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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渎明-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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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打好关系。

    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猜出能在城墙上呆着的人,就算真的是一个平常百姓,只要不是奴籍,在大灾之后,最起码也会是一方新贵,并且受收到地方大佬、甚至是朝堂大人物的注视。

    没有人想到,他们之所以会获救,是出自朱顶的一手安排,但是就算一个新贵家里的后生,也足够这些人折节下交。

    朱顶没有打扰士兵们的工作,水面上飘过来的身躯已经不怎么常见,已经疲惫不堪的他们需要集中所有注意力,才能尽力不放过任何一个人,或者尸体。

    他的脑子现在其实不怎么灵光,疼痛和眩晕让他难以集中精神去思考和分析,所以,他就站在城墙的断壁边上听了很久,而那个骂人的小姑娘也骂了很久,抱着孩子的汉子双臂来回交错,胳膊开始有些力有不逮的微微颤抖,孩子的一双小脚已经过了他的腰间浸在水里,周边的人却都一脸厌恶的尽力避开,没有人上前帮忙。

    其实,引起这场摩擦的原因很小,就是因为那个抱着小孩儿汉子,在从大水里被士兵们打捞上来的时候,用沾染了鲜血的手,弄脏了那小女孩儿主人那身华贵的衣衫。

    朱顶更是听出,小女孩的主人出身元末罪臣之后,被发配教坊司,是个娼妓。

    也就是说,这小女孩儿和她的主人,都是贱籍。

    一个奴籍贱人的丫鬟,竟然可以在这大灾的时候,指着一个良人破口大骂,却没有人阻止,甚至当事人都不敢出言反驳,这完全不符合朱顶对大明的认知。

    朱顶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双方。

    小姑娘虽然身份低下,可是一身衣着却很得体,面料虽然不是丝绸绫罗,却也不是便宜货色,更遑论她头上的金银饰品;反观那汉子,一身衣物随处可见补丁,甚至腰间破洞处露出他干瘦的后背,虽说明州的冬天不像北方那样残酷,可是十冬腊月却只穿一身破烂的单衣,足够说明这汉子的穷困潦倒。

    可是即便这样穷困潦倒,也不至于被一个贱籍的丫鬟这般羞辱,为的只是一件衣服被污浊?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所有人的脑袋上可是顶着大大的两个字——难民!

    朱顶小心翼翼的踩上通往小岛的“独木桥”,在一旁士兵们担忧和惊恐的眼神中走到了岛上,没有看上那姑娘一眼,汲着水来到了那个汉子的身边,微笑着伸出了手,要帮他分担一下双臂的酸涩。

    “呦呦呦,又来了个穷酸小子,怎么着,我骂他把你骂疼了?心里难受了?乞丐一样的穷鬼,凭什么和我们争地方,没看这块满了吗?你们这样的穷鬼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浪费粮食,还不赶紧扯着大水死了拉倒?”

    朱顶眉毛一挑,看了看自己一身衣衫,这才发现,昨晚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长袍被划出了个大大的口子,身上更是占了很多碎草末,他用手在头上摸挱一番,满手的草屑,难怪那女子会说自己像个小花子。

    可就算是叫花子,便不改在这洪水里有一个立锥之地?

    朱顶没有理会那个牙尖嘴利的骂人者,而是执着的将已经哭累了睡去的孩子接了过来,更是当她不存在一样,微笑着问道:“你倒是个好脾气,还我早大耳刮子抽她了,这孩子长得挺周正,长大了也是个棒小伙子,今年几岁了?”

    那汉子终于抬起了头,神情还是有些嗫嗫,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说话的样子,半晌之后,才结结巴巴的说道:

    “我,在下不对在先,在下……,那个……,反正是在下不对。这孩子几岁在下也知,在水中狂狷时,这孩子躺在一个已经漏水的澡盆里,在下顺手抱过来的,还有,这好像是个女娃儿。”

    朱顶老脸一红,狠狠的瞪了一眼骂不停口的那个丫鬟,惹来对方的嗓门又高了三调。

    朱顶依旧不搭理她,在她的骂声里,对着再次低下头的汉子问道:“呵呵,我年纪小,还分不清这些,倒是听大叔说话文邹邹的,应该是读过书,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

    汉子抬起头,脸上暗淡的回道:“念过几年私塾,却不能参加科考,先前家里倒是还有些余钱,可是后来……

    哎,一言难尽,可惜了家族一生的心血啊……”

    朱顶好奇的****:“令祖是?”

    汉子的眼中竟然闪出与他苦闷的脸庞极不协调的自豪:“家祖沈富,字仲容。”

    沈富?很有名吗?朱顶满心疑惑。

    “刷”

    站在他们身边的人,竟然在人满为患的小山上又挤出了一些空间,在那汉子落魄的神情里尽力远离他,更有人惊呼出声:“沈万三的后人!?晦气,晦气……”

    沈万三?他爷爷是沈万三?!

