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是大儒!夫子是能够站在金銮殿上大喝一声:“老子学问天下第一!”,皇帝非但不会怪罪,反而要给他捧臭脚的大牛!当然,这需要朱元璋下台之后,换个仁德之君上来。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夫子图的什么?他不想把学问带进棺材里,让自己帮着带?这不科学啊!对于极为重视师承的儒家来说,没听说过有大儒拿自己唯一的嫡传弟子当饵的,这活一般他们都亲自干。
再说,老头看上自己哪儿了?那笔烂字?还是把“携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名句提前了几百年用在小儿女的言情戏码上?这些不把老头儿气死就不错了。
当今天下,包括朱元璋在内的大人物,有哪一个不想,有哪一个没有尝试过将自己的继承人送到夫子身边,真正的拜在他的门下?就是太子朱标,都有过被退回的经历!
最后退而求其次,那位在历史上转年就要因胡惟庸案,而受到牵连的宋濂老大人,成了太子之师,这个师更多的是官面上的称谓,至于宋濂有没有真正的将毕生所学交给朱标,朱顶对此持怀疑态度。
身份差一点的世家豪门的族长们,更是恨不得将最得意的嫡传子弟送到夫子身边,哪怕端茶递水扫扫地,只要熬上几年,哪怕是根毛都没学到,也能出去显摆是跟着老夫子长大的,只要这人不是太笨,那仕途都必然一帆风顺。
可是现在,一辈子都没收过弟子,天下人也以为他不会收嫡传弟子的孙老夫子,对朱顶极为客气,甚至用直逼哀求的语气请求他成为自己的弟子。
朱顶的大脑几乎停转,他不由得自问:“我多了个啥?”
非不自信,而是有自知之明,他朱顶最多中人之资,不过就是比正常人多读了三十几年书,其中大半还都是重复的在读,对经史更是没什么自己的见解,最多就是有些远超时代的认知,却只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袒露出来,在书院这段时间,更是能混就混,说成绩平庸都是在夸他。
他真的是有些搞不懂,老夫子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又有怎样的目的。
但是,看到这位受世人敬仰,受学子尊崇的老夫子那张憋红了的脸庞,和那眼中执着却带着与年龄决然不符的怯怯的目光之后,朱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孙老夫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脸上竟然闪过如娃儿般的羞赧,很是喜悦的看了朱顶一眼,竟然就那么吹了油灯,钻进了薄薄的被子,开始睡觉。
“这就,完了?”朱顶的心中更加疑惑起来,更加搞不明白老夫子到底是要干什么,直到夫子轻轻的鼾声响起,他才彻底缩进被窝,心事重重的准备入睡。
“哎呀,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啊,倒是也不急,你出去之后,让你爷爷拿一角腊肉去我家走走过场,再给我老头子敬上杯茶,到时候让段洪那个老家伙做个见证,他身份是低了一些,有些委屈你了,但是学问倒是实打实的,事出仓促,也只能权宜了。
睡吧,你身上还有伤,明天让你师姐给你做上一锅牛蹄补一补。”
随后,不待朱顶反应,鼾声再起。
朱顶愣愣的看着瞬间睡熟的夫子,再也没有了睡意,这是要真的收他进门墙!?
当被脑中纷乱的思绪折腾的大半晚未睡的朱顶,从沉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不大的牢房中空落落的只剩下他一个人,要不是身上盖的被子,要不是角落里的书架和上面整理齐致的薄被和书本,朱顶几乎以为昨夜只是个离奇的梦境。
朱顶的枕边有一张信笺,他随手拿起,是夫子的笔迹。
孙夫子回书院去上课了,那是他最主要的职责,只是简单的对朱顶交代,不能因为有伤在身就耽误了课业,留下了目录让他在白天时咏读,夫子黄昏时会再次回到牢中教授朱顶夜读。
朱顶垂下手,不知道自己该做如何想,难道一直以来,自己的思维都太过晦暗了吗?
不久之后,他又将手里的信纸小心、整齐的叠好,珍重的放在手心。
“来人,把小爷晾在这没人管了?”
朱顶的话音刚落,就见周箜一路小跑的冒出头来,手里端着水盆,肩上搭着毛巾,嘴里叼着个篮子,像大黄一样跑在朱顶面前摇尾讨好。
朱顶瞟了他一眼,真是可惜了一身上好的飞鱼服。
“小公子,那孙老匹夫真是不当……”
正在洗手的朱顶毫不犹豫的赏了周箜一个大大的耳光,这一下可是丝毫没有留力,直打的对方右脸高高肿起、四个红印攀爬,就连牙齿也飞了几颗。
朱顶冷漠的看着又跪倒在地的周箜说道:“夫子的名声,岂是你这种小人能辱没的?有事说事,再让我从你的狗嘴里听到什么不敬的话,我不光要把你送进宫,连你的口条也别留了!”
