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箜正待反驳,可是已经来到近前的孙老夫子,却又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
“周大人当知我书院是何种地方,陛下立书院又是为了什么,陛下曾经说过,我大明以武立国,却要以文人治国,这些年圣上不遗余力的大兴文教,就算最小的山城穷僻之地,也有官学传道,时至今日,陛下更是创鹿鸣书院,以培育新一代的精英。
这些还都是孩子,却也同样是我大明最大的希望,难道大人你要以几句孩童之言,就要治赵大宝这个弱冠的孩子以死罪?
我华夏故土饱受蛮夷侵害,恢复汉室正统不过短短十余年时间,正是百费待兴的时候,而能读书、明经义之才子,更是如凤毛麟角一般珍贵。
你今天要杀的,不是区区一个赵大宝,而是我大明读书人未来的希望,是我大明未来的能臣,是我天下仕人的尊严,圣人云:士可杀不可辱,如果大人今天一定要曲解言辞,致这孩子于死地,那你便是欺我整个天下的读书人,如若那样,你便连同老夫一起杀了个干净吧!”
孙夫子以他固有的、不疾不徐却又洪亮异常的语调和音色,大声疾呼出那些话语,听得在场的生员和陆陆续续从书院里向这里赶来的书生热血随之沸腾,竟然一个个挺起胸膛,向着锦衣卫和他们手中的绣春刀靠拢。
可是朱顶却热血散尽,冷眼旁观着孙夫子和段知府的表演。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还听不明白其中隐含的意思,他这九次皇帝就算白干!
可是在场的毕竟只有他一个人,曾经有过那样的际遇,除了两个始作俑者之外,就连当事人之一的周箜,都以为孙夫子和段大人扯出这些大义,就是为了压住他,让他服软。
锦衣卫是朱元璋麾下最凶残的猎犬,什么都可以服上一服,却独独不能服软!
当下周箜一怒,就要下令先把朱顶强行捋走再说。可是这样,却又中了两个阴谋家的下怀,朱顶可以肯定,段知府带来的手下一定会拦着锦衣卫抓捕自己,而且看上去也是拼了命的拦,但是实地里,这些人必然会是出工不出力,自己也一定会被抓走。
而自己前脚被抓走,这两个老东西后脚就敢死上一死!
以死明志,从来都是这帮穷酸最主要的手段,到时候这件事情必然闹大,而朱元璋迫于天下读书人的群情激愤,也必须做出一定的让步,或许就会使得永乐之后读书人独大的情景提前到来。
朱顶可是一直记得后世很受追捧的一句话,“亡大明者,读书人!”
本来,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朱顶真心不愿意搀和这些破事,最多以后朱标登极之后,自己给他支支招,多少都能打压一下他们的气焰,但是今天他却不得不出一次头。
你们怎么做是你们的事,但是不要利用我!这就是朱顶最真实的想法。
“草民赵大宝,愿意配合周箜大人调查。”
朱顶的一声大喝,马上打破了这场间的对峙,让周箜喜出望外,让两个阴谋家脸色灰败。
“赵大宝,你可是担心本官和夫子护你不住?你放心,就算拼了我们两条老命,也不会让这些鹰犬之辈把你带走!”
听了段知府的一声呐喊,朱顶对他的那点好印象彻底烟消云散,爱民归爱民,但是那种读书人利益第一的思想,让朱顶极为厌烦。
“这话说的场面、漂亮!您可不是真的巴不得去死,好受后世敬仰吗?小爷偏偏不成全你!”
