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放箭”城头上不知是谁先喊了出声,跟着众人齐声大叫,弓弦绷动的“嗖”“嗖”声从城头暴响而起,数百支激shè升空,先没入灰蒙蒙的空中,接着便如雨点般落到狂奔而至的曹军军阵,十余骑兵应箭坠倒,跟着带翻数十人。只是在强劲的大风吹打下,羽箭落入军阵时已没了离弦时的强劲势头,丝毫不能阻止战骑凌厉的奔袭威势,曹军左翼便似高空逡巡已久的猛禽,此时突然收翅,以惊人之势飞扑袁军左翼。
“放箭,放箭”审配略显苍老的声音长声呼喝。弓弦振响此起彼伏,箭雨一**凌空而起,只是曹军前锋已楔入袁军阵中,箭雨多数落到了曹军中军,虽将曹军中军跟随前锋奔袭的穿凿之势阻断,却无助袁军抵挡曹军前锋的冲袭,两军接阵的刹那,十余名大戟士被战马凌厉的奔袭之势撞得凌空倒飞,直飞出数丈,才狠狠砸落在地。
吴晨暗叫可惜。倘若一早便以长戟和强弩配合,以弩兵正面劲shè阻挡曹军战骑迎面奔袭,长戟向敌阻挡曹军靠近弩,至少可以压制曹军奔袭的势头,不至于让曹军将骑兵奔袭的威力发挥得如此刻般淋漓尽致。再细想一步,倘若不是审配坚持依靠城墙,坚决不许袁军出城迎敌,令城中的袁军疏于正面迎战曹军战骑的经验,又岂会如此狼狈?倘若此刻在城下指挥袁军的是自己,必然号令兵卒紧缩阵型,用层层长戟阵阻挡敌军战马,虽然不至于击溃战骑奔袭,但至少不会如此刻般狼狈。
“弩兵呢?方才调出城的弩兵呢?”审配厉声怒斥,“那些人都躲到哪里去了?”一名亲兵快步奔向城下,片刻间奔了上来,叫道:“咱们的大戟士还未出完便被敌军挡在门口,弩兵被堵在城洞中无法出城。”审配面sè发青,厉声喝道:“将南城所有厥张弩手都调到城门处来,给我狠狠shè,将曹军畜生shè走!”
厥张弩一般半人来高,张弩时必须以用脚或膝盖蹬踏机括,再用双手提拉弩机,方能真正拉开弩机机括。弩机激shè时,shè程是手引弩的数倍,威力强劲之极,乃是守城,甚至是阵地战的利器。只是机身过于笨重,与安定铁骑来去如风的战术风格不符,因此吴晨也只是久闻其名,实物却没有真正见过。
那亲兵大叫一声,转身就奔,便在这时,猛听得北面战鼓轰隆,便像是数十个惊雷聚在一起齐声炸裂,跟着东、西两个方向鼓声同时响了起来。城上众人面sè齐变。一名兵卒快步奔到城上,在城上望了一眼,从众人中找到审配,直奔过去,大叫道:“审公,曹军开始攻北门了。”话还未说完,这时城上连续奔上数人,分别禀报曹军东营和西营开始攻城。
审配扫了一眼惊得目瞪口呆的众人,喝道:“这数月来,曹军哪ri没有攻城?又有哪次登上了邺城城头?你们怕什么?”一名兵士道:“只是只是曹军攻城,审公一定增援北城,那恒校尉,恒校尉”审配喝道:“谁说我要去北城?我哪里也不去,我今ri便在南城救恒纪。让你们去调蹶张弩手,人呢?”兵士听审配不走,jing神都是一振,当时便有数人向城梯奔去。这时就听脚步声响,一队蹶张弩士涌上城墙,城上兵士齐声欢呼,当下便有十余名兵士叫道:“快,快,曹军战骑就在城门处呢。”几乎是抬着蹶张弩士向城头奔。