言罢,朱顶满意的看了看被周箜那张厚脸震得有些许疼痛的右手,意外却满意的点了点头,挺好,这只手今天很给自己张脸,没脱臼。
不管夫子的真实目的如何,毕竟真心的教授过朱顶实打实的学问,如果真的会对朱顶不利,甚至有些关乎性命的图谋,朱顶虽然不会客气;但是那是他的事情,自然不能容忍周箜这种小人乱插手脚。
周箜被朱顶这一下揍得不轻,满脸惊骇和意外的盯着朱顶的脚面,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神秘的“小太监”,竟然还有这样的身手。
“启禀小公子,那……那孙老夫子明里在这监牢中看护您,走的时候也曾威胁过我的属下,说是已经给圣上上了奏章,在陛下批复之前让我们不要动您分毫云云,但是从昨天他来之前,那……那孙老夫子就开始造谣诽谤,说小公子是……小公子是……”
然而周箜添油加醋的话语终究没有说全,便被牢门外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
“说他是个傻子,痴蠢笨拙占全了的傻子,这明州的锦衣卫千户真是一任不如一任,老夫改日倒要问问他毛镶,他的手下难道都是从蠢货堆了寻来的吗?
那孙美和分明是在变着法的救这孩子,怎么到了你的脑子里就成了诽谤?你这蠢货是怎么做到千户的?”
朱顶循声望去,能这样底气十足的骂一个锦衣卫千户的,自然是温先生刘伯温。
“大少爷,这下你可出名了,一夜声动明州城啊!
赵大傻,哈哈哈哈……”
第八十二章 我妈到底是谁?()
朱顶又叫这帮老家伙给坑了,自从出了凤阳镇,他的前路似乎就不怎么平坦,传奇于后世的人物,一个一个的蹦到他眼前,然后或多或少、或大或下的坑上他一把。
他的亲爹朱元璋心里不知道在憋着什么坏,把一块轻飘飘的牌子重重的砸进他怀里,那是个皇帝,那是个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皇帝;据朱标所言,朱元璋除了马皇后之外,从不会对任何人假于颜色,更不会坦诚相待,却把一块能调动大明最大特务机构的牌子拍进他的怀里,不是憋着坏是什么?
别说什么雄狮舐崽儿,老朱不缺他这个儿子,历史上更是没有哪个皇子受到过这样的待见。
上古一帝炎帝陛下,这已经不能用传奇来形容了,那就是个神话;他赐给了朱顶三十年生命,让朱顶有更多的时间去挣命,去打破宿命的束缚,去有机会终结无限轮回于童年的梦魇;这一切,不是没有代价的,炎帝扔给了朱顶一座大山,他把上古遗族的命运交到了朱顶的手里,比重新融合进人类世界更难,他要上古诸族能够继续延续下去,但是严重破败的基因链已然无解。
别说什么圣皇仁心,他是上古诸族的智者,他首先要为它们的命运负责,他没错。
三国之后第一谋主刘伯温,隋唐之后第一猛将常遇春,两个旷世奇人,口口声声是朱顶的人,实则还不是为了朱顶那连自己都不知晓的身世,还不是为了他们各自身后的利益,他们效忠的不是朱顶这个人,是他们自己。
他们终究,是他们各自主子的人。
现在,就连真的不如何亲密的孙老夫子,也要坑上他一把。
然后,刘伯温却对朱顶说:“你的命,是真的不错,有那么多的人关爱着你,你要惜福。”
朱顶想破口骂娘。
“昨天郭远安连夜来了明州,你认得那个不怎么正经的爷爷,今早就跑上门去提亲,连主事的管家都没见到一个,就被恶奴乱棍打出。不过你不要担心,他的弟子已经来了明州,出任明州同知,会给那个老东西报仇的。”
“陛下答应你了,这件婚事他不会管,但是最多让那郭家小姐嫁不出去,其余的还要看你自己的本领,但是只能做偏房,你的婚事是早就订好了的,就连陛下都不能左右。”
“最近白莲教和易家小动作不断,陛下很不高兴,所以委派燕王殿下来明州都督海事,但实则却是要敲打敲打他们两家,这件事燕王自己不可能完成,需要你的配合,但是你不用露面,只要在需要的时候,借给燕王几张你的掌心纹就可以,掌纹有真龙之印,这个是伪造不来的。
你安心当你的傻子就好,不要辜负了孙美和的一番苦心。傻子才最不会叫人在意,所以也最安全。”
“我要走了,朝中的权贵都当起了缩头乌龟,陛下有些精力不济了,需要我隐在幕后出出主意,你有什么话要带给陛下吗?”