朱顶干脆没搭理他,而是简单的对着孙夫子一拱手说道:“今天的事,以诗对起,就让它以诗对为尾吧,学生恳请夫子赐下笔墨,让学生献丑,写上一副对联。”
孙夫子若有所思的看了朱顶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当下就有生员从书囊里拿出狼毫笔,又吸足了墨汁递给朱顶。
朱顶也不多话,在书院的大门两侧龙飞凤舞的留下两行大字,便发出一阵满是嘲讽的大笑,自顾自得向着锦衣卫千户所走去。
ps:五千字,两更的量,就不分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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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放肆?放你妹了?肆你妈了?()
朱顶在那位将笔借给他的同窗,惊恐和愤懑的目光中,将手里的狼毫远远抛出,看着孙夫子和段知府一阵大笑之后,就在锦衣卫的层层包裹之下,走去了千户所。
不像一个被拘押的犯人,倒似一个带着一群狗腿子做了坏事之后,扬长而去的纨绔子。
孙老夫子面色沉重的走到大门旁,仔细的端详了半晌,最后一声长叹,无奈的摇了摇头吩咐道:“把,把楚中天找来。”
朱顶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本以为这幅千古一对,会让孙老夫子和段知府羞愧难当,他却忘了一件事,他的那笔烂字,尤其是心情激荡之下烂上加烂,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看得懂的,至少整个书院,能够不管朱顶写成什么鬼画符都看得明白的,就只有同为烂字一族的楚中天。
不一会儿,脸色依旧如同往日,眼眸却透着浓浓灰暗的楚胖子和一脸气愤的徐。辉祖,就被勤快的同窗从不远处的一个角落寻了出来,他们没有走远,更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楚中天来到夫子近前行礼,顺着夫子的手指看去,便看到了那两排熟悉的字体,稍一留意,眼中的灰暗就去了小半,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惊艳。
“这是赵大宝写的?”胖子的语气带出满满的不确信。
夫子重重的咳嗽了两声,也不说话,只是严厉的瞪了楚中天一眼。
老人家这时候没法说话,即好奇于朱顶会在这种时候写些什么东西,又愤怒于自己从开课之初就不停的监督朱顶练习书法,可是莫说收效甚微这样的话,那样他都知足,朱顶这家伙的那笔字啊,越练越难看,好好的楷书他都能写出草书的风韵,而今天这笔字,更是草的不能再草,夫子看了半天也就认出几个!
难道让他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对楚中天说:先生我不认识字,你给我念念?还不如干脆杀了老夫子清净!他哪丢的起这人!
楚中天胖的像一个球,也很贪嘴好美味,但是人可丝毫都不蠢笨,那份聪明劲儿,就是朱顶几辈子的阅历加起来,都有些自愧不如,哪里不知道老夫子这时候的尴尬,于是又认真的看了看那幅对子,不自觉的点了点头,才开口诵道: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然后,他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叹息的说道:“大宝这个懒鬼,平时看着不学无术,怎么今天就能写出这么应景的一副对子?堪称千古佳作啊!”
楚中天的声音是公认的难听,有些类似于变声期的公鸭嗓,偏又嘶哑的想让人用手挠墙,可是今天他读完这幅对子之后,场间的一众人等却突然从嘈杂陷入了安静,就连易广远这个最愿意打压别人抬高自己的公子哥,都没有因为胖子那句不符合身份的评语跳出来指摘。
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白丁,不说学富五车,但都是从小就饱读诗书,更有人小小年纪就已经考中秀才,哪里会不知道这简单的两句里,所蕴含的意境。
孙老夫子仔细的品酌了一番这副对子,突然心中一动,无来由的泛起一丝寒意,之后就是浓郁的羞愧。
他皱着眉头转脸看向段知府,就见自己多年的故交也是一脸惊诧的看向自己,显然,两个人想到了一起。
那个一向不学无术的孩子,看出了自己二人真正的图谋?这怎么可能?
旋即又反应过来楚中天最后一句话里的“应景”二字,不由得心下一颤,难道他也看出来了?暗自自问:难道这书院里真正的大才,其实是这两个表现的最差的学生?
“好一个风声,雨声,读书声,说的没错啊,大明现在正是风雨飘摇之间,自己该做的,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去让那读圣贤书的朗诵声,传遍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好一个家事,国事,天下事,可是自己现在做的是什么?满心以为自己是在为读书人开万世之宏图,但终究说起来,读书人的事情不过就是家事,现在这么做,对大明真的有好处吗?现在的天下,到处都是对这个新生的国家虎视眈眈的狼目,自己要做的事情一旦达成,对这天下真的就是最好的吗?
绝对啊,千古绝对!”
想到此处,老夫子便觉得自己真的老了,甚至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娃儿看得通透。
孙夫子有些意兴阑珊,没有理会段知府向他频频飘来的眼神,低垂着满是白发的头颅向着书院深处走去,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将赵大宝保住,无关于自己的算计,单纯只是惜才。
已经进入千户所的朱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高高捧起,读书读多了想的便多,孙夫子所想的那些事情,朱顶可是没想到的。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一幅对子很是应景,更何况那本就是题在一所后世很出名的书院门前的,他只是想单纯的羞臊一下要牺牲掉学生的夫子和知府,至于后来他们发散思维发散到哪一步,朱顶可不关心。
心里悄悄的对百多年之后,才会出现的那位顾宪成先生说了句抱歉,至于这位东林领袖,以后要靠什么家喻户晓?管他朱顶鸟事!