陈琳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道:“这下恒校尉有救了。”吴晨皱了皱眉,转头望向城下。此时恒纪率领的大戟士已和曹军混战到一起,城门内的袁军兵卒眼见城外同袍被曹军肆意追杀,急着向外涌,而城外的袁军已是心惊胆寒,想退回城内,却被身后的己军不住向前推。吴晨叹了口气,举目向南面望去。灰蒙蒙的天sè下,曹军营寨上已点起了数百只火把,大风吹动,火苗顺风飘飞,宛似数百面火红的旗帜猎猎飞扬。再往细看,曹军军阵中人头耸动,像是兵卒不断汇聚。吴晨心中一动,心道:“莫非曹军要趁雷雨攻城?”当年临泾之战,韩遂就曾冒雨攻城。这念头只一起间,吴晨便哑然失笑。临泾的城墙实在难与邺城城墙相提并论,曹军若要冒雨攻城,必定死伤惨重。曹军已占据优势,袁军又谨守不出,因此曹军根本没有蚁附攻城的必要。
忽然间审配的声音在耳旁道:“使君在笑什么?”吴晨急忙转身,却见审配一脸俨然地望着自己,苦笑了笑,道:“没有笑什么,方才在看曹军营寨,似乎曹军在营寨边积聚兵卒,我原以为他们是要攻城,但雷雨将至,邺城城墙又这般高,曹军若是强攻,必定死伤惨重。”审配抬眼向曹军营寨望去,嘿了一声,道:“他们不是在准备攻城,而是在看热闹。他们把咱们的兵卒都当成耍猴戏的猴子看啦。”语气又是愤懑,又是无奈。
吴晨登时无语。
审配忽然道:“若使君出马,需用多少兵力才能救出恒校尉?”吴晨又惊又喜,猛然抬头,望着审配,审配倔强的面容又是疲惫又是无奈。吴晨正荣道:“若单只救恒校尉只需要三百大戟士,但若要救城外突围的人,那还需要再给我五百强弩手。”审配道:“我给使君一千大戟士和八百强弩手,请使君为我河北杀一杀曹军威风。”
吴晨惊喜交集,道:“好。但有一个条件,审别驾答应后我才同意出兵。”审配面sè一沉,道:“使君若仍是提破围的事,便当方才那番话什么都没说!”甩袖yu走,吴晨喝道:“不是破围的事,而是我如何用那些兵卒全由我,别驾不得干预。”审配喝道:“好,君子一言”一面说一面高举起右手,吴晨一把握住,喝道:“驷马难追!”两人右手紧握,两条袍袖猎猎风舞,审配坚硬如石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笑容。
便在这时一道电光从远处云层飞掠而过,一时间众人睁目如盲。吴晨和审配却在此时同时大笑出声,吴晨道:“多谢别驾信任,吴晨一定会将城外的袁军救回来!”审配笑道:“使君去吧,我为使君击鼓助威。这十余年没击过鼓,不知道生疏了没有,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使君多多见谅。”吴晨放声大笑,向冯孚和陈琳团团一揖,抓过审配递前的令箭,转身奔向城下。
第一百零一章 峰回路转(下)()
吴晨到城墙下时,数名军令官迎了上前,其中一人接过吴晨手中的令箭,细细看了看,便和另外数人快步向城墙奔出,只留一人拱手留在吴晨身侧,说道:“使君,五百弩兵已在城下集结,还剩下三百大戟士还需去营中去调。”吴晨点了点头,道:“好,有七百大戟士也够了,不知他们在何处集结?”那传令官向门口的空地一指,道:“就在哪里。”
其实吴晨早已见到那些在城门口集结的袁军兵卒,只是袁军不住从军营中涌出,城墙四周也分不清哪些是守城的兵卒,哪些是出城救人的兵卒,这时听传令官一说,吴晨将目光转向城门前汇聚的兵卒,但见这些兵卒虽然紧握手中的长戟,但人人脸上都有惧sè。吴晨心知若用这些兵卒出城迎战,在心里上已输了曹军。当下快步走到袁军前,喝道:“你们便是要出城救人的袁军?”