    朱顶的脑子瞬间清明起来,两眼放光的看着眼前的汉子,好像在看一坨绝世美味。

第九十六章 软柿子好捏() 
沈万三是谁?元末明初的世界首富!据后来无聊人士折算他的家产,保守估计,要抵得上后世的三千亿美金!足够买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国度!

    让朱顶一下振奋了精神眼前一亮的,不是沈家有过多少钱,虽然朱顶不知道这男子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也只是听说过沈万三富可敌国,但是一点可以肯定,沈家现在必然是落魄了的,他也没下做到去惦记别人的财产。

    他缺的,是一个有能力去帮他运作早已经制定好的计划的人,还有谁比家学渊源的沈家后人更合适的?

    大明朝的富二代,尤其是地位低下的商人之后,可真没有几个纯粹的纨绔子弟,他们在家族内部的竞争也是相当的残酷,不上进,就要被自己的兄弟踩在脚底下,这几乎是所有大家族培养后人的法则。

    这个年代,从来没有限制生育的说法,除非特殊原因,大家族更是不会缺少继承人的人选,所以他们在吃喝玩乐的时候,想的都是怎么削尖了脑袋去争一争族长的位子。

    不学无术的大家族子弟并非没有,但是朱顶相信自己的运气不会差到碰见那个百中无一。

    好不容易碰到这样一个人物,朱顶无论如何也要牢牢地攥在手里,绝对不能让他从自己的指缝里滑走!

    朱顶抑制住心里的喜意和希翼,抬起头,看向那个已经将全部的火力都转向他的那个丫鬟,和指向他的指尖:“我这个人,其实很不堪,但是有一点,我不打女人。”

    随后,他不再理会依旧不停口的丫鬟,抱着已经在他怀里睡去的孩子,拉着衣衫褴褛的沈家后人,抬起脚步,走出渐渐下落的水面,走进了那些可以远离他们的人中间。

    “这条小母狗的主人是谁?”

    朱顶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的年纪比之那个脏话连篇的下丫鬟还要小上一些,可是他说话的内容,他说话的语气,却让在场的人齐齐一寒。

    那丫鬟终于止住了叫骂,不是因为被朱顶叫成小母狗而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事实上这样的称谓,在她的生存环境里,再平常不过。

    这些难民最外层的人们,看向朱顶的眼神已经没了轻蔑或者同情,不再以为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因为两个小旗站在了朱顶身后,拔出了腰刀。

    “我再问一遍,这条小母狗的主子是谁,我的耐心有限。”

    人群里终于出现骚动,他们的视线一起看向了最里层的一个位置,一个全身湿透,紧粘在身上的华贵衣料,将诱人的婀娜身姿尽数显露出来的女人,就在这些难民的最里层,似乎在和一个年轻人闲聊着什么。

    她的颈下两团大的骇人的凸起处,正有一片血色痕迹,看来那个沈家后人是碰到了不怎么应该触碰的地方,所以才惹来如此的谩骂。

    还真把自己当成好人家的姑娘了。

    “一点朱唇万人尝的货色,还在乎所谓的贞洁?不就是碰了你那两团丑肉一下吗?至于指使的小狗狂咬人家一早晨?还连累让一个孩子在冰冷的水里泡着?你那颗心就和你的身子一样的脏,祖上是汉奸,到了你就长进成了恶毒歹妇!

    最主要的是,吵了小爷的清梦,你准备怎么赔我?”

    站在朱顶身后的两个小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更遑论看热闹的难民,朱顶这短短的一句话,连消带打的两对方的祖宗都骂上了。

    前元罪臣,在大明直入贱籍,遇赦不赦,终身不得赎身或者破格科考,姓什么朱顶没怎么记住,但是却都是不折不扣的汉奸,这是不会错的。

    朱顶一直觉得在这个时代,动不动就祸及后人,实在有些过分和没有人权,但是今天他看见这一对贱籍主仆这样欺压一个犯了无心之事的人,还对一个孩子受苦视而不见,他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最重要的是在场难民的表现,让他很失望,所有人的热血都被冷水泡凉,没人愿意出头,他可以理解,毕竟升斗小民的思想便是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但是,朱顶却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了戏谑和鄙夷。

    这些处境已经很悲凉的小市民,竟然还有心情去观瞧被人被辱的戏码,就因为被欺辱的人犯了点小错,就因为那人的穷困潦倒。却没有人在意,欺辱人的只是一个表子的丫鬟。

    欺贫而不笑娼,这就是老朱给他的老百姓们开的好头!