锦衣卫千户所还是老样子,也只能是老样子。
朱元璋对于自己的产业一向有严格的要求,就连公室里的桌椅摆放都画出了条条框框,容不得他人置喙。于是朱顶轻车熟路的,径直走向了正堂而不是锦衣卫大牢,这千户所他可不是来过一次两次。
当然会有人阻拦,但是别忘了,朱顶身边还有一个一直没有出过什么力的老尾巴,那些看上去凶巴巴且孔武有力的锦衣卫,没有一个能扛住老太监一个回合,凡是挡在朱顶之前碍眼的,都已经躺在地上愉快的翻滚起来。
一路走一路躺,等周箜被动的跟随朱顶来到正堂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躺满了他的心腹属下,甚至让随后赶来增援的人没了插脚的地方,老太监还是一幅优哉游哉的样子,大气都不出一个,猛人啊!
“你这匪类,竟然敢这般放肆,竟然敢视我大明律法于无物,竟敢在我锦衣卫本部撒野,你是当真不想活了吗?”
自然而然坐在主位上的朱顶一拍桌子,大声骂道:
“放肆?小爷是放你妹了啊,还是肆你妈了?就你长的这副怂样,你妹和你妈也好看不到哪去,免了吧,口味太重,小爷消受不起!
还有,你算个什么东西?蠢得都不如一头猪,你还当千户?一个总旗你都不配!
小爷今天救了你,救了你全家一命,你知道不?就你这德行还口口声声锦衣卫?你也配?
我呸!”
边说着,朱顶就要把手伸进怀里,掏出那块头衔大到吓人的腰牌,不掏不行啊,看今天这阵势,不亮明身份,估计自己活不过今晚。
可是站在一旁的老太监却拦住了他的手,反手在腰间一摸,随手一掷,一块黑漆漆还有些铁锈的圆牌,就端端正正的呼在了周箜的鼻眼之间。
朱顶嘴角一抽,看老太监的力度,和周箜惨嚎着向后歪脖子的角度,这一下可以称的上是整容了,也挺好,不破不立嘛。
他是偷着乐,老太监也没闲着,把牌子扔出去之后,用比朱顶嚣张得多的语调说道:
“狗东西,招子不亮,心里也都是猪油?明州锦衣卫从今天开始,由咱家接管了!”
朱顶这才知道,腰牌这东西不光能拿出来吓人,砸人才更爽。没看出来,老太监还是个装x高手啊!
第七十九章 拔灰与切掉()
朱大少爷不高兴,朱大少爷不开心,朱大少爷一缕一缕的揪头发,把一头好好的、黑黑的、长长的秀发,生生揪成了地中海、秃鹰头。
当然,朱大少爷不可能这么折磨自己的头发,他对自己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飘逸长发满意的紧;他揪的是伺候他的杂役——周箜千户大人的头发。
郁了个闷的,朱顶期盼已久的狂揍装x犯的戏码,生生地被老太监一块脏啦吧唧的牌子拍没了,拍没了,尼玛,不带这么坑人的!
朱顶怨念啊。
“给我打盆水,你这千户当得也太不注意个人卫生了,几天没洗头了?恶心死了!”边说着,朱顶还顺便把右手,在周箜的飞鱼服上蹭了蹭。
听到朱顶的呵斥,不久前还威风凛凛的锦衣卫千户周箜大人,顿时浑身就是一阵哆嗦,连带着坐在他背上的朱顶也跟着颤了两颤,于是他头顶所剩不多的几根毛也跟着遭了殃。
朱顶站起身来,有些舍不得的,目送着他的人形板凳,走出牢门去打水。
还别说,在明朝能享受到真皮带液压的多功能板凳,这滋味,很带感啊!
朱顶倒回占了牢房大半的那张大床上,把自己埋进带着芬芳味道的鸭绒被子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这么舒服的床,多久没有享受过了,那方老头儿实在忒穷了点,自己要不要找一户富裕的人家重新求收养?
“媳妇的安全问题,这事儿得及早解决,要不找个由头接出来单住?以什么名义呢……
我都蹲了大牢了,朱元璋两口子总不好意思,再惦记我那点钱钱了吧?好吧,这事儿对他们来说连个屁都不如,奶奶个爪的,都讹走我两条船了,还想咋地?
大虎那头猪啊,这个现在是最不放心的,信息量不足,只能等着对方出招,太被动了。
楚胖子和徐。辉祖什么情况,没招他俩啊,胖子给我一巴掌心生愧疚了?我没那么小心眼吧……
手里的人都不怎么靠谱,创业大计还得找胖子合作啊,得抽空溜出去找胖子合计合计。”
一桩桩一件件的掐指算着自己最近遇到的事情,越算越心烦,仿佛那种悠哉游哉的生活一下就离自己远去,数着金元宝混吃等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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