郎。今日为你打一顿,明日为你骂一场。打奴骂奴皆为你,舍了皮肉舍不得郎。送郎送到御园边,腰间取出两串钱。一串与你雇驴骑,一串与你作盘缠。送郎送到玉桥头,手扶栏杆望水流。水流千遭归大海,露水夫妻不到头。送郎送到十字坡,再送几里也不多。路上若有人盘问,就说妹妹送哥哥。送郎送到要起程,咱二人何日再相逢?二人要得重相逢,等到来年二月中。”
那姨太刚一唱完,老爷就说,“阿炳呀,不是我说你的,你那些曲子都老掉牙了,没人爱听了。你为什么不放聪明点,学机灵点,演唱些荤酸小曲,又轻松又挣钱。”可阿炳却说,“那种曲子我不喜欢。”老爷说,“你喜欢不喜欢不要紧,要紧是要别人喜欢。光你自己喜欢有啥用,让别人喜欢了你才能挣到钱。”
那姨太也说,“卖艺就跟做生意一样,啥能买钱啥就是好货。这点你还不懂?不瞒你说,俺过去在扬州,哪天不挣两三元钱?这些钱就是让有些人一个月都挣不来。”
老爷见阿炳不吭声了,就对阿炳说,“好了好了,不说了,你继续给大家演奏。不过,不要再摆弄那些老掉牙的东西。”阿炳却说,“那不是老掉牙的东西,那是千古绝唱,艺术珍品。”可老爷还是摆了摆手,说,“什么千古绝唱艺术珍品,我说是老掉牙就是老掉牙。”
被主家这么一说,那些让阿炳视为珍宝的古曲经典好象一下成了分文不值的老掉牙,而那些被他看作是男盗女娼偷鸡摸狗的庸俗低下的糜欢之曲却成了茶余饭后的时尚,这简直是对艺术的戏弄和亵渎。但是,他还是忍着羞辱,用二胡拉起了江南小调《茉莉花》。一曲刚完,老爷实在是不耐烦了,对阿炳说,“阿炳呀,你难道真地就一点都不会演些让人觉得快活有趣的曲子?比如说《你没男人我没妻》或是《满肚相思谁见怜》。这些曲子恐怕连一般的乡姑阿妹都会唱上几段。你就把这些曲子给咱多来上几段。”
阿炳本来就对主家的人随便打断和指使他感到恼怒,但他不管咋说还是忍住了,现在又见老爷非要他演奏那些他根本就不喜欢的曲子,就觉得自己象个被人家雇用来的佣人似地被使来唤去的,所以,就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躁怒的口气对老爷说,“你说的那些曲子我全都不会,也不喜欢。你们还是另求他人去吧。”说着,便拿起身边放着的琵琶和竹笛,钱也不要,就大摇大摆地朝着门外起去。身后,就听老爷气急败坏地骂着,“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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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泉映月9。离开雷尊殿()
二泉映月(短篇)张宝同
由于阿炳的固执与倔强,得罪了不少的茶社老板和有钱人,所以,也就没人再请他演奏卖艺了。没人请他,他也就没了生活的来源。于是,他就只好回到了父亲原先所在的雷尊殿暂切栖身。王道长过去是父亲的徒弟,见阿炳穷困潦倒无依无靠,就在寺里给他腾出了一间小屋让阿炳居住。
雷尊殿是家道教场所,寺殿陈旧,少有来人,所以,很少能得到外人的接济和资助,寺里的生活来源主要依靠的是寺庙旁边的那几亩水田。所以,寺庙里的生活清苦且贫穷。但寺庙里的生活道也清静,少有喧扰。干完活,吃过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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