    朱顶对面的人堆了,开始议论纷纷,没有人因为朱顶为那个沈家的后人打抱不平而表示赞赏,反而渐渐的开始将声音汇聚起来,声讨起朱顶。

    “这是谁家的孩子,这般没有教养,那窈娘姑娘再怎么说也是我明州数得上的头牌,虽然身世有些污点,但是这些年也称得上是德艺双馨,在城里口碑也是好的很的。

    怎么这孩子小小的年纪就口出这样的污言秽语,真是有爹生没娘养……”

    “哎,老兄,你还不知道啊,这就是那个赵大宝,少说几句吧,别犯了痴病,把你打上一顿,都没处说理去。”

    “他就是那个大傻子?格老子的,让他来,老子代他那个没用的爷爷教训教训……”

    朱顶一开始并没有将这些议论纷纷放在心里,却有些心有不忿,竟然有些不懂,究竟是自己的是非观有问题,还是这些人的头脑有问题。

    他抱着怀里的孩子,不大的人儿还在梦里,小脸儿纠结成一团,不知道是做了怎样可怕的噩梦,还是身体上的痛楚让她睡也睡不安生,朱顶方才试过,这孩子在发烧。

    这些人,这些因为朱顶而得救的人,刚才没有人给予这个极可能已经失去了双亲的孩子帮助,哪怕一份关心都没有,只顾着看着自己的热闹,仿佛沈家后人和孩子的苦厄能够稀释他们自己的困顿。

    可是现在,朱顶只不过说了那个窑姐两句,却换来群起而攻之。

    虽然他的用词有些苛刻,但是也不至于换来如此激烈的反应,究其原因,在大明,青楼女子,尤其是身怀才艺的青楼女子,被捧的太高,谁让朱元璋好这口。

    而沈家的后人,是身带晦气的灾星;他朱顶,是名动明州的大傻子。

    柿子总是软软的捏来才有手感,才不会硌手。

    但是,他们错就错在,不该在污言秽语里,带上方老头儿。

    朱顶说那窈娘的祖先如何如何,不是来无因果,能因为身世而被定位贱籍的前元官员,必然是残害过无数华夏儿女的恶狗,这样的人,怎么骂都不过分。

    天下才安定了几年,这些人就忘记了曾经受到的凌辱,而开始一心为所谓的名妓抬起花花轿子。

    朱顶缓缓的转过头,面色还算平静,眼神却凌厉起来,看向那个言辞间对方老人不敬的壮汉说道:

    “我一直以为,你们是被这场洪水耗费了所有力气,所以宁可在这个凄冷的砖山上像狗一样的发抖,也不愿意伸出手,去帮战士们,救一救你们的相亲故里。

    现在看来,是我想对了,你们不过就是一群卑鄙无耻的懒汉,自私自利的小人,一切都等着坐拥其成,我真改就看着你们被大水冲走算了!”

    说完这句让所有人愤怒和面色铁青的话,朱顶一指他视线针对的人,对身后的小旗下令:“既然留着口条却不会说人话,那就别留着了,两位大叔,帮我割了他的舌头!”

    两个小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动。

第九十七章 我是什么人() 
两个小旗没有动,手中擎着半出鞘的要到愣在那里,因为他们听见了那些人的议论,朱顶是赵大宝,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位小公爷;因为朱顶让他们去割了舌头的那人,并不属于他现在所站的位置,他的身份应该更加靠里,与那些真正的达官贵人紧邻,他是杨家的二管事,杨家是明州数一数二的豪族。

    但是,就在杨家二管事的舌头还是离开了温润的口腔,在他的嘴边和胸前洒下一蓬血花,以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坠进了浑浊的水中,敲起几个水泡,就此再也不见。

    二管事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的看着凭空出现在他眼前的人,看着那人手里染血的匕首,看着他舌头消失的地方,许久之后,才发出一声含糊的惨叫。

    朱顶是对着两个小旗下的命令,却不是下命令给两个小旗,而是他们身后跟过来的影蛇卫。

    就如他们的番号,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个小旗身后。

    谩骂了一个清晨的丫鬟将一张小口大大的张开,不大的眼睛闪着惊恐,脸色煞白,指向朱顶的手指还在半空,却已经再也不能如之前那样敲起妙曼莲花,她的手指所向已经初现了一把匕首,持器人半弯着腰,只待朱顶点头,她那只有些微胖的小手,就会指掌分离。

    朱顶微微的摇了摇头,没准备和一条只知道站在主人的面前咬人的小母狗较劲,那样很没劲。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呜咽嘶吼的二管事,轻轻的说了一句:“太吵了。”

    站在二管事身边的影蛇卫抬起脚,重重的踩在了二管事的嘴上,不管对方如何的挣扎都不能摆脱,知道脚下的人再也不能发出一点声响,他才厌恶嫌弃的把占满血迹的鞋底,在碎裂的城砖上蹭了又蹭。

    站在小丫鬟身边的影蛇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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