那些袁军原本有些松散,听到吴晨的喝声,不由得紧了紧阵型,有些人将长戟攥了攥,挺起了腰。吴晨冷笑道:“不管你们是不是要出城的人,既然进了这个阵,我会一视同仁,只是我和你们以前遇到的将帅不一样,你们也该知道我出身西凉,那么以前的河北军规统统作废,都要跟随我的西凉军规。按咱们西凉的军规,一人坏阵,同伍尽皆坑杀,一伍坏军阵,则一队都要跟着处死。如果是百人队坏我军阵的,哼哼,那么同伍的五千人都不要想活了。”
军阵中嗡的一声,众人交头接耳,脸上都现出愤然之sè。
吴晨冷笑道:“怎么,是嫌我的军规太宽了么?好,那边这样吧,若一人乱我军阵,不单同伍连坐,我还要找到乱我军阵的那人,将其全家老小尽皆坑杀。一人乱军阵,那么全家坑杀,一伍乱军阵,就将这五人的全家老幼尽数坑杀,这下不轻了吧!”
军阵的嗡声顿时停止,人人怒目相视。吴晨笑道:“我知道你们恨我,但恨我也比死在阵前要好。听着,若有人即时斩杀坏军阵者,这人不单不连坐,还有赏,赏赐便是将被杀那人的家小充为此人奴隶。西凉的军令,你们都记熟了么?”
军中众人三三两两,低声应道:“记熟了。”
吴晨大笑道:“看来不杀几个,你们是记不熟咱们西凉的军规的了。来人,将他,他,他,”一面说一面用手点了队列中的几人,“拖出来,砍了。”
身后的兵卒都是一惊,吴晨喝道:“怎么,你们也想以身试法?”身后的兵卒互望一眼,低声应道:“不敢。”奔入队列,将吴晨点的几人拖出行伍。那几人大叫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吴晨喝道:“军纪不明,罪责本在我,但时间不等人,城外的兵卒可没时间等你们一一熟悉军令,唯有拿你们祭军令了。”喝道:“砍了。”
这时已有人悄悄退向军阵之后,吴晨冷笑道:“你想去哪儿?是找人搬救兵么?”那人颤声道:“属下属下不敢。”吴晨冷笑道:“还不执行军令?”那些兵卒已知今天这些人吴晨是砍定了,齐声喝道:“尊将军令。”将几人拖了下去,片刻间呈上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吴晨提着一人人头,喝道:“这便是我西凉军规。违我令者斩不赦,听到了么?”
被吴晨点的数人,本是邺城世家子弟,向为军中恶霸,平ri里作威作福,众兵卒多是敢怒不敢言,如今吴晨一接手军队,便将这数人斩首,众人又是震惊又是诧异。诧异的是吴晨明明是才接手大军,如何却像是早已查察了很久,对军伍之事了如指掌。震惊的是这几人的作为,军中无论是都伯还是校尉都睁一眼闭一眼,却让吴晨就这般简简单单地砍了,若是自己犯错,又会如何?众兵卒心头惴惴,竟然忘了回答。吴晨道:“看来是杀的人少了,你们是想让我再多杀几人?”众兵卒急忙叫道:“听到了。”更有几人大叫道:“将军饶命”
吴晨笑了,喝道:“将军饶不饶命还要看你们。咱们西凉的军令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你们的行伍不变,待城开之后,三十人为一排,伍人一列,是为一营,我军号吹一声,大军长戟前举,缓步向前。我军号吹两声,全军停步。军号三声,全军缓退。记住了么?”
