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杀者非死不休,十人并不退却,一字排开,形成长蛇阵。嗤嗤噗噗,绝杀者手中短刀变为长刃,刃尖发出幽幽毒光。
十人滑如大蛇,一溜儿攻到伯弈身前,伯弈凝气为剑,作势抵挡,两方将将遇上,十人突然撤势,身子滑向一边,或伏或跃,十柄长刃同时刺向梨落头、肩、腹、腿、足各处。
萨伊直勾勾盯着眼前情形,期待、紧张、不耐,只待长刃穿过梨落身体,为她三哥报仇。
可惜,没有惨叫,没有鲜血,绝杀者一剑下去刺的仿佛只是空气而已,数柄剑下哪有梨落的身影。
梨落虽躲过一击,但此时脸色煞白、胸口起伏。
伯弈关心追问,梨落低声回道:“方才运功调息,听到一阵美妙琴音,竟似用仙法奏出一般,极快间便扰了我的心神,一时岔力,刚又动了真气。”
伯弈奇道:“琴音?师姐不是中了香毒?”
梨落摇头,冷冷看着眼前呆怔的萨伊:“平常毒物而已,怎会让我着了道。”
伯弈闻言,却脸色大变,有人用仙法使梨落中招,调虎离山,意在无忧。
伯弈惊声道:“师姐小心,忧儿有危险。”
话未落,人已飞出了帐外。
此时,萨伊几人呆立一旁,绝杀者的手段她刚刚见过,自己身边一等的高手侍卫,挡不住他们轻巧的一击,这两人究竟是谁?
绝杀者又发起攻击,梨落手上多出一把通体橙红的剑,此剑乃北地名剑日炎。
剑身极薄,与伯弈使的龙渊相似,只龙渊为龙翼的青色,剑身坚韧如龙皮,兵器抗之非断即折。
而日炎带火,普通兵器相对皆会被融被化。
两边激斗一处。地上忽地冒起阵阵黑烟,地板变得滚烫起来,帐篷瞬间起火。
萨伊、多桑面面相觑,二人皆知为人偷袭,那还有心情去找梨落麻烦,急急用哨子唤回绝杀者,率队出了帐去。
数千顶帐篷被大火包围,火光冲天。
帐中酣睡的贝都人被火势惊醒,纷纷向外奔逃,谁想等着他们的竟是黑衣人的致命一击,贝都人刚逃出帐篷尚不及反应,便横死当场。
萨伊见贝都损失惨重,面孔因巨怒而扭曲,急招兵士与黑衣人拼杀。
黑衣人个个武功绝顶,下手狠辣,贝都兵士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萨伊失了理智,唤出八十名绝杀者。绝杀令出,绝杀者不分敌我,一剑击过活人成尸,兵士、黑衣人、普通百姓皆成为剑下亡魂。
若玉立于月色之下,冷眼旁观,忽然开口对一半半躬身的男子道:“去救。”
男子似有不明:“姑娘,这鄯族素来奸诈,在诸侯中也是多番搅局,实在不值同情。”
若玉冷静回道:“糊涂,鄯族紧邻暮月国,若鄯族势微,谁最乐见?再则主上大计,贝都这枚棋还不能少。”
“是,姑娘之命,属下谨遵。”男子答过,长臂一振,招呼身后数人加入场中拼斗。
若玉闪身跃至萨伊身旁,厉声道:“如此轻率放出绝杀者,你可是要全贝都的人陪葬?”
萨伊眼中惊恐,吼叫起来:“贝都之事岂容你多言。”
若玉一掌甩过,萨伊白皙的脸上留下五指红印。
若玉冷言相逼:“还不收回绝杀令?”
萨伊又怒又气,急急转身想与多桑联手,但哪还有多桑的身影。
那多桑也是寡情之人,一见情势不对,早已溜走。
若玉小刀横过,在萨伊玉白颈脖上划下一道血痕,萨伊吃痛、顿时花容失色,无奈中只得依若玉之言收回了绝杀令,召回了绝杀者。
黑衣人、商队、贝都兵士三方势力仍在缠斗,鲜血染红了大地。
无数的贝都平民在刀光剑影中叫喊、奔跑,四散而逃,但刀剑无眼亦无情,杀红眼的三方此刻哪还能辨识无辜,不少平民不明不白就做了冤魂。
“住手。”梨落略做休息调顺气息,眼见贝都惨状,急急上前阻拦。
哪有人听,梨落再度祭出日炎剑,配合迷踪身法,轻巧穿行于数百人间,咔擦声响不断,三方手中兵刃一时尽毁。
众人怔愣,停斗一会儿,扔掉残器,互不相让继续肉搏起来。
伯弈自梨落帐中飞出,急急奔去了无忧的帐子,帐中却不见她的身影。
伯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着五识感念而去,来到贝都外的石壁处。
火光熏红,壁上石画在火势照耀下光影流动,仿若有生命一般。
伯弈身体被一层白晕包围,整个人被吸入了画壁里。
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似乎位于天界的尽头,明珠为顶白玉为基,黄金贴柱琉璃覆瓦,四周环绕着一层层厚重的白絮。
六十八条白龙缠绕着大柱,八只火麒麟神气活现地蹲在宫殿的门口,身着黄金重铠的神兵一字排开气势赫赫。
正殿高处大椅上坐着一名男子,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女人。
伯弈努力去看,但二人的面容却十分模糊。
那女人在男子怀中撒娇道:“昊君,你我相伴数万年,你爱我疼我,却不信我。”
男子低头柔声道:“凤儿为何如此说?”