从刘伯温进来之后,朱顶就低着头揉弄着手里的信笺,不声不响的听着他的叙述,未曾说过一句话。
可是最终,有些话还是要问的。
“孙夫子要收我当学生,入室弟子,传我衣钵,学生愚钝,想不明白他的目的何在,请先生解惑。”
刘伯温面上一惊,眼中闪出不可置信之色,张嘴欲言却只是嘴唇上下颌动了两下,终究没有马上说出什么,直到这个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牛,将难得波动的心绪压制下来,才开口说道:
“大公子,这是天大的好事,这是一件谁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啊。
孙夫子不是一个善于阴谋诡计的人,昨天的事情已经是他的极限,不可能再比那过分,而且大公子昨天的行径,如果换了普通人,恐怕等不到孙夫子入狱陪衬就已经人头落地了,说不得还要牵连家人,这么说来,孙夫子其实算不得害你。”
说完这些,刘伯温又在狭窄的牢房里来回踱了几步,右手不断握紧又渐渐舒展,朱顶知道,那是他在思考。
许久之后刘伯温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这便是你的造化了,孙美和这个人在官场不显,却实打实的是当今儒家第一人,就算宋濂在学问一途都要较他差上不止一筹,陛下曾几次下诏征辟,都被他委婉推辞,如果不是立书院乃功在千秋的大功德,估计他依旧不会出山,他是个真人,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但是,他看上你哪儿了?你这小子就算说是离经叛道都不为过。
大公子,好好珍惜吧,这是天大的福缘,孙美和一生所学,够你受用一世。”
朱顶认真的展开手里的信笺,仔细的看了看上面苍劲有力的字迹,突然想到,老夫子的名望或许对自己未来的计划大大有利,就算他别有目的,自己总有很多手段可以脱离他的掌控,可是他入室弟子的名头给自己带来的好处,总要远远大于这其中可能包含的危险。
于是,朱顶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我信您。”
说是这么说,可心里却别有打算,自从出了凤阳镇之后,他便再也不信任何人。
“第二件事,看来燕王朱棣到来之前,我是出不去了,大虎那里……”
刘伯温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回道:“既然那是老夫留给你的考题,老夫自然会保证你能够正常作答,在你出去之前,没有人能够再找大虎麻烦。”
朱顶放下心来,终于按捺不住好奇的问道:“露马脚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刘伯温哈哈一笑,解释道:
“洪武元年,皇后娘娘身体还很康健,性子也还有些……呵呵,总之初入金陵城的娘娘,哪里肯整天呆在皇宫里闷着,三不五时的就会乔装打扮逛逛街、走走集。
可是有那么一天啊,风特别的大,皇后娘娘带着贴身的宫女刚一走到街角,便有一阵风中的疾风从那里吹过,娘娘一个不防被吹起了裙角,这倒也不是大事,坏就坏在在她旁边有个倒霉孩子喊了一句‘这个婆婆是个大脚妖怪!’。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马皇后为人善良,更是从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嬉闹就心中生怨,她那时哈哈一笑,抱起那孩子就该怎么逛还怎么逛。
可坏就坏在那群死太监,一个姓徐的碎嘴子,竟然将娘娘的身份传到了市井,自此,马皇后以一国国母的尊位成了全天下的笑柄,就因为她有一双大脚。
娘娘以为自己给陛下丢了人,给大明抹了黑,罕见的跪在了陛下面前,她要自请废后,陛下不允,娘娘到底是生了一场大病,多年的积劳在这一次彻底爆发,从此身体就一蹶不振。
陛下盛怒之下也是有些冲动了,姓徐的太监被满门抄斩不说,那条街上的大人小孩,差点被盛怒的陛下杀了个干净。
这就是露出马脚的由来,马说的不是马,而是皇后娘娘。娘娘一向把陛下的名声看的比命还重,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踏出过内宫一步。”
朱顶想象着那个号称长孙之后千古第一贤后的女人,想象着一个女人从泼辣到自闭,要经受怎样的心理折磨,朱元璋很在意马皇后,以他的杀心,就算把金陵城的人都杀光,都不会让朱顶意外。
“那个男人,除了杀人还会什么。”
“那个男人是你父亲!”
“我没爹没妈……”
说到这里,朱顶微顿,终于再也忍不住长久的猜想,不抱什么希望的问了一句:“我妈,到底是谁?给我留下了什么?竟让你家那个万能的皇帝,都觉得我有不小的利用价值?”
ps:刘伯温一声大笑,一撩衣袍:“你妈是……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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