大军齐声喝道:“记住了!”吴晨冷笑道:“这算什么?一千来人就这点声音,莫非都没吃饱饭?问你们记住了没有?”众人用尽全身气力,大呼道:“记住了。”
就这些功夫,挤在城门处的弩兵已缓缓退了出来,城门洞开。沿黢黑的城洞望去,便是黄沙飞舞的两军鏖战之地。天sè比吴晨刚下城时又黑了不少,便似黑sè从城洞冰冷的青岩延伸而出,将天空也渲染成了同一颜sè。风沙从城门处鼓荡而入,将众军士的战袍扬起,向城内的方向狠狠甩动。
吴晨跨步跃上兵卒牵来的战马,接过兵卒递上的长矛,喝道:“你们,你们,你们这三营先出城。你们这一营称为一字营,出城向前。二字营,出城转向东,护住一字营左翼。三字营出城转西,护住一字营右翼。”被点到的军卒齐声呼应。吴晨一挥手中长矛,喝道:“咱们这就出城,去砍了曹军那些杂碎!”众兵卒齐声鼓噪,涌向城门。
吴晨将剩下的五百余人再分成数营,下令何营补充一字营,何营接应二字营,片刻间部署完毕。但听得城楼上鼓声咚咚,从城洞处涌进的喊杀声愈来愈响,显是前阵已和曹军接了上阵,当下吴晨急忙发令弩军快速出城。经过方才一番整顿,弩军再非似先前搬一窝蜂涌向城门,而是分成数股,如川流般迅速通过城洞。吴晨跟在弩军之后,跟着奔出城门。
天,是黑的。
乌云风集卷涌,如狂涛摧城,黑压压地堆在头顶。风势比在城下要小一些,但仍是将所有人的战袍吹起,向身后拼命甩击。敌方的阵势隐在强风之中,吴晨用手撑起凉棚搭在眼前,才能略微抵挡住一些风力,隐约看清曹军的军阵部署。但见曹军左翼骑兵似乎已兜了一转,绕回东北,右翼骑兵的一部已从西向东,切入己军三字营和一字营的结合部。两军结合部本是兵力最弱之处,敌军夹战马前冲之力,来势凶悍已极,但即便是如此危局,身在最前的两营兵卒却无人不战而溃,拼死维持阵型。吴晨心头一松,心知自己的一番苦心终于没有白费,提声喝道:“弩兵三字营,向北,shè住阵脚。弩兵二字营,向南”
呼号声里,百余支劲箭激shè而出,与三字营和一字营纠缠的曹军敌军顿时被shè倒数十人,没有被shè倒的曹军骑兵,眼见数百弩兵从城中涌出,拨马便向回奔。这还是首次曹军骑兵被己军击退,城上上万兵卒先是一呆,蓦然间齐声欢呼。
陈琳微笑颔首,道:“这这还是咱们河北袁军么?若不是旗号、兵刃、战袍都没变,我真要以为咱们突然换了一支大军。”冯孚摸着颔下的山羊胡,厚实的脸上止不住洋洋得意,笑道:“河北军自然还是河北军,只是指挥大军的人已换了。”陈琳赞道:“早先伯望说安定人击溃了张锈,我还有些半信半疑,但只片刻间,咱们袁军便有如脱胎换骨吴并州统兵之能,我是心服口服了,怪道曹cāo围城数月听到他出潼关,便连邺城也不要了。”说着连连赞叹,冯孚一张脸早笑开了花,口中却不住口地谦逊。便在这时,陈琳突然啊哟一声,冯孚急忙侧头望向城外,就见曹军左翼斜冲己军方阵东南缺口,虽然被大戟士围在zhong yāng的弩兵齐齐激shè,但在强劲大风的吹打下,曹军只被shè倒十余人,便即绕开方阵,斜冲向西北南角而去。
陈琳略有隐忧地道:“吴并州布的这个阵好是好,就是防守有余,攻击不足。”目光掠向对面的曹军主营,低声道:“那些骑兵冲不散咱们,多半就要去冲恒校尉和城外援军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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