女子动了动身子,那姿势十分撩人:“因为,昊君从未提神龙戟的来历。”
男子似有犹豫,怔愣半晌,终是在女子殷殷注视下,缓缓道:“好,我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人。”
不,不要说,不要告诉她。不知为何,伯弈想要大叫出口,去阻止那男子的莽撞。
神殿忽然消失了,伯弈立在了阴影之中,黑暗掩映中隐隐可见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那男子道:“凤纪,如今,你可知道了神龙戟的秘密,知道了神龙戟便是弑神戟。”
女子不答。那人又道:“所以,凤纪,天之神女,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爱人、兄弟、背叛、厮杀,巨大的阴影笼罩过来,伯弈霎时心神俱裂,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
分不清虚幻与真实,伯弈虚弱地趴在地上,却听到有人在耳畔低唤浅吟,似包含着千年万年的深情一般。
伯弈抬起眼眸,眼前是一名素衣清雅、面覆轻纱的女子。
那女子一双清澈见底的美目正深深地看着他,使伯弈的心突地漏跳了半拍。
女子素手轻扬,撩开了轻纱,竟露出了一张与无忧一模一样的脸。
伯弈呆呆怔住,女子唇角含情、明眸流盼:“昊君,昊君……”
突然,一把带有九刺的铁爪笔直地没入了伯弈的心口:“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又有多恨你。你可知道,唯有你死了,我才能得安宁。”
心口处剧烈的绞痛,伯弈用大手紧紧扣住女子的皓腕,使力将她架开。
可是他推不开她,女子的眼眸由深情道冷酷,纤细的手腕不停地转动加力,似要将他的一颗心碾碎剜出一般。
剧痛使伯弈心冷如灰,他闭上眼不再看她,任自己的心被她剜得鲜血淋漓。
又是一阵琴音缥缈,伯弈的身体突然自画中弹了出来。
伯弈心中惊诧莫名,低头俯看,胸口处并无半点的伤痕,白袍上也无一丝的血迹。
伯弈转身瞧了背后的石壁,石壁光滑洁净,并无半点留画的痕迹。
但是,伯弈不知,就在不远处,有一人在冷冷地俯看着一切。
百万年前,凤纪散魂,却以破碎的魂识入画,将自己的悔意封入了荒漠的石壁里,想着终有一日能与他再续前缘。
只是,他会让他们有转圜的余地吗?
第56章 失望()
无忧睡得正香,梦里,不到五岁的她正坐在伯弈的大腿上,摇着他的手臂,嚷嚷着让他教飞。
伯弈抬手刮了刮她圆润的鼻头,真是难得的好梦,无忧的脸上霎时堆了甜蜜的笑。恰在这时,她的耳边却响起了一个讨厌的声音:“小丫鬟,快醒醒。”
脸不知被谁连拍了好几下,无忧不满地嘟囔着醒来。石壁旁靠着一个绛红锦袍的秀美公子,此时,正一脸好笑地看着她。
无忧扶额坐起,惊问道:“游雅?”
游雅见她一脸迷糊,赶紧俯身凑近:“我这小丫鬟果然不一般,连爱好都那么古怪,只这不爱软床爱地道的劲儿本公子喜欢。”
无忧听他越说越不像样儿,正欲回嘴,忽然想起壁画的事,赶紧向墙上看了,哪里有画?
无忧转头看着游雅:“你刚才可有在墙上看到什么东西?”
游雅见无忧眸中带着惊恐之色,难得没有再打趣她,如实回了:“没有。”
游雅见无忧脸色大变,担心问道:“莫非你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儿?”
无忧摇摇头,按下心中所疑,将昏睡一旁的包子塞回了袖里。
一应做完,方又想起一事儿,抬头对游雅道:“话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游雅听她所问,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神色,避开话题道:“那你又为何来的?”
无忧心中亦然有鬼:“我,我好奇呗,所以就和包子下来看一看了。”
无忧暗道,可不能被他发现她原为偷窥师父睡觉而来,若被他知道了,还不知会怎样打趣笑话。
游雅自有心事,并未深究无忧的话,只缓缓说道:“既然下来了也好,就与本公子在此促膝长谈,待晚点再上去。”
无忧不解:“为何要在这里?若要长谈,上去不好?”
说完,无忧感觉到通道里有不少人在走动,坐直身子向两边瞧了瞧,惊道:“那些黑衣人可是你带来的,他们是在洞口处燃什么东西吗?”
无忧起身欲看,游雅忽然挡在她身前:“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你坐下说说刚才发生了何事,为何会昏倒?”
无忧五感本比凡人要强,即便被遮挡了视线,仍是看清了黑衣人手中抛掷的,竟是无数点着的火折子。
“你们,竟是在放火烧贝都?”无忧又惊又怒,只觉眼前这翩翩如玉的公子,是如此的陌生和可怕。
游雅语气温柔,带着点哀求:“我绝无半分害你之意,此间之事你可能不管?”
无忧盯着游雅,后退两步:“不,我怎可不管,我师父、师伯还在上面。”
游雅笑道:“以你师父、师伯的本事又怎会有事?”
无忧边说边退,暗自凝气戒备:“他们没事,那贝都的百姓呢?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们可也不会有事?”
游雅岂能不知无忧的小动作:“权势斗争之事本就残酷,我也实在无奈。这贝都人并非善类,与你又非亲非故,你又何苦与我作对。”
无忧忽然明白了许多,摇头叹道:“游雅,不,暮月公子,你说的无奈实则就是你的贪欲吧。你这一路跟我们前来,根本不是游学。你早谋好此局,借我师徒几人做幌子当棋子。”
游雅脸色微变、无力辩解。
无忧继续:“一直以来,你忌我师父一身本事,现在细想,那库尔宗主扎伊虽喜我师伯梨落,但他如此冒险必不仅为得一美人而已,当日行径根本受你唆使,若他真能对付我们你便少了心腹大患,若不能,你就借我师徒的手乱了库尔,是与不是?”
无忧语气愤然:“事后,你着人偷走我师父留给扎伊的丹药,便是存心使我师徒与鄯族结怨,将我师父置于人人喊打的境地?”
无忧越说越心寒:“当初从暮月府引我们入密室,大漠里又使我们遇沙妖,便连这贝都的地洞,也是你故意告诉我的?一应种种,你到底有多少真心,多少算计?”
游雅脸色青紫,眼目渐渐绝望起来。
无忧的话他要如何反驳?自己确然对她动了心,但儿女情爱与多年**无上高位相比,他又能如何选择?
他不过弃了情择了谋算欲求而已,若换成其他侯爷公子,必然也是如此,难道他就错了吗?
无忧见游雅默然不语,心中微痛,跃身欲择一石洞而上。
游雅闭目挥手,十名黑衣武士一拥而上,上前阻拦无忧。
无忧回身,抽出霜寒剑相抵。
随游雅而来的皆是暮月国隐卫,个个身怀绝技。
无忧习的五蕴剑法本就重防不重攻,在十名隐卫不要命的强攻下,一时竟也突围不得。
无忧担心师父、师伯,只得暗默诀语,凝气而上,使出了迷踪术。
无忧的迷踪术虽比不得伯弈、梨落,但毕竟道门术法绝学。
不过晃神的功夫,俏丽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洞口处。游雅心知事无可转,长叹一声,不再耽于私情,指挥暗卫们不疾不徐按之前布划,引燃贝都数处地洞里的火物。
待做完一切,方才自事先预留的通口退出,回到了地面。
地面上,伯弈、无忧自两方而来,正欲加入战斗。
场外突然响起啸叫之声,场中燃起一股迷烟,烟雾尽散,黑衣人俱都退场消失。
游雅计成,贝都损失惨重,居所尽毁,五百兵士死伤过半,百姓枉死者众多,宗主萨伊数处受伤,形容十分狼狈。
若玉使商队救助,又借机对萨伊低语道:“如今鄯族式微,两面毗邻大国,若不小心应对,当有灭族之危。”
萨伊听言,眼中浮现怨怼之色,若玉说得甚是在理,自己原就有些盘算,如今对策划之事更加坚定。
今日若不反击,鄯族日后即便不为两大国所灭,也将被其他世家部族吞并。
安顿伤者、收敛尸首、清洗血迹,贝都一夜无眠。
入夜,离贝都三里外,绿洲与沙漠接壤处,一片空旷。
伯弈去见梨落:“不知师姐唤我,可是有话?”
梨落沉吟片刻,方道:“师弟,唤你前来,确为一颇难启口之事。”
伯弈见梨落犹豫,朗声道:“师姐但讲无妨。”
梨落徐徐开口:“师弟,你素知我最喜清净整洁,今次留在凡尘原也是想要帮衬一些。但经库尔、贝都之事,我方才明白自己想得太过简单,我虽有些道行却毫无经验,如此跟着你不仅帮不上些许,还会给你惹不少麻烦。”
伯弈静然看她:“师姐如此说,可是欲回山,而